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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晉江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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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元年的年關,東海王任少陽夜宴攝政王,毒酒散其功,潛八百好手埋伏於暗處,攝政王穆玄力竭被俘,囚於天牢。攝政王之黨羽一夕被剪,一夜之間地覆天翻。

任少陽擁晉惠帝重新掌權,當著滿朝文武之面還政於帝。晉惠帝龍心大悅,宣布改年號為“永寧”,意為“天下永久安寧”之意。

不過數年,這已是朝廷的第四個年號。

吱呀一聲,天牢的門被人從外打開,陽光爭先恐後的進了這陰冷潮濕的房內,牢中盤膝而坐的男子緩緩擡眸,刺目的光影下,身著繁覆華服環佩叮當聲響的賈後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賈後嘆息一聲:“你們都退下!”

守牢的官兵們聞言很快便全都出去了,穆玄只是坐在牢中,淡淡的眸子平靜如水:“南風,你是來送我一程的麽?”

賈後淒楚一笑:“今日卻輪不到我,給你帶了個你想見的人來!”說罷身子稍稍一讓,這才露出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纖細身影,華婉伸手除下了鬥笠快步走到牢門前雙手扶住木欄,雙目微紅:“大師兄!”

“你來了!”一直靜坐未動的穆玄這才微微動容,他想要站起身,卻渾身無力又跌坐回去,只得苦笑:“得婉兒再叫一聲大師兄,我死也能瞑目了。這段我時間在牢房之中,心中反倒無比安寧祥和,也許這樣更好,你不要怪少陽,他只不過重走了我的老路。而大晉,終究已是走上了末途!”穆玄說道這裏,已是深深的閉上了雙眸。

華婉趴在牢門之上,聽著穆玄的寥寥數語,已是哽咽難言。本來準備了許多話要和穆玄說,卻在這一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賈後亦是在一旁拭了拭眼角,隨後低聲向華婉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我先去外面守著!”說罷轉身離開,將這最後的話別留給了他們二人。

華婉強抑心中酸痛,從隨身所帶的食藍中取出各色小菜共八碟,還有一壺海棠春的好酒,與穆玄隔門相坐:“大師兄,這是我自己做的幾個小菜,你嘗嘗看!”

穆玄淡淡一笑,點頭道:“沒想到我的婉兒也學會做菜了,這可是一定要嘗一嘗。”

華婉在牢門之外一筷一筷夾起盤中的佳肴送入穆玄口中,他一直都在微笑著品嘗,每吃下一樣菜他都會細細咀嚼,在口中慢慢品味,隨後說出自己對於這道菜的看法與評價。這感覺便好像回到了昔日的蜀山,她在山後練劍,每一個劍招使完,她都會不自覺的回頭,清晨的陽光灑在那冠玉般的男子身上,他淡笑著開聲,點評她的一招一式。

清亮的酒液灌註入玉杯之中,華婉顫顫巍巍舉了幾次,那杯子就潑了幾次,衣袖下擺全都沾濕了,她深吸一口氣還欲再試,手背卻被一只溫熱的手按住:“婉兒,還是我來吧!”穆玄的眼中有著一絲了然:“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師兄受那斷頭之苦,我知道!”

“師兄!”華婉再難壓抑這錐心之痛,終於失聲痛哭。

穆玄從門外接過那壺海棠春,深邃的眸子凝視了華婉半晌,眸中滿是繾綣,不舍......

“我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你放心,我現在已經學會如何照顧自己了。”擦幹了眼淚,她吸了吸鼻子,臉上重又掛起一絲笑容:“你看看我,現如今都自己會做菜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穆玄點點頭:“時移世易,沒有想到我的婉兒也長大了。”

“是人都會成長。可我還想問一問,師兄,你可曾悔過?”

“悔?”穆玄雖然亦在笑著,眼中卻漸漸散出一絲迷茫的光,悔嗎?從前多麽逍遙快活的蜀山劍俠,有師妹陪伴,有師尊教誨,江湖人賜蜀山第一劍的俠名,縱然從不下山,名聲卻已傳遍四海。可是為了爭奪天下,他拋下了原本擁有的一切,暗中辛苦數載,運籌帷幄,終於站在了這皇權的最高峰。而這秀麗江山,本該就是他!

可笑,可嘆,一個白癡,卻成了這大好山河名正言順的擁有者,而他這同樣是武帝所出之子,只不過並非皇後所出,只不過天生俊秀靈逸,卻被保太子一脈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更是暗中被加害了好幾次。母妃害怕了妥協了,一意將他遠遠送入蜀山,向那些人承諾他永遠都不會下山奪權,甚至為了向那些人表明心跡,服毒自盡,只為保住兒子的一條性命。

他怎能不恨!

暗中蟄伏,只為等待最好的機會,天下本就是他的,他終究還是下山了......

只是說起悔:“我從不為做過的事情後悔,可是若說真有悔,也是悔恨自己曾經逼迫過你的行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鬼迷心竅,聽到你懷孕的消息,那一刻理智竟全都離我而去。以前我從不相信天理循環報應不爽,而今我卻相信了,如今落到這個地步,確實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吧!畢竟我的手上,沾過很多血,為了爭奪皇權,也傷害了很多人。如果你有機會再見到師父,代我向他老人家說聲對不起,穆玄愧對他多年的教誨,這麽多年,雖然表面上已是磨平了棱角,心火卻一直未消,還讓師傅替我操了這麽多年的心。”穆玄舉起酒壺,為自己斟滿了一杯仰起頭又道:“這一杯先敬師傅,師傅多年教導之恩,只可惜穆玄已經沒有機會報答了!”

“不要......”看著那玉杯已沾上男人的薄唇,華婉猛地心內一顫,突然瘋了一般開始猛烈的捶擊起木門:“不要喝,不準死,我不準你死!”

一直到她哭的氣若游絲癱坐在門外,穆玄才輕聲道:“傻瓜,死對於現在的我而言,才是解脫!”

一揚脖子,杯酒而下,穆玄心滿意足的嘆道:“好酒!”

“不要喝,不要喝......”華婉怔怔的看著牢中的男子,心已碎成了千片,卻再無一滴眼淚可以流出來。

穆玄面色微紅,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微笑:“這一杯敬我的小師妹!”他又斟滿了一杯,朝華婉比了比,隨後再次一揚脖子一飲而盡。

“最後一杯,便敬我自己吧!人活一世,我穆玄雖然不到三十年,卻已經享了世間盛名,掌過天下權柄,更是任性妄為一世,雖死亦無甚憾!”說罷仰頭喝下第三杯酒。

啪的一響,酒杯落地,瞬間碎成一片,穆玄撐著身子背坐過去,任憑華婉如何呼喊,再沒有回頭......

“任少陽已得知你來探監的消息,若是不想碰上他,便快走吧!”身子被賈後扯著拉出了牢房,兩扇黑沈的大門緩緩在眼前合上,連同門裏那個青灰的背影,砰的一聲,終究被關在了那另一個世界。

華婉踏著恍惚的步子,一步步走在皇城郊外的小路之上,送別了大師兄,心裏好像突然有個地被掏空了一般,那些在蜀山學藝的日子一幕幕浮上心頭,她最仰慕的大師兄,只能擡頭仰望的大師兄,雖然朦朧,卻最是美好的初戀,雖然短暫,卻幸福到流淚的初吻,她恨過他,但卻更愛過他,如今這些記憶全都像一幅失了色的畫,一點點一滴滴,全都隨著他最後留個自己的那個背影而失去了顏色。

遠處突然有絲竹之聲入耳,眼淚尚未凝幹,她緩緩擡眸,入目所及全是一片黑灰,只除了那頂刺目的鮮紅喜轎......

一隊送親的隊伍敲鑼打鼓的從她身旁經過,華婉忙垂下頭讓開道路,卻不防剛剛與那轎子擦身而過,轎簾卻刷的一下被人從內掀起:“華婉!”一聲清亮的高喊傳入耳中。

華婉渾身一震,剛轉過頭便看到從轎子裏跳下一個渾身穿著大紅喜衣的女子,正笑嘻嘻的瞧著她,不是花彩蝶又是誰?

“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怎麽會在這裏?”

二人同時開口問道。

花彩蝶哈哈一笑,從懷裏掏出一捧銀子扔給那些轎夫:“好了好了,今日竟碰到了妹妹,我還嫁什麽,你們都可以滾了!”

“什麽?”那送親之人全都楞住了。

半老的喜娘最先叫出聲:“哪有新娘子上了花轎還反悔的?”

“悔就悔了,你能耐我何?要再啰嗦一個字,信不信我將你們全殺了!”花彩蝶目露兇光,手腕一抖,完好的左手便多出來一條長鞭,轟然襲向轎子頂端,一扯一拉間,整個轎頂都被她遠遠的豁然掀開。

那些鄉野百姓哪裏見過這個陣仗,目瞪口呆之餘才回過神,霎時跑的幹幹凈凈,空蕩蕩的小路之上唯有花彩蝶的笑聲肆意而張狂。

她開心的扯過華婉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皺眉道:“怎麽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模樣?我的小徒弟呢,是男是女?想來現在應該一歲有餘快兩歲了吧?叫什麽名字,現在人呢?”

看到花彩蝶的紅唇在眼前一張一翕,華婉才似感覺到了一絲活氣,原本冰冷絕望的黑眸裏也閃出一絲久違重逢的喜悅,她喑啞的開口:“是個男孩,名叫劉粲,現在人應該在並州!”

“並州?”花彩蝶怪叫一聲:“怎麽會在那麽遠的地方?那你這個做娘的又如何會在京城出現?哦,我知道了,是跟著那滿身都是心眼兒的爹了對嗎?”花彩蝶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卻一擡眼便見到華婉的臉色越來越白。

“餵!你沒事吧?”花彩蝶話音剛落,華婉便已一個踉蹌,猛然向前直直栽倒,好在花彩蝶手腳很快接住了她的身子:“餵,餵!”她拍了拍華婉的臉,女人眉頭緊蹙,已是不省人事。

永寧元年秋,攝政王問斬前日,王穆玄暴斃於牢中,東海王求情後惠帝準其全屍入殮,只是不許入葬皇陵,最終葬於汝南封地。

作者有話要說:又寫死了一個,大師兄竟然被寫死了有木有......這章寫完又是,說不出滴心裏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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