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巖說，“明天情人節，我們去賣玫瑰花吧。”

他坐靠在臨窗的榻上，眼睛看著窗外，頭發修剪整齊的像刀削，給人一種極剛硬和淩厲軍人的威信。而且以前，他也的確入伍服過兵役。

語誠從洗手間出來，臉上還滴掛著水珠，“看文婧怎麽安排吧，此次一行，都以她為主。”

李石巖收回窗外的視線看向來來往往的語誠，“你好像很重視她？”

“像妹妹一樣。”

“那……”

他正打算問唐立方的事，話都到喉嚨口了，可從外廊傳來的爭吵聲，在潛意識裏強制性的把他的註意力給引了過去。

是艾琳的聲音。

艾琳的房間在他們的房間斜對面不遠。爭吵聲在外廊，他們的房間門是敞開的。

語誠和李石巖一齊走出門口時，艾琳正在指著打掃客房的服務生教訓，地上還扔著沾有汙點的枕巾和床單，和她一起的男孩靠在一旁，仍然沒說話。

語誠眉心略皺了皺，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勁。

李石巖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說，“親愛的，我們下樓去吃飯吧。”

他眼神溫柔的低看著她，很專註的樣子，仿佛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幾近癡迷。

語誠正覺得這股親昵來的莫名其妙，唐立方的身影便從艾琳隔壁的房間步出，映入她的視覺範圍，繼而無關緊要的走過。

語誠沈默了一會兒，說，“我去看看文婧，吃飯的事等會在說。”

她從不考慮他的立場，話一說完就走。僵在空中的手臂，是剛才他擁她入懷的弧度。最後，落了空。微微上翹的桀驁嘴角，落寞的。

艾琳看著他，他看著語誠的背影。廊道裏的光線昏暗……

在房門口不小心踢到的鐵桶，極為突兀的一聲響，這種刺耳聲讓語誠的心裏一顫。剛才在敲門的時候，她聽到文婧說了進來，她才推的門。

屋內燈是關著的，窗簾也是拉上的，整個室內沒有一絲光線。

語誠的心裏有些毛毛的將那個倒在地上的鐵桶扶起來，過程中，手指沾了少許的濕潤，冰涼的。起初她還沒註意，只是把桶扶起來後，就沿著墻面摸索開關說，“你在幹嗎啊文婧，黑燈瞎火的，是睡了嗎？”

沒有人回應她，整個空間的死寂。房門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關上，燈的開關怎麽摸也摸不著。腳底的這條就像無底洞，她一直再往裏走，一直再往裏走，她一點都不知道身後有個東西在跟著她。最後在她以為終於找到電源的開關時，屋內驟然一亮。

“你在幹什麽？”

語誠一驚，回過神，看到是唐立方，精神才微微有些松懈下來說，“我來看看文婧……”

她看到唐立方手裏拿著一根點燃的蠟燭，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奇怪，“是停電了嗎？”

“嗯。我去問過了，這一條街道都停了，不止是這裏。”他把那根點燃的固定在櫃臺上，然後回頭看她。

語誠笑了笑，避開了他的視線。

旁邊床上，文婧熟睡的臉龐顯得特別安逸。

唐立方掠過語誠的身前說，“如果剛才我不叫住你，你就死了信不信？”

語誠看到他拉開了落地窗欞前的簾布，外面也不是完全漆黑，麗江是古鎮，很多家的屋檐角都掛著紅色的燈籠。

語誠是忽略了唐立方的這句話。更深層的意思，她想不到。她覺得如果在某件事情上唐立方想讓她懂，她一聽就會明白。如果不想讓她懂，她就算有通天本領，也看不到他縝密的內心。

就連平時明明挺聰明的腦子，在他面前，也是不堪一擊。反正她就沒贏過，除了那一次，唯一的一次。是她先開的口。

而今，文婧和他……

她的心裏開始又亂了起來，精神渾渾噩噩的，就連自己是怎麽走到門口的都不知道。

唐立方從後突然捉住她的手肘時，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掙脫開了。覺察出這是一份怎樣的敏銳警惕，單單是對他。唐立方卻還是笑了一下，說，“跟他保持距離，好嗎？”

他看著她，色澤冷漠的瞳孔泛著一層淡淡的柔光，襯衫的領口拉開來，領帶松散。

語誠沒說話，背過身就直接走出了廊道，下了樓。她站在街邊的樹蔭下呆楞了很久。

很久之後。李石巖才緩悠悠的來到她身邊說，“那個人，我感覺好像在哪見過。但是忘記是在哪裏見過了。”

語誠就朝他看，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她似乎一點想法都沒有的說，“算你機靈。知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個道理。”

李石巖跟著語誠的腳步走說，“那有沒有什麽獎勵啊？親一口怎麽樣？”

他的頭賊賊地俯在她的頸間，而她幾乎對他沒有任何防備。

藏在暗處的艾琳一路看到他們越走越遠的背影，沒有跟上去。在數分鐘前，她看到李石巖和唐立方沒有言語的對峙，她就猜到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隔天約了文婧單獨見面，是一直在她身邊那個沈默的男孩為她去傳達的意思，時間為清晨，她在樓下吃早餐。剛開始，文婧連想和他對話都不想，後來還是艾琳親自上陣說，“是和你男朋友有關的。”

文婧這才微微有所動搖。

艾琳說，“換個地方說話怎麽樣？”

本來是看著她的文婧，視線屯然掠到了她的身後。抱臂倚靠在櫥窗玻璃上的沈默男孩也不由得擡起了眉眼朝前來的那抹身影望去。

李石巖說，“換個地方？為什麽要換個地方，有什麽話為什麽不能在這裏說。”

聽到這個聲音，熟悉的聲音，艾琳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隨即嘴角牽扯出一抹笑。逐漸的，把頭低下，及肩的短發散落下來，遮住一大半她的臉。

文婧各看了他們一眼，頓時只覺得莫名其妙，筷子很不高興的一放，徑直就上了樓。

等到倚靠在玻璃櫥窗上的男孩也走開了。李石巖瞬間扳過艾琳的身體，和她眼觀眼，鼻觀鼻的說，“別惟恐天下不亂行不行。”

艾琳看著他，也不掙紮，臉上還帶著微微笑意。她說，“我哪裏惟恐天下不亂了？我只是在爭取那份屬於我的東西。我知道你是我的。”

李石巖扳在她雙臂上的手的力度驟然收緊，在那一刻，艾琳覺得自己的骨頭幾乎快要被捏碎了，李石巖卻又突然放開。

腳下一時有些站不穩，艾琳的身體便順著旁邊的桌椅坐下，臉色發著白。

她說，“我不會就此放手的。就算你和張語誠是認真的，我也不會承認，因為她張語誠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到你。她就像個婊子，表面裝著清高貞潔，背地裏卻和自己好朋友的男人搞在一起，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李石巖。我不會讓你毀在她手裏，死也不會。”

強硬的表決完態度，艾琳機械化的站起身，她身上穿著的，是晨跑時未脫下的鵝黃色背心和平角運動褲。外面下起了雨來，她淋濕了一大半的衣服沒來得及換下就剛好碰到了在吃早餐的文婧，接著就是李石巖……

他現在會怎麽看她，她一點都不在乎，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可能就是瘋了。可她就算是瘋了，也絕不會讓那樣的一個女人把她所喜愛的男人毀了，她絕對不會允許那樣的情況發生，絕對不會允許。

內心的情緒翻湧，讓她一路走得有些跌跌撞撞，在擦肩交臂時，她無意撞到了李石巖的臂膀，那個時候，她好想依靠，真的好想。眼中有霧氣彌漫開，模糊了她的眼眶，心臟的跳動，每多跳一次，都扯著發疼。

聽到李石巖的聲音從身後冷靜發出時，艾琳的腳步停滯了下來，兩個人背對著背。

李石巖問她說，“你剛才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艾琳蒼白的勾了一下唇角，笑，“意思？意思你去雙橋旁邊的那家水族館就知道了。”

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李石巖的臉微微側了一下。沒有完全回過頭，只是很細微的一個細節。

文婧當時就站在樓梯的轉角那裏，沒有人知道她站在那裏多久了，似乎從一開始，她就在那了。艾琳上樓的時候，正好和她照了個面對面。

誰都沒有說話。

外面的雨淅瀝瀝的下著，有些拍打在了玻璃櫥窗，濺上了泥濘。街上行人很少很少，雨霧籠罩。

唐立方說，“有些事情可不能草草了事。不仔細擦幹，很容易就著涼了。”

語誠任由他擦著頭發，一莖一莖的擦。以前，他也曾這樣為她擦過頭發，動作輕柔而小心。在還不知道他和文婧在一起時，她很懷念那段時光。雖然那段時光遙遠的令她心酸。

而現在，曾經懷念的人就站在她眼前，觸手可得。她卻坐立不安。

唐立方的目的在來麗江的途中，就已經很明顯的告訴過她，所以他現在是吃死了她，吃死了她再沒有像當年那樣一句分手就可以結束一切的籌碼。可縱然是這樣，她依舊不後悔當年的決定，如今退無可退，不過是一個遲到的因果關系。

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她不會去想，但是，她不希望，她招惹出來的事情連累身邊的人。她目前就只是這樣的一個想法……

倦乏的闔了闔眼眸。在這件事情上逃避了兩年，如今才想到要面對的語誠，聲音略帶著低啞的疲態問他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唐立方放下手中的毛巾，在她面前坐下，一手撫著她的臉龐。目光很靜的看她，“我知道你厭倦了。所以放心好了，一切很快就都會結束。”

語誠覺察到他的手冰涼，那種仿若是不存在血液流動的冰涼。她記得他以前的手掌雖然沒有溫度，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點溫差，如今那一點點溫差她都感覺不到，一點點都感覺不到。

正門口的文婧出現，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有人上前去和她說話，她一把就將那個人推開徑直朝往他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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