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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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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好像看到了一點點曙光,那光亮雖小,卻真實存在。

她覺得,就算顧清淮不像她喜歡他一樣喜歡她,但起碼是不討厭的,或者再自信一點,他也有一點點喜歡她。

再者認識這麽久,她沒發現任何顧清淮身邊有女孩子的跡象,也沒聽過他給哪個女孩打電話,更沒聽過他給女孩打電話唱歌哄睡覺。

唯一的那一個,是她。

每每想到這裏,鐘意都美滋滋。

他們初冬遇見,現在已經是盛夏。

她心裏前所未有的充盈,似有蝴蝶翩遷而至。

只是,她的工作依舊很忙,隔三差五就是白班連著夜班。

很多時候想跟顧清淮約個晚飯,消息發出去,緊接著就跟上一條:【你自己去吃?我急診手術。】

顧清淮當然不會自己去吃,他會做好晚飯等她,冷著一張生人勿進的俊臉,溫柔到乖巧。

鐘意就這樣,每天腳不沾地,即使家在本地,也鮮少有時間回去。

但是這個周末她需要回一趟家,因為弟弟警校畢業,她倆已經半年沒有見過。

她訂車票時,顧清淮手裏是密密麻麻的案卷資料。

他擡眼看時間,鐘表的時針又走過一格,已經晚上八點。

他把辦公桌收拾整齊,起身出了市局大門。

盛夏夜晚,夜市和小吃攤熱熱鬧鬧,是夏天專屬的煙火氣。

而在燒烤攤前,站著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姑娘,短袖短褲,瘦小又白,外面搭了件寬松的白襯衫,懷裏還抱著只狗。

“多要辣椒多要孜然!謝謝老板!”鐘意眼睛彎成月牙,聲音脆生生,顧清淮甚至清晰看見她咽了口口水。

鐘意隔著煙火繚繞的燒烤攤,看到一個白皙清俊的大帥哥,眼睛驀地亮起星星:“顧清淮!”

顧清淮穿著寬寬大大的白T恤黑色運動褲,身上每道線條都幹凈利落至極,隔得遠了,濃眉和眼睛依舊清晰。

鐘意只要有時間,晚上就會帶南博萬出來遛彎,遛彎就一定要去小吃攤光顧一圈。

她人長得毫無攻擊性,一說話就笑出一口小白牙,又有那麽點社交牛逼癥在身上,很快就跟人燒烤攤老板混熟了。

老板是個中年婦人,孩子跟她一般大小,每回見了她,都多給她贈兩串烤腸。

顧清淮走近,悶不吭聲接過鐘意懷裏的狗,方便她吃東西。

這個人怎麽溫柔體貼成這樣,鐘意嘴裏鼓鼓囊囊,仰著小臉沖著顧清淮笑,嘴角沾了辣椒孜然,渾然不覺。

顧清淮挺冷淡地垂著眼,看著冷酷小哥哥一個。

小哥哥單手抱著狗,另一只手拿了紙巾,鐘意一只手裏攥著烤腸、一只手裏攥著烤雞翅。

他無可奈何彎下腰:“你用嘴角吃東西嗎。”

他個子太高,俯身靠近,帶著幾分無可奈何幾分沒好氣,語氣是嫌棄的,動作卻輕得不像話。

手裏的紙巾落在她嘴角,輕輕擦過去,像是在照顧一個貪吃的小朋友。

嘴角有輕輕摩擦的觸感,如此近的距離,近到他身上的冷香蓋過燒烤味道,鐘意害羞到睫毛撲閃撲閃。

從顧清淮靠過來的那一刻起,她便不能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眼前人看。

燈光斂在顧清淮身後,他逆光,劍眉漆黑沒有雜色,睫毛更顯濃密,雙眼皮從眼角至眼尾慢慢開闊上揚,那弧度像利刃,在她心尖戳了一下又一下。

他竟然在幫她擦嘴角……

這個人怎麽這麽好看這麽溫柔!

好想他是自己的啊。

“我們回家。”給人擦彎嘴角,顧清淮直起身。

鐘意這才從美顏暴擊中回過神:“還有十串炸蘑菇沒好呢!”

老板不想再被塞一嘴狗糧,就想快點把這垃圾小情侶送走:“你的炸蘑菇好了!”

顧清淮掃碼付錢,老板心道這小夥子挺上道:“給女朋友買啊,你女朋友真可愛!”

鐘意瞪大眼睛,吃東西的動作停滯,像只迷迷瞪瞪被打斷的倉鼠崽崽。

顧清淮接過那一紙袋炸蘑菇,說了聲“謝謝”。

他沒看鐘意,只是輕聲應了句:“是挺可愛的。”

他說她可愛?

他竟然說她可愛?!!

那個瞬間鐘意特別沒有出息,真真實實開心到想哭。

她直到現在,都記得剛住在一起的時候顧清淮有多討厭她。

冷言冷語,恨不得把她從窗戶丟出去,永絕後患。

夏日晚風清涼,兩人的影子一個修長挺拔,一個小小一團。

鐘意把沒有吃完的燒烤都放進紙袋,跟在顧清淮身後,心安得像是小時候、外婆接她回老家的時候。

她小小聲喊他:“顧清淮。”

顧清淮“嗯”了聲。

他走在她的前面,天色又黑,這給她膽量,讓她敢說出心裏的想法。

“剛住在一起的時候,你說找到房子立刻搬走,還要賠我三倍房租。”

鐘意聲音很輕,卻有很真摯的委屈,被風輕輕吹開經久不散。

“被人討厭的感覺一點都不好,那個時候我可難過了……”

顧清淮低頭看她,抿了抿唇,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這位晝夜行走在刀尖之上的緝毒警察,槍林彈雨生死一線,從不曾向誰彎過脊梁。

而此時,面對不開心的小姑娘,他像個做錯事的少年,放輕了聲音哄人:“是我錯了。”

鐘意轉瞬又笑起來,她沒有要怪他的意思,只是聽他誇一句可愛,心裏有太多感慨。

畢竟那個時候的她,打死都不會相信,那個冷淡到漠然的房東先生,有一天會跟她說一句“是我錯了”。

她看著顧清淮,視線慢慢下移,落在他牽狗繩的手上。

察覺她在看哪,顧清淮輕嘆口氣,手向後找到她手腕。

與其說是握著,不如說是食指和拇指隔著襯衫卡在她的腕骨。

隔著那層布料,他的體溫無障礙傳過來,那塊被燙到的皮膚,甚至能感受到他骨節分明的指骨。

鐘意咬著下嘴唇偷偷笑,聽顧清淮小男孩似的、挺惡劣地嘀咕:“下次也給你找個繩子拴著。”

顧清淮嘴角有清淺的弧度,鐘意心砰砰跳。

好啊,就拴在你手裏一輩子好啦!

翌日,周六。

鐘意起了個大早,簡單收拾了下,準備去坐回家的大巴車。

顧清淮難得能從晚上十點睡到早上七點,起床的時候頭發有些亂、人還有些懵,聲音也低啞。

就好比沒睡醒的孤狼,總有那麽個瞬間看起來像只溫順的大狗狗,現在的顧清淮看起來就莫名有些乖,純情又貌美。

他身上是藍色短袖白色運動中褲,這樣幹幹凈凈的顏色遠比黑和灰襯他,那藍色領口處脖頸皮膚簡直白得反光。

鐘意:“我這個周末不回來住啦,我要回家。”

顧清淮微怔,看她眼角眉梢的小小喜悅,片刻後點點頭。

那個瞬間鐘意簡直想把顧清淮一起帶回家。

隨便什麽名義,同學也好同事也罷,兩天都不想分開。

她試探著開口,告訴他自己的行蹤。

就像是高三暑假,事無巨細拍自己行程給小網友看一樣。

“我家在市郊,離這五十多公裏吧,叫燕城鎮,是不挺好聽?”

顧清淮挺無動於衷,清清落落站在她對面,俊臉冷冷淡淡一點多餘表情都沒有。

鐘意突然就想明白他那雙眼睛為何如此漂亮。

因為那眼底沒有任何人的影子,清澈剔透,從不為任何人停留。

她突然又覺得,顧清淮喜歡她是她的錯覺。

她又補充了一句,企圖勾起他哪怕一點興趣:“我們那地方雖然挺小的,但是有山有水很漂亮的……歡迎你去玩呀!”

顧清淮垂眼,她努力呲著小白牙笑,那弧度牽強幹巴巴的。

最終,他柔軟漂亮的嘴唇輕啟,就只說了四個字:“註意安全。”

午飯時間,鐘意到家。

南野今年六月研究生畢業,距離入職還有挺長一段時間,現在就賴在家混吃等死,全家最幸福的閑人一個。

鐘意羨慕極了,茶幾上擺著好多零食,每一樣都是她喜歡吃的。

她拿起一包水果幹開始啃,字音含混不清:“羨慕你啊小兄弟!”

南野往沙發上靠,手臂疊在腦後、枕著,扯了扯嘴角:“沒什麽好羨慕的,咱媽天天惦記給我介紹對象,畢業沒一個月,她已經給我相中了十幾家的姑娘。”

鐘意轉頭看自己親弟,他們雖然感情特好、但是在一起的時間不長。

她上大學的時候他讀高中,她讀碩博的時候他上大學,兩人雖然一個城市,但是警校管理太嚴格。

見面,也就是她兼職當家教賺了零花錢、請他出來改善生活。

現在一看,親弟是什麽時候從個小團子抽條抽成這麽大一只的?

個子比顧清淮矮不到哪兒去,濃眉狗狗眼,眼睛下面還有臥蠶,鼻梁高高的,竟然還挺好看。

鐘意媽不樂意了,拿著鍋鏟就要過來敲南野腦袋:“我那不是為了你好?”

南野懶洋洋伸手虛虛一擋:“是,趕緊也給您女兒介紹個對象,便宜不能讓我一人占了不是。”

鐘意媽把飯菜端上桌,等一家人都坐下,看了眼鐘意爹。

鐘意爹做了個“您請”的手勢,端碗吃飯的間隙給鐘意使了個眼色,眼睛眨得像是要抽筋。

鐘意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頭皮略微發麻。

鐘意媽笑得特別和顏悅色,又或者說特別讓人起雞皮疙瘩:“鐘意,你姨媽她們單位今年新來了個研究生,你上學早,所以他雖然比你晚畢業,但還是跟你一般大,你要不要這兩天抽個時間,跟人男孩子見一面呀?”

“哈?”鐘意小臉一皺,“不、不了吧。”

她求助,看南野,腦門上寫著:“管管你媽。”

南野給她夾了只油燜大蝦,痞裏痞氣撂下一句:“打起精神,咱媽跟你說話呢。”

鐘意氣鼓鼓瞪他一眼,這小子真是……蔫兒壞!

鐘意媽繼續打補丁:“那個男孩子學計算機出身,個子沒有你弟弟高,但是也不矮,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

鐘意眉心越擰越緊最後變成一道挺喜感的波浪線,鐘意媽循循善誘:“你不要有壓力,就當多認識個朋友,巧的是他爸跟你爸還是高中同學,他家人呢,今晚請咱們家吃飯,你就去看看、好不好?”

鐘意想想那個畫面就想直呼救命。

南野嗤笑一聲。

“笑屁……”

鐘意白他一眼,低頭扒飯。

她想告訴媽媽,她有喜歡的人了。

可是,她能預料到,這句話說出口之後是什麽,是爸爸媽媽弟弟的“審訊”。

——他多大了?哪個學校畢業的?在哪工作?父母是做什麽的?人怎麽樣?

這樣最基本的問題,她甚至都難以給出他們滿意的回答。

市局禁毒支隊剛破獲一起大案,人贓俱獲,繳獲毒品幾十千克。

販毒嫌疑人隱藏、毒品的手法堪稱詭異,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們永遠都走在毒販前面。

周六下午,支隊長簡要點評案件,最後表示:“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這個周末你們自由支配,但是請保證電話暢通,畢竟咱們誰也不知道哪個時間哪個地點,那些毒販就蠢蠢欲動按捺不住了。”

禁毒支隊,年長的上有老下有小,年紀小的警校剛畢業沒幾年。

此時聽說放假,有家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家裏回去給老婆跪榴蓮。

動不動就消失音訊全無生死不知,換誰誰也扛不住。

幾個沒成家的小夥子湊一塊:“好像上班以後就沒出去玩過,要麽坐車裏蹲點,要麽蹲溝裏監視嫌疑人,感覺自己都快跟社會脫節了。”

“所以咱們找個近點的地方爬爬山看看水?就那種短途的,如果有什麽事兒,隊長一個電話也就趕回來了。”

“我覺得可以!洲哥你覺得呢?”

顧清淮:“我不去。”

有個年紀比他大點的師兄,姓李,此刻以過來人的語氣好心勸他:“你天天這樣跟毒販打交道,又不接觸新的人,給你介紹的女孩連看不看直接拒絕,這輩子真就一個人過?”

顧清淮眉梢微擡:“也沒什麽不可以。”

師兄並不意外:“但是日子已經夠苦了,家裏有個人,有個念想。”

他腦海突然閃現那亂糟糟的小卷毛,整天在家裏亂竄,比南博萬好不到哪兒去。

心臟驀地發軟,顧清淮輕聲開口,聲音很低:“我有喜歡的人。”

這句話無異於平地一聲雷。

禁毒支隊的各位什麽大場面沒有見過,現在一個兩個的說不出話。

他們支隊的“團寵”顧清淮,就生了一張漂漂亮亮招桃花的臉,系統內外明戀暗戀他的小姑娘多了去了。

他除了會給人掃反詐中心APP的碼,什麽都不會,看起來像個碎芳心無數的渣男,其實是個純情小可愛。

“然後呢?”還是支隊長先反應過來,他剛才路過,剛好就聽見這麽一句。

顧清淮挺真誠無辜地看著自己領導:“沒有然後。”

支隊長恨鐵不成鋼:“你小子不行啊,跟他們幾個出去走走,讓他們給你傳授傳授追女孩的經驗。”

顧清淮沒再說話,幾個人開始討論去哪。

“爬山還是下海?”

“就燕城小鎮好了,那邊依山傍水的,環境可好了。”

他們聊著聊著,發現顧清淮不見了。

正茫然四顧找他,就見這哥們已經以出差的速度收拾了個雙肩包。

唇紅齒白的冷面警官,此時背著個黑色雙肩包,莫名像個要去春游的小學生。

小學生顧清淮又冷又酷的一張臉,沒什麽表情,偏還帶著幾分期待道:“出發吧。”

臨出門,鐘意被鐘意媽仔仔細細打扮了一通。

“媽媽還是覺得你留長發好看。”鐘意媽笑道。

鐘意以前是長發,烏黑濃密沒燙也沒染,後來長到三十厘米就捐了,捐給公益組織、給癌癥患者制作假發。

後來上學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關註自己長發還是短發,就一直頂著到下巴的小卷毛到現在。

因為要和爸爸的高中同學一家吃飯,媽媽又抱著會未來女婿的心,所以勒令她換了一條極為淑女的連衣裙,黑色裙擺暗紋浮動,穿在她身上卻絲毫不顯成熟,反而襯得她鮮活靈動,像個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小魔女。

吃飯的地方在一處山莊,有山有水有溫泉,一下車滿目皆翠,耳邊水聲潺潺。

鐘意遺憾此時是來見一個“相親對象”,而不是和顧清淮一起。

山莊前臺,一群黑衣人一字碼開,個個氣場嚇人,像九十年代警匪片裏的古惑仔。

他們不像是來住店的,倒像是來給他們山莊端掉,前臺的小姐姐顫巍巍問道:“你們是?”

“您好,我們住店,你們還楞著幹嘛,趕緊把身份證給人家啊。”

小姑娘暗暗松一口氣,低頭登記的時候看到一雙冷白漂亮的手。

那手遞過來的身份證,照片上人青澀幹凈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目光冷厲,嘴角向下……帥得讓人想嗷嗷叫。

她若無其事擡頭看他一眼,心說帥哥基本長著長著就長殘了。

她擡頭,那人高高瘦瘦接近一米九,棒球帽壓得很低,只露出鼻梁和下頜,鼻尖那顆痣漂亮得灼眼。

她福至心靈,心想帥哥氛圍不過如此。

即使看不清臉,你也知道這人絕對是個極品。

鐘意一家到的時候,請客的人已經點好菜。

兩方的父親寒暄憶起往昔歲月,兩方的媽媽商業互吹“你才年輕呢”。

鐘意和南野站在一起,表情如出一轍的禮貌,覆制粘貼的頹廢,像一高一矮兩個門神。

南野戳戳她手臂:“傻站著幹嘛,去跟你相親對象問好啊。”

鐘意笑笑,跟叔叔阿姨問好,最後目光不得不落在那個光禿禿的男生身上。

男生自我介紹:“周陽。”

鐘意微微頷首:“鐘意。”

周爸笑說:“一個鐘意,一個周陽,一個是風,一個是太陽,聽起來就挺像一家人。”

鐘意尷尬地摸摸鼻尖,鐘意爹一本正經給女兒解圍:“她的名字,說來話長。”

周爸:“那咱們慢慢說,反正有一大晚上呢,周陽,你坐小南身邊,幫她添菜。”

鐘意爸:“二十多年前的冬天,有一天深夜我在醫院值班,送來一名渾身是血的患者,中彈,血汩汩往外流……不知道是軍人還是警察。”

“救不過來了,受傷太嚴重了,彈孔密密麻麻……”說起往事,南愛國歷歷在目,“他的遺物裏,有一把手工雕刻的木頭小槍,上面刻著‘鐘意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他離開的那天,我女兒出生,就取名鐘意。”

那是鐘意第一次聽到自己名字的由來,楞是好久都沒回過神。

周陽很是熱情,一會給她倒水一會給她夾菜,當著家裏人的面獻殷勤。

南野冷冷笑了聲,提醒那男生差不多得了。

鐘意卻置身事外,沈浸在自己名字背後的故事。

手工雕刻的木頭小槍,是給自己孩子的嗎?

“鐘意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那位未曾謀面的叔叔,去世的時候,心裏是不是有掛念的人?

鐘意驀地想起顧清淮,他的名字是怎麽取的?

怎麽聽起來,跟她這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包廂裏的空氣似乎不流通,周陽無數次傾身給她夾菜的時候她都想要躲開。

鐘意最後輕輕說了一句:“我去趟衛生間。”禮貌離席。

月亮遠遠掛在天邊,折出一個彎彎的尖兒。

鐘意沿著山路慢慢悠悠走著,想到的卻是,在西南的時候顧清淮突然出現。

他站在比自己低的位置,手裏還舉著剛剛掛斷的電話,說:“鐘意,看我。”

“怎麽出來了?”那油膩的腔調身後響起的時候,鐘意頭皮發麻。

她敷衍道:“想出來走走。”

周陽打了個飽嗝:“正好,我吃得也很撐,我們一起走走,增進一下了解。”

那條黑色的收腰小裙子,襯得鐘意膚如凝脂,像只驕傲的小黑天鵝。

纖細秀氣的脖頸中間,戴著一條簡單的珍珠項鏈,那顆珍珠剛好陷進兩道鎖骨之間的凹陷。

周陽舔了舔唇:“你們醫生是不是很忙?平時天天加班內分泌還正常嗎?”

鐘意猛地一陣惡寒,清淩淩的眼睛瞪著他,只是那眼睛圓而明亮,嚇人不足可愛有餘。

周陽訕笑:“怎麽了?說中你心事了?那你結婚以後豈不是沒有時間照顧家?”

鐘意深吸口氣,拿出畢生良好教養:“我有沒有時間照顧家跟你沒有關系。”

周陽笑:“生氣了啊?不至於這麽點玩笑都開不起吧?對了,你平時喜歡做什麽?你會做飯嗎?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得賢惠。”

鐘意無數次勸自己把他當個腦袋不太好的患者對待,但她的職業素養在此時此刻全部作廢,冷著臉不想再說一個字。

她轉過身,因為山路不平微微提起一點裙擺,手肘向後凸起,肩胛蝴蝶骨似是振翅預飛。

周陽追上去,嘴上還不停說著:“如果你不會做飯,你現在就可以開始學,等結婚就晚了……”

周陽伸手,想借黑燈瞎火去拉住鐘意手臂。

只是在他靠過來前,鐘意已然避開,冷漠而毫不留情。

鐘意心裏懟人的話已經寫成一本千八百字的論文。

正思考從哪個角度開始,下一秒,她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站在山路的臺階,顧清淮站在比她低的位置,視線空中交匯,空氣慢慢變得熱烈而滾燙。

他身上,每一道線條都禁欲,每一道線條都冷冽。

慢慢的,他眉眼輪廓都變清晰,幹凈到冷淡,剛剛好是她喜歡的樣子。

他雙手抄兜,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擋在她和周陽中間:“她學不學做飯,跟你無關。”

顧清淮聲音從未如此冰冷,像是在數九寒天的寒流中浸過一遭,聽在耳邊,冷到心底。

“你……你誰啊?”周陽站在顧清淮面前,對比慘烈而鮮明,底氣不足。

顧清淮居高臨下,嘴角輕扯,漫不經心扔下一句:“給她做飯的人。”

周陽:“你,鐘意,不是吧,你們……”

他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最後憤憤走開,鐘意看著他背影,像看一坨移動的黃油。

她準備好的懟人的話還沒來得及釋放,就已經變成彩虹屁。

她全然顧不上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相親對象生氣,看到顧清淮就滿心歡喜。

“顧清淮,你怎麽在這呀?”她笑得漂漂亮亮,小黑天鵝收起所有棱角,變成乖巧的貓咪。

顧清淮低頭看她,看她脖頸多出的珍珠,和從未穿過的黑色裙子。

所以,她是在相親?

相個正常人也就罷了,這是從廢品回收站隨手撿了一個嗎。

顧清淮睫毛垂著擋住眼睛,所有情緒隱藏眼底晦暗不明。

鐘意笑眼彎彎,看他像個出游的男大學生,白T恤淺灰運動褲白色板鞋,外面大一件淺藍襯衫,肩上還有個沒放下的雙肩包。

可愛得不行。

可是當空氣都沈默,顧清淮周身氣壓低得人扛不住。

他站在她面前卻不理她,鐘意特別無辜,小心翼翼揪著顧清淮T恤的一點邊角,輕輕晃晃。

可能一開始住一起顧清淮漠然的態度給她留下了陰影,她對他情緒的感知特別敏感,敏感察覺顧清淮不高興了。

她有些小小的委屈,可憐巴巴問了句:“你是來玩的嗎?”

其實她想問的不是這句,如果顧清淮沒有冷著臉,她會問她:“顧清淮!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然那麽多能玩的地方,你怎麽偏偏就來了這裏?

你從來不主動出去玩,怎麽我前腳回家你就後腳跟來了?

可是現在她不敢。

她不知道他因為什麽生氣,也不知道如何把他哄好。

她的嘴角慢慢向下,右手攥住自己的手指,輕輕捏著手指,手指冰涼。

山風到底是冷的,她還穿了條小裙子,忍不住可憐兮兮蹭了蹭手臂。

就是這麽一個細微動作,讓顧清淮扔下雙肩包,把身上的襯衫脫了下來。

在她反應之間,已經落在她肩上,連帶他身上熟悉安心的味道,香香的,她特別喜歡。

給她披完衣服,顧清淮看都不看她,只有清冷聲線落在耳邊:“你不妨動動腦子。”

那語氣不光冷,還特別兇,鐘意瞬間小心臟提到嗓子眼兒,不知道自己怎麽惹到這尊玉面煞神。

可當她擡頭對上那雙眼睛,心跳卻猛地一滯。

因為那雙眼睛此時無辜至極,甚至有些濕漉漉的看著她,睫毛垂著分外柔軟……像只受傷的狗狗。

他開口,帶著繳械投降的無可奈何:“或許只是因為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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