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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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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近他,一邊開槍,偏就是沒有一槍致命,給他留著一口氣,死活都不能。

皮鞋狠狠一下踩在他肚腹,慢慢碾壓。

伊萬嘶啞著聲,疼得都說不出話,後頸突然一緊,被他扼住拖過去,一路拖到玻璃缸旁。

“幹什麽,你想幹什麽……”伊萬咯噔了下,悚然地瞪大眼,猛不丁掙紮起來。

賀司嶼平靜得可怕,目光冷而淡,居高臨下睥睨他的那一眼,殺心明顯。

嗓音又慢又沈,聽得人四肢百骸都哆嗦。

“送你,下地獄。”

話音落下,伊萬就被狠狠踹進了積著硫酸泊的玻璃缸裏,無色的硫酸瞬間血色成河。

強酸腐蝕血肉,他什麽氣焰都沒了,只餘下歇斯底裏,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

伊萬終於深刻體會到了賀家這位傳聞中折磨人的手段,但為時已晚。

他的下場,要麽一點點血流而亡,要麽一點點被硫酸腐蝕骨肉。

賀司嶼回到周宗彥面前,單膝跪下去,伸出手,慢慢抹掉他唇邊不停外溢的血。

蘇稚杳無聲看著這一切,熱淚禁不住滾落,口鼻都堵塞住,難以呼吸。

她知道。

摯交性命無疑是保不住了,他不是真如表面的冷靜,只是在心裏一人瘋魔。

周宗彥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指尖顫抖著,抽走賀司嶼射擊伊萬的那把槍,握到自己手裏。

看著他,周宗彥嘴角艱難地揚起一個笑容。

時間好像退回到周家別墅那夜。

一桌人肆意笑鬧,酒正酣,杯不停。

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穿黑色沖鋒衣的周宗彥抱著胳膊懶懶靠在那裏,一身正氣地笑著對摯友說

現在犯個法,看我還給不給他頂罪。

賀司嶼回他一聲哂笑。

然而此時此刻,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門外起了風雪,白茫茫一片,周宗彥意識漸漸消散,視線開始模糊,他望向抱著他哭的女孩子,恍惚看到一張遙遠的笑臉。

“哥哥,下周學校有鋼琴比賽,我準備了好久呢,你要來聽喔。”

“又要出任務,幾時能回來,哥哥,不可以錯過我的生日!”

“哥哥……”

周宗彥滿口血紅的唇,緩緩牽開笑,他笑起來,嘴角有好看的括弧,這回是帶著釋然的。

他神志不清了,頭腦發昏地看著蘇稚杳,用唇形輕輕念了句“梔梔”。

可他又好像還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因為到死,他都沒有越界,去摸一摸蘇稚杳的臉。

“結婚,記得請我喝酒啊……”

周宗彥的目光從蘇稚杳臉上,移到賀司嶼的眼睛裏,嘶啞著聲,耗盡力氣說出最後一句話。

霎那,時空好似停止了。

他無力地合上眼,手滑落下去。

過了很久很久,賀司嶼閉了閉眼,嗓子裏很啞地透出一聲:“好。”

蘇稚杳死命捂住唇,不讓哭聲溢出來。

她看著賀司嶼俯下身,很用力地抱住周宗彥,拍了拍他的肩。

這是兄弟間的告別。

看著和往日任何一次的告別都沒什麽不同,似乎是山海有相逢,他們總有一日會再見。

停留最後一分鐘後,賀司嶼果斷從周宗彥手裏抽出那把槍丟遠,而後拉起蘇稚杳。

走出化工廠前,他回頭深深看了眼周宗彥,還有遠處的羅祈。

斂眸,再沒回頭。

從這裏到北坡山麓,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別說他們體力都已不支,就是正常狀態,要走在風雪裏也很困難。

女孩子本就嬌弱,又是剛經歷絕處逢生,而且一直沒有進食,蘇稚杳沒走多遠,就因血糖太低昏倒過去。

白茫茫的天落起了雪,呼嘯的風聲格外刺耳。

蘇稚杳恍恍惚惚再恢覆意識的時候,她伏在賀司嶼的背上,雙手戴著他的黑皮手套,她看到他的發上,藍黑色商務大衣上,都零落著白色的雪。

“賀司嶼……”蘇稚杳虛弱地喚他一聲:“你放我下來吧。”

賀司嶼背著她,穩步向前走。

他聲音裏夾雜著疲憊,語氣卻含著笑意,說:“不要睡,也不要說話。”

蘇稚杳面色蒼白,頭暈乎乎的,她真的很困,也是真的不想拖他後腿。

“賀司嶼……”她氣息微弱。

“我在。”

蘇稚杳闔著眼,喃喃:“這裏的雪一點都不好看,我想回京市,等冬天……”

“好。”他說。

她神思迷離:“賀司嶼……”

賀司嶼柔聲叫她:“杳杳,別睡。”

她沒了聲音,賀司嶼皮鞋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裏,步步走著,輕聲給她講故事:“從前,有一只小兔子來到一家面包店……”

蘇稚杳一下子被他惹得想笑。

又好想哭。

“它問,老板老板,有沒有一百只小面包啊,老板說,麽的,第二天,小兔子又來到這家面包店……”

賀司嶼慢悠悠地講,要她聽著,不要睡著。

蘇稚杳眼眶酸澀不已,怕眼淚掉出來,緊緊閉著眼睛,把臉深埋進他的頸窩裏。

他明明就很難過,卻還要裝得一副無事的樣子,哄著她。

耳邊是他低沈好聽的聲音,一遍遍地講著她這個無聊的故事,漸漸地,他的喘息都明顯薄弱下去,講一段,要停幾秒,才繼續接著開口。

後來,中間停緩的時間逐漸變長。

蘇稚杳努力撐了好久好久,很想說,賀司嶼你不要講話了,不要為她浪費體力。

可惜她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硬撐到極限,最終她還是抵不住睡著了。

“……小兔子說,那麽給我一只小面包。”背上的人沒了動靜,賀司嶼講完最後一遍,聲音越來越輕。

白皚皚的漫天飛雪裏,異常安靜。

賀司嶼走在渺無邊際的雪原,一眼望不到盡頭,可又好像一刻不到盡頭,他就能背著她,一生一世地,一直走下去。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遠,走到背風坡,呼號的風雪聲寂靜下來,天氣不再那麽惡劣。

螺旋槳巨大的噪音嗒嗒響徹天際,賀司嶼擡頭,看見幾架軍用直升機在他們前方逐漸降落。

舷梯拉起,警務人員沖下來,幫著軍醫和護士運輸擔架,徑直向他們狂奔而來。

耳底有嗡鳴,所有聲音都再聽不見,賀司嶼憑著最後一點意志力,先將蘇稚杳放下來,交給醫護人員。

再沈著地告訴警員,周宗彥和羅祈的位置。

然後,看著他的小姑娘躺在擔架,被警員安全送上直升機,他終於洩下透支的勁,身形晃了下。

腦子裏盤旋著的,都是她哽咽的聲音。

她說,賀司嶼,我不許你跪。

所以他連倒下的時候,都有意識地後仰,背部朝下,重重地倒在雪地裏。

耳旁有吶喊他的聲音,很近,又好像很遠。

“司嶼哥”

“老大”

賀司嶼睫毛很沈,仰望著蒼茫的雪空,直到護送蘇稚杳的那架直升機飛遠了,他才像是放下心,慢慢闔上了眼。

就是雪山溫度低,血液循環慢,此刻,他中彈的腹部,鮮血也汨汨而出。

剎那回首,才驚覺,他身後來的那一路,血浸著雪,鮮紅融在純白裏。

好像雪白的地毯上,鋪展開一條很長很長的紅絲帶,延伸到盡頭。

那是他,生生走出的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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