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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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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翰臉上卻並沒有驚訝的神情, 似乎對這件事並不意外。

“我不會因為救命之恩就喜歡別人。”他沈聲說道,一臉肅容,“林清宇救了我, 我一定會報答他, 但不會以這種方式。”

“不管是誰救的我, 我只想要你。”

姜明玨怔怔地看著他, 不知該作何反應。

989小聲提醒:【宿主,任務……任務更新了。】

【任務:和秦翰準備婚禮。】

做了那麽多個倒錯的任務,現在似乎一切都回歸正途了。

姜明玨冷哼一聲,把手攤在他面前,“那好吧, 我就勉強答應你, 讓你開心開心。”

秦翰怔楞地看著眼前修長白皙的手,他本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卻從來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回應。

他石化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說不定林清宇聽到了這消息,會馬上回來找我。”姜明玨本想這麽說,但不知為何,看著秦翰欣喜若狂的表情,這句話埋在他嘴裏, 久久沒有冒出。

“反正……”他輕聲道,“林清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但他心裏清楚——

林清宇很快就要回來了。

戒指被緩緩套進他的無名指,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他們倆套在一起。

姜明玨盯著手指上的戒指, 心裏感覺怪怪的。

他並不是第一次戴上戒指, 但是當他戴上訂婚戒指的時候, 內心的情緒遠沒有現在的波動大。

他翻了翻手指, 戒指就在他的眼中留下皎如日星的光輝。

這道光輝一直從異國他鄉流淌到姜宅。

姜父的手機鈴聲頻繁響起, 忙著一一接起,為即將到來的婚禮做準備。

姜母則扯著一臉不情願的姜明玨去定制婚禮需要的禮服。

秦翰和秦母已經等在了那裏。

姜明玨一看到秦母,就想起之前關於秦家的事,眼神閃爍了幾分。

秦母正好看了過來,與姜明玨對視了一瞬,看到他臉上的猶疑,知道他在想什麽,卻只理解地笑了笑,轉頭熟稔上前挽起姜母的手,到一邊說話去了。

兩位新人在則被設計師指揮著一一量下衣服所需的尺寸。

量完尺寸,又向設計師提了對於禮服的要求,他們就離開了店鋪。

他們本可以讓設計師親自上門量尺寸,但姜母打算和親家母培養培養感情,幾人便上街逛了逛。

有時走進某家店鋪,那家店鋪就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等到他們離開後才又重新營業。

秦翰亦步亦趨地跟在姜明玨身邊,雙眼始終盯著姜明玨。

他們逐漸和走在前頭的兩個人拉開距離,卻沒有刻意地追上去,兩位夫人也越走越遠,片刻不停,為他們創造獨處的空間。

秦翰的手不自然地晃了晃,緩緩靠近姜明玨的手。兩人的手在行進中時不時相碰,秦翰卻趁機勾上了身邊人的手指,似乎想與他牽手。

姜明玨扭過頭來,看了他一會,就把手抽了出來。

秦翰只失落了一瞬,下一刻,姜明玨就回牽了過來。

十指交叉,手心對著手心。

秦翰的呼吸聲重了幾分。

姜明玨看見了他身體的變化,臉騰地紅了起來:“這是在大街上!”

他又把手抽走了。

這一次,秦翰根本來不及失落,他的註意力一大半投在調整身體的狀態上,不免比姜明玨的腳步慢上幾步。

姜明玨走在前頭,察覺到有人正緊緊註視著他,本以為是秦翰,並未放在心上,一直到他透過街上玻璃的反光看見了一雙眼。

只是一晃,那雙眼的主人就從玻璃的反光中消失了。

姜明玨卻提起心來,假裝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四周,卻一無所獲。

秦翰終於調整好身體狀態了,耳尖還染著一點紅色。

“怎麽了?”秦翰細膩地從他的神情中察覺到不尋常來。

姜明玨垂下眼:“我不想逛街了,我累了。”

“我開車帶你。”秦翰立刻說。

“我要自己回去。”姜明玨扭過頭來看他,“還是說,之前你承諾的,可以接受暫時離開我,都是假的?”

語氣中含著濃濃的懷疑。

秦翰只好說:“……好。”

“但是我想親眼看你上車。”秦翰詢問道:“可以嗎?”

姜明玨的計劃被他這一番話破壞得七零八落,只能當著他的面給司機打了個電話,站在街邊等待司機把車開過來。

在此期間,那道窺視的目光始終縈繞在姜明玨身邊。

對於這道目光的主人,姜明玨心裏已經有了個猜測,他本想把秦翰支開,好給那個人留個出現的機會,但看樣子,秦翰仍不能接受完全離開他,只能無奈作罷。

一直到他上了車,那個人也沒出現過。

姜家的車一消失在視線中,秦翰眼中的笑意就消失了,像探照燈一樣四下掃射。

那張冰冷的臉上帶著尖銳的攻擊力。

卻毫無所獲。

婚禮只剩下一周了。

只要姜明玨一出門,就會有被窺探的感覺。

外出旅游了幾年,他本該宅在家裏休息,卻為了揪出這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成天往外跑。

姜明玨走進了糕點店,繞著放滿甜品的架子走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拿不定主意要買什麽甜品。

熱情的店員湊了上來,跟在這個貴公子似的顧客身邊,為他推銷每一份甜品。

姜明玨卻不是專門來買甜品的,他在這裏走來走去,為的是逼出跟在身後的人。

可又不想打草驚蛇,因此只能假借買甜品的名義,暗中觀察身後。

只是對方還未出現,他就已經失去了耐性,讓店員為他挑了幾個甜品,就往外走去。

店員有些失落地送走了這個漂亮的顧客,下一刻卻見人群中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跟在了那個顧客身後,一同離開了人群。

店員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她見過那個男人,就在初入職的時候,店長指著一張照片說:“這是我們公司的總裁,帥吧。”

照片上的男人相貌俊美英氣,氣質清冷,照片下寫著——

林清宇。

姜明玨手上提著蛋糕,越走越偏。

路上的人煙逐漸稀少,但姜明玨仍不滿足,繞入了一條小道。

這下整條路上再沒有其他人了。

兩邊的墻將路切得狹窄逼仄,也正是因此,每一次落步都能得到極響亮的回聲。

也能聽到,除了姜明玨的腳步聲,還有另一道腳步聲。

兩道腳步聲交疊著響起,似乎永遠都隔著一步之遙。

又是一個拐角,姜明玨的身影倏忽間就隱入了那個拐角,跟蹤者心裏一慌,立刻跟了上去。

卻被突然被襲來的影子掀倒在地。

頭頂上的帽子掉在了地上,露出跟蹤者稍長的頭發與灰暗無光的雙眸,下巴冒出青色的胡渣,憔悴十足。

把跟蹤者掀翻在地的姜明玨,則與他形成明顯的反差,雙眸清亮,露出的皮膚白皙幼嫩,紅唇飽滿,也許是因為剛才的動作太過劇烈了,連衣帽松松垮垮蓋在了頭上,渾身是揮之不去的少年感。

“林清宇?”姜明玨故作不解,“我還以為是什麽跟蹤狂,報警電話都要撥出去了。”

林清宇怔怔地看著姜明玨,過了許久才沙啞著嗓音,開口說道:“少爺,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要往這種地方走,很危險……”

姜明玨一臉冷漠,伸手摸了摸他臉上的胡渣:“看來你過的很不好嘛,那我就放心了。”

他從林清宇的身上站了起來,走到一邊,撿起放在地上的甜點,將地上的林清宇置若無物,直直朝外走去。

林清宇下巴還殘留著那股癢意,見他要離開,卻什麽都沒有解釋,只撿起帽子,急匆匆爬起身跟在了姜明玨身後。

這一次,他終於不用再顧忌是否會被姜明玨發現,終於能夠癡迷地描摹著姜明玨的背影、可愛的發旋、發尾下修長白凈的脖頸。

似乎無論何時,他都是這麽註視著姜明玨。

過去是覺得自己不配,現在……是害怕。

林清宇臉上現出點苦澀的笑,但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一滴晶瑩的水珠滴在姜明玨的腳前。

他還以為是下雨了,擡起頭來時發現,天上雖陰雲密布,卻仍未下雨。

姜明玨腳前又落下了一滴水珠。

林清宇終於反應過來了。

“少爺。”他輕聲喚道。

姜明玨腳步頓了頓,卻並沒有回應。

林清宇大步上前,伸出的手剛碰上姜明玨的肩,就被他回身拍開了。

一滴淚水被甩在了他的手上,燙進了他心裏。

姜明玨眼眶、鼻頭、臉側都紅透了,臉上掛著淚水,卻還惡狠狠地瞪著林清宇。

“林清宇……”剛開口,姜明玨就聽到了自己顫抖的聲音,便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他想緩一緩,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壞、更生氣一點,林清宇卻抑制不住湧上頭的愛意,猛地將他抱進了懷裏。

在他的懷抱中,姜明玨的背脊微微顫抖著。

穹頂的陰雲終於承受不住過重的濕氣,“哇”的張口,吐出了連綿不絕的陰雨。

渾身上下的衣服都濕開了,林清宇卻什麽都沒說,眼中發紅,怔怔地感受著懷中的溫度。

林清宇原來就住在在姜宅不遠處的一棟別墅。

也難怪他每天一出門就能感受到那種窺探的視線。

姜明玨懨懨地坐在沙發上,屋內的所有家具都還蓋著布,沒有被使用過,只有他身下的沙發,不僅被掀開了白布,還讓林清宇拿著白布翻來覆去地擦洗,委委屈屈地露出嶄新幹凈的姿態。

坐在上面的姜少爺卻一點也不領情,一會兒嫌棄沙發太硬,一會兒覺得沙發涼,不一會兒,沙發上就堆滿了幹凈的毯子和抱枕,供姜明玨舒舒服服地窩在裏面取暖。

明明姜宅就在離這裏兩三百米的地方,屋外的雨也不大,但他們誰也沒提過回姜宅的事。

姜明玨的頭腦被雨淋得有些發暈,他吸了吸鼻子,拿遙控器要打開電視機,卻不想,電視機的的電源還沒接上。

他立刻喊道:“林清宇,電視機!”

尾音還未落下,林清宇就急忙從臥室走了出來——還沒剃完的胡須還滑稽地掛在他的臉上。

他心知他現在的樣子不夠好看,飛快為姜明玨接上了電視機的電源,就要離開,卻又一次被姜明玨叫住了。

“過來。”姜明玨對著他勾了勾手,像在招小狗。

林清宇卻甘之如飴,朝沙發上的小少爺走了過去,蹲在對方面前,似乎真把自己當小狗了。

姜明玨摸了摸他臉上還沒刮去的胡渣,感覺這個手感挺好的。

“為什麽之前不剃胡須?”他問道。

林清宇垂眸:“工作忙,外國人也不在意我有沒有胡須,就懶得剃了。”

事實並不是這樣,他知道回國後,很可能會碰上姜父姜母——就他現在的模樣,很可能會引發他們的疑心。

姜明玨手上沾上了點泡沫,抹在了他已經刮好胡須的另外半張臉上,繼續問,“那為什麽現在剃了?”

林清宇雙眼緊緊註視著他,答案昭然若揭,嘴裏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剃胡須,更清爽一點……”

並不是這樣的,他心知自己現在的樣子很是憔悴,明明和姜明玨同樣年齡,卻看起來比面前的人老上幾歲。

至少在他的少爺面前,他想要維持最後的體面。

姜明玨又繼續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他沒有問林清宇之前為什麽不告而別,不僅僅是因為知道從林清宇這裏得不到什麽真話。

也因為,就他們現在的關系,已經沒必要再問這樣的問題的。

林清宇面不改色地哄騙他的少爺:“現在還不到離開的時候。”

“現在”的範疇很模糊,可以是當下這個時間點,也可以是這一段時間。

就像他們倆,現在共處一室,但兩個人都清楚,這個“現在”不會維持太久。

事實上是,他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他沒怎麽參與這裏的工作,只不過是從秦翰那聽到了他們即將結婚的消息,他才急忙趕回國,來見一見少爺。

也許正是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姜明玨了……下一次見到姜明玨,對方就不再是他的小少爺了,而是別人的丈夫……所以他今天才會格外心急,甚至暴露在姜明玨面前。

他果然是個小人,明明已經承諾了再也不見姜明玨,再也不回國,最後卻仍聽從了內心的欲望,想著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姜明玨只冷哼了一聲,“我餓了,剃完胡須你就去做飯。”那個表情,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卻又懶得深究。

從那個雷雨夜,林清宇承諾說會很快回來卻又不告而別起,面前這個人在他心中的可信度就打了個巨大的問號。

林清宇點了點頭,卻不著急著起身,從桌上抽了張輕柔的紙,將姜明玨沾過泡沫的手指細細擦凈了才離開。

用不了多久,他就剃好了胡須,不僅把頭發剪短了些,還刻意抓了個造型,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目如朗星,俊美絕倫。

姜明玨晃了晃神,似乎回到了過去,但很快,與過去全然不同的環境將他喚醒了。

林清宇似乎不太習慣現在的模樣,耳尖羞澀的泛著點紅,徑直走進廚房,為姜明玨做晚飯去了。

聽著林清宇在廚房裏叮叮當當的動靜,混合著電視機的響聲,漸漸使姜明玨困倦了起來。

為了避免睡倒在沙發上,他裹著毯子從沙發上起身。

身上原本穿著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被攤開了放在烘幹機裏,現在姜明玨身上穿著的是林清宇的衣服,長長的褲腳被林清宇折了好幾折,擱在白皙的腳踝上。

上身套著的白襯衫也是如此,手指艱難地從袖子裏掙出,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鬼。

姜明玨沒有出聲打擾廚房裏忙得團團轉的林清宇,自己在林清宇的房子裏轉了轉,終於確定,整個客廳確實一點使用痕跡也沒有。

他調轉腳尖,大喇喇走進了林清宇的臥室。

一個行李箱攤開放在地上,裏面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著,只要主人願意,一合起行李箱就能立刻離去。

寥寥幾件未幹的衣服掛在窗臺邊,床上的被子整齊得一點褶皺也沒有。

看得出來,林清宇並沒有在這裏久住的意思。

透過晾著的衣服縫隙,姜明玨卻看見了什麽,上前幾步去看。

原來是個望遠鏡。

對這個望遠鏡的用途,姜明玨心裏已經有了點猜測。

他就著望遠鏡的角度去看,一扇窗戶便映入眼簾。

那扇窗戶的一角,一個毛茸茸的公仔支棱出半個腦袋來,是秦翰送他的那只熊。

姜明玨紅著臉直起了身,暗罵林清宇真是個變態。

他害怕再搜下去,會在這裏翻出他丟掉不用的東西,幹脆眼不見為凈,離開了這裏。

隔壁是書房,比臥室要來得有生活氣息一點,電腦歪歪斜斜地放在桌上,一旁的桌上,地上都丟著紙團,還有幾片被撕碎的皺巴巴的紙。

不知是在怎樣的狀態下,才使喜愛整潔的林清宇把自己的書房整成了現在這個混亂的狀態。

姜明玨想起之前秦翰那間亂糟糟的臥室。

接受治療後,秦翰就親自把那間臥室清理幹凈了,卻還是睡在書房,似乎並不相信自己的自控力,害怕傷害到姜明玨。

姜明玨蹲了下來,一一撿起被撕碎的紙片,某些碎片的邊緣竟然有點相似。

他試著將它們拼湊起來,一開始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

但隨著碎紙片的拼湊,他臉上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



林清宇準備了整整一桌美食,全部都是姜明玨喜歡的菜式。

想到他還在姜宅時,只要筷子稍微伸向姜明玨喜歡的菜,姜明玨就會豎起眉毛來瞪他,嫌棄他太會吃了,自己卻把嘴巴塞得滿滿的,連兩腮都微微鼓起來。

林清宇嘴角勾起了溫柔的笑,眼中卻含著破碎的哀傷。

他將雙手反覆洗凈,仔仔細細擦幹了,才走向客廳,去叫姜明玨來吃飯。

客廳的電視機仍然徒勞地播放著,勤勤懇懇服務著的客人已經失去了蹤跡,只有桌上放著的零食和沙發上的抱枕昭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夢境。

林清宇放下了吊起的心,轉眼看見樓上的臥室被打開了門,眼中浮現無奈的笑意。

他朝自己的臥室走去,窗臺晾著的的衣服被擠開了一小片,恰好露出他苦心遮住的望遠鏡。

明玨不在這。

想到了什麽,林清宇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他想到了他今天早上在書房剛撕碎的一份文件,因為看見姜明玨出門了,便匆匆忙忙離開了,還未打理幹凈。

如果明玨恰好也在書房,又正好看見了那些碎紙……

他撕得很碎,應該不會發現才對……

林清宇緩緩走進了書房,所有最糟糕的設想都成真了。

姜明玨趴在地上,面前放著被勉強拼湊起的親緣鑒定書,身上蓋著的毛毯滑落在了一邊。

他還是太心急了。

一步錯,步步錯……

姜明玨聽到了門口的動靜,慢慢擡起頭來。

“林清宇……”他顫抖著開口,眼中的淚水落了下來,打散了幾片地上的紙片。

“這個……是真的嗎?”

他仍抱著最後一點希望,睜大了眼直直地看向林清宇。

林清宇幾乎屏住了呼吸,飛快攏起地上的碎紙,飛快反駁:“假的。”

卻攏了好幾次,都沒能將地上的碎紙全部收起來。

姜明玨卻從他的反應中知曉了真相,僵硬地垂下了頭,盯著地上的碎紙,雙眼無神。

地上的水珠越來越多,幾乎聚成小水窪。

“怪不得……”姜明玨怔怔道,“那麽多人說你和我……和他們像……”

“怪不得,我每次對你很生氣的時候,他們總是勸我,他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姜明玨幾乎蜷縮成了一團,脆弱得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成一塊一塊。

林清宇渾身的關節都僵硬得像是銹住了,只知道徒勞地撿起地上的碎片。

姜明玨卻嗚咽著問他:“林清宇,是這樣的嗎?”

紙片從林清宇的指尖滑落,取而代之的是身前人顫抖的身軀。

像是瀕死的蝴蝶一般,懷中人的蝴蝶骨輕輕地顫動著。

林清宇緊緊抱住姜明玨,好像這樣就能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

“沒有……”他啞聲道,“他們沒有發現。”

姜明玨的頭窩在他的肩窩處,聞言,那雙露出的眼顫了顫睫毛。

現在的發展以及完全超出他的預想了,林清宇竟然比姜父姜母要來得早知道這件事。

也許就是因此……林清宇才刻意離開,為的就是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可林清宇又是怎麽知道的?姜明玨始終想不通這一點。

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只能順著這個趨勢繼續走下去了。

“我不小心碰見了伯父伯母,他們就留我下來,談了談話……”林清宇繼續說道,“只聊了十幾分鐘……他們就起了疑心,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得到的我的DNA。”

就像幾年前,他不知道秦翰從哪裏得到了他的DNA。

這其實很簡單,人的頭發隨時都可能處於脫落狀態,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可能會留下頭發,其中幾根就可能帶著發囊。

“我一發現,就立刻調換了發到姜宅的文件,所以最後他們拿到的是另一份鑒定書,上面寫著我和他們沒有親緣關系。”

林清宇緊緊地抱著姜明玨,像要把他揉進懷裏:“對不起,少爺……我實在是太不小心了……”

姜明玨漸漸止住了顫抖的身體,無力地倚靠在林清宇身上。

許久,他輕聲問道:“林清宇,你就不想當姜家的少爺嗎?”

就連驕縱的小姜明玨都知道姜父姜母的好處,什麽都還不懂的時候,就知道充滿占有欲地叫喚著“姜家是我的”、“不許搶我爸媽”,林清宇又怎會一點羨慕之心都無?

姜父姜母溫和慈祥的樣子,在林父人後猙獰面目的襯托下,顯得越發耀眼。

孩童時期,他無數次夢見自己成為了姜家的一員,但醒來後,又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

但當他知道了自己孩童時期的夢境成真了的時候,先襲上頭的不是喜悅,而是……

惶恐。

如果他是姜家的孩子,那麽姜明玨呢?

無論是姜父姜母、亦或是秦翰,在觸碰到可能的真相之時,都不約而同選擇了查林清宇的基因,但是誰都知道當年姜夫人只懷了一個孩子,如果林清宇是姜家的孩子,那麽姜明玨的身份,也就顯而易見了。

他無法想象,那麽驕傲的姜明玨,知道了這件事,會是多麽崩潰。

事實也正是如此,明明姜明玨剛剛還對著他頤指氣使,可一旦知道了真相,他就脆弱得像是瓷器,輕輕一碰就要裂開,又像是菟絲子,用力攀附身邊的人,才不至於枯萎。

“不……少爺,我更想要的是你……能夠快樂。”林清宇艱澀道,“只要你稍微愛我幾分,你永遠都會是姜家的少爺。”

為此,他願意獻上一切。

過去那個卑劣的、不擇手段的他已經死去,現在他只想守護他的少爺。

“誰都不會知道,誰才是姜家的孩子。”他說。

誰知,聽到這話,姜明玨又顫抖了起來,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舉起,回抱住了他的庇護者。

“林……”剛想念出身前人的名字,姜明玨就想起,這原本應該是自己的名字,便停頓了一會。

淚水砸在林清宇的背上。

……

桌上的菜肯定都涼了。

林清宇輕輕拍著姜明玨的背,突然無由來地想起這一點。

但是它們要宴請的尊貴的客人已經哭累了,蜷在他的懷中陷入了睡眠。

睫毛卻還濕著,在夢裏也睡不安穩,雙手緊緊地揪著身前人的衣服,似乎害怕他離開。

林清宇一手被姜明玨枕著,另一手停下了動作,想拿起手機推遲離開的行程,要是他明天就離開,姜明玨也許會立刻崩潰。

可他一停下輕拍的動作,姜明玨就呼吸一窒,似乎就要醒來。

他立刻又將手放回原位,繼續安撫著懷中的姜明玨。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到姜明玨確確實實沈沈地睡著了,他才得以拿起手機,將明天的航班推遲。

但一打開手機,他就看見了上百個未接電話和短信,全部來自同一個人——秦翰。

這是秦翰還不知道他對姜明玨的心思時給他的聯絡方式——當然,那時他也還未意識到自己對小少爺的情感。

上一次聯系,還是在一個月前,秦翰發了個短信:“我和他要結婚了。”

再早一點的短信界面,則是一片空白。

他回覆道:“恭喜。”

背地裏卻忍不住連夜買了機票,回了國。

現在秦翰一反常態,給他打了這麽多電話,恐怕是找不到姜明玨,懷疑是他將人帶走了。

這些年來,他雇了不少人幫他註意姜明玨的動態,也知道姜明玨帶著秦翰四處旅游,想治好他反常的精神狀態。

姜明玨以為是自己把人治好了,但只有林清宇知道——

——秦翰只是假裝被治好了。

越是到最後,秦翰吃的藥就越多,在姜明玨面前吃的那幾顆藥丸,不過是用來安撫姜明玨的。

在旅游的最後一天,秦翰跪地向姜明玨求婚,守在外面穿得花花綠綠的黑衣人,看似是用來烘托氛圍的,實際上卻守在了每一個門口、每一道窗邊,只要姜明玨一拒絕,他們就會出手,將姜明玨緊緊鎖在秦翰身邊。

就像他那個父親做的那樣。

但是誰都沒想到的是,姜明玨居然同意了。

林清宇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接受這個結果,可當秦翰主動傳消息過來,告知他結婚的消息,他還是沈不下心,回到了這裏。

林清宇忽視了數百條消息與電話,取消了航班,便將手機關機了。

至於姜明玨的手機,在書房時就因為不斷震動被他生氣地摔壞了。

在這個過程中,秦翰還在源源不斷地發短信過來質問他。

林清宇心知他一定會叫人定位他的位置,可由於這一片別墅區住著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物,保護措施很是完備,即使是秦翰,也輕易定位不到他的位置,他仍然能和姜明玨安靜地共處上一段時間。

盡管如此,也只能為他們再爭取一點時間,秦翰遲早會找上門來,帶走他懷裏的人。

但就算是這一點點時間,與林清宇來說,也足夠了。

他緩緩躺了下來,柔和地註視著姜明玨。

他悄悄地伸出手,為身前人掂了掂被子,又將姜明玨的下唇從貝齒下拯救了出來。

“這樣咬嘴巴,會把嘴巴咬破的。”他無奈地想著。

姜明玨醒來時,身邊的床上還帶著餘溫,上面躺著的人卻不見了。

見狀,他立刻掀開被子跑出去找人。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套,被換成了家居服,卷起褲腳松松垮垮的,隨著他的動作滑了下來,姜明玨不小心踩在了上面,竟摔倒在了地上。

姜明玨吃痛地驚呼了一聲,廚房的林清宇聞聲沖了過來。

“林……”姜明玨一見到他,就像幼崽看見了生養的母獸,對著他大張著雙臂,似乎在等他抱自己。

林清宇也正如他意,立刻將他抱了起來。

他心裏清楚,姜明玨對他的所有依賴、患得患失,都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

對於姜明玨來說,過去他得到的所有寵愛,都是基於姜少爺這個身份得來的,現在這些寵愛連同他的身份都化作了泡影,真實的只有眼前的人,眼前這個知道了自己身份、卻還一如既往寵愛自己的人。

姜明玨縮在他的懷裏,下巴擱在他的肩上,突然張口喚道:“姜明玨。”

哭了一夜的聲音有些沙啞,拂過林清宇耳邊。

林清宇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叫自己的名字,以為他還有後話要說,便凝神傾聽。

姜明玨卻沒有說其他的話,只不斷地喚道:“姜明玨。”

他將姜明玨放在了沙發上,單膝跪地,拿出櫃子裏的傷藥後,撩開了姜明玨的褲子,問道:“摔到哪裏了?疼不疼?”

姜明玨乖得像是任人隨意擺弄的精致人偶,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不疼。”

可是他的眼中還含有剛剛摔出的淚花,哪裏有一點說服力?

林清宇只能低下頭,將姜明玨的褲腳撩得更高,終於看見了他膝蓋上紅腫的擦傷。

那一片傷口鋪在白皙的腿上,像一株盛開的花。

林清宇用棉簽蘸了蘸雙氧水,輕輕點在姜明玨的傷口上,每點一下,姜明玨就顫抖一下,眼中的淚花越是明顯。

林清宇手上的動作越發輕柔,緊皺眉頭,額上冒了點薄汗,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姜明玨突然說道:“你本來應該叫姜明玨。”

林清宇扔棉簽的動作頓了頓,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姜家的少爺叫姜明玨。”姜明玨輕聲說,“你是姜家的少爺,所以你應該叫姜明玨。”

“……我應該叫林清宇。”

林清宇擰開藥水的瓶子,冷靜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是姜少爺,你就是姜明玨。”

他的少爺,本就是最明亮的那塊玉石。

姜明玨卻有點生氣了,未受傷的那一只腿去踢林清宇,“我不管!你就叫姜明玨!”

即使處在這樣被動的境地裏,盡管眼前這個人是他唯一的依靠,姜少爺也難改嬌縱的脾氣。

那雙含淚的眼望向半跪在身前的林清宇,眼底那個冷靜的靈魂卻帶著一絲探究,透過這兩扇窗口剖析著眼前人的內心。

即使是這樣,林清宇也全然不後悔,自己把一切都交付給了其他人嗎?

林清宇卻在姜明玨慍怒的話語中稍稍放下了點心。

還有力氣生氣,恰恰說明少爺還是很有活力的。

他更害怕的是,知道了真相的姜明玨徹底崩潰。

踢在身上的力道不痛不癢,林清宇連上藥的手都不顫一下。

在姜明玨連環炮似的呼喚聲中,他的心不可抑制地軟了下來,輕聲應了一句。

姜明玨楞了一下,像是突然失了聲一樣,頓時安靜了下來。

等到藥上好了,林清宇又拿出剪刀,絲毫不憐惜自己的褲子,哢哢幾下把它給剪了,防止姜明玨又踩上去摔倒。

“我去做飯了。”林清宇把手擦凈,摸了摸姜明玨的頭,起身就要離去,卻被姜明玨揪住了衣角。

姜明玨垂著眼,沒有看他,聲音細如蚊吶,“你可以叫我……林清宇嗎?”

明明姜明玨手上的力道輕得像是羽毛,林清宇卻像是被牢牢困在了原地,雙腿陷在深不可測的泥濘中,拔也拔不出來。

“……林清宇。”林清宇緩緩說道。

姜明玨仰著頭,輕聲應了一聲。

對著另一個人叫自己的名字,這樣古怪的場景,卻同時在他們心中泛起不尋常的波瀾。

似乎他們終於意識過來,他們各自承擔著對方的名字、對方的身份,這樣倒錯的關系,將他們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似乎他們本就該是同一體,本就不該離開彼此。

林清宇覺得喉間幹渴得厲害,再一次說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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