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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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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恬原本是想一鼓作氣把眼科醫療科普專題做出來的,然而沒想到事情接踵而至。

自己媽媽和老戴談得漸入佳境,很快進入了熱戀期,大有奔著結婚去的勢頭,彼此都把對方介紹給了自己的親戚朋友圈,為此,虞恬也應邀陪著媽媽一起參加了幾次老戴家親戚的婚宴、滿月酒,業餘閑暇時間便被這些社交填滿了。

另一邊,就在今天,大學時的輔導員也找到了虞恬,邀請她來參加容醫大今年剛組織開展的趣味慈善拍賣活動——

“簡單來說,算是個學校活動,你也知道我們容醫大的校友資源和人脈一直很強大,本身就有定期聚會的活動,所以想把這些定期聚會,形式上創新一下,變成趣味慈善拍賣,除了往屆畢業的校友外,全體在校生也可以參加。”

“我們的慈善拍賣不是真的拍賣那些很貴的古董字畫傳家寶,而是帶了趣味性質的,比如可以是你上學期間某門專業課的課堂筆記,或者某個教授考前覆習重點,甚至是你的二手書……”

輔導員很看好這次活動,語氣充滿激情:“所有拍賣得到的收入,我們將一並捐給容市各大醫院,用於支付一些貧困病人的手術費用……”

虞恬挺想參加,但……

“這還挺有意義,可我原本那些筆記啊二手書之類的,在畢業時就全都無償送給學弟學妹了,我現在拿不出什麽能用來進行慈善拍賣的。”

“虞恬,思維要開闊,除了實體物可以拿來拍賣,無形資產也行啊!”

虞恬有點茫然,只聽輔導員繼續道——

“和成功校友一起用餐的機會,讓校友成功幫在校生做一次職業輔導的機會,這類都可以拿來拍賣,你們老畢業生的時間,不就是最寶貴的無形資產嗎?怎麽不能拍賣了?我們現在的在校新生對這個可感興趣了。”

這輔導員一向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即問道:“你就給我一句話,你來不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虞恬自然不猶豫了:“來來來!”

管他呢,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就算拍不上價,也總是重在參與了。

趣味慈善拍賣會的時間將在這周六的晚上進行,那當天晚上也不能再幹別的了。

至於具體拍賣什麽,虞恬也沒糾結,總之就是拍賣一小段自己的時間,她告知輔導員慈善會之後的一個小時裏她都空著可以拍賣外,根據輔導員的要求提供了一張自己的生活照,然後索性偷懶,全權交給了輔導員決定自己拍賣的標的物。

虞恬那邊很忙,言銘這邊也同樣。

“我說言銘你最近怎麽了?以前雖然你也給病人加號,可至少還正常午休,頂多就是門診延後下班給加號病人看病,怎麽現在都直接用午休時間看加號病人了?”

對於蔣玉明的問題,言銘直接擡了擡眼皮:“你難道不比我更忙?”

被這麽一說,蔣玉明立刻樂呵呵地笑了起來:“那我是對接任雅麗幫忙拍科普視頻呢!”

虞恬說的沒錯,五期科普專題的對接確實能滋生出很多別的事來,尤其對於蔣玉明而言,以至於言銘近來甚至都約不到蔣玉明一起吃飯了,他總是號稱自己已經和任雅麗有約,要去對接骨科科普事項。

兩人的節目做到什麽程度了言銘不知道,只知道他們近期已經把電影院裏所有上映的片子都看了一遍,醫院附近商區裏叫得上號的飯店也幾乎都有兩人“打卡”的身影。

而相比這兩個人,虞恬就不積極多了。

自從上次見面後,她竟然再也沒主動約過言銘了。

還說要拍什麽科普視頻造福大眾,就這個工作態度?

真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人,言銘有一種自己被詐騙了的感覺。

而蔣玉明還要在一邊雪上加霜,他看著言銘欠扁地笑道:“你是不是晚上一直想約誰一起吃飯沒約成啊?不然怎麽天天午休這麽加班,感覺像故意為了把晚上留出來一樣。”

言銘冷靜而漠然地否定了蔣玉明這種無稽的猜測:“沒有這種事。”

“不過你既然晚上現在都挺空,學校組織的慈善拍賣去不去啊?”

言銘這次頭也沒擡:“不去。”

蔣玉明也沒費時說服言銘,因為任雅麗約他晚上探店的信息又來了,他扔下剛收到的拍賣會拍賣內容明細,關照道:“拍賣會那天晚上雅麗約我有點事,我去不了了,你要有興趣,你替我去得了,散散財,獻獻愛心。”

他指了指桌上打印出來的拍賣會內容明細:“這可是內部資料,我一直在校友會裏當牛做馬才有第一手消息,聽說這次學校為了擴大影響力和規模,請了不少單身美女校友,我們好些單身學長都蠢蠢欲動的。”

蔣玉明說完,很快喜笑顏開風風火火就走了。

言銘沒理睬他的話,然而桌上那張“內部資料”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只是輕輕一瞥,言銘皺起了眉,拿起了那張拍賣會拍賣明細。

等他打開,才發現並不是自己看錯了。

那上面確實印著虞恬的照片。

這份資料是黑白打印的,像素也並不多清晰,然而仍舊無損虞恬那種鮮活的美貌,照片選取的是一張她的生活照,照片裏她笑顏如花,這麽差的打印質量,但她的眼睛看起來還是讓人覺得亮晶晶的。

在她照片的下方,是她的名字、入學年份,以及此次拍賣的內容,是用第一人稱的口吻寫的——

“競拍成功者可以帶我在慈善會後兜風哦。提前謝謝你的愛心,比心哦。”

言銘不自覺收緊了力度,在這份“內部資料”上留下了褶皺的痕跡。

難怪沒時間找自己對接拍專題視頻,原來是在忙。

言銘覺得自己最近晚上確實太空了一點,他翻了翻蔣玉明的這份資料,決定讓自己更忙一點,忙的有意義一點。畢竟獻愛心,拍賣金額全部捐給貧困患者,這是相當有意義的。

慈善拍賣是在容醫大的大禮堂裏舉行的,虞恬去的早,下午就到了,於是幫著輔導員和學弟學妹一起做了準備工作。

她忙完,便在禮堂後臺的化妝室裏想休息一下。

這間禮堂的化妝室窗外就是禮堂的小陽臺,虞恬沒記錯的話那兒原本是個小咖啡廳,一直擺著好幾張桌子,此時大概是有幾個校友在那裏一邊喝咖啡一邊聊天,化妝室裏的窗戶虛掩著,因此能聽清他們在聊什麽。

幾個男的聚在一起,又基本在醫學領域從業,聊的無外乎是最近的工作,對醫院裏奇怪規章制度的吐槽一類,虞恬原本並沒在意,直到有一個女聲插了進來——

“陳鳴學長,我、好久沒聯系了,聽說你在研究院,我可能明年也要去那裏了,方便加個微信以後溝通嗎?”

說話的女生聲音磕磕巴巴的,顯然非常緊張。

這個叫陳鳴的學長虞恬倒是也有所耳聞,是曾經高她兩屆的風雲人物,人長得不錯,又是籃球隊的,倒追他的女生一直有不少。

從這女生緊張忐忑的聲線裏,顯然對方也是暗戀陳鳴的,因此趁著這種慈善拍賣會遇到了,便抓緊機會來要個聯系方式。

她顯然鼓足了勇氣。

短暫的沈默後,便是陳鳴帶笑的聲音:“好啊,你掃我的二維碼吧。”

兩個人加上了微信,客套地聊了幾句,那女生大概有事,很快便走開了。

虞恬靠在化妝室的躺椅上,望著虛掩的窗戶外露出的一小片藍天,突然覺得有些懷念校園生活,好像時光一直是記憶裏青蔥的模樣。

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言銘,自己這幾天忙著沒能聯系他,他就一點也沒聯系過自己。

明明之前自己給他送傘送飯把他當哥哥這麽積極主動,結果一旦自己媽和他爸中老年相親走向失敗,人家就撤退的就這麽幹脆利落冷靜。

虞恬有點氣憤,也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什麽,只是突然想到言銘在校期間恐怕比陳鳴更加招蜂引蝶,就好像變得更氣憤了點。

憑什麽啊。

還不是憑他的臉。

人類真是都太膚淺了。

只是她的胡思亂想很快被窗戶下方小陽臺上人的談話給打斷了。

“陳鳴,你這人怎麽這麽招人,去研究院也沒多久,研究院裏已經有三個女的給你表白了吧?來校友會參加活動還能吸引人來表白,可真有你的。”

那要聯系方式的女生走後,幾個男的忍不住打趣起哄起來:“我看這學妹長得挺乖的,你不是說就想找個乖的嗎?要不就收了這個?”

“乖是挺乖的,但你們沒看見嗎?她左手小拇指缺了一截。”

陳鳴的聲音沒了剛才的紳士禮貌,帶了點居高臨下的憐憫意味:“挺可憐的。”他像是真的很共情般嘆了口氣,“但我肯定不會找她,我家裏不會接受這種殘疾的,而且還是個手上有殘疾的,不僅影響日常生活,這隨便一看就能看出來,帶出去都沒面子……”

幾個人嘻嘻哈哈的,並沒有把剛才忐忑要聯系方式的女孩真正放在心上,嘴上說著同情可憐,然而語氣裏根本沒有相應的情緒,更毫無尊重可言。

虞恬擡起自己受傷的手,心裏憋得慌。

等自己真的手受了傷,才體會到殘疾人的不易,在這個社會上,並不需要你有多嚴重的殘疾,只是這樣子輕度的肢體不便,便能讓你在很多地方受到“特殊對待”。

大部分人比較會裝,比如陳鳴,表面看著禮貌,然而骨子裏根本看不起有輕度殘疾或肢體不便的人。

被自己喜歡或重視的人,偷偷在背地裏這樣評價,要是那女生知道了,該有多難受。

虞恬知道自己不應該思維發散,然而她也有些忍不住。

受傷的手一度讓她變得敏感而自卑,她難以控制地想,言銘是不是背後也是這樣看她的,覺得她可憐,但又不是多真心可憐她。

然而就在虞恬難受的時候,她就聽到了一個冷冽又嚴肅的男聲——

“既然你沒有辦法從心底裏尊重有輕度殘疾的女生,我建議你直接和對方明白地講清楚,而不是還心安理得享受人家對你的暗戀仰慕。”

虞恬楞了楞。

這是言銘的聲音。

虞恬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的心飛速跳起來,變得雀躍又雜亂,她趴到窗戶門口往下看去。

真的是言銘。

他正坐在陳鳴一桌不遠處的桌上,桌前擺著咖啡和一本醫學雜志,虞恬看不見他的正臉,從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頭發茂密的後腦勺。

陳鳴一行人的談話顯然與他無關。

然而言銘的語氣強硬,他的聲音冷靜:“背後嚼人舌根這件事很沒品。”

言銘平日裏為人低調,雖然年紀並不一定比陳鳴大,但畢業的比陳鳴早很多,又不喜歡參加校友活動,大部分對他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

陳鳴自然沒認出他是誰,只當是比自己還下屆的學弟,語氣裏談不上多客氣:“道理大家都會說,站在道德制高點誰不會?但輪到你自己,你能找個手有殘疾的?還不是也和我一樣嫌棄,裝什麽裝啊。”

虞恬的心跳變得很快,人變得矛盾和糾結。

不知道為什麽,她內心隱秘地期待著言銘的回答,但似乎又害怕和拒絕聽到他的回答。

然後她聽到了言銘的聲音——

“我不排斥。”他的聲音淡淡的,“如果我喜歡的人恰好不那麽完美。”

陳鳴發出了輕輕的嗤笑:“但你根本不會喜歡殘疾的人。”他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言銘道,“你比我小吧?學弟,坦白說,你這樣的外貌條件,另一半的選擇不會少,根本不至於會去選擇殘疾人。”

“等你多上兩年班,買房背上房貸,結婚生了孩子要人帶,回家需要有個手腳麻利的準備飯菜,那時候你就知道,要是另一半有點殘疾,還真是個拖累,畢竟她因為殘疾既難找到體面的掙錢多的好工作,也未必能做好家裏的家務。”

“不會。”

面對陳鳴好為人師般的“勸告”,言銘很淡然,他微微擡了頭,因此虞恬得以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帶了篤定和冷淡,但並無陳鳴身上那種對他人的居高臨下和輕蔑。

言銘很平和,這份平和來自他骨子裏的教養和底氣。

“育兒和家務本來就應該是男女一起分攤的,如果做你的妻子,需要一個人扛下所有的育兒、家務,甚至還得能掙錢貼補房貸,那你在這段婚姻和家庭裏的作用是什麽?你不覺得你更像是一個需要依附別人生活榨幹別人的勞動力來供養自己的殘疾人嗎?”

言銘說到這裏,笑了下,糾正道:“或許用殘疾人形容都是對殘疾人的不尊重,用殘廢或者廢人可能更合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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