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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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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熙攘人群,踏過青磚路,就是寧榮街,此街只有兩戶人家,赦造寧國府和赦造榮國府,寧榮街也因此得名。此時赦造榮國府威嚴的大門緊閉,獨見東南小角門捧著披紅的物拾面帶喜氣的下人頻繁出沒,可見府中有喜事,原是府中主人一等將軍賈赦嫡子賈璉一個月後將成婚。

府中東南角的一處宅院,與府中喜慶氣氛截然不同,廳堂內滿地狼藉,遠處就可聽見男主人賈赦發怒斥責之聲,廳中跪著一中年婦人,正是繼妻邢夫人,周邊站著一幹長相出眾的小妾女婢。

“邢氏,你這個蠢婦,身為主母,一無是處,居然連璉兒的婚事都敢躲懶,不盡心,娶你來何用?果真是小門子出身,沒見識。”中年男子恨恨的甩開寵妾宋氏意圖安撫的手,暴虐的說道,對這個繼妻他是萬分不滿意,進門十幾年,未有一兒半女,對嫡子敵視,對庶子庶女不經心,還愛拈酸掐尖,行事無章法,拿捏不住奴婢,這些都不緊要,偏偏還愛強出頭,愛財如命。

“老爺,你聽哪個渾說的,璉兒是襲爵的嫡子,妾身無子女傍身,日後還得依靠他,如今他娶親,自是頭等重要的大事,妾身怎可忽視不盡心,實乃是偶感風寒,身子不適,渾身發軟,無能而為,請老爺明鑒。”中年女子跪在男子面前,抽泣辯解道,這要是添上一個不善待前妻嫡子的帽子,她可就沒臉見人了。

“老爺,您消消氣,氣大傷身,太太雖然對二爺娶二太太的內侄女不滿意,但也不會躲懶,畢竟二爺娶親可是府中的頭等大事,老太太可是十分喜歡王姑娘。”站在一旁年輕嬌媚的姨娘宋氏仗著生了庶子,壯著膽子勸說,眼中一閃而逝的嘲諷惡意暴露其真實目的,這個太太可真沒有眼力界,老太太都滿意的人選,居然不樂意,不就是擔心兒媳婦高門出身,她拿捏不住,也不想想就她的德行,能拿捏住那個,房裏的丫鬟都能蹬鼻子上臉的。

果然這番話一出,男子的怒氣更大,一腳踹翻了婦人,婦人的頭恰好撞到桌角鋒利處,頓時猩紅色映在蒼白的臉上,透露出悲涼。蒼白的臉色並未引起男子的憐惜,看到女子狼狽的神態,男子眼中冰冷,冷冷的說道:“邢氏,既然你身體虛弱,那就待在院中好生將養,璉兒的婚事,我現在就稟明母親,讓母親出面料理。”說完甩袖而去。

婦人這會根本顧不得頭上的傷,跪在地上轉過身,沖著老爺離去的方向哭訴:“老爺,我真真的冤枉呀。”

剛才開口求情的宋姨娘嬌柔的走到女子面前,蹲□,裝作給女子擦血跡,實則是用力朝著傷口按下去,看著婦人抽疼,忙抽回手說道:“太太,您看奴婢笨手笨腳的,您別在意,要奴婢說,您這有何苦呢,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爺的脾氣,即使您對二奶奶都諸多不滿意,也不用裝病躲懶,讓老爺生氣呀,這可真是得不償失。”

說完沖著站在一旁的奴婢道:“你們這幫瞎了眼的,還站著幹嘛,沒看見太太還坐在地上嗎?還不快把太太扶回房去。”一邊扶起邢夫人,看似關心,獨有邢夫人衣服下手臂上淤青的手印見其真心,受傷的婦人由於病重,再加上失血,身子軟綿,想甩開宋氏,奈何沒有力氣,在一幹女婢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回房,一旁的小妾宋氏看著夫人的背影,得意的勾起嘴角,甩帕離開,她得回去準備,老爺從老太太那裏回來還得伺候呢。

這一幕少時就傳遍了整座宅院,眾人反應不一,正房男主人次子賈政只是皺眉一下,大哥房中事物,他也不好插手,事不關己,甩手不管。正房的女主人王夫人暗中得意,果然是蠢貨,端起茶杯抿一口,用帕子遮擋住嘴角的笑容,旋即整理面部表情,慈眉善目,對著身邊的婆子吩咐道:“大嫂子受傷了,這可怎麽好,大哥真是的,即使對大嫂不滿意,也不能動手呀,這璉兒大婚在即,見血,平添幾份晦氣,告訴下面的人,都不許渾說。”

史老太君的耳目眾多,大房的事情沒一會就傳進耳中,只是點頭說了一聲知道了,就轉頭不理,裝作不知道,等著大兒子上門。

對於這個不著調的大兒子,史老太君十分不喜,當初生他時差點送命不說,自小被婆母養大,與她不親厚,還是個紈絝子弟,吃喝玩樂精通,好色花心,偏偏正經事沒幹一件,還把祖宗留下的爵位降了一級,哪比得上她從小教養在身邊的小兒子,偏偏國法大於天,不得繼承祖上的榮光,只能憑著祖上的餘蔭,賞了一個工部員外郎。

還有那邢夫人,最是上不了臺面的,看不清形勢,尖酸刻薄,進了家門就沒消停過,璉兒大婚在即,居然在這關頭鬧出事端,這讓親家怎麽看待,賈家不比往年,而王家上升勢頭更盛,這要是王家知道了,賈母也不再往下想。

一會功夫,賈赦就到了,見禮後,賈母才緩緩的說道:“老大,這個時候你怎麽來了?”

“兒子來是有要事稟明,璉兒的好日子將近,邢氏小戶出身,上不了臺面,不足以理事,再加上最近染上風寒,身體虛弱,不易操勞,璉兒的婚事不得馬虎,兒子懇請母親出面料理,讓母親受累了,實數兒子不孝。”賈赦雖不喜邢夫人,但也不想讓大房在老太太的面前丟了臉面,替她遮掩了幾份。

“老大,既然邢氏重病,那就好好將養著。璉兒的婚事是大事,我的年歲也大了,精力不濟,這些年府中事物都有老二媳婦料理的妥當,璉兒的婚事,我看就讓二太太料理吧。”老太太不管家多年,即使是長房長孫成婚,也輪不到她出面料理,老二媳婦可是王大人的親妹妹,自己的親侄女進門,總不會失了體面。

“就按母親說的辦吧,這次勞煩二弟妹了。”賈赦雖有不甘,但眼下也別無他法,點頭同意。

得到賈赦的同意,賈母打發人去請王夫人,把一幹事宜交代清楚,令其操辦婚禮。十幾年下來,賈母十分了解這二兒媳婦的性子,面上一副菩薩樣,內裏最為藏奸,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幹了不少,於是不輕不重的說道:“老二媳婦,璉兒的婚事就交給你了,璉兒可是將來要承爵的,這婚事可是頭等大事,萬不可失了體面,惹人笑話。”老太太一句輕飄飄的話,讓王夫人內心的刺痛,承爵,雖然他們一家住在正房,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榮國府到底還是大房的。

“是,老太太,媳婦自當盡心,莫說事關府中體面,璉兒媳婦還是我內侄女呢。”王夫人按下心酸,笑著說道,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那額頭受了重傷的邢夫人,被送回房間後,只是請了個大夫草草診治,就躺在床上暗恨,她不相信這件事情沒有宋氏那個賤人的手筆,宋氏那個賤人,不就是仗著生了一個庶子,才敢在她面前這麽的猖狂,也不想想,這個庶子賈琮,現在才一歲,能不能長大還不好說呢。

摸一摸受傷的額頭,可不能留下疤痕,老爺最看重美色,又忍不住自嘲,她就不相信,老爺對於嫡子娶二房的內侄女沒有看法,只是礙於王大人的面子,不好拒絕罷了,找一個理由發作一番,偏偏她撞到槍口上,宋姨娘那個賤人,以為有了老爺的寵愛,有庶子就無法無天了嗎?

想著等她病好了,就讓宋姨娘好看,慢慢的進入夢鄉,可惜這個想法無法實現,到了半夜,邢夫人高燒不退,奴才們不盡心,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發現,已是昏迷不醒了,急忙請了大夫,服藥之後並無效果,還有更加嚴重的趨勢,到了第三天已經露了死相,忙請了太醫診治。

“王太醫,我們太太到底如何了”紅菱著急的拉著太醫的衣袖問道。

“丫頭,這位夫人的患有風寒,再加上失血過多,延誤診治,已經病入膏肓,老夫無能,告辭了。”太醫搖搖頭說道。

“太醫,求求您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太太吧。”幾個丫鬟跪下攔著太醫不讓走。

太醫想著榮國府內正在準備辦喜事,這個緊要關頭,這要是長房太太過世,這榮國府一怒,他這個太醫也難逃牽連,看著這跪著一地的丫鬟婆子,狠這心腸說道:“你們別攔著老夫,這位夫人實在老夫無能為力,你們還是早作打算吧。”帶著藥童就要走。

被一房丫鬟婆子哭跪著攔著,到底是動了惻隱之心,要事這個時候出事,這房裏的一幹丫頭婆子都落不了好,只能留下一副方子離開。

邢悅恢覆一絲意識,只聽天外面一片哭泣嘈雜聲,試著睜開眼,奈何眼皮子有千斤重,無論她怎樣掙紮,都是徒勞,索性放棄,她應該是被人送到醫院了吧,想她一個資深宅女兼剩女,整天為了工作忙活,好不容易不用加班有點空閑,在家休息,下樓買點吃食,居然倒黴的沒踩穩,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頭上生疼,相必從樓梯滾下來是摔到了腦袋,可別把腦子摔壞了,現在還能想到這些,看來這個可能性很低,看來自己的神經還真是大條,昏昏睡意又爬了上來,實在是困得不行,索性邢悅接著睡覺。

睡夢中,邢悅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這個夢很漫長,仿佛有十幾年,她夢到紅樓夢中的邢夫人,仿佛閱盡她的一生,看著她從嫁入賈家的喜悅,對丈夫的期許,新婚期的恩愛,到丈夫的好色,姨娘的擠兌,庶子庶女的出生,奴婢背後的議論,二房的冷嘲熱諷,老太太的視而不見,讓這個原本出挑的女子變得尖酸刻薄,在這大宅院中,誰也靠不住,唯有金銀才是今後的依靠。

邢悅是宅女,宅女的最大愛好莫過於看小說,最近紅樓夢同人很火,她自然看了不少,對於邢夫人這個人,每篇文章都有不同的描述,或褒或貶,可憐可嘆,是個十分覆雜的人物,更是一個可憐人,沒過過什麽舒心日子。

出於同一個姓氏,邢悅專門在網上查看了邢夫人的資料,這個人完全是一個悲劇人物,出身小戶人家,偏偏嫁入豪門,前有嫡子,又無所出,既沒有管家之才,還總想拔尖,得到權柄,結果自是不討好,到哪都惹人厭,讓別人不舒服,自己也不舒服,典型的損人也不利己,邢悅看到這些資料的時候,覺得邢夫人的行為十分的可笑。

夢中的邢夫人,經歷的一切,卻讓邢悅看到了她這些行為的原因,一切出自於她愛自己的丈夫,那個酒色之徒賈赦,卻得不到回應,周遭環境的冷嘲熱諷,讓她變得尖酸刻薄,貪圖錢財。

再次清醒過來,腦門上的疼痛不那麽的清冽,邢悅閉著眼睛摸摸頭,輕笑一下。現在幾點了,怎麽醫院這麽安靜,記得之前還很嘈雜,難道是晚上,邢悅睜開了眼睛,入目的輕紗帳讓她心中感嘆,這是那個醫院,設施還挺好,蚊帳都有,轉頭四處打量,接下來所看到的一切,古色古香的家具,現代設備難得一件的擺件,讓她以為還在夢中,閉上雙眼,搖搖頭,再次睜開還是這副樣子,這夢還真是真實,掐了自己一下,覺得十分好笑,夢中掐自己還覺得疼,疼,等等,這是怎麽回事,邢悅瞪大了眼睛,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之處。

她一定在做夢,她得繼續睡,等徹底醒來之後,她就回到真實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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