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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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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君出征後不久, 晉都的桃花便謝去了,新葉生起,郁郁蔥蔥堆在公主殿窗口, 姜明玨只得吩咐侍女時常過來修剪, 可往往無須侍女動剪, 便被夜裏來訪的男人折去了, 就插在客棧窗口的花瓶裏。

夏日的氣息逐漸襲來,帶來的卻是腐爛流膿的傷口、發炎高熱的傷患,陸星野需要時時刻刻守在醫館,往往睡不夠覺就被慌忙叫醒,時刻搶救瀕死的病人。

姜明玨便主動出資在全晉招聘大夫, 甚至去問晉王要人手, 想稍微減輕醫館的壓力。

晉王此時剛下朝,身上還穿著朝服, 仍然坐在禦書房的次位,一旁放著已經喝完的藥,藥房端來據陸星野藥方做的藥,可他一口都不喝,禦醫房便又換回了原來的藥方, 因而他現下喝的,都是老藥方。

聽了姜明玨的請求,他伸手揉了揉額角:“那我便分三成皇宮中的侍從去太醫館裏幫幫忙吧,但他們也只能幫忙端茶送水, 搬一搬病人, 只怕是幫不了什麽忙。”

“這就夠啦。”姜明玨搶著為他揉額角, 竟下意識要往他懷裏鉆, 卻突然意識到, 這是李擎宇而非李朔,便頓住yu_.X/-I了動作,卻被李擎宇拉著,跌入了他的懷裏。

李擎宇摟著他的腰,淡淡道:“你二哥還沒柔弱到那個地步,連妹妹都抱不動。”

姜明玨還是擔心把他壓壞了,連忙想要起身,卻被他緊緊抱著。

“別動,讓我抱一下。”李擎宇沈聲道。

姜明玨便不敢動了,瞪大了眼看他,真真像只小貓。

李擎宇趴在他的肩窩,忍不住喘息了一口,口鼻間滿是那甜香,心中煩悶便逐漸淡去了。

他說怎麽最近大哥喜歡把這個“妹妹”抱在腿上,明明從前李明玨沖上去抱住大哥的時候,大哥也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便叫“她”松開了。

今日一抱,果然……又香又軟。

只是這麽一抱,他卻發現了點從前沒發現的事……

原來不是妹妹嗎?

李擎宇的手撫摸著姜明玨散在後背的烏發,卻什麽都沒說,雙眼閉著,神情是出奇的享受。

不久,李擎宇便直起了身,松了手,面上無異,只道:“好了,你起來吧。”

姜明玨起身時,他卻笑道:“你是不是重了?”可他從前沒有抱過姜明玨,如何知道他變重了?這註定是一句玩笑話。

姜明玨擰眉瞪他:“你才重了。”

“別叫其他人抱了,只怕把人壓塌。”李擎宇竟還追著他的背影玩笑道。

姜明玨氣呼呼地走到了門口,一句也不回他,卻又似乎聽見一句輕飄飄的聲音。

“多來讓我抱抱就好。”

他疑惑地轉回頭,只見李擎宇已經垂眼批起奏折,盡管孱弱不能久站,卻仍身如修竹,落下的每一筆都力透紙背。

周圍空無一人,連近侍都守在外間,只有窗外的夕陽靜謐地陪在他身邊。

至於那句示弱的話,已然飄散在空中,仿佛一個幻象。

姜明玨卻張口道:“那我明天又來了?”

李擎宇擡眼,深邃的眼中閃過亮光,卻不動聲色:“過來做什麽?”

姜明玨垂眼,抿著嘴角,不經意開口道:“皇兄去邊疆了……沒人抱我了,不如拿你充數,你方才抱的,倒還可以。”

晉王笑著嘆氣:“拿我當大哥的替身?我只怕沒有他那麽大力氣,能一直把你抱在腿上。”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只有嘴角的笑意,彰顯著他的心意。

那恃寵而驕的“妹妹”冷哼道:“我不管,明天見罷。”

不對,應是弟弟。

——“大哥,你去哪?”幼小的李擎宇一手揉著睡眼朦朧,一手揪著床邊穿戴完畢的李朔,撅著嘴不滿地問道。

“母後誕下一個孩子,聽說是個小公主,我作為太子,應當去看看。”李朔說道,“你來嗎?”

李擎宇倒回被窩,一臉不情願:“我才不去,那又不是我的母後。”

他們兄弟倆的母親,早在數年前便病逝。

手還緊緊牽著李朔的袖角,弄得李擎宇皺起眉頭,很是無奈:“你若是不去,便松手,若是要去,就起來穿戴好。”

李擎宇微微睜眼,去看李擎宇。

他心裏很是委屈,皇兄就不能不去嗎?明明今晚才答應要和他一起睡覺。

可他終究是沒有說出來,逐漸松了手。

他永遠看著兄長為了職責離開他,或是為了其他人離開他。

“兄長!”身著紅裙的小姑娘牽著線,經過他時“不經意”踹了他的輪椅一腳。

李擎宇壓下眼中厭惡,扶正了輪椅,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

餘光中,李朔為李明玨扶正了風箏,寬闊的身形仿佛能夠頂天立地。

他向來最為仰慕他的兄長,可是什麽時候開始,這種仰慕摻了負面的情緒了呢?他從來最厭惡的是他那個“妹妹”,可從何時起,他的厭惡之心蕩然無存了呢?

那一道紅影輕巧地鉆進兄長寬闊的懷裏,他第一次憎惡起自己孱弱的身體,看向兄長的眼中竟躍著妒意。

這股妒意延續到了現在。

他心知,也許兄長早就知道了,這個“妹妹”是弟弟,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為何?是他不夠親近嗎?是他不夠資格知道嗎?

柔腸百結,心比玲瓏竅,多情不過自擾。

李擎宇有些倦了,擡眼看向一旁的空位。

可看了許久,他也只是嘆了一聲氣。

大哥,你可要早些回來,屆時我便將弟弟還你。他心道。

……

戰場上,狂風獵獵,血腥味隨風飄灑。

鷂鷹四散,啄食腐肉。

無數支箭穿透戰場中央一道高大的身軀,空茫的雙眼倒映著血紅的夕陽,箭尾穿透胸甲,露出護心鏡的一角。

鏡面破碎,中心湧出血液。

猶如被失血的落水者擊破的海面,血色的浪花自中心向四周裂開。

姜明玨睜開雙眼,猛地起身,不斷喘息著。

他渾身都是冷汗,一時之間像是失去了所有記憶,忘記了自己剛剛夢見的是什麽,也忘了自己在什麽地方。

床角的金絲貍貓被他的動作驚醒,擡起腦袋擔憂地望過來。

直到身邊坐著的人將他摟進懷裏,他才恢覆了意識。

一瞬間,所有記憶湧進腦海,前生今世的所有情感一股腦全部冒出。

姜明玨揪著身前人的衣角,淚水猛地湧了下來,他擡起頭,圓潤精致的鼻頭都紅透了,漂亮的雙眼猶如結了一層碎冰,顫聲道:“我……我夢見,皇兄死在戰場上了,我……”

他想說,他還夢見自己死了。

賀弘毅還未聽完他的話,就將他抱進了懷裏,撫著他單薄的背脊,“不怕,你的皇兄還活著,別哭。”

姜明玨終是沒能說下去,滿心恐慌都化作淚水,不斷從眼角落下,像要將他渾身的液體流幹。

他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到他止住淚水時,悶紅的已不只是他的臉,還有他的雙唇。

他縮在賀弘毅的懷裏,好像這樣就能保護自己,又止不住地擡起頭來,不停地啄吻著賀弘毅的唇角。

賀弘毅難以抑制自己的反應,卻又不願拒絕姜明玨的吻,額角不覺間冒出青筋。

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姜明玨紅著耳尖停了下來,“你……怎麽不流鼻血了?”

話音一落,姜明玨就想鉆進地裏,他原本想要緩解尷尬的氣氛,怎麽還越緩解越尷尬了?

賀弘毅啞著聲道:“明玨不是吩咐了侍女為我做補湯?我現在已經將身體補好了。連內傷,我也休養好了。”

一想到過去在姜明玨面前滑稽的表現,他便無地自容,為了快些治好內傷,他甚至還找了陸星野……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他捉住了姜明玨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丹田處,“不信你摸。”

那一處極為結實,似乎正源源不斷傳來暖意。

可更為突出的,卻恰恰不是這裏。

姜明玨抽回手,故作冷淡道:“知、知道了。”

可彌漫著旖旎之色的臉龐與莫名結巴的聲音,恰表明著他不似面上作出來的那樣冷淡。

突然,他看見了什麽,“你身後背的是什麽?”

終於還是被他發現了。

賀弘毅沈下眼,如實回答:“這是我的包裹,部下回了信,我正欲離開晉國。”

“你又要離開我?”姜明玨瞪大雙眼,眼中又蓄起晶瑩之色。

賀弘毅啞聲道:“只是暫時離開罷了,我還會回來見公主的。”

“你不許離開!”姜明玨卻一時之間聽不進他的話,雙手抓著賀弘毅胸前的衣服,慌聲道,“你留在這裏就好了,我皇兄已經承諾過了,等他拿下康國,我們就能在一起……大不了,我讓他把拿下的康國給你治理……”

害怕失去的惶恐感牢牢揪住他的心臟,竟讓他忘記了自己只是個異鄉客,恍惚間真以為自己是男扮女裝的公主,親愛的兄長離去後,連枕邊人也要離開。

他焦急地湊了上去,含住了賀弘毅的雙唇,大睜的雙眼直直盯著賀弘毅,似乎正期待著他改變主意。

賀弘毅眼中溢滿不舍,反手抱住了姜明玨,回吻了過去。

可他唇舌笨拙,只知掠奪,一點也不知安慰人,將懷中人都親得軟了筋骨,只能抵著他的額,小口地喘氣。

桃雲不知何時擠了過來,抱住姜明玨露在外頭的腳,慌張地喵喵叫,989溫柔的能量襲上腦海,令姜明玨清醒了片刻,終於意識到這是個小說世界,賀弘毅在原文中確實是回到了晉國,並沒有撒謊。

可他還是沒有松手,將自己牢牢地塞滿了賀弘毅懷抱的每一寸空間。

似乎只有在這種極致的親密之中,他們才能完全屬於對方,永遠不分離。

一直到晨曦熹微,姜明玨才睡了過去。

即使閉著雙眼,他也還是捏著賀弘毅的袖子。

似乎害怕賀弘毅乘著自己睡著後偷偷逃走了,揪住袖子的指尖都用力得泛著白。

賀弘毅短暫地小憩了一會,醒來時見到姜明玨這又可憐又霸道的模樣,不由得失笑,他俯下身,在姜明玨額上落下一吻,手上卻再次動作,撕下了袖角。

起身時,看見姜明玨腳邊的桃雲,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道:“你今晚是在幫我?謝謝。”

桃雲挪開腦袋,看向他的眼中滿是嫌棄。

賀弘毅緩緩將包裹打開,翻開最上面的紅色外裳,拿出了一封信,壓在梳妝桌上。

他突然看見包裹中幾張符,似乎是前不久姜明玨挾著陸星野寫下的,還一幅兇巴巴的樣子,卻殊不知人家已為他做了好幾個歪歪扭扭的福囊,塞著滿滿的護身符紙。

賀弘毅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塞進包裹裏的,看著它們,眼中閃過淚光。

可他向來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

賀弘毅仔細收好包裹,一步三回頭,終於還是離開了公主殿。

明玨親啟:

路途之遠,不知何時再見。

不必憂心,吾有武功護體。

只盼明朝,晉康之好。

弘毅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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