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知新。”路遙緩緩念出紙上內容, 指尖摩挲雲紋，“這次的提示好抽象。”

哪次不抽象？

系統腹誹，卻不敢真的出聲。

路遙抱著沒吃完的水果桶起身, 回頭往釣魚房走, “任務完成得也很奇怪, 為什麽是命名成功？如果這片海原來沒有名字, 為什麽會發布那樣的任務？統統出來，人與統之間的基本信任呢？”

系統不得不應聲：【……唔。】

路遙：“唔？”

系統：【……嗯。】

路遙：“嗯？”

系統：【……經過檢測, 任務沒有問題，垃圾……伊甸海原本確實有名字。】

路遙：“那怎麽會命名成功？”

系統：【我推測出一種可能，店主的力量壓過了原來的名字, 將其抹除, 重新命名了。】

路遙：“什麽是……我的力量？”

系統：【店主已經在異世界開了四間店，為的就是積攢實現願望的力量，簡單解釋就是“願力”。這次任務以如此特殊的方式完成，大概和店主的願力有關。】

路遙：“願力？以前沒聽說過呢。”

系統：【……按照以往規律，系統任務需得進行到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的進度, 許願者才可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這件事也超出了它的預料。

統統反覆思量, 店主和它失聯那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不可預料之事。

珍珠項鏈和水滴海豹就是證據，可它不能問，還要假裝一切盡在掌握。

路遙接受了這個解釋, 進屋前, 回身看了一眼海面。

伊甸海是深海女神的神域，四周布有特殊結界, 毛茸茸小店的客人只能在結界內活動。

店鋪擴建到海面後, 客人也得以在海面活動。

而客人從哪座城市來到這裏, 浮出海面就會看到家鄉熟悉的海岸線。

每個人看到的海岸線不同，也僅僅能看見，永遠無法抵達，使得關於毛茸茸小店的都市傳說越來越多。

不遠處，海豹護衛帶著客人在礁石下撬生蠔，摸海螺、捉海兔。

和路遙預想中差不多，水滴海豹可以承擔普通店員的大部分工作。

它們雖然不會說話，卻懂人言，有紀律。

既能勝任店員的工作，引導保護客人，休息時又是治愈客人身心的毛茸茸，堪稱最強打工豹。

等招到廚師和電話接線員，毛茸茸小店基本就不用她操心了。

路遙捏著線索小紙條下樓梯，回到毛茸茸小店本店，準備問一下姬非命店員的事。

水滴海豹在水母田玩耍，路遙看了一眼，停住腳步，上班時間它們在玩什麽？

路遙趴在透明壁膜上看了一陣，臉色漸漸變得微妙。

水滴海豹在水中翻滾，似乎在搶奪東西——顏色雪白，細細長長的棍狀物——像她一直在收集的那種奇怪骨頭。

她就說這次完成任務，似乎少了點什麽，就是這骨頭。

路遙出了毛茸茸小店，游到水母田，半路截獲骨頭。

小海豹們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楞楞看著她。

路遙拿起骨頭看了一下，確實是她收集的那種，“你們在哪裏找到的這根骨頭？”

距離她最近的水滴海豹嗚嗚出聲，路遙聽不懂，施放心靈感應。

水滴海豹：“水母田。”

路遙搖了搖手裏的骨頭，又問：“很喜歡這個？”

水滴海豹點頭：“香香的，很好聞。”

路遙：“……嗯，晚上加餐小魚幹，明天送你們新的玩具。這根骨頭送給我，好不好？”

水滴海豹幾乎沒有猶豫，漆黑水潤的眼睛裏滿是期待：“有和路……遙……一……樣的……送給路遙，喜歡小玩具。”

“謝謝。”路遙rua了一把小海豹圓呼呼的肚子，將骨頭收進隨身倉庫。

回到店裏，路遙到廚房找到姬非命，“小姬。”

姬非命正在處理生魚片，聽到聲音立刻停下動作：“店主。”

“店員的事情有進展沒？”

姬非命：“嗯，已經定好了，一共四人。只是他們在不同的城市，三天後一起抵達搖光市。”

說起這事，姬非命很郁悶。

若他還是神使，絕對不是這種情況。

他聯系了好幾次，族裏才給答覆，願意過來的還只有四個人。

姬非命前半生過得順遂無憂，如今才漸漸體會到人情冷落。

路遙聽說有四個人，頓了一下，提議道：“人還沒過來是吧？那就不用都過來了。”

姬非命心下一驚。

路遙接著道：“我只招兩個人，沒必要都過來。你看要不這樣，我先在網上和你家小輩聊一下，有意向來店裏工作的再過來。”

商店街店員的工作，直接放在招聘市場，恐怕沒有什麽競爭力，還要簽訂嚴格的保密契約，特意讓人從其他城市集合再趕過來面試，還不一定面上，太隆重了。

路遙不需要什麽高技術人才，性格和人品才是她想重點考量的方面。

稍微聊一聊，多少能看出東西。

姬非命私心希望四個人都來搖光市，只有見過店主，族人才會明白他的苦心。

不過這次聯系，他才聽聞族裏有人已找到可能繼任神位的稚子，那一位在天樞市。

身為前神使，他也該前往天樞市，找機會侍奉未來的新神，但姬非命最近心裏萌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每日隨店主輾轉不同世界的店鋪，似乎比做神使更有意思，他想知道這條街道最終會前往何處。

或許因為這些事，族人待他不同以往。

只是……

姬非命忍不住想，假若天樞市那位真的是稚子，成神之路怕是不會太容易。

說不上來的感覺，他只能歸因於前神使的直覺。

“小姬？大叔？”路遙伸出手，在姬非命眼前揮了揮。

姬非命回神，垂眸掩飾尷尬，“店主，抱歉。”

路遙擺手，“剛才說的你看行不？我最近要考慮下一間店鋪，想盡快把毛茸茸小店的事情處理妥善。”

姬非命眼睛一閃，迸發出難以克制的好奇：“又要開新店了？”

路遙點頭：“中秋快到了，我琢磨最遲中秋後開業，這期間事情還蠻多。”

姬非命顧不得剛才的諸多思量，立刻把四個小輩的微信推給路遙。

第五間店，這次會去什麽世界？

店主打算經營什麽？

姬非命無比好奇，又強忍住不問。

中秋之後，沒有幾天了。

天璣市。

漆黑的房間裏，一小片屏幕亮起，手機“咚咚咚”響個不停。

姬止心拉起被子遮過眼睛，捂住耳朵，眼不見心不煩。

那頭手機卻不消停，接連響起接收新消息的提示音。

姬止心沈沈地嘆一口氣，拿起手機，名為“姬止”的小群裏不停有人發言。

這個群是姬氏“止”字輩嫡支在家族大群外建的小群，成員十人。

姬止心平日很少在裏面發言，其他人也忙，除了過年和神祭期，群裏幾乎沒人說話。

今天卻格外吵鬧。

姬止心劃開屏幕，群裏正被瘋狂吐槽刷屏。

【姬止香：救命！命叔到底在想什麽？還有誰接了那個面試？】

【姬止樂：頹廢.JPG】

【姬止樂：剛和店主聊完。簡直不敢相信，寵物店招電話接線小妹的工作，命叔還跟我媽說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姬止香：老實說店主人挺好，仔細說了工作內容和待遇。我就是搞不懂命叔在想什麽，這種工作幹嘛要介紹到家裏？】

【姬止樂：我媽說本來族裏不想放人，命叔揪著族長不放，最後挑了我們幾個倒黴蛋過去面試。後來不知怎麽說的，店主同意先在網上聊一聊。我的天，得虧先聊了，不然這一趟過去就是浪費時間。】

【姬止清：救命！我收到好友申請了，備註是毛茸茸小店路遙。怎麽辦怎麽辦？】

【姬止香：通過吧，好歹是命叔介紹的人。店主很好說話，拒絕了也不會糾纏。】

【姬止樂：我覺得這人也有點毛病，接線小妹哪裏招不到？也不知道她怎麽說動了命叔。】

【姬止熏：你們在說什麽？】

【姬止樂：熏熏，怎麽樣？見到稚子了嗎？】

【姬止熏：沒有，稚子目前只見非臣叔。剛剛命叔找我，說晚點有人加我，要禮貌一點，你們知道是什麽事不？】

【姬止樂：命叔真是瘋了！！！他不知道你跟非臣叔一起去天樞市了？】

【姬止香：熏熏，那個是命叔介紹的工作，加你的應該是寵物店老板。】

【姬止熏：？？？】

【姬止清：昨天聽我媽講電話，說命叔在搖光市找了個送貨員的工作，不願回來，還在那邊安了家……】

……

群裏莫名靜了幾分鐘。

【姬止香：止清，你跟店主聊得怎麽樣了？】

【姬止清：啊？我拒絕了。原本請了假準備回來，這下幹脆休息兩天，嘿嘿。】

【姬止香：店主聯系熏熏沒？】

【姬止熏：加了，沒聊。止心哥剛才問我，我推給他了。】

【姬止樂：止心哥問這幹嘛？】

群裏對話暫停在這裏。

姬止心的房間漆黑一片，門外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有人在玄關換了鞋，把下班回來買的菜放到廚房，又回臥室換了衣服，到衛生間洗臉洗手，轉身回來，推開他的門。

姬非容站在姬止心門口，擡手按開門邊的開關，“止心，餓了沒？我買了雞翅和螃蟹，晚上做蟹肉煲好不好？”

姬止心靠坐在床上，雙手用力，想起身坐到輪椅上，無奈雙腿沈得像鐵一樣，使不上一點力氣。

他雙肩無力地塌下，“媽，我找了份工作。”

姬非容一楞，快步走到床邊：“你在說什麽啊？你這個樣子，哪能工作？又任性是不是？我說多少次了，你不要想太多……”

“媽！”姬止心微微皺眉，很多話堵在嘴邊，最後又狠狠咽回去，強壓著情緒平靜道：“命叔介紹的工作，只有族裏‘止’字輩知曉。我已經聯系過老板，工作地點在搖光市，明天就出發。”

姬非容手橫在腰間，松了握緊，握緊又松開，“我說了很多次，你為什麽就是不聽？你到底還想要我怎樣？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做什麽工作？到哪裏不是給人添麻煩……”

“店主說我性格好，很適合店裏的工作。”

姬止心假裝沒看到姬非容眼裏的驚痛後悔，語氣很平靜。

姬非容轉身出去，姬止心聽見她和人通話。

電話那邊的人應當是姬非命。

幾分鐘後，姬非容從門外回來，臉色柔和些許：“你就當出去散散心，玩個十天半月。什麽時候玩累了，我過來接你。”

“麻煩媽幫我收拾幾件衣服。”姬止心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他腿腳不便，一個人哪裏都不能去。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找姬止熏要那個聯系方式，只是心裏覺得在這裏呆得厭倦了，想要逃離，隨便什麽理由都好。

但他沒撒謊，屏幕對面的年輕女生確實說他性格好，適合接線員的工作。

只是不知道，當她看見他的腿，會是什麽反應？

姬止心有一絲愧疚，但不想去探究、剖析自己。

他比誰都清楚，姬止心是個爛人。

姬非命接到姬非容的電話才知道路遙選了姬止心，可他並沒有推薦這個後輩。

他不清楚路遙知不知道姬止心的身體情況，猶豫再三，撥通她的電話。

“餵，什麽事？”店主的聲音帶著笑意，背景裏還能聽見哈羅德和別人爭執的聲音。

姬非命空著的手緊抓沙發，“店主，是我。”

“我知道，有來電顯示。”

“我聽說你選了止心。”

“哦，對。你家其他小輩不太適合店裏的工作，姬止心主動來找我。我們聊了幾分鐘，他挺合適，也願意過來。”路遙說得很委婉。

姬氏不愧為侍奉過神明的一族，說話做事幹脆果斷有成算，還讓人挑不出錯，她幾乎都要放棄了。

最後松口要姬止心，除了他各方面確實比前面幾個人合適，還有他的眼神，太像她在伊甸海最初遇見的自閉魚類。

而且挑一個人，也算對姬非命有了交代。

聽路遙的語氣，姬非命就知道中間肯定出現了問題。

姬氏一族向來心高氣傲，店主可能一開始就知道結果會不好。

姬非命心緒起伏不定，“店主，不好意思。關於止心，還有一些事，他可能沒有告訴你。他原本是‘止’字派最有前途的一個。可惜五年前，他出了點事，此後雙腿無力，無法正常行走。”

電話另一端安靜了幾分鐘，只聽路遙忽然說“安布羅斯、愛德華，這月餅樣式過分華麗了，駁回”，轉瞬她的聲音又近在耳側：“好，我知道了。明天，我們去機場接他怎麽樣？”

姬非命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路遙：“明天，我想去市區的甜點店逛逛，到時順便接姬止心。你看怎麽樣？”

姬非命搞不懂店主的想法，但明白了一件事——她不介意姬止心的腿有問題，心口一直提著的石頭緩緩放下。

他低聲道：“好，多謝您。”

結束和路遙的通話，姬非命郁郁半晌。

人生起落太快，他甚至沒反應過來，連小輩都開始敷衍他。

神使啊，沒多大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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