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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二百零三·樓上秋光乍有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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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雖然有個貴妃爭風,但是中宮之位三十餘年穩握在雲皇後手中,雲氏世家更是屹立百年不倒,看看雲碧薇是什麽人,她姑姑道行只有更深。因此雲皇後必然不是個蠢人。溫鏡望著對面的李沽雪,心想九嶂寨還八成正如他所言,是皇帝做主給自家小兒子培植的。

不然呢?從頭盤邏輯,長安近旁,九皇子養一幫私兵,還造火銃,這事皇帝知道麽?他若知道,那還把就近的鹹陽設成輔都?他若不知道,那雲皇後費那個力氣自己殺上九嶂山是閑著沒事幹嗎,把這事往皇帝跟前一捅不就行了嗎。

因此九嶂山皇帝一定知情,雲皇後也不蠢,但她知道皇帝給小的養了一座兵營卻無可奈何,連拿到明面上說也不能,只能暗中出手殺一二頭目以作警告。這是告訴皇帝和貴妃,這事本宮知道了,你們別太過分。

她不是蠢,她是無奈。

溫鏡心裏嘖嘖,關於兩黨相爭,如今朝廷的風向普遍認為一方面是楚貴妃得寵,一面是酈王乃實打實的中宮嫡長子,兩邊各有勝算,眼下陛下身體康健春秋正盛,做臣子的多議論一句立儲那都是大不敬,聖心獨斷之事誰又能下定論。

沒成想聖心早就有了定論,這屁股都歪到天邊去了。如此一想,攝武擂臺下雲碧薇的面目也沒有那麽討厭。

不過…也好吧,溫鏡轉頭想到,鹹福宮,來驗收的官員遇襲哪有聖駕遇襲刺激?若是九嶂山還有這個隱情,那麽皇帝一定會抽空來鹹陽看一看。

溫鏡沖李沽雪抿嘴笑道:“原來如此。”那趕情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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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鹹陽府的醫博士宣布,昭武校尉大人內傷初愈,脈象雖然虛弱但是已經趨於平穩,終於可以下地,可以沾一沾鹹陽的地氣走一走,最好還能多多外出以恢覆精神。好的,溫鏡謝過博士並且特別聽話,遵醫囑時不時就外出逛一逛,他不愛去熱鬧的地方,是以總是到從前那些個前朝的宮殿舊址冶游,這些宮室大多荒廢已久,杳無人跡清凈得很。

李沽雪還不知道自己推心置腹一席話勸人勸了個寂寞,日日陪著閑逛,這日陪著溫鏡逛到最北邊的甘泉宮。

甘泉宮其實出鹹陽城已經很遠,遠到再添上幾裏地或許比長安到鹹陽的路途也不差著。這裏離鹹陽很遠,離九嶂山卻不遠。秦至兩漢,這座宮室建成了又燒毀,荒蕪了又覆興,住過的貴人,掌朝的太後聖寵的妃嬪,弄權的佞臣剛烈的將軍,不知凡幾。時至今日皆不可尋,辛酸淚和心頭血一齊灑在一把白骨上,你傷不了我的心我也染紅不了你的冰冷,紛紛將一生鑄給兩個字,興亡。

溫鏡立在昔日戚夫人作楚舞的百子池畔,往快要見底的池子裏扔一枚石子。

打水漂,這活兒溫鏡原不會,還是從前李沽雪教他一二,可是他沒學到精髓,眼見出手的石子只在水上打起區區兩個旋,之後便再沒有躍上水面,溫鏡嘆口氣,冷不防忽然問身邊的李沽雪:“雲皇後像先朝哪位皇後,像呂後麽?”

李沽雪本能一個激靈:“慎言!”呂氏做後時善妒,做太後時失慈,又有著牝雞司晨的忌諱,因此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什麽正面人物,尤其在宮裏頭,誰要提呂後實實是嫌自己腦袋多。李沽雪按一按心緒,“何出此言?”

溫鏡閑聊似的開口:“聽聞無名殿可隨意出入宮禁,你不會沒見過鳳駕吧。”

“見得不多,”李沽雪靜下心來,彎腰拾起一枚細薄扁平的石頭遞過去,“即便是皇後,非召也不能隨意踏足清心殿。”

哦,所以他尋常當值是在清心殿。嘖嘖,天子近臣吶。溫鏡石頭掂在手裏並沒往水裏扔,又問:“她長得美麽?”

李沽雪無奈道:“這話傳出去,即便你長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唔,”溫鏡瞄準水面,來來回回地比劃,“人又長得美,還是結發夫妻。”

怎麽不得聖心到這個地步?皇帝老公給小老婆的兒子屯兵,又不是在邊境而是在家門口,防的是誰這還用說。又不像呂後,能把人給塞進缸子裏頭,怎的如此不招夫君待見。

李沽雪沒再接他大逆不道的話,而是走上前稍稍貼近他的後背,又捏住他的手掌:“瞄準池中央,別用內力,純憑腕上的力削出去。”說著兩人交握的手一齊將石塊擲出,扁平的石塊躍上水面,不負眾望接連點六七下,直到遠遠兒地幾不可見才沈入水中。溫鏡笑起來:“厲害。”

十指交纏李沽雪卻沒有很開懷:兩只手都沒暖多少,指尖還是冰冰涼。捧在手心怎的就是捂不熱?他終是問:“打聽皇後做什麽?”

溫鏡轉過身看他,眼睛彎彎:“我想打聽皇帝,你們讓往外說麽?也是長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吧。”

兩人離得很近,這麽些天除卻相對打坐還沒有這麽近過,近到溫鏡能看見李沽雪眼睛裏的一點——攸地李沽雪前跨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有些危險,他低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溫鏡眨眨眼:“我想幹什麽了?”

“秦平嶂這已是往長安跑的第三趟,”李沽雪眉頭皺起,“安心養病,註意提防,傷你的人難保不再上門。”

聽到這裏,溫鏡垂下眼睛退開一步:“不是有你看著麽?”他又沖他笑一笑,旋身往百子池另一邊轉去,李沽雪後槽牙咬到犬齒再到門齒,挨個咬一個遍才跟上去。

其實今日李沽雪有一句沒說實話,關於雲皇後,他是見過皇後的,在清心殿以外的地方,還是挺近距離地見,不然當日九嶂山上何以一眼把人認出來。

那是一年歲宴,皇上率六宮請宗室朝臣在麟德殿一同慶祝終歲清平,原本大喜的日子,臨入席前皇上忽然傳旨說要在右手邊添置一席。

左主吉,為尊貴,帝王之左是皇後的席,右邊兒便是貴妃的席。可是數遍祖宗幾朝只有一個可考的先例,乃是先帝時的雲貴妃曾在歲宴上有此殊榮,緊挨著皇帝坐在右首。可那時候是先皇元後穆氏被廢,雲貴妃執掌六宮,她兒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已經是東宮,她才能往皇帝跟前坐一坐。

如今呢,如今的東宮虛懸,如今的皇後可還健在。

李沽雪當晚換崗時在麟德殿後頭的蓼沫亭見過雲皇後,大約是席間被皇帝和楚貴妃辣著眼睛,雲皇後帶著一名宮女兒坐在亭子裏透氣,李沽雪帶著人在殿外巡邏,因瞧見一眼。溫鏡問她美不美,肯定是美,臨水照花,歲末天寒宮中無花卉,她便是唯一的艷色。不說她本人,只看她兒子酈王的豐神俊逸和侄女雲碧薇的姿容秀致便知一二。或者都不必看,只看當日她掀開乘風玉輅車簾幔的一只手,即可知她本人的風華。

三十年來,這位美貌不可方物的雲皇後坐在中宮位上,從未被朝臣們挑出過什麽錯處,也從未跟皇上起過什麽爭執。別說爭執,李沽雪清心殿當值那麽久,皇後到訪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出來,除卻這些個年宴大禮,皇後連皇帝的面都不見,談何爭執呢。

不過這些宮裏的事情離他們何其遙遠,李沽雪凝望不遠處紫衣的身影,眼神深邃起來。

這祖宗究竟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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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洗不白,皇後也不是什麽好人,兩個黨都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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