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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二百八十二·手把芙蓉朝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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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仙醫谷的時候是又一年寒冬降臨,溫鈺親自來揪人,溫鏡在這世外桃源住得骨頭懶,問為何一定要回長安,長安冬天又冷,溫鈺臉更冷:“你如今又不怕冷,”而後臉色和緩下來,“你當我想每天看見你,是皇帝要見你。”

啊?溫鏡不明白,皇帝爹竟然還想見他?抖M啊?沒想到進宮聽旨,溫鏡發現皇帝爹不僅想見他,而且想認他,還不是悄無聲息地認,是想在歲宴上認。

回到家溫鏡簡直一頭霧水,站在自家小樓庭前一頓迷糊,疑心自己從仙醫谷裏頭出來,別又是穿越了吧,到了什麽平行時空?溫鈺望著他眼神覆雜,說皇帝恐怕不單純想讓你認祖歸宗,他是想讓你住進東宮。

啊??溫鏡真的呆了,酈王雖然沒了,但九皇子還好端端關在宗正寺吧?怎麽…?溫鈺嘆一口氣,說還宗正寺呢,雲氏清算完皇帝就將九皇子赦了出來,命弘文館悉加教導,又先後賜下許多東西,又指裴玉露過去陪伴。種種預備做得齊全,可是前幾日召見,清心殿的傀儡報得清楚,九皇子到得禦前頭一件事,騰地躥上禦案掐住了景順帝的脖子。

險些給老皇帝掐斷氣。溫鈺嗤笑:“皇帝老兒選到你頭上估計也是捏著鼻子,相比之下你至少沒想把他幹掉。”

溫鏡呆一晌而後跟著笑:“我可真是個大孝子。”

歲宴前大孝子溫鏡被召進清心殿,景順帝瞅他半晌,終於問鹹陽救駕是不是他蓄意接近。溫鏡以問代答:當年溫擎將軍的冤屈是不是您授意,您知不知情。

景順帝衰老的面孔上有一瞬間空白,是為人君三十餘年從未在臣子面前有過的茫然和示弱。知不知…知不知情?從小的伴讀,枕邊的伴侶,有沒有反心難道看不出來?摯娘和雲是焉、楚流螢之流待他的區別,人非草木,真能不知道?可是功高震主,居庸關在三郡之交,三郡百姓只知溫家軍不知朝廷,從來是皇室心腹大患,二十年前韓頃炮制冤案,景順帝當時簡直是松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就落下了朱批。

只是每每西望蓬萊殿,免不了地手足無措滿心茫然,如今面對溫鏡此一問,他無言以對。他為了防雲氏一手培植楚家,然而楚家也並不盡信,可唯獨摯娘他知道,從來不必多心。是以面對溫鏡這個失而覆得的兒子他才愧疚,才盲目輕信。

九五之尊,滿面驚惶聲淚俱下:“清算忠良非仁君所為啊!”

溫鏡面容平靜眼含嘲諷:“先帝和聖祖也並不以仁君稱世。”

他們可比您強多了,賴好敢作敢當,您是什麽?是啊,您可沒有迫害忠臣,陷害忠良的事情可都是韓頃做的呢,您可真是清清白白一位“仁君”。

不久後一道聖旨下達朝中,上五子正稷歸德,仰順聖訓,生母溫氏還給追封了嫻懿皇後。住進東宮的時候溫鏡無比坦然,再說他身上總歸是大病一場還須養一養,可是在哪養病不是養,東宮和仙醫谷,都是孑然一身,仿佛在哪都沒什麽差別。

只是東宮溫鏡也沒住多久,第二年他搬進清心殿,景順這年號數到三十四終於數到了頭。



尾聲。

寧宇三年春,今上大孝期滿,朝野議論:陛下年逾而立,怎麽也該立後納妃,決計不能再耽擱,一時間主張廣開後宮的上表多了起來,雪花似的飛進清心殿。這日傅岳舟進來等著下午陪溫鏡練劍,趁著朝臣們都退下去的檔口同情道:“我的老天爺,就一件事兒,翻來覆去念上一個時辰,他們怎麽做到的?”

溫鏡聽了笑一笑,倒沒有不悅,又撂下奏表傳膳,居然心情頗佳的樣子,傅岳舟遲疑道:“整日這麽嘮叨不煩麽?”

“費口舌的又不是我,我煩什麽。”溫鏡揮退內侍,往榻上一歪一心一意等著用膳。

如今這位皇帝,雖然時常一張冷臉但是並不冷酷,也不鋪張奢靡,也不夜夜笙歌,倒也勤政,也聽得進勸,是滿朝上下從省臺到內六局求爺爺告奶奶也盼不來的省心主子,如今可不給揪到一個錯處,禦史臺摩拳擦掌,帶頭可著勁兒進諫。

傅岳舟忽然道:“你是不是不反對立後?其實也好,身邊總要有個知心人。”

兩人安靜片刻,溫鏡半闔著雙目:“我哥還說什麽?”

“呃,”傅岳舟噎住,放棄一般嘆氣,“還說往事難追,實在不行,之前你賜過一套芙蓉釵的楚玉霽也挺好,縱然一時半刻擡舉不得中宮正位,只待將來、將來…”

他說不下去,因為他看見溫鏡陡然睜開眼,那眼睛裏血絲如縷。溫鏡卻向他安撫笑笑:“我知道你進來傳話是不得已,你告訴溫鈺,有什麽話讓他自己來說,再拐彎抹角瞎打聽我就把扶風召進宮。”

說到楚玉霽,溫鏡確實前些日子送了一套釵子給她。送釵子,其實不是送而是還,清點私庫時有好些個女子用的首飾,精美華麗,也不知道景順帝留著是想送給誰,反正溫鏡左右宮裏沒人可送,忽然想起從前無意間順走楚玉霽一枚芙蓉鈿,那年勝業坊的春天…

皇帝看見芙蓉心思難定,便順手送了一套出去,沒想到被有心之人探得消息,又被探聽出來楚玉霽和皇帝是舊交,好麽現在滿朝都在傳。

膳傳進來傅岳舟陪著用膳,看一看席面換了個話頭輕快地問:“最近怎連竹葉輔菜都不愛用?”

從前在揚州溫鏡就愛吃這些個擱竹葉調味的菜食,多少年這喜好也沒變,做了皇帝反而甚少傳了,只聽他苦惱道:“我是希望他們不要總是往揚州跑,”從前他給白玉樓寫的食譜都被扒了出來,包括一些異想天開、帶著現代色彩的菜色被尚食局反覆琢磨。又不是什麽經得起琢磨的東西,溫鏡一臉嚴肅,“怪勞民傷財的。”

傅岳舟陪著笑,笑幾聲他松口氣:“看你這樣我放心許多。”

溫鏡真心實意笑起來:“你只管放心,我沒怪過你。”

傅岳舟如釋重負。

清心殿裏幾句頑笑過去的事,到得朝野之間卻沒那麽容易過去。既然芙蓉釵做不得數,朝中又不是沒有旁的人選。這項上朝臣們警醒,因前兩朝皇後都姓雲,然而如今雲氏誰敢提,因此呼聲最高的是今上登基第一功臣裴太師。很多人覺得為了穩固朝局、彰謝師恩,皇帝最理想的便是從太師府上娶妻立後。只是有些可惜,裴太師沒有子女。不過有一名養女,雖說身份上差著一些,可是聽說也是早些年與陛下很有些交情。

和皇帝有交情,那還怕什麽身份不夠,養女也可入族譜宗廟,皇帝一句話的事兒,只待有了生養將來…然後他們就等到皇帝的一句話,皇帝說裴太師的閨女與朕乃患難之交,情同手足,又說她氣質嘉和,給封了個清河郡主。

開玩笑,咱們可不敢娶游簌簌。

…好的。群臣再接再厲永不言棄,看完太師看宰輔,丘相家中…

這話還沒形成什麽氣候,丘相自己上表給辭了個幹凈。丘穆陵氏早已恢覆名譽,丘禾和穆白秋也知機,將雲生學宮打包交給了白玉樓——他們心裏很清楚,穆氏世家和穆氏學宮只能存其一。此番上表又說丘穆陵氏聖眷過隆,承諾族中女子世代不進宮為妃為後。

聖上投桃報李,給丘禾拜了司空,穆白秋官封蘭臺,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畫美人圖,據說有一日還給聖上畫了一幅。

唉,朝臣們嘆氣,聖上待臣子們可親,怎麽就不親女色?行吧,既然幾個功臣家裏選不出來,皇帝也沒有中意的女子,那麽就開采選。天天說月月說,溫鏡終於被煩得點了頭。

采選一遛的程序不用皇帝操心,待得最後的殿選定在七月初七,正與千秋節同一日。這是殿中省和禮部變相拍馬屁,這幾年也摸得清,新帝的喜好和先帝截然相反,一件事不拆兩件,怎麽儉省怎麽來,這才能討得聖心。沒看下有明旨麽,說任何朝臣州府不得借千秋節征覓珍寶,尤其是什麽祥瑞,但凡逮著直接罷官。

形式儉省心思就不能省,殿中省和禮部的大人們一合計,皇帝本就興趣缺缺,不如整些花樣,也別叫殿選,改成品香會好了。也不拘於良家子,滿朝文武盡可參與,各制好香露香餌香牌呈上來,既是看看能不能博得聖上青眼,也算晉一晉生辰賀禮,花費也不巨。

這倒新鮮,到了正日子上各家帶著各式各樣的香進宮,麟德殿裏香氣盈盈,不似秋日倒像春朝。

只是九犀玉階上皇帝始終神色淡淡,倒是案上的榴花宴席更香似的,動了好幾筷子。

忽然殿外一陣嘈雜,一名玄衣男子大步流星進得殿來,他手捧一只長條木匣,身後氅袍翻飛,到了玉階前利索單膝跪地:“聽聞今日百香會群芳競艷,臣也有一物獻上,請陛下過目。”

溫鏡久久凝望,目光從他的眉目滑過他的肩。他周身帶著迢迢的煙塵,不知過去的幾日飛馳在哪條古道。皇帝不發話,滿殿自然安靜,一片靜謐中階下的人當眾徑自掀開木匣,將其中之物拈在手中遙遙遞向前方,又喚一聲:“陛下。”

他掌心是一枝清荷。

溫鏡終於起身,繞過呈滿各色香牌香露的禦案,兩人隔著短短幾級玉階對望。經年的荷風縈繞,他終於再次見到多年前那個為他折一枝清荷的少年。

年輕的帝王聲音平靜無波:“手中何物。”

驕傲的無名衛雙手奉過頭頂:“曲江池的新荷。”

殿中內侍宮女、滿殿朝臣引頸屏息,溫鏡向階下攤開掌心:“善。”

遙見仙人彩雲裏,手把芙蓉朝玉京。

——正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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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結束了,感謝一直追文的寶子,你們沒有放棄菜比作者,太感動了嚶!嚶!嚶!作者愛你們,比愛溫小鏡還要愛 麽麽啾

大概會有兩到三個番外的樣子~

#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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