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白吟霜其實並沒有臥床不起，身體雖然虛弱卻也好了五六分，不過是因為皓禎的“好好養病”心裏存了事，這才一直喝著藥。在和玲瓏的一番談話之後，白吟霜的身體沒幾天就好了很多，臉色也不是慘敗的白，反而因著那病弱更添了幾分弱柳扶風的風情。

她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慢慢地梳著自己烏黑的長發。皓禎愛極了她的長發，喜歡它的烏黑和順滑。在他們最親密無間的時候，皓禎總是會撩起她的發撫摸親吻。“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是皓禎曾經在燈下念過的詩句。她雖然不曾讀過書，卻也知道皓禎的意思，他是把她當妻子看的。那時候，白吟霜覺得，哪怕立時死了她也心甘情願！只是現在……白吟霜將長發挽做一個公主髻，這是他們在龍源樓初見時自己挽的發髻，想來多少能夠喚起皓禎當日的一點記憶吧？

梳妝匣子裏各式首飾釵環堆砌，閃著耀眼的光芒，白吟霜拈起一支珠花簪子，樣式極是普通，只在上面墜了流蘇，搖曳生輝。皓禎送過她不少首飾釵環，她卻獨獨舍不下這支簪子，不過是因為當日她髻上插的就是這一支，不過是因為皓禎說過她說話時流蘇搖曳煞是好看。

潔白的臉龐薄施粉黛，遮住了病容，帶出嬌艷的粉紅。皓禎最愛她細致清麗的模樣，不喜歡她的臉上沾染過多的胭脂水粉，她自然是不舍得違逆皓禎的意。

初見那天白吟霜穿的是一件白底綃花的衫子和一件白色百褶裙，都留在了帽兒胡同的小四合院裏，現在去取已經來不及了，她也沒有出王府的機會。進王府後，秦嬤嬤為她準備的衣服大多是嬌艷可人的顏色，白吟霜也只能找了遠看略似的月白色衣衫。細細打扮了，和那天的自己有了七八分相同。

白吟霜對著鏡中的自己彎起了嘴角，那笑意中帶著幾分哀愁。明明和那時候的自己沒什麽兩樣，但白吟霜自己知道，還是有不同的。

在龍源樓賣唱的時候，她和爹爹初到京城，身上只有幾個銅板，吃飯睡覺都成了問題。他們求了掌櫃的許久，才得以在龍源樓有一席之地。她為生活憂愁，難免就在臉上帶了出來。後來得到了皓禎的幫助，才解了困窘。皓禎接連幾日地過來聽曲兒，不說話也不讓她去桌前喝酒，只是默默地看著聽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逐皓禎，卻在四目相觸時慌忙轉過頭，假裝沒有看見他眼裏的情意。那時候的自己，雖然憂愁，卻因皓禎而有了歡喜和期待。

可是現在，她的笑意還剩多少？她的哀愁又有多少？

拋開這些思緒，白吟霜抱著自己的琵琶彈了起來。一連串的歌詞從她嘴裏唱出，清脆婉轉的歌聲猶如細雨叮叮咚咚地敲擊著屋檐，帶著些幽怨，像江南的春雨纏綿在人的心間。

“月兒昏昏，水兒盈盈，

心兒不定，燈兒半明，

風兒不穩，夢兒不寧，

三更殘鼓，一個愁人！

花兒憔悴，魂兒如醉，

酒到眼底，化為珠淚，

不見春至，卻見春順，

非幹病酒，瘦了腰圍！

歸人何處，年華虛度，

高樓望斷，遠山遠樹！

不見歸人，只見歸路，

秋水長天，落霞孤鶩！

關山萬裏，無由飛渡，

春去冬來，千山落木，

寄語多情，莫成辜負，

願化楊花，隨郎黏住！”

她的月琴在福晉去帽兒胡同的時候就摔壞了，沒有修好，幸而她的琵琶也是不錯的，只是不如月琴彈得好。那首《西江月》才是她和皓禎的最愛，只是，皓禎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唱的是這曲子。

靜思山房雖然偏遠，但是勝在清凈，白吟霜清幽的歌聲在夜色中飄散開來。

皓禎聽著遠處傳來的歌聲，不由地停在路上細細傾聽。那熟悉的聲音、幽怨的歌詞鉆入皓禎的耳中，他的眼裏流露出幾分懷念。“這樣讓人魂不守舍的歌聲，是吟霜在唱歌呢……”他輕聲說。

香綺側耳一聽，果然是她熟悉的吟霜的聲音，心裏忍不住罵起了吟霜，臉上卻裝作疑惑極了：“貝勒爺聽差了吧？我都沒有聽到歌聲啊？”

“怎麽會？你再聽聽，是吟霜。你不記得嗎？在帽兒胡同的時候，她經常唱《西江月》給我聽……不是這首……”皓禎笑起來，又是懷念又是遺憾地說，“那時候，吟霜很喜歡給我唱《西江月》，我也喜歡聽，可惜進了王府之後，她就不大唱曲兒了……”

她當然知道是吟霜！

香綺看著皓禎的神情，明顯是想去看吟霜，牙都要癢起來了。

皓禎最開始喜歡的就是吟霜，她一直怕自己爭不過。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費了手段去抓住皓禎的心，終於讓皓禎不再整日裏想著吟霜。平日裏說話，也有意識地避開和吟霜有關的事情，哪怕皓禎提起來了，她也費盡心思轉移話題。

如今的皓禎，放在她身上的心思比以前多多了，再也不是把她當成普通的丫環看。現在，她才是皓禎身邊最得寵的！香綺可是牢牢記得公主的承諾和福晉的囑咐，只要再抓緊時間生下一個孩子，她就可以當上皓禎的姨太，再不用擔心自己哪一天突然就被趕出了王府。

可是現在，吟霜大半夜的不睡覺，反而唱起了歌，給自己造成了麻煩！

皓禎是多麽多情的一個人香綺再明白不過了，眼下這個情形，皓禎肯定是想起了和吟霜在一起的時候，那懷念的神情騙不過她的眼睛！她還沒有身孕，如果現在得寵於皓禎卻不抓緊，那什麽時候才能生下孩子啊？等到皓禎忘了自己，她可沒有吟霜的本事大半夜唱著曲兒讓皓禎想起自己來。

可是不讓皓禎過去的話只會讓皓禎覺得自己嫉妒不夠大度，皓禎最喜歡的是她的善良和善解人意啊！香綺不禁埋怨起吟霜，不是身體不好嗎？皓禎不是讓你好好養病嗎？沒事兒唱什麽歌啊！

這心思轉來轉去也不過一會兒的事，香綺見皓禎駐足傾聽，知道自己大約是留不住皓禎了。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讓皓禎覺得自己懂他好了，要是還能給吟霜弄點麻煩就更好了。

“貝勒爺聽到了我沒聽到，大概是吟霜小姐想您了吧？不是說什麽‘心有靈犀’嗎？我看就是貝勒爺和吟霜小姐這樣吧？”

香綺笑瞇瞇地說著，皓禎止不住地點頭：“香綺你說得好！吟霜和我，真的是心有靈犀啊！”

“既然這樣，貝勒爺還是去看吟霜小姐吧？這麽涼的夜裏不好好休息，還不停地唱歌，吟霜小姐一定是想貝勒爺想得很了！我記得吟霜小姐的身子還沒大好呢，她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呢？”香綺娥眉輕斂，不意外地看到了皓禎感動的樣子。

“貝勒爺快去吧，不用擔心我！”香綺勸著皓禎，皓禎這才想起來他原本是答應了香綺今天陪著她的，愧疚的神色爬上皓禎的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香綺，對不起了……我本來答應你……”

香綺推推他，故作輕快地說：“好了，貝勒爺還是去看吟霜小姐吧！我……我沒事的……”那低低的聲音散在空氣中，讓人感覺到了她的哀愁，香綺卻還是笑著勸皓禎去看吟霜。

皓禎的感動和愧疚滿滿地擠在臉上：“香綺你放心，我會回來看你的！”香綺對他，當真是一心一意，知道他現在很想去看看吟霜，就算心裏傷心也還是體貼地讓他去見吟霜。他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的傾慕？

“貝勒爺路上小心啊！”香綺關心地叮囑。

皓禎點點頭，留戀地看了香綺一眼，向靜思山房去了。他愧疚地回頭，香綺仍然楞楞地呆在原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好嘛，又是2k+又是隔日更，我果然高估自己了，躺倒任抽打……明天大概不會有更新了，後天再見吧~~那首曲，來自瓊瑤原著。

今天九月十八，我們這兒的防空警報響了三遍，每次三分鐘，正好就是9：18開始的！總之，毋忘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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