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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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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過。】

喜歡過?

喜歡過!

她就是隨口那麽一問,顧清淮竟然就毫不猶豫承認了。

他給她的溫柔吝嗇得要命,對那個女生的喜歡卻坦坦蕩蕩。

鐘意像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能被這麽一個冰山美人喜歡的女孩子,會是什麽樣子呀?

顧清淮不喜歡自己,那他喜歡的女孩子,肯定跟自己完全相反。

肯定很溫柔很漂亮很可愛,長發飄飄穿淺色長裙,是他一輩子的白月光。

肯定不能像自己,麻煩又聒噪,整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小卷毛,凈給他添麻煩。

是多大的時候喜歡的?

會是最讓人無法難忘的學生時代、最讓人嫉妒的十六七歲嗎?

那個時候的顧清淮又是什麽樣子?

她好想在那個時候認識他。

如果她認識他,一定勸他好好學習好好長大。

不要因為任何事情分心,不要強迫自己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門被敲了三聲,南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鐘意,吃飯。”

鐘意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心一路下墜,最後換上輕快的語氣:“來啦!”

她拉開臥室的門,南野斜斜倚著墻看過來:“說說。”審訊犯人的語氣。

讀警校的半大小子,已經比她高出一頭多,不笑的時候冷冷酷酷,好像已經從弟弟長成哥哥。

鐘意彎著眼睛:“說什麽?”

南野打量她神色:“你不開心。”

到底是打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弟,他們總是打打鬧鬧吵起來誰也不讓著誰,但是默契同樣與生俱來,鐘意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南野就能看出她心情好壞。

鐘意愛笑愛鬧,就連他高三刷題的寒假,她都能在他旁邊講單口相聲,要不是親媽給她捏著耳朵拎出去,她能講到天亮。

而就是這樣一個似乎永遠不知道穩重永遠都長不大的鐘意,這次回家話少得可怕,你跟她說什麽她都眼睛微微彎跟你溫溫柔柔笑,大概只有她自己不知道,那笑有多牽強。

鐘意心裏有一塊角落不停泛酸,她低著頭小小聲說話,不敢看南野的眼睛:“沒有。”

南野雙手抱胸:“是不是有男生欺負你?”

鐘意笑起來,安全感瞬間爆棚,問他:“如果是,怎樣?”

“揍他,”南野冷笑,“所以是什麽人?”

是什麽人?鐘意瞬間語塞。

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沒有爸媽窮苦長大,知道他有好幾份工作、其中一份在酒吧,其餘一無所知。

但是不管他是什麽人,都不能揍,她會心疼,而且顧清淮一直對她很好。

他受傷她都想哭,明明她每天要面對很多病人,他的傷算是最輕的那種。

鐘意聲音很小,近乎是自言自語:“南野,你說什麽工作會經常受傷?”

上次她幫顧清淮清創縫合,顧清淮的手臂上有深淺不一的暗色沈澱,新傷舊傷層層疊疊猙獰可怖。除了手臂,她不知道他身上還有沒有,但是直覺有,而且很多。

她哭,不是因為縫合清創,而是因為他身上的傷太多太多了……她無法想象他到底經歷過什麽又會經歷什麽,她只是覺得,真的好疼啊……

南野:“你指哪種傷?”

鐘意:“刀傷?又或者是某種利器?把皮肉都刮爛了。”

南野散漫道:“要麽軍人警察,要麽地痞流氓。”

顧清淮住公安局家屬院,顧清淮和派出所民警很熟悉。

他的作息很奇怪,很少見人,失聯是常態,見到的時候必定一身疲憊甚至胡子拉碴。

可是他又確確實實在酒吧上班,她親耳聽到酒吧老板說:“他超貴,你買不起,趕緊爬。”

早在一開始租房子,趙晚秋說給她介紹家屬院的房子。

她問她,房子在家屬院,您學生是警察嗎?

趙晚秋說,不是警察,就是個幹體力活的。

她沒有必要騙她,如果是警察,警察多光榮,幹嘛藏著掖著呢?

最後,鐘意什麽都沒說,笑著和家人吃完新年的團圓飯。

睡前,她走到玄關,悄悄往爸媽還有弟弟的外套口袋放了厚厚的紅包。

鐘意家本來就是個普通工薪階層,後來外婆生病花完了爸媽攢下的所有積蓄,大房子換小房子、貸款至今沒有還完。

所以鐘意一直很乖很懂事,爸爸說去游樂場,她會說讓弟弟去,最後姐弟倆都不去,一起抱著雪糕在家看電視。

好在現在,她長大了,參加工作了,能賺錢了。

第二天下午,鐘意坐上返回市裏的大巴車,爸媽弟弟站在車窗外,一直看著她。

她突然就不想走了,還有些想哭,她想永遠窩在爸爸媽媽身邊和南野互懟,哪兒都不去。

她覺得自己很不懂事,開開心心的新年,她都沒有和他們好好聊天,還讓他們擔心自己。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真的不可以了。

鐘意,你迷途知返好不好?

她拉開車窗,鼻音很重:“外面冷,你們快回家吧。”

汽車緩緩發動,媽媽回頭看過來,鐘意眼睛慢慢熱了。

等她打開雙肩包找紙巾,才發現包裏全是爸爸媽媽放的好吃的,滿滿當當。

而在這上面,還有一個更厚的紅包,上面寫著:姐,我不要你的錢,自己去買裙子。

鐘意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

暮色四合,鐘意到公安局家屬院之後,給爸媽弟弟報了平安。

年為尚且濃郁,只不過她從家裏的小孩子又變回單打獨鬥的大人。

她站在樓下,仰頭看向701的那一格窗戶,忍不住想,顧清淮在家嗎?

腳步不由自主輕快起來,心裏像揣著一只小鹿,正在撲通撲通,胸口情緒滿溢。

她明知道這樣不對,卻依舊不能克制想要見他的沖動,她似乎變成一只蝴蝶要飛到他身邊。

她像是沾了什麽讓人上癮的東西,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中毒一樣。

這個想法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那顆雀躍的小心臟瞬間冷靜下來。

輸入密碼,開門瞬間,鐘意輕聲開口:“我回來啦!”

沒有任何煙火氣,回應她的只有撲過來的南博萬,仰著小腦袋好像在說:你終於回來辣!

鐘意包都來不及放下,把狗狗抱在懷裏,下一秒手機響起。

是德清街派出所民警,王楊。

【王楊:新年快樂!】

看起來像是群發,但是這個時間點有些奇怪。

鐘意回:【新年快樂!】

【王楊:你是南野的姐姐?我和南野一個學校,算起來是師兄弟呢!】

所以,南野說的那個很厲害的師兄、是王楊?

鐘意笑著給人回:【好巧,剛聽他提過你,崇拜得不得了。】

【王楊:他崇拜我?能讓他崇拜的倒是有個人,但肯定不是我!】

【王楊:南野今天特意跟我打招呼,你以後遇到什麽困難都可以找我!不要不好意思!】

鐘意把南博萬放下,自己坐到沙發,倒了一杯熱水暖手。

可是好久,指尖都不能回溫。

她的心又開始跳,是難以明說的心慌。

拿起手機,又放下,最後又拿起來,掌心微微冒汗。

【鐘意:王警官,我有個問題想跟你聊聊,但是在微信上可能說不太清楚。】

【鐘意:你在派出所嗎?如果你時間方便,我過去一趟。】

【王楊:我在這值班呢,方便,你過來吧!】

鐘意走到家門口,小夜燈似乎有感應,溫溫暖暖亮起來。

那個瞬間,她的心突然就軟了。

等她從派出所回來,這棟房子她就不能住了吧?

猝不及防地,她聽見“叮”的一聲,是電飯煲跳到保溫。

鐘意走到廚房,電飯煲呼哧呼哧冒著熱氣,像是在說歡迎回家。

鐘意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王楊,我今天有事,我不去了,改天再約你!】

按不下發送,又刪掉,鐘意耷拉著腦袋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能這次派出所她去了,她跟顧清淮也就可以結束了。

她可能天生命裏沒有姻緣,兩段暗戀都是可憐兮兮無疾而終。

第一段沒來及萌芽就被冷水澆滅,第二段直接在錯誤的人身上萌了芽。

鐘意臉埋進圍巾,頂著冷風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鼻腔酸澀。

新年家家戶戶人口聚集,往來人群魚龍混雜。

當所有人開開心心過大年,還有一群人神經緊繃枕戈待旦,默默守護一方安寧。

市局禁毒支隊聯合基層派出所,通過汙水檢測等技術手段,進一步排查社區內是否有吸毒人員。

王楊跟鐘意約好時間,轉頭就見黑色越野車開到院裏。

看清那人是誰,王楊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手機往兜裏一踹,跟警犬見到訓導員一樣熱情撲了上去:“師兄!新年好!”

顧清淮“嗯”了一聲。

年輕警官神情冷淡眉目清絕,似乎什麽都不會收進那雙眼睛

市局禁毒支隊在不久前的軍警聯合掃毒行動中表現突出,各大媒體爭相報道,鏡頭裏的他們只是面目模糊的馬賽克。但是王楊覺得自己的師兄不能更酷,大學的時候,他最喜歡從教過顧清淮的教授嘴裏聽關於他的事。

想到什麽,王楊問:“師兄,你們在酒吧蹲點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那種交易?”

顧清淮:“哪種?”

王楊:“就是治安大隊掃黃掃的那種。”

顧清淮:“沒有。怎麽?”

王楊:“你記得上次來的那個小姑娘嗎?叫鐘意。”

說到鐘意,顧清淮擡眼:“她,又?”

王楊:“沒有沒有,這次不是不健康網站。她之前含含糊糊跟我提過一些事,好像她身邊有人從事違法職業,當然這是我猜的。”

顧清淮眸光沈沈。

她身邊的人,除了醫生,就是他。

“我去辦公室。”他淡聲交代,和王楊錯身而過。

鐘意走到派出所門口,手腳冰涼,臉色也不好。

原本,在跨年夜那天晚上,她允許自己繼續喜歡他。

可是回了一趟家,想法慢慢改變,她不能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因為會讓爸爸媽媽,甚至是比她小的弟弟擔心,傷害自己何嘗不是傷害他們。

鐘意到時,王楊手裏正端著一碗泡面,看到她嗆了一下:“等我一會!抱歉!”

她搖搖頭:“是我打擾你工作了,你慢慢吃,這是晚飯嗎?”

王楊擦幹凈嘴角,把泡面收拾幹凈:“午飯。”

鐘意抿唇:“你們警察真不容易。”

“我們還好,幹緝毒的才不容易,比電視上演的危險得多,”王楊一笑,特陽光,“你這次來是有什麽事嗎?”

顧清淮從三樓走到一樓,路過某間沒關門的辦公室。

鐘意像上次一樣,乖巧馴順像個小學生,坐在王楊的對面。

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就是我一個室友,他在德清街酒吧工作,可能從事某種職業。”

空氣靜得落針可聞,走廊上的顧清淮停住腳步,鐘意對面的王楊臉色一變。

開了個頭,後面的話就順溜多了,鐘意繼續道:“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有個女人問他,‘你長這麽好看,一晚上三萬夠不夠’,然後酒吧老板說,‘他超貴,你買不起,給爺爬’。”

鐘意略一停頓,因為對面的王楊顯然已經被驚掉下巴,她皺著小臉面色凝重,朝著他一點頭、表示這是真的:“是不是很顛覆三觀?我之前也不相信自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顧清淮研究生剛畢業那會,就在德清街派出所實習,根正苗紅唇紅齒白的漂亮警官,一來轄區民眾就虎視眈眈。

那段時間派出所喜氣洋洋每天門口一群大媽小姑娘蹲點,大媽是想給顧清淮介紹自家閨女,小姑娘是想給顧清淮介紹自己。

除了人民群眾,系統內部也紛紛下手,領導想讓他給自己當姑爺,警花想讓他給自己當老公……無一例外,一個沒成。

王楊心想,看來傳說都是真的,這去蹲點都能碰到不長眼的傻子想睡他。

更傻的那位,好像在自己面前端坐著,一臉拯救失足少年的痛心疾首,小臉都皺成了包子。

王楊給鐘意倒了杯熱水,很是憐憫地看她一眼。

鐘意乖乖巧巧一小團,抱著杯子暖手:“謝謝。”

她回憶起遇到顧清淮之後的點點滴滴,聲線飽滿滿是故事:“後來,我不小心租了他的房子。”

王楊試探著提醒她:“房子在哪?”

你就沒發現他的房子地理位置有些特殊?

鐘意:“公安局家屬院,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楊嘴角抽搐,小姑娘這腦回路真是跟正常人接不上線。

但是緝毒警察這個身份,他也不方便隨口說出去,畢竟酒吧蹲點這事,只有系統內部知情。

一旦透露前功盡棄,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

他察言觀色委婉道:“可能這其中有什麽誤會呢?”

鐘意心說,我也希望是個誤會啊,沒有人比我更希望這是個誤會。

你知道我每天忙著上頭下頭有多辛苦嗎?說起來都是淚!

她皺著小眉毛開口,每回憶起在一起的畫面,心就痛得滴血:“我確實沒有明確證據……但是之前,我跟他說,你不準把人領回來。”

王楊剛喝到嘴裏的水差點沒噴鐘意一臉,小姑娘Big膽!竟然敢這樣說他師兄!

他瞳孔地震,問鐘意:“那他怎麽說?”

鐘意癟了癟嘴角,難受得快要哭了:“他說,他們都上.門.服.務。”

王楊心說這個說法確實也沒錯,他們都是荷槍實彈去毒販窩點抓,然後手銬一銬扭送市局。

憶起往昔,鐘意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肝腸寸斷:“然後他就天天去服務天天不著家,有一次還被掃黃了……那次我租房子,剛好碰見,你不也說過嗎?‘我們是掃黃認識噠!’”

王楊感覺自己需要一個心臟起搏器,跟人不一個頻道聊天原來這麽痛苦的嗎?

再者,掃黃,掃黃的人和被掃黃的人完全不是一個物種啊!

他師兄是去緝毒的啊啊啊!王楊想要仰天長嘯。

而話題中心的那位哥,清瘦挺拔站在走廊,一身黑衣冷淡肅穆至極。

那目光平靜冷淡,自始至終清澈眼底沒有任何波瀾,就這樣落在鐘意身上。

鐘意背對著他,亂糟糟的小卷發在腦後抓了了個小揪揪,紮著花裏胡哨的小黃鴨發繩。

她手抱著杯子,腳踩在椅子下方的橫杠上,語氣裏滿滿的不忍和拯救失足少年的痛心。

鐘意想起什麽說什麽,期間還不忘擡眼看向自己對面的年輕警察,和他進行眼神交流。

王楊整個人像是經歷了一場特大地震,思維混亂表情空白呆呆看著她。

一時之間,竟看不出他倆到底哪個聰明一些。

鐘意:“你們不是挺熟的嗎?你不知道啊?”

王楊摸摸鼻尖:“確實不太知道呢。”

鐘意:“那你現在知道了,我甚至都把你發給我的《清遠市掃黃紀實》給他看了,你知道嗎?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已經徹底不對勁了,他甚至有些小得意地跟我說,這紀錄片裏有他……當時我眼前一黑,差點從沙發上掉下去……”

王楊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再想想自己那個暴脾氣、能把緝毒犬嚇得一哆嗦的冷酷師兄,委婉道:“你沒被他從窗戶扔出去就挺福大命大了,真的。”

“但他的口頭禪是,給你把頭擰掉,”鐘意眼巴巴的可憐兮兮的,“但是我是個醫生,我不能放棄我的每一個病人,也不能放棄我身邊的每一個失足少年。”

鐘意是個儀式感特別強的人,她為自己此行做結束語:“警察同志,我知道的,掃黃你們一直在路上,所以我想提供一條舉報線索,希望你們能核實,到時不用感謝我,只要讓他回歸正途就好了。”

鐘意說完,整顆心沈甸甸的,外面的天陰著,像她此刻的心情。

王楊心臟顛簸,同樣久久回不過神,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又能說些什麽。

鐘意像個苦情戲女主,最後開口:“如果他被抓進去,我希望他能在你們的監督下好好改造,到那時如果還有緣分,我也會一直等他。對了,他喜歡聽《鐵窗淚》,到時候記得給他放。”

她頭重腳輕站起身,鼓著腮重重嘆了口氣,小手放進羽絨服兜裏,悶頭往外走。

因為心事重重,她連走廊站著人都沒發現,直到清清冷冷的聲線落在耳邊。

像是大夏天的一道強冷空氣,也像是晴天裏的一道悶雷,兜頭劈下來。

“鐘意醫生。”

辦公室裏的王楊和辦公室門口的鐘意瞬間冰火兩重天。

他們不可置信擡頭看過來,呆呆傻傻如出一轍。

顧清淮站在昏暗的走廊裏,輪廓依舊清俊,幹凈冷淡禁欲至極。

他撩起眼皮看過來,視線撞上的那一刻強烈的心動來勢洶洶,每個細胞似乎都在叫囂喜歡,難以言說的吸引力,一瞬間她的所有神魂都被攝走,俯首稱臣心甘情願。

鐘意大腦一片空白忘記言語。

顧清淮雙手抄兜微微俯身,溫聲問她:“你想舉報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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