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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一襲玄端誤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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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會,我想無論賬本如何處置,先頭第一個,要徹底讓各家熄了對咱們的疑心和殺心,必須想個法子,永絕後患。”溫鈺食指屈起敲在案上。

“第二條,咱們白玉樓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咱們不是單純為了消災才召集的武林大會,咱們是受了傅總鏢的托孤。平日都在揚州,咱們可沒少受廣陵鏢局恩惠。他們家遭此大難,咱們當然要替傅家英魂討個說法。”

他說得頭頭是道,第一條溫鏡聽著還是人話,第二條就純是胡扯。不僅是胡扯,還頗有些陰陽怪氣,“恩惠”兩個字仿佛是後槽牙裏咬出來的,這還是記著傅廣業拖他們下水的仇呢。

溫鏡直接問:“你要攪渾了水,你想幹什麽?”

溫鈺瞇了瞇眼睛,想著懷中的賬本,沈吟道:“渾水自然是要摸魚了。”

末了他挑起半邊薄削的臉頰,帶著些狂放也帶著些決然:“如今你幾個俱已長大,我再不瞞著,我要查咱們父母親族的命案。我知道現在說這話是癡人說夢,因此我要白玉樓不再只是揚州城的白玉樓,而是江湖上的白玉樓。”

溫鏡心裏一嘆,他就知道。但他還能怎麽辦,只有跟著。他點點頭:“行是行,只怕難點,江湖上恐怕沒人聽說過白玉樓。”

溫鈺:“開完這個武林大會就聽過了。”

溫鏡聞言沈默片刻,有點吃驚,又有點早知如此的嘆息,忽然又聽他大哥哼一聲:“所以你別壞我的大事,再讓我看見你們二個拉拉扯扯的我打斷你的腿。”

我打斷你的腿,猝不及防溫鏡被這個說法逗樂。

好像從前讀書的時候,他媽媽總跟他說:你們一起打籃球的某某某,你少跟他玩,我看他整天奇裝異服的,是不是小混混?看把你都帶壞了。

這是父母長輩看著自家的雛鷹日日往外飛,心裏想的什麽也不和自己多說,忽然有一天這小鷹身邊有了伴飛玩耍的幾只雛鳥,父母親心裏便有了最樸素、最本能的回護和挑剔:你們都是誰家的小崽子?

沒想到…到了這裏還能有這等體驗,實在久違。有些吃驚,有些好笑,也有些…窩心。溫鏡想說,沒有拉拉扯扯,不會的。

卻無端又想起什麽兩段清風。

溫二公子險些又被自己嗆著,最後含糊向溫鈺保證道:“不會…誤事的。”

同一時間,不見峰北麓一處荒蕪佛殿。

北風呼哨,有一男子踏著滿地的枯葉而來,玄衣銀紋,窄袖大氅,正是李沽雪。驀地他一擡頭,朝著前方山間某處一揚眉,右手隔空一劃,幾道內勁連出,半空中立時凝起些白色的霧氣,這團霧在他的指尖氤氳,漸漸形成了某種標識。

仔細看倒跟地上的落葉無意間堆成的形狀相似。

緊接著林中也有一團霧氣飄出,也是這個形狀,二回三出,覆葉雙生,左右對稱,規整極了。

原來林中也早已佇立了一名玄衣客,李沽雪臉上不見了白日裏的嬉笑神色,他隨手揮散了霧氣,念道:“朝酣酒。”林中隨即響起一聲附和:“夜染衣。”李沽雪略一頷首,帶頭走進荒廢已久的佛殿。這處是他白日裏和溫鏡閑逛時無意間發現的,沒有駐殿師傅,也不知是搬去了香火更盛的南山,還是已經了卻紅塵,坐化往生。

跟著進來的玄衣客將破敗的殿門勉強合了,轉進來沖李沽雪一抱拳,李沽雪道:“不見峰的山路不好走罷?”

兩人服制幾乎一模一樣,只有領襟袖口的銀紋有些極其極其細微的分別。單獨看一個人穿這身兒還不顯,人一多,久經江湖的人立刻能感知到一種危險,一種威壓:唔,這夥人,還是遠遠躲開的好。

來人蓄須,此外還額外戴了一頂襆帽,因此瞧著雖與李沽雪年紀仿佛,但顯得沈穩嚴肅些,他道:“還好,比咱們無名殿的路好走。”

李沽雪背對著他,聽了這話不知想起什麽,轉過身笑起來:“枕鶴,你這話敢當著掌殿的面兒說麽。”

那自然是不敢的,嫌命長嗎,這名叫枕鶴的打一個冷戰,忿忿道:“你還有閑心打趣我,這回的差事若是砸了,我看掌殿不第一個罰你。”

兩人之間活泛起來。

“砸了?”李沽雪掌心扣在自己左手小臂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子,“我手裏哪兒有辦砸的差事。”

他又問:“家裏來信怎麽說?”

枕鶴:“叫咱們繼續收拾。我這頭差不多了,榮升臺淮南道、江南東西兩道的產業雖多,可連出蘿蔔帶出泥,拔得也快。”

他語氣有些嘲弄:“榮升臺還想學壁虎斷尾求生,想著憑一本賬叫江湖上各大門派保他們一命。若是早知道他們暗中存了這麽一本東西,哪裏輪得著咱們動手,各門各派合力早掀了他了。”

李沽雪冷哼一聲:“貪心不足。南邊還好,魚米之鄉本就富庶,這幾年又風調雨順。北邊兒連年幹旱,鄞州等地去年賑災,榮升臺一頭趁機囤糧,一頭竟然還敢放印子錢給州府。賑災的款項到了各州府,竟然要兩倍三倍的先還給他們。”

枕鶴嘖嘖:“隴右和關內的兄弟們辛苦。榮升臺他們哄擡糧價也是慣用的手段,去年要不怎麽各地缺糧呢。旁的地方就罷了,邢州那是楚貴妃娘家祖籍,這不自己找死?”

末了他又問:“你上回說的溫氏查得如何了?”

不知為何,一直口舌利索的李沽雪花了片刻功夫才開口:“碧雲行天,刀法睥睨,他們確乎應當是當年居庸關案遺孤,確切的哪一支還須再探。不過這回咱們的事兒他們十有八九只是恰巧碰上了,是我多心。”

末了他似是不經意一般囑咐道:“節外生枝,這話還是別往家裏傳。”

枕鶴微微吃驚,不過也沒多問,只是應是,又問起廣陵鏢局。李沽雪臉上有些嘲弄:“樹倒猢猻散,比咱們預想的還不經事。他們這些名門正派,正經動起手來真是利索。”

枕鶴問:“傅家幼子呢?”

李沽雪隨意道:“啊,傅岳舟你叫家裏不用擔心。我昨兒又摸了他的脈,我在他身上埋了幾道陰寒內勁,和他自己的內力相沖,他無知無覺,每每運氣,兩道內勁相爭,慢慢兒累積就成了毒。”

他語氣尋常,仿佛這些都是慣做的事:“他內力越強,毒素越狠,他又不可能放棄習武…也就一兩年的事。”

輕描淡寫,似乎謀定的不是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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