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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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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時的蔡琰有多麽溫婉端莊,如今的蔡琰就有多麽活潑俏皮,簡直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也難怪那位蔡中郎每次都看她不順眼了。

張晗看著滿臉促狹的蔡琰,無奈地嘆了口氣,“昭姬,別在這兒看笑話了,快去把軍醫傳過來吧。”

蔡琰聞言淡笑,朝她微微福身,然後便領命而去。

張晗接著招呼旁邊呆站著的親衛,“楞著作甚?還不快過來把人扶走?”

值守的兩名親衛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人扶了起來。

“將軍,要將人帶到何處去?”

自然是將人扶到營帳裏頭去啊,難不成把人留在這兒餵狼嗎?

親衛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可,可可是……”

張晗長呼一口氣,“支支吾吾地做什麽?有話便直說。”

“可是營地這會兒已經騰不出多餘的營帳了。”

張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說話的親衛,“偌大的營地,竟然找不出一處空閑的營帳嗎?”

親衛撓頭想了一會兒,“似乎還有幾處儲存雜物的營帳。”

那未免也太寒磣了!這人看著就嬌嬌弱弱的,應該受不了吧?

張晗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一拍腦門,破罐子破摔地說道:“那就搬到我的營帳中去。”

大不了晚上她和昭姬擠一處營帳。

親衛隱隱約約地覺得這似乎不太好,但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乖乖地遵循上官的命令,“唯。”

不一會兒,便有軍醫奉命而來。

地位頗高的蔡主簿親自帶人來請醫者,一眾軍醫紛紛嚇壞了,以為是主帥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

掌管醫署的文吏連忙派出了營中資歷最老的軍醫。

可等這名德高望重的軍醫到了帥帳,卻發現張晗面色紅潤,精神煥發,全身上下楞是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病患在那躺著呢。”

怎麽自己營中的人看著都這麽不聰明呢。張晗萬分心累地以手扶額,有氣無力地往床榻的方向一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軍醫恍然大悟地移開了目光,然後上前為床榻上躺著的青年男子診脈。

軍醫的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來來回回地把了好幾次脈,還是沒有給出定論。

在軍醫第五次皺緊眉頭的時候,張晗終於沒忍住開口詢問,“他的病情如何了?”

“將軍容稟,這位郎君得的應該就是普通的風寒之癥。長期操勞後突然放松,再加上高燒不止,才會突然昏迷過去。”

你在逗我嗎?

張晗無語地看著軍醫,腹誹道:“那你剛剛怎麽擺出一副藥石無醫、命不久矣的表情?”

“只是……只是……”

“有話請直說。”

軍醫拱拱手道,“這位郎君似乎有不足之癥,體質虛弱,比常人更易患病,需得好好調養才行。”

張晗聞言一頓,將目光瞥向了床榻上的青年。

眉心緊縮,嘴唇泛白,眼睛無力地閉著,身形單薄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果然很嬌弱啊!

“你盡心醫治吧,若是缺少什麽藥材,盡管問你們主事的支取。”

雖然性格有些……跳脫,但勉強也算是幫她辦過事了。作為一個好老板,她要為工傷負責。

囑托了軍醫幾句,張晗便準備離開營帳,去安排與於夫羅結盟的事情。

單靠於夫羅自己手上那些兵馬,怕是還沒到匈奴王庭,就已經被左賢王滅了。

為了分裂匈奴的計劃能成功實施,張晗一方很慷慨地向於夫羅表示:可以借出兩萬兵馬,以確保右賢王能成功登位。

但事成之後,於夫羅必須交出一萬良馬作為報酬。一萬可不是個小數字,但於夫羅急於登位,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個條件。

對方態度如此爽快,張晗也就不打算再和稀泥,從速請來了張遼和劉平商討相關事宜。

劉平身為匈奴人,對匈奴的各種風俗都更了解,本是出使的最佳人選。但他太過剛強,失於圓滑,有些不懂人情世故,需要有人從旁佐助。

所以只能將張遼一同派出去了。

為免出錯,張晗仔仔細細的向他們兩人介紹了自己的規劃。

“匈奴各部雖然桀驁不馴,屢屢叛亂,但自從歸附以來,歷任單於都是由大漢天子冊封。如今我們手持天子旨意,一旁又有大軍坐鎮,不怕他們不妥協。”

說到這裏,張晗微微拔高聲音,正色說道:“但是,請二位謹記,大軍更多的只做威懾之用,不必過於介入匈奴內部的權利爭鬥。”

二人整齊劃一地抱拳領命,“謹諾。”

“既然文遠與正則都無異議,那此事便這樣定了。”

張晗看著外面越發蕭瑟的冬景,忽然輕笑一聲,朝劉平與張遼小揖一禮,“盼二位早歸,與我共度除夕佳節。”

世事無情變遷。

當初離開晉陽時,張晗還只是丁原手下一個小小的從事,奉命到西河郡去剿滅四處劫掠的白波賊。

如今,當她再回到這座城時,昔日的刺史丁原已經化為一抔黃土,而她搖身一變,成為了這座城的掌管者。

城門大開,官吏出迎,兩旁的街道也聚集著無數歡呼的百姓。

——只為迎接凱旋的將軍。

連見慣了京都繁華的蔡琰,也忍不住為這盛大無比的排場驚嘆,出言調侃道:“未曾想到,將軍在並州竟如此得人心。”

張晗懨懨不樂地瞥了她一眼,板著張臉沒說話,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大喜事,立馬笑逐顏開,“昭姬,這些來迎接的官員就交給你應付了!”

話音剛落,她就調轉了馬頭,準備策馬離開。

蔡琰滿臉困惑地望著她,連連追問道:“將軍要急著去哪兒?”

“自然是忙著歸家!”

留下這麽一句話之後,張晗便一揚馬鞭,瀟瀟灑灑地策馬奔向了旁邊的小巷。

雖然回家的大路被人群擋著了,但是還有一條偏僻的小道啊,她還是可以早些歸家看阿母的!

馬似流星人似箭。

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刮在臉上,但張晗卻絲毫不以為意,馬不停蹄地趕著回家。

往日至少需要兩刻鐘的路程,硬生生地被她縮減成了一半。

“籲——”

她猛地一勒韁繩,在張府門前急急地下了馬。

府門處的守衛驚詫萬分地盯著張晗,楞了幾瞬後,方才反應過來,怔怔地過來牽馬。

“主君回來了!”

“主君歸矣!”

像是一粒石子落入沈寂已久的死水,激起了一層一層的波瀾。府內眾人看到她之後,皆是奔走相告,激動萬分。

張晗失笑,連忙攔住一位面熟的掌事侍女,問起母親的下落。

“夫人就在正堂。”

穿過重重回廊之後,張晗果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倩影。她還是像記憶中那麽恬靜淡雅,此時正面南而坐,低頭專心做著手上的繡活。

躁動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張晗看著一如當年的母親,內心久違地感到安寧。

她三步並兩步地走到堂前的廊下,然後一點一點地脫下身上的頭盔、甲胄、軍靴,只穿著履襪邁入正堂之中。

王氏聞聲望過來,驚訝之下,手中的織物登時落了地。

張晗撩起衣袍,屈膝而跪,然後雙手交疊,拱手於地,緩緩地朝母親拜下去,行了一個稽首大禮,“兒拜見母親。”

良久,一只白皙的手終於顫顫巍巍地將她扶起。

“我還以為自己又做夢了呢。”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但張晗卻立馬就懂了母親的意思,心裏酸澀的不成樣子。

她像小時候一樣,一把撲入母親的懷抱,仰著頭朝母親咧嘴一笑,“阿母,我回來了!”

“我兒無恙否?”王氏將女兒攬入懷中,借著明媚的陽光,滿眼心疼地打量起張晗。

張晗不假思索,張嘴就答,“阿母安心,我一切安好。離家最大的煩惱,也不過就是思念母親,如今歸家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張晗清晰地感受到一滴眼淚砸在了手腕上。她手忙腳亂地去尋巾帕為母親擦眼淚,全然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那只細膩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頰,聲音哽咽,“阿晗瘦矣。”

傳回來的家書總說事事安好,如今回家了,也還是和她說一切安好。

她就算再怎麽蠢笨,也明白天底下沒有那麽多順心的事兒,不過是拿謊話誆她罷了。但王氏也知道:女兒這麽做是不想讓她憂心。

她便也權當不知,體貼地將這些揭過,故作歡快地說道:“離家將近兩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今年總是能在家陪我過年節了吧?”

張晗滿口答應,“當然可以!阿母瓊花玉貌、耀如春華,我恨不得天天都在家陪著阿母!”

就算後續要出征,也要等來年開春。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固後方,將並州牢牢地捏在手中。所以張晗答應得很是爽快。

王氏聽到這話後破涕為笑,沒什麽威懾力地數落起張晗,“凈知道貧嘴!”

“還不快去洗漱,換身暖和點的衣裳。下次再這麽衣著單薄、滿身風塵地來見我,我定要將你趕出去。”

張晗一改在軍營中威嚴深重的樣子,委委屈屈地撒起了嬌,“阿母嫌棄我了。”

王氏好笑地摸摸她的頭,“確實挺嫌棄你的,誰讓你天天不著家,整天在外頭鬼混?”

“要是再得了風寒,變得病懨懨的,我就更嫌棄你了。”

她又不是那些身嬌體弱的閨閣女郎,哪有那麽容易得病?張晗剛想出言反駁,就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只帶回來的病貓郎君,悻悻地閉了嘴。

遂依言和母親告別,到自己的院子去洗漱。

將近兩年未回來,但她的院子依舊整潔無比,沒有半點灰塵,甚至於案上還擺著時興的鮮花。

顯然是有人按時清掃。

張晗輕車熟路地找到浴房,吩咐侍女打來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連夜行軍的倦怠,以及路上沾染的風塵都一並被洗去,她懶洋洋地出了浴房,還沒站定,就差點被一個飛奔而來的身影撲倒。

“女郎,我可想死你了!”

是聞訊而來的玄英。

不知不覺間,她的身量已經完全長成,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張晗失笑,擡手回抱住她。

與喜出望外的玄英相比,一同前來的素商則顯得矜持多了,沒有歡呼,也沒有失態,只是面帶微笑地朝張晗福了福身。

但以她嚴謹的性子,竟然沒有出言斥責玄英失了規矩,這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素商見過女郎。”

張晗帶著玄英一同坐下,然後又拍拍身邊的席位,示意素商過來,“快過來坐。”

素商沒有立刻入座,而是先到屏風處取來了一件大氅和一條提花絹帕。

她將大氅給僅僅穿著單衣的張晗披上,又作勢要為張晗擦幹還在滴水的長發。

張晗謝過素商的大氅,卻靈巧地搶過了她手中的絹帕,自己擦拭起濕漉漉的頭發,“別忙活了,快坐下吧。”

張晗又眼尖地瞟到書案上堆著的竹簡,心裏有些疑惑,輕聲問起:“怎麽剛剛重逢,你就給我抱了一堆竹簡過來?這都是些什麽?”

素商聞言一笑,將竹簡全都推到了張晗面前,“都是這一年來府中各項產業的賬冊,特地帶來給女郎過目。”

也好,她久不接觸府中的賬務,都快忘了自己名下有哪些產業了。

“有勞素商了,我待會兒再抽空看看。你趁現在給我講講府中的近況吧。”

素商低頭應“唯。”,然後一一說起府中的人事變遷,產業盈虧,田莊佃戶……

“……從去歲五月到如今,我們一共救助了四千戶四處流離的農戶,有的安置在了空閑的田莊,有的則分發了農具、耕牛、糧食及良種,讓他們自行開墾荒地。”

張晗讚賞地點點頭,在安置流民這件事上,就算是州府中的宿吏,恐怕也未必能比素商安排得更周到更妥當。

只是,她細細地咂摸了片刻,發現這流民的數目未免有些過於大了。

又不曾聽聞並州近來發生了什麽旱澇或蝗蟲災害,怎麽會突然有這麽多流民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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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農戶都是從何處來的,先前為何會流離失所?”

素商的語氣越來越沈重,嘆道:“一部分是從兗州冀州等周邊地區逃過來的,一部分是因為作物歉收不得不典當了土地。”

“但是大部分人會四處流浪,都是因為晉陽王氏大肆掠奪土地,侵占良田,逼得百姓不得不離家。”

晉陽王氏?

張晗冷笑一聲,丟下了手中的絹帕。

主人不在家,看家的狗就越來越囂張了啊。

翌日清晨。

天還未亮,張晗就已經起床洗漱,然後換上嶄新的官服,乘車駕到了官署,去主持她作為並州牧的第一場集會。

張晗是掐著點到的。

當她進入議事廳的時候,絕大部分官吏都已經到位了,見她來了之後,紛紛起身行禮。

張晗十分溫文爾雅地免了眾人的禮,“諸君不必多禮,請坐。”

她眼神一一掃向下方的眾人,不怎麽意外地發現她右首的位置是空的。

“王別駕這是還未到嗎?”

張晗問的時候笑意盈盈,沒有絲毫慍色,但被問到的小吏還是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他趕忙低下頭,戰戰兢兢地答道:“正……正是,別駕還未到。”

“可知其中緣由?”

小吏的聲音立馬抖得更厲害了,“使……使君……君恕罪,小人……實在不知。”

張晗盯著這名惶恐不安的小吏看了片刻,多多少少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最終一揮手,大發慈悲地示意他退下。

然後轉頭就吩咐值守的親衛,到那架子十足的王別駕家中去請人。

在眾人的註視下,張晗的語氣要多尊敬有多尊敬,“切記切記,千萬不能失了禮數,冒犯了王公啊!”

在親衛離開之後,張晗又轉頭看向了下邊神情不一的眾人,溫溫和和地笑道:“要勞煩諸君稍待了。”

眾人連道“不敢”。

在張晗霍霍完第三盤茶點,第四盤瓜果的時候,別駕王皓終於施施然地登了場。

他悠然自得地步入堂中,朝著眾人拱手一禮,“王某姍姍來遲,還望使君與諸位同僚多多包涵。”

張晗將案上的果皮紙屑一掃,作愁苦狀,“我年少無知,只是空有幾分武力。僥幸得此高位後,時時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唯恐自己有失,禍及黎民百姓。”

說完,她又露出一個十分純真的笑容,“只有像王公這樣的棟梁之才在旁輔助我,我才能安心度日。”

“又怎會因為這些微末的小事怪罪您呢?”

王皓放聲大笑,毫無誠意地謙虛道:“哪裏哪裏,使君謬讚了。”

“豈會豈會?王公快快請坐。我還有事要與您商討呢!”

王皓毫不客套地入了座,“使君有何事要與王某商討?”

張晗猛地一掐自己的大腿,然後眼眶通紅地看向眾人,“我從前在外漂泊時,經常看到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流民,如今回到並州了,便總想著能不能幫他們一把。”

“諸君與王公以為如何?”

堂中眾人面面相覷,然後便交頭接耳地低聲商討起來。

片刻之後,便接連有幾人站起來發言,這幾人無一例外,都端著一張秉公勸諫的嘴臉,言辭激烈地斥責張晗異想天開的想法。

那些原本想要讚同的人見勢不妙,紛紛閉上了嘴,成為了一樁樁不言不語的雕像。

張晗見狀又掐了自己一把,眼淚汪汪地對著王皓說道:“王公也不讚成嗎?”

“使君心慈,是並州百姓的福分,但是我們府庫空虛,人手又稀缺,恐怕不宜如此行事。”

張晗氣憤地一拍桌案,語氣蠻橫,“若我偏要如此行事呢?”像極了得不到糖果便耍賴的孩童。

王皓瞟了她一眼,眼神是不加掩飾的鄙夷,然後便低下頭,看似恭敬地說道:“那我等便只能盡力而為了。”

說是盡力而為,但王皓壓根兒就沒出力。他回府之後的第二天,便上了告病的文書,聲稱自己要在家修養。

他的一幹黨羽紛紛有樣學樣,也跟著上了告病的文書。一下子缺少了這麽多官吏,州府連維持運行都難,更別提去賑濟流民了。

張晗提出來的計劃,仿佛夭折在了繈褓之中。

晉陽城,王府。

技藝精巧的樂工有條不紊地拉奏著手中的樂器,而體態婀娜的舞女,則伴著輕柔的旋律翩翩起舞。

王皓端坐在上首,一邊欣賞著美妙的歌舞,一邊享受著手下的奉承。興致來了,便舉起精美的酒觴,和眾人推杯換盞,再說幾句漂亮話。

真是好不快活。

少年王昶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歌舞升平之景。

突然冒出個人來打亂自己的宴會,王皓十分憤怒,但在看清來人是自己頗為寵愛的侄兒時,稍稍緩和了臉色,“昶兒怎麽來了?”

王昶看著近來越發昏庸的伯父,義憤填膺地說道:“伯父行事怎麽如此輕率?”

“那張晗一步一步地走到如此的高位,可不是空有美貌的草包!伯父如此行事,萬一中了她的陰謀,那將置家族於何地?”

王皓不僅沒有斥責侄兒的忤逆不恭,反而越發開懷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席上的眾人也跟著大笑起來,其中心思靈活的,甚至想借此再在王皓眼前刷一波好感度,紛紛出言詆毀張晗,“賢侄勿憂,只懂蠻力的武人是掌不了權的!”

“這位賢侄要是看到張晗那日在政務廳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便不會有此煩憂了。”

“那位再怎麽厲害,不還是要三番五次地派人來請王公回去理政?如今王公不搭理她,她指不定要在哪兒哭鼻子呢。”

……

王昶氣紅了臉,高聲反駁道:“那張晗在臥虎藏龍的雒陽走了一遭,還能安然無恙地帶著大軍回來,不正說明了她的才能嗎?”

“諸公可別昏了頭,被她的障眼法迷了眼!”

王皓一把將酒觴摔在了地上,大聲斥道:“夠了!”

他實在是不懂,往日才華橫溢、恭敬孝順的侄兒,近來為何屢屢忤逆犯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權威!

難不成是迷上了張晗的美貌?仔細想來,那位倒確實是生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好容貌……

若是能將張晗與侄兒湊成一對,似乎也不錯?等昶兒和她結為夫妻,還怕她不交出手中的軍權嗎!

到時候,晉陽王氏何愁不能再進一步?

王皓想到未來的坦蕩前途,態度稍微和藹了一點,“昶兒若是迷上了張晗的美貌,伯父我便派人去為你提親。”

“只是娶妻當娶賢,張晗長了那麽一副禍水容貌,將來可不能做我王家的主母。等將她手裏的軍權弄到手,你便將她貶為妾室……”

王昶越聽越氣,不等伯父把話說完,便怒氣沖沖地破門而出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走過,轉眼除夕就要到了。

張遼和劉平帶著大軍緊趕慢趕,終於趕在了除夕的前一天回到了晉陽。

張晗聽到消息後,欣喜萬分地帶著人到城門口迎接。

大軍一點一點地靠近。

為首那兩人看到張晗後,連忙滾鞍下馬,想要抱拳行禮。

張晗快步上前,阻了二人的動作,關切地問道:“可是一切安好?”

張遼的職位比劉平要高一些,便按慣例答了她的話,“我等幸不辱命,已經成功幫助於夫羅登位,並帶回了約定中的萬匹戰馬。”

張晗聞言笑罵:“我問你們二人是否安好,可沒問差事做得好不好。”

“大軍並沒有與匈奴各部發生什麽大規模的沖突,我與正則都未曾上陣,自然是一切安好。”

張晗莞爾,“匈奴之患已解,又逢新春佳節,如此,真可謂雙喜臨門。”

“快別在這杵著了,你們回去洗洗身上的風塵,好好休憩吧。大軍我會安頓好的。”

行軍確實疲憊,張遼和劉平便沒有推辭,拱拱手道謝後,徑直朝各自的府邸而去。

張晗便留下來,細細地安排好大軍的各項衣食住行。

將要離開之際,她忽然又調轉了馬頭,召來營地的負責人,笑著道:“如此佳節,當與眾士兵同樂才是。”

“今日烹宰牛羊,給大家加餐。”

她不能放士兵們回去與家人共度新年,但起碼能改善改善他們的夥食。

也算是聊增慰藉了。

最近的晉陽城越發熱鬧,處處都洋溢著年節的喜悅氣氛。

但這處宅子卻顯得有些冷清。

在布置精致的庭院中,郭嘉正與自己的書童阿玖相對而坐。

阿玖苦著張臉,沒好氣地將眼前的藥碗推向郭嘉。

郭嘉盯著黑乎乎的藥汁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做好心理建設,苦哈哈地別開了臉,轉移話題道:“就我們兩個人,真冷清啊。”

阿玖果然被轉移了註意力,癟癟嘴道:“確實好冷清。”

“還不都怪郎君,若是按照原先的路線回了潁川,年節的時候好歹有家主和家主夫人陪著。”

“再不濟,荀郎君也會來拜訪。”

原本只是為了逃避喝藥,可這樣聽阿玖說起來,郭嘉也難免被勾起了離家在外時的寂寥。

他回憶了一下以往過年節時的情景,語氣悶悶地說道:“上次分別時,文若就已經帶著族人遷往冀州了。我們就算回了潁川,也等不到文若的年禮了。”

他伸手摸摸阿玖的腦袋,“罷了,在哪兒不都是一樣地過年節嗎?”

話音剛落,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阿玖聞聲去開門,稍頃,他就帶著一連串的人進了門,然後興奮地喊道:“郎君,是張使君派人來送年禮了。”

郭嘉回憶起那個和自己討價還價的少女將軍,頗為稀罕地笑起來。

怎麽這會兒這麽大方了?

思索間,一眾人等已經將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到了內院。其中的掌事者滿臉笑容地上前行禮,說道:“小人奉主君之命,特地來為郎君送上年禮。”

“祝郎君新春安泰,歲歲吉祥。”

無親無故無交情,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為什麽會突然來送禮呢?

郭嘉不動神色地套起了掌事者的話,成功地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給賈軍師送了一方名貴的端硯,給蔡主簿送了一張珍藏的綠綺琴,給張劉兩位將軍送上了特別定制的兵器……

這些人一聽就是那位將軍的心腹啊,那又為什麽給自己送禮呢?

難不成她想招攬自己?或者她已經將自己視為手下的謀士了?

他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恰好被旁邊的阿玖聽見了。

阿玖瞥他一眼,沒什麽感情地說道:“可是郎君,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現在住的宅院,吃的食物,用的侍從,都是張使君提供的!‘’

郭嘉詭異地沈默了。他怎麽越想越覺得……自己像那位左將軍偷偷養的外室呢……

阿玖還在咄咄逼人地發問,“郎君病好了之後不為張使君做事,難道要以身抵債嗎?”

郭嘉……郭嘉直接敲了阿玖一個暴栗,然後徑直朝內院走去,“走吧,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張使君送了什麽禮來。”

郭嘉好奇地拆開第一個箱子,是滿滿的藥材;郭嘉氣憤地拆開第二個箱子,是滿滿的藥材;郭嘉不信邪地拆開第三個箱子,還是滿滿的藥材…………

好家夥!給別人送禮都知道投其所好,怎麽到了他這兒,就凈挑著他不喜歡的東西送。

他最討厭喝藥啊……

偏偏阿玖被這滿滿當當的藥材喚醒了記憶,“郎君,你今日的藥是不是還沒喝?”

說完,阿玖就蹦蹦跳跳地去庭院端來了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直接懟到了他嘴裏。

郭嘉捏著鼻子將藥喝了下去,整個人頓時變得蔫蔫巴巴的。

阿玖哈哈大笑,然後在郭嘉氣呼呼的瞪視中,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顆蜜餞。

“郎君,我聽鄰家阿姊說,除夕過後,晉陽城每天都會辦燈會。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郭嘉靈活地奪過阿玖手中的蜜餞,然後一把丟入口中,聞言瞥他一眼,神神秘秘地說道:“除夕過後的那幾天,還是別出去了。”

“呼嘯的北風已經積聚起力量,只待時機到來,便會將那些爭奇鬥艷的鮮花摧殘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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