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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百零三·有是有非還有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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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沽雪回到水閣一時沒尋著人,卻原來在膳房。李沽雪靠在門上往裏看,那側臉安靜又專註,身影修長又——那麽高一個人,湊近火塘竈,身後就擦著一只點著火的釜子,手足屈在一處,委委屈屈的,修長的身形便顯得有些可人疼。

李沽雪仿佛是叫天上掉了餡餅砸暈,他想,阿月這是在做什麽?還會兩手?給爺洗手作羹湯?

事實證明爺高興得太早,溫鏡是想親自下廚做點吃的,卻不是做給李沽雪,而是做給他們家醫館,做給鑰娘和銳哥兒。

從前他和銳哥兒被罰抄書或是罰跑,溫鈺是個狠得下心的,等閑罰跑就是叫跑去城外觀音山上法源寺後院采一顆松子,沒大半天回不來,都是鑰娘悄摸在半道上給塞點吃的,或是偷偷在窗子底下擱一只提梁食盒,凜冬夜裏給熱一碗燙燙的蒸魴稻飯,盛夏的天給備一碗清清的蓮葉冷淘。

如今總該是他這做兄弟的表表心意啦。

他也確實是委委屈屈,按說湯餅不就面條麽,擱以前也不是沒做過,怎的就這麽難呢,真踏馬委屈。他一偏頭,就看見李沽雪杵在門口望著他,樣子呆呆的,好像夢游,還是個做著美夢的夢游,他清清嗓子:“看什麽?”

李沽雪回過神,神情有些詭異的上頭:“做什麽呢?”

溫鏡若無其事將揉作一團的面糊往旁邊一攏:“沒什麽。”

李沽雪一呆,嗯?沒什麽?我吃的呢?溫鏡卻已將膳房交還給專業人士,交代了兩樣吃食,預備一會兒帶著去醫館。

沒辦法他自己來的話估摸著醫館是吃不上午膳的,只能吃上晚膳。他站在階下沖還在發呆的李沽雪道:“你——”他再一看膳房裏忙忙碌碌的幾個身影,遂拉著李沽雪到僻靜處。

李沽雪是任人施為,還是暈的,卻見這可人兒左右望望悄悄湊近自己,離得很近,衣領子褶在身上的暗處都可依稀往裏瞧去,這光天化日的,一墻之隔就有人走動忙碌之聲,李沽雪暈暈乎乎地想,我要推開他麽…

冷不防溫鏡問他:“交到州府了麽?”

啊?哦。

“嗯。”李沽雪木著臉,心想,拿捏誰呢。

湊在他臉邊兒的青年渾然未覺,又咬著他耳朵道:“我回想了你說的曲夫人足上有傷,你說會是曲誠打的麽?”

唉,李沽雪嘆氣,險些沒翻個白眼,他一把鉗住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下頦兒,把在手裏捏了捏:“小祖宗,你操心的倒不少。”

溫鏡卻沒掙沒動,由他捏著,恍若未覺繼續道:“也是,曲誠馬上被問罪,總算了卻她一樁心事,也不會再有人欺負她了。哎,曲誠的罪會禍及家人嗎?”

唉,這回李沽雪是真的嘆氣了,垂下眼睛。禍及家人,現如今有可能曲誠自己都落不著一個“禍”,還家人。他勉強振作精神:“你不知,將作監不是州府管的,是工部的轄署,縱然只是小小一名錄事的任免功過也得呈報長安定奪。不比琉璃島,說剿就可派人去剿,先斬後奏也無妨,”他又道,“我瞧著一頂紅乘轎子將證據扔進去,不是刺史老爺就是別駕長官,你放心罷。”

溫鏡不疑有他,放了心。

兩人到醫館送飯,被紅火的景象驚住,太平橋街角的溫氏醫館外頭的隊恨不得過得通泗橋去,蜿蜿蜒蜒橫跨半個大市,溫鏡兩人要越過去進門,還有人拉著二人說不許夾三。

“我乃此間醫者的親兄弟,”李沽雪面目嚴肅,將溫鏡的衣袖從門口一位大哥的手裏拽出來,“你不讓我進,你也別進了。”

溫鏡連忙插道:“我等是來給裏頭醫者送飯的。”他舉起手中的提梁食盒。

周圍人一看,那趕緊讓進去,聽聞裏頭坐鎮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小閨女,想必身子骨柔弱,可餓不得,快讓進快讓進。李沽雪邊進門邊道:“這樣不行,這麽些人排在這處——”可別出什麽亂子,但他一覷溫鏡,便改口道,“大冷的天再凍出毛病來。”

待進了門,看清裏頭的人,他眼睛一轉,又添道:“再說咱們大夫也勞累。還是想個法子,將藥方交給州府施藥院,叫他們挨個坊裏發去得了。”

正開方子的鑰娘柳眉一挑另起了一茬問道:“你方才說你是‘此間醫者’的親兄弟,你倒說說看,你是誰的親兄弟?”

呃,李沽雪被噎住,這時一旁付小春自藥櫃前回過頭,淡淡笑道:“倘若不棄,我倒可認下李兄這位手足。”

他戴著他那個烏木面具,面目遮得嚴實,卻無端讓人覺出來他是在微笑,鑰娘瞪他一眼,哼聲道:“那你還不喊上你兄弟幹活?”

溫鏡湊過去將提盒交予小僮擺了,叫鑰娘到裏間歇一歇,他好陪著姐姐用膳,鑰娘無法,無暇再抓著人撒氣。她盛一碗湯餅,嘆了口氣:“這個好,見了那許多…我正沒胃口,湯餅又清淡又頂事。這是擱了什麽?香香的。”

“香蕈,不膩口也不乏味,我想正合適,”溫鏡看她吃得大刀闊斧,心說就這你還沒胃口。不過倒也放心許多,那些傷痕看多了可不沒胃口麽,能吃總是福。忽然他想起來些別的,問道,“有一種香,能使人陷入深眠,名叫‘夢未央’,或許真有此物?”

“夢未央?”鑰娘奇道,“你從哪裏聽來的此物?”

她又講道:“‘夢未央’可是揚州的寶貝,須得觀音山上的泉水調合才能制成,是從前城中桐記藥鋪的不傳之秘。”

溫鏡想了想:“桐記?”怎麽仿佛城裏沒有招牌叫桐記的藥鋪?

鑰娘擱了碗:“你那時還小不記得,桐記從前也是顯赫一時,是前朝就成了名的制藥世家,祖上出過宮中禦侍醫,先太後驚悸失眠的毛病就是桐太醫治的。”

那本朝呢?只聽鑰娘又道:“只是仿佛枝零葉落,十幾年前只剩下一名獨生女兒,算來也應當嫁人許久,慢慢地,桐記就沒了傳承。”

啊,溫鏡心想,曲夫人,曲是跟著曲誠那個老東西姓的,難道娘家正是姓桐?他又問:“聽聞‘夢未央’能使人沈睡一個時辰上下,全無知覺,當真?”

鑰娘又端起了碗,搖頭道:“一個時辰?那許不是完整的一支。夢未央脫胎於宮裏貴人們的安神香,一整支能叫人睡三個時辰,是宮裏頭貴人安置的正時辰,怎會只一個時辰藥效?”

溫鏡心裏微訝,為什麽曲夫人說只有一個時辰藥效?正在這時,外頭一陣喧鬧,溫鏡便給鑰娘遞一個安心的眼神,道:“我去看看。”

外頭卻是良叔,身後跟著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淺青官服,並鍮石帶,神色十分慌張。

這服制李沽雪一看,大約是州府的主簿,只聽主簿急道:“敢問可是鳳凰街溫府上的公子?大事不好,首犯妖僧聖蕖逃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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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香蕈,香菇,一查才知道,咱老祖宗真是,厲害,南宋就有成規模的香菇人工種植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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