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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十二·獨含惆悵上層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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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裏頭的男子腳步向外走來,邊走邊道:“我去尋苦別大師。”

女子則仍是憂愁非常:“他這毛病可如何是好,難道一輩子指望苦別大師相助。”

男子聲冷如鐵:“待他醒了我再說他,下回切忌如此拼命,眼下只有先向法源寺求助。”

室內男人幽幽一嘆傳到石廊中,十分無力:“咱們的功法都與他同源,小傅的疾火斬也不合宜,都不能為他導氣理,除了苦別師傅還有何人可求。”

“還有我。”李沽雪閃進門現了身,溫鈺和鑰娘一驚,下一瞬溫鈺的刀就出了鞘。

他的刀維持在出鞘三寸,他的人擋在門口寸步不讓,他的語氣冷淡,他說的話也沒有那麽熱絡,他道:“不必,請回。”

李沽雪也知過這一關不會那麽輕易——至親之人為了救你命懸一線,你還不見了人影,任誰也無法平常心。李沽雪越過這兄妹倆往內間望去,榻上人躺得十分安然,面目也看不清。他是如此安靜,就連,李沽雪心中一痛,就連胸腹間的起伏都不顯,遠遠看去幾乎看不出是生是死。

忽然李沽雪錯開半步,哐地一聲單膝跪到地上:“溫樓主,溫娘子,阿月是為救我鋌而走險,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願意以性命相賠,可如今正有一個能救他的人,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溫鈺心想,阿月?憑你也這麽喊他?鑰娘則想,若真的能救人…

此時李沽雪又呼地站起身,右手平直推出,一道直可比擬冰雪的冷厲氣息席卷而至,瞬間填滿了三人所處的石室外間。

李沽雪手腕就伸在另外兩人面前,他大方露出命門:“世間功法千千萬,相克或相融的又有多少,相輔相成的又有多少,兩位的眼界和醫術各有造詣,我的心法上玄結陰,質回寒涼,是否最合宜為《春山訣》渡氣療傷,兩位一探便知。”

溫鈺與鑰娘相顧失色,習武之人等閑誰肯這般命門呈到他人眼前?再者說,《春山訣》是家中不傳之秘,他怎連這個都知道?

同時兩人又清晰地感覺到了一股涼氣。

地宮原本就陰冷,加之又是寒冬臘月,按說再添一道人力凝結出的冷氣應當不明顯才是,可溫鈺和鑰娘就是清清楚楚地感覺得到。不會微不可感,也不會過於淩厲,正正好好地能令人察覺,這便是李沽雪的本事。

他肯一跪,乃是他的心意,這一掌推出,方是他的底氣。

鑰娘心氣沒那麽執拗,再說也是救人要緊,她扯了扯自家大哥的衣袖,規勸的意思十分明顯,溫鈺卻沒那麽輕易可改變心意,他仍舊橫看豎看看李沽雪不順眼。卻聽李沽雪又道:“參差沐時雨,頡頏舞春風,春風化雨,阿月突破這一層心法時正是我在旁護法,溫樓主,溫娘子,請務必允我一試。”

此言一出,溫鈺遂知面子裏子早被自家弟弟透了個底兒掉,還推脫什麽?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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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鏡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他夢見他還是馬當路一名不起眼的小駐唱,有一天吧臺忙不開,他休息的時候被打發去給一桌客人端一杯荔枝得其利。淡朗姆和砂糖混在一起是好看的、輕柔的白色,像細沙又像霧,溫鏡於是愛上點這杯酒的客人。

兩人走過很多很多的夢和歲月,有瑣事也有愛情,工作、同事、家人、聚餐、旅行、做薆,有時親昵的溫度和撫慰那麽真實,溫鏡沈溺其中,走馬觀花,蜻蜓點水,人的一生有時就是這麽短,兩人攜手攸地過完一生。

睜開眼的時候溫鏡腦中嗡嗡作響,久久沒能回過神。他記得夢裏愛人的那張臉,與眼前之人的臉嚴絲合縫。

李沽雪重重舒出一口氣:“你可醒了——”

話沒說完他不由分說被抱住,不是似是而非輕輕巧巧地一碰,也不是傷重力竭體力不支的歪倒,對方的意圖很明顯,就是結結實實抱住了他。他的耳邊氣流拂動:“沽雪…”

李沽雪便沒有推開,攬住人輕輕在背上拍了拍,應道:“嗯。”

溫鏡退開一些看住他,眼睛裏帶著夢裏共度的一生,顯得似乎有千言萬語,李沽雪被看得丟盔棄甲,連忙收斂住心緒道:“先別動,我正替你運氣,你的傷耽誤不得。”溫鏡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很乖順地重新趴回他懷中,老老實實地,任他捉住手,叫放在哪個穴位上就乖乖放著,教他如何配合著運氣也一一照辦。

又過得一刻,溫鏡原本身上火燒火燎絞著疼,李沽雪清涼的內息一沖果然降溫又止痛,待他經脈之中的凝滯之處基本消弭,李沽雪才不輕不重拍他一巴掌:“學過如何渡氣導氣麽?竟然也敢上手。”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體,你這般救我,我要如何、如何…

溫鏡聲音清亮:“沒多想,見你給別人導氣也見了兩回,仿佛也沒什麽難的。”

“胡鬧,”李沽雪忍不住有些怒氣翻上來,又來這一套,生死看淡是不是,“四息才一脈,出了亡陽之癥,簡直胡鬧。”

溫鏡仰在他懷中不想動,問道:“誰告訴你的?付聽徐?他的話你也信。”

李沽雪嚴肅道:“不是老付,是小付,付小春說的,他的話也不能信?”

呃,小付雖然人難相處了點,但是十分有一說一,萬難賴他胡說。溫鏡便又問:“他們兩個人呢?我親自問問。”李沽雪叫他安生呆著,付小春正忙著,自從揚州城這赤瘢之癥流行開來他就沒閑過,至於付聽徐,李沽雪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李沽雪嘆道:“你倒關心這兩個,有空不如想想你們家那兩位,你傷重至此,”傷重至此,李沽雪深吸一口氣,“你哥哥姐姐急成什麽樣子。”

他明顯感覺到懷裏的人僵了一僵,只聽渾身僵硬的這個人喃喃問道:“大哥…也知道了?他們人呢?不…他們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你知道你暈了多久麽,李沽雪只覺今夜嘆完了一輩子的氣:“若不是老天保佑你姐姐及時趕來,”他捏一捏懷中之人的發梢,“你家裏的小崽子還須安置,城中又有多羅宗餘孽,哪能離得開人,他們都忙去了。”

溫鏡悶悶道:“他們擔心了吧。”

過了許久,李沽雪才問:“你怎麽不問問我擔心沒有?”

你願意為我至此,卻又一聲不吭,什麽事要緊得過你的命?若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李沽雪一團氣呼不出來,郁在胸口,生生逼出一分恨意: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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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天女伺辰至,玄衣澹碧空。差池沐時雨,頡頏舞春風。《燕》李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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