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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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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許微風拂過,送來陣陣清香。

張晗擡眸望向窗外,方才發現小湖泊中的那幾株荷花已經開了。綠葉亭亭,芙蓉朵朵,全都隨著晚風在空中翩翩起舞,與天邊的晚霞相映成輝。

張晗目不轉睛地望著屋外的美景,一時竟失了神。可惜阿母要過幾天才能回來,見不到此時的勝景。她以往最喜歡侍弄湖裏的這些荷花了……

“回主君,夫人的車駕已經到府門口了。”

張晗略顯驚訝,不是前日才傳書回來,說要再等四五日才能回到晉陽?

“平安歸來就好,我出去迎一迎。”張晗出了房門,又回過頭來吩咐自己的貼身侍女,“你去囑咐阿母院中的侍女,讓她們安排好接風洗塵的一應事務。”

侍女輕輕福身,然後便領命而去。

張晗便接著往府門而去,準備去迎接探親歸來的母親。

等她走到府門處時,王氏正好要從馬車上下來。張晗微微一笑,然後便快步上前揮開了隨侍的侍女,親自攙扶母親下馬車。

“阿母怎麽提前回來了?”

王氏下了馬車便圍著張晗轉了兩圈,細細打量起好一段時間沒見的大女兒。

她觀察了片刻,終於確定張晗這段時間既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甚至還不知不覺地胖了兩斤。

遂放下心來,含笑嗔怪道:“怎麽,阿晗不願我早些回來嗎?”

“當然不是。只是旅途辛勞,我擔心阿母趕路太過勞累。”

有誰會不喜歡親人的關懷呢?王氏心中熨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阿晗擔心我,我又何嘗不掛念你與大虎?”

“你阿妹可還好?我出門在外時,總放心不下年幼的大虎。”

“阿母勿憂,昕兒她一切安好。”

確實很好,頂多也就是中途出了一點無傷大雅的小變故。

“……我每日都很用心照料阿妹的。”方才還不顯,但再加上這句,就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了。

王氏顯然對自己的女兒很是了解,聞言毫不客氣地敲了敲張晗的腦袋,“要麽在政務廳整日整日地枯坐,要麽就在官署校場來回奔波,一點兒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愛己尚且不會,焉能指望你能愛人?要是哪日你能照料好自己,我也就能放心了。”

張晗稍稍楞神,這樣的評語她還是第一次聽見。

王氏覷她一眼,“怎麽,阿母說錯你了?”

張晗連連討饒,義正言辭地向王氏保證自己一定會改掉那些壞毛病。

王氏卻不領情,“肯定又拿你對付下屬那套來搪塞我了,我才不上你的當。”

張晗噎住,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所幸王氏沒有再和她繼續計較,自顧自地朝屋內走去。

張晗暗暗松了口氣。

正在此時,走在前頭的王氏卻突然停下腳步,微微懊惱道:“差點忘記與你說了,我回南陽探親時,你阿父的家族派了人隨我一起回來,似乎想要投奔你。”

“涅陽張氏?”真要算起來,父親確實出身南陽郡的涅陽張氏,不過也只是旁支罷了。自父親出任並州刺史之後,兩方就因為路途遙遠少有再聯系。

王氏面露感慨之色,嘆道:“不錯。昔年張氏在南陽也算得上名望高深的大族,如今卻因為瘟疫橫行的緣故,人員接連雕敝,早已不覆昔日之輝煌了。”

張晗幼年便隨父親到了並州,對南陽郡的印象不深,也不太了解涅陽張氏,便沒有搭話。

“阿晗放心,那人少年便有才名傳世,並非什麽不學無術之輩。若是你真覺得不合適,也不用勉強。我並未向他們許下什麽諾言。”

張晗笑著頷首,隨即便打發了王氏早點回院中歇息。

她看著王氏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既覺欣慰又感酸澀。昔日不谙世事的母親主動推開了那扇門,一點一點地學著去處理世上的人情世故。

她為之慶幸。母親的改變昭示著——自己不用再擔心母親受奸人蒙蔽。

可是,她在感到慶幸的同時,又忍不住為其傷懷。

母親原本可以一直做個快樂無憂的人啊。

翌日。

張晗便接見了那位涅陽張氏的族人。

她一眼望過去,便覺得來人不像世家子。並不是說他不通禮儀、姿態醜陋,而是他的周身氣質看上去就不像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

容色粗糙,兩鬢微霜,本應是正當壯年之人,身上卻總是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蒼涼之感。

也許是因為家族衰落之故?張晗暗自猜測。

雖然她對所謂的家族沒什麽認同感,但漢朝的大部分世家子弟,都以維持家族榮華為自己的人生目標。

可她看著眼前這位男子,卻總覺得他不像是只拘泥於一家一姓的膚淺之人。

“南陽張機,拜見使君。”

張晗側身避開,而後還禮,“族叔折煞晗了。晗豈能不講孝悌之道,平白受了您的禮?”

“您請入座。”

她為了打探眼前之人的虛實,昨晚連夜找了以前跟隨父親的老人了解情況。

倒也從中得到了一些收獲。眼前這人名張機,字仲景,少時便有好學之名,似乎曾被州郡長官推舉為孝廉,只是不知為什麽,沒多久便棄了官。

按血緣關系算,張仲景應該是她父親出了五服的從弟,她可以稱之為族叔。

“使君言重。《荀子·君子篇》曰:尊卑有別,長幼有序。尊卑之禮理當高於長幼之序。”

“在下表字仲景,使君可稱呼機的表字。”

張晗失笑,已從這短短一句話中初步猜出了他的性格。若是性格圓滑的,早就借著血脈關系順桿子往上爬了,哪會這樣一本正經地出演反駁?

“晗受教,仲景先生請入座。”

張機並未依言入座,反而站在原處,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了張晗的面色,然後拱手道:“機受令堂所托,為使君診脈,請您伸出手腕。”

張晗微訝,但還是乖乖伸出右手,“未曾想到,仲景先生還精通醫術。”

張機不答,專心致志地診起了脈。

心裏無端增了幾分忐忑,片刻後,張晗試探性地問道:“如何?”

張機道聲冒犯,而後便松開手,面無表情地說道:“使君正當年少,身體強健,無病弱之色。然而您為征伐之人,身上難免會落下些暗傷,若是不細心調養,恐怕將來會積聚成疾。”

張晗毫不在意地笑起來,“無甚大礙,哪有將軍身上會沒有傷呢?”

“不過,這些小事就不必告訴我的母親了?免得她又整日為我操心。”她不由自主地就矮了人一寸,話語中微微帶了點討好的語氣。

然而張機不為所動,鐵面無私地看了張晗一眼,回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機會如實向令堂稟告的。”

怎麽會有這麽不懂得看眼色的人啊……好像知道他以前為什麽會丟官了呢。

張晗訕訕而笑,“仲景先生真是醫術高明。”

“機少時便對醫聖扁鵲心生向往,遂從師同郡名醫張伯祖……”

說起這些時,張機的語氣不知不覺地就和緩了許多。

張晗並未打斷,安靜地聽著他像是在緬懷一般的講述。

“……這些年來也曾到各處行醫,對此頗有些研究。”

“那您為何想要棄醫從政呢?”

張機怔住了,片刻之後,方才反問道:“使君這話倒是問得奇怪。醫乃賤業,於士人而言,入仕不才是正途嗎?”

張晗並不讚同,“若是仲景先生真認為醫乃賤業,又怎會堅持從醫數載?”

“況且,人命至重,有貴千金。醫者治病救人,怎麽會是低賤之人呢?”

張機苦笑,“家族撫我成人、育我成才,如今蒙受災禍,機豈能視而不見?當此之時,也只能再入仕途,以報家族的培育之恩了。”

張晗忽然起身,朝張機再施一禮,“醫者稀缺,無數平民百姓因得不到及時救治而喪命,晗深以為憾。”

“我願在晉陽設一醫署,既廣收弟子,傳授技藝;也秉持醫者仁心之念,為百姓義診。”

“不知先生可願成為醫署之長?”

十月。

營造已久的學院終於落成。

海內大儒蔡邕親自提筆,為這所剛剛落成的學院寫下牌匾——“晉陽學宮”。

“使君真乃仁德之人,不但費盡心力建了一座如此典雅的學宮,還無償為我等提供食宿。”說話之人鳩形鵠面,身上穿的衣衫也很是陳舊,應當是位寒門學子。

他的同伴聞言也跟著笑起來,“聽聞使君還將家中的藏書全部捐贈了出來,供天下學子翻閱。”

又有一人出言附和,“真是當之無愧的仁人君子!”

……

這些原本被蔡邕美名吸引而來的學子,在晉陽城待了一陣後,無一不對張晗讚不絕口,自發地為其宣揚美名。

不過,其中也混雜了一些居心不良之輩,故意在學子聚集之處大罵張晗沽名釣譽、心懷不軌。

但還沒等官府出面處理,這人就已經被憤怒的學子群起而攻之。

忽然,一人目露詫異,震驚地指著遠方,“遠處那人似乎是張使君啊!”

另一人質疑道:“怎會?我未曾看到過使君出行的儀仗。”

“張使君向來不喜鋪張,出行從不帶儀仗隊。而且她身後那群人,不正是她最信重的近臣嗎?”

越來越多的人望過去。

處於視線中心的張晗無絲毫慌張之態,氣度從容地向一眾學子還禮。

然後便帶著身後的郭嘉、蔡琰等人繼續巡查學宮,“諸君觀之,可還有何處需要改善?”

有並州財力物力的支持,又有蔡琰的細心督察,這處學宮已然可以稱得上盡善盡美了。

隨行的人並沒有提出什麽異議。

張晗以為這些老滑頭不願因此得罪自己與蔡琰,笑罵道:“諸君放心,我與昭姬都不是心胸狹隘之人,若是有何想法,盡可直言。”

眾人趕忙為自己辯白。

還是無人主動提出什麽意見,張晗便指名道姓地點了人回答,“奉孝出身私學盛行的潁川,竟然也沒什麽想法嗎?”

郭嘉思索片刻,頗有些混不吝地答道:“書院的先生年紀最好不要太大,否則要是遇到像嘉這樣的學生,又得氣出病來了。”

眾人皆是捧腹而笑。

張晗將剛剛搶過來的羽扇扔回郭嘉手裏,半真半假地惱道:“若是再如此不正經,你以後就別想休沐了,乖乖留在官署陪我批公文吧。”

郭嘉立刻正色答道:“昔年潁川書院信奉達者為師,經常會請各處的賢良之人來書院講學,主公或可效仿之。”

張晗斟酌之後,發現這個提議很是不錯,便想頷首應允。

遠處一聲驚呼聲乍起,“快看,是白虹貫日啊!”

張晗聞聲擡頭。

一道白色的長虹陡然閃過,直直地貫穿了高懸的烈日。

身後的郭嘉略帶感慨,嘆道:“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1]。”

“日者,君王也;白虹者,刀兵也。大漢恐怕又要起禍端了。”

時人認為白虹貫日是禍亂的象征,預示著將有逆臣犯上作亂。

張晗不以為然,不過是一個特殊些的天象罷了,何必將其和災禍扯上關系?

她剛想反駁,卻又猛然想起——郭奉孝的烏鴉嘴似乎一向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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