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安靜無聲,唯有窗外的雨聲沈重急促。

秦明德朝前走了兩步，停在簾子前，再次出聲：“陛下？”

武帝回神,張了張嘴，嘗試出聲：“秦明德。”

秦明德：“奴才在。”

武帝：“什麽時辰了？”

秦明德：“醜時一刻。”

武帝起身,秦明德進來幫忙更衣。

雷鳴電閃，雨勢越來越大。

武帝站在窗口,安靜凝望雨幕，臉色深沈晦暗。

武歷四十九年,他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為何會如此？

難道上天也覺得他選錯了人,才又令他回魂重生？

武帝雙手撐著窗沿,雨滴重重砸在手背上，涼意沁骨。

武帝腦海裏浮現先太子的遺容,最像他也最有德行的嫡長子，如今想起,還是痛悔難平。

太子若未身死,他又何需面對如此兩難的境地？

“秦明德。”

“奴才在。”

“宣德宜進宮。”

秦明德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幕,莫名感覺武帝情緒陰郁，不敢推諉,抱著拂塵彎腰後退：“奴才這就去。”

疾風暴雨徹夜未停,又是深夜,出宮、進宮都不容易。

萬寶珠接到口諭，坐車進宮時,已是卯時。

清晨，驟雨初歇，東邊旭陽升起，霧氣散去,空氣格外清新。

松安街附近的居民一早便發現，電影院二樓新裝了一塊巨大的屏幕，比一樓的兩塊廣告屏加起來還大，幾乎遮住二樓所有視野，紮紮實實地壓在電影院的招牌上方。

這屏幕氣派顯眼，架得還高，怕是隔著三五條街都能看見。

同時有些百姓也疑惑，昨日徹夜大雨，屏幕是什麽時候安裝上去的？

而且二樓也沒個遮雨的屋檐，這屏幕難道不懼雨水？

關於電影院，想不通的事情太多，疑惑一陣，大部分百姓習慣性放棄思考。

此時屏幕上漆黑一片，並未播放任何內容。

百姓又有些期待，不知這大屏幕和下面的小屏幕是否有所不同？

是不是又有新片要上映了？

電影院早上開門，店員們看到新屏幕，也很是驚異。

昨天店主確實說弄了塊大屏幕，要安裝在二樓。

他們以為和一樓的大小差不多，沒想到會如此巨大。

樂瀚和榮升華從各自的鋪子走出來，手揣在衣袖裏看熱鬧，想著昨晚路遙說這塊新屏幕和之前的不同，暗自期待。

電影院和商店街大約有半天時差，但除了付遲，新來的後期團隊三人上班時間門和其他店員一樣，都是早上過來。

此時電影院開門，後期團隊還沒有把《登月計劃》的預告片送過來，路遙無事可做，就打算上午先去胭脂樓，把口紅制作的事宜安排了。

店員們在休息室吃早飯，路遙先吃完，打算出門。

狗子今日來得有些遲，在正門撞上路遙，交給她一張紙條。

路遙楞了楞，伸手接過：“誰給的？”

狗子：“剛才遇到一個小孩，他說是長明的鄰居，替長明遞信。”

路遙打開紙條，長明的字很清秀。

他說家中有事，請假一日。

路遙收起紙條，有些犯難:“長明請假，二樓缺人檢票。哎，門口的招聘告示貼了好幾日，怎就沒人來呢？”

來了一個秦三為之後，電影院就再沒有新人來，甚至詢問的都少。

路遙覺得很是奇怪，但沒找出蹊蹺。

狗子提議：“不如還是讓七七姐頂一天，小賣部有我就夠了。”

“請問，這裏是招人嗎？”旁邊忽然插入一道清脆的女音。

路遙擡頭看過去，臺階下站著一男一女，看起來都很年輕，十幾歲左右。

路遙拍拍狗子，讓他先進去吃飯，轉頭與少年、少女攀談起來。

少年名叫水山，少女叫茗詩。

兩人自稱家在西市，聽說電影院招人，特意過來問問。

小夥小姑娘長得機靈，說話口齒清晰，瞧著是做活兒的好手，也都識字、會算術。

路遙感覺這兩人沒說實話，但也看不出惡意，當前店裏缺人，先給簽了七天試用契約。

蝶七吃完飯從休息室出來，看到水山和茗詩坐在路遙對面，表情差點沒控制住。

金陸和綺舞都還沒回去，三兒和四兒怎麽也來了？

路遙看到蝶七，直接招呼道：“七七，長明今日請假。這是茗詩和水山，我剛才面試過，簽了試用契約。你和哭八辛苦一點，今天帶帶他倆。上午二樓也要你多費心，我得出門了。”

走出電影院之前，路遙摸出手機，往工作小群裏發了一段語音，讓付遲記得催後期《登月計劃》的預告片，順便說了水山和茗詩的情況。

蝶七目送路遙走出松安街，轉身抓住水山和茗詩，眼神不善：“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茗詩一臉無辜：“閣主派我們出任務啊。”

蝶七不信。

水山接著道：“真的。最近不知為何，又有幾個委托人想調查電影院，你們又遲遲不傳消息回去，閣主就讓我們來京。”

蝶七捂臉：“……那閣裏如今是什麽情況？”

茗詩：“依依和太爾剛好回閣，替了我們倆。”

蝶七：“……”

說來離奇，莫名其妙的，淩瀟閣的頂級殺手快被電影院掏空了。

水山還很自得：“我們很小心，而且運氣極好。一來就見這裏招人，方才掌櫃問話，也沒露出馬腳。”

茗詩跟著點頭。

哭八和葉瀟從休息室出來，見到水山和茗詩，聽說二人被路遙招進了電影院，又是一陣寒暄。

葉瀟是一貫的沈默。

茗詩欣喜地打招呼，他也只是點頭。

哭八就無法無天多了，大拍胸脯，表示以後在電影院會罩著二人。

蝶七冷著臉下死命令，在小掌櫃和其他店員面前，不能暴露與茗詩、水山是舊識的事情。

一大早跑到北市的小吃街吃早飯的金陸和綺舞回來才是傻眼，他們軟磨硬泡好幾天，都沒讓蝶七松口允許他們進電影院當員工。

結果被水山、茗詩捷足先登，差點氣個半死。

-路遙前兩天來過胭脂樓，也見過了蘇蘇。

今日是蘇蘇來應門，聽見路遙的聲音，立刻開門：“師父，您用過早飯了嗎？”

上次，蘇蘇聽路遙講述現代口紅制作的基本方法，又同徐娘子一起學習了基礎的殺菌消毒知識，就直接拜了師。

路遙多次婉拒，表示自己其實也是新手。

但徐娘子和蘇蘇聽完課都覺得占了便宜，執意要拜師。

拜師之後，蘇蘇對待路遙，就要像對待徐氏一樣恭敬。

路遙想到之前在美甲店帶學徒，也是差不多的流程，就沒有繼續推辭。

不過她還是先讓蘇蘇簽了保密契約，最後收為徒弟。

為此，路遙白天忙完商店街的日常工作，晚上瘋狂查資料，狂補美妝相關知識。

路遙先進了院子，“我已經吃了。你們在吃飯？”

蘇蘇點頭。

徐娘子許是聽見路遙的聲音，也從房裏出來了。

路遙與她打了招呼，往一側的偏房走，“你們先吃，我去裏面看看。”

胭脂樓的後院很大，母子兩人居住，還留有許多空房。

原本緊挨著廂房的兩個房間門是庫房，用來存放制作胭脂的材料和做好的貨品。

路遙前次來，和她們商量好，收拾出偏房的三間門空房，一間門用作原料調配室，一間門是消毒室，最後一間門是包裝室。

調配室裏新制了兩個五層木架，兩個帶有很多抽屜的大木櫃，用以存放原料，還有許多小容器，都是做實驗的用具。

消毒室裏砌了個迷你版土窯，旁邊也有竈臺，可以生火燒水，主要用於高溫消毒。

另外路遙用大武朝的烤酒提純，調配出了適宜濃度的酒精，也是用於消毒。

她提純烤酒，嘗試調配消毒酒精時，都把蘇蘇帶在身邊。

路遙想過使用現代消殺機器一步到位，但很快放棄了。

探索世界、探索真理、探索未來，甚至是探索自身，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比起直接獲得當前世界最優解，培養一個會思考、有動手能力的徒弟，好像也是一種探索。

路遙盡可能把一些現代常識揉碎了，改換成古人比較容易理解的概念，教授給蘇蘇。

她們商量，第一次就采用電影院的口紅樣式，也就是可以旋進旋出的管狀口紅。

這種樣式小巧方便，而且是大武朝百姓未曾見過的樣式，比較吸人眼球。

口紅管的原理並不覆雜，她們打算用木頭雕刻底座，外殼使用瓷器。

路遙和徐娘子一起完成了口紅的外形設計圖，總共有兩個尺寸——一點五克的迷你試用管和三點二克的正裝管。

正裝口紅管上會依照色號燒制出不同形態的花卉，而迷你口紅管采用白瓷，沒有任何花紋。

路遙和徐娘子商量好外包裝細節後，徐娘子出城去找窯廠定制口紅管。

胭脂樓原本就和窯廠有合作，經常托他們燒制裝胭脂、香粉的小罐子。

路遙則和蘇蘇去西市找相熟的木匠，定制口紅底座樣品。

談妥後，兩人回到胭脂樓，開始研究口紅調色。

畢竟是和電影院合作，路遙打算將口紅色號與電影院上映過的女主們聯系起來，到時也會從相關角度切入推廣。

忙碌起來就沒什麽時間門觀念，不知過了多久，徐娘子從城外回來了，還帶來了兩個工匠。

胭脂樓後院院門敞著，徐娘子叫路遙到門口說話。

路遙和兩位工匠打了照面，偏頭去看徐娘子，不知是何意思。

徐娘子朝年紀稍大的工匠點頭，那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小心打開四角，露出一塊瓷片。

準確的說是一塊半透明，很像玻璃的瓷片。

徐娘子說：“我不是去訂貨嘛，看見老師傅們在燒制這種瓷器，就想帶來給你看看。”

窯廠師傅說有人在城裏看見了剔透如玉、又能視物的奇怪墻壁，而且很堅固，用石頭都敲不壞，回窯廠後念念不忘，技癢之下，忍不住嘗試燒制。

只是目前還沒有燒制出與之相當的器物，這都是不成樣的半成品。

路遙：“……原來你們拿石頭敲過我家電影院的門窗。”

老師傅和一起來的徒弟：“……”

路遙目光平靜，明明未曾指責，反而更加令人羞愧。

老師傅和徒弟擡不起頭，沒想到這麽巧，新客人是電影院的掌櫃。

氣氛滯了一陣，老師傅主動道歉，還表示贈送路遙一百根正裝口紅管表達歉意。

徐娘子找他們新訂的那兩樣容器，奇巧精致，難點在於要做到每一支空管都大小一樣。

老師傅是個實在人，認為這樣才能表現出道歉的誠意。

路遙讓他們先做了樣品送過來。

口紅管外殼和底座的尺寸都已定好，路遙也分別給了木匠和窯廠的師傅樣品（其他材質），要他們比照著做。

兩邊的樣品匹配上後，質檢過關，才會批量制作。

窯廠的師徒二人離開時，路遙遲疑了一下，最後沒有提醒如何燒制玻璃。

他們有心嘗試，遲早都會燒出像樣的玻璃。

只是要做出像電影院那樣堅硬的玻璃，暫時不太可能。

和窯廠的老師傅聊完，時間門不早，路遙準備回電影院。

蘇蘇還在調配室研究調色，路遙看了一陣，鼓勵她繼續，隨後收拾了東西離開。

路遙回到電影院，正巧付遲準備去隔壁看看後期組。

付遲：“他們說做得差不多了，也都還沒見過你。一起去看看？”

路遙想起是還沒見過新員工，確實該去認識一下。

路遙和付遲一前一後走進辦公室，高夢打眼看到路遙，還以為是新來的員工。

昨天沒有見過這位，她看起來又很年輕，高夢覺得年紀應給比自己小。

隨後付遲為兩邊做了介紹，高斯和高夢都有些驚訝，沒想到老板如此年輕。

劉唐有些奇怪，一直盯著路遙看，臉色還有些掩飾不住的驚恐。

路遙看過去，不明所以：“我臉上有什麽嗎？”

劉唐回神，狂甩腦袋，末了又呆呆地問：“昨天，美甲店那個小朋友是您的兒子？”

其實他想說得並不是這句話，劉唐實在是太驚訝了，沒想到會再見到路遙。

高夢也想起來，一個淡藍色頭發和眼睛的小孩兒，“真的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路遙搖頭，“你們是說姆姆？不是我兒子，只是碰巧長得像而已。”

高夢感覺可能過問到隱私，再追問就不禮貌了，但心裏認定姆姆是路遙的兒子。

因為那小孩兒真和面前這位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路遙以為高夢理解了，沒有再解釋，也不再註意劉唐，看向高斯：“預告片剪得怎麽樣了？”

路遙要求只要三十秒的預告，看了一下樣片，確實比《登月計劃》當年上映時的宣發片好，節奏更緊湊，最後一幀的畫面畫質優化了，視覺效果也更加震撼，背景樂做了調整，宣傳文案也完全按照她的要求重新做了。

路遙點頭：“不錯，就這樣。我這會兒就拿走。正片還要你們多費點心。”

高斯和高夢沒想到第一版就過了，路遙在他們心裏的形象忽然之間門拔高不少。

路遙拿了預告片資料就要走。

劉唐擡起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勇氣叫住她。

路遙回到電影院，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的休息室裏放置著大屏幕的主機，路遙將預告片的數據傳上去，經過格式轉換，才能在特制的大屏幕上播放。

這日傍晚，火燒雲占據了半邊天空，地面如被蒙上一層暖色的薄紗。

梁京街頭的很多百姓、商賈小販、底層官員、孩童老人看見了一則前無古人的短片。

人們首先捕捉到的是聲音：【或許，你曾好奇月亮上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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