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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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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不再倒春寒, 氣候穩定溫暖,她身上一件素雅的長袖收腰連衣裙,早已不是冬日裏的羊絨大衣。

不知道是不是裙子薄了的原因。

她本就不堪一握的腰, 握在掌心,手感又細了一圈, 人抱於臂彎, 能感覺到她的身子比過去都要纖薄。

瘦了。

無形纏住他心臟的線不由收緊一寸。

賀司嶼還沒來得及再感受清晰,身前的人立定腳跟, 只在他懷裏楞一瞬, 就倏地退了出去。

那是明顯畏怯的反應。

不敢再靠近他, 仿佛碰到他是觸犯天條,要受到嚴厲的懲治。

懷中久違的溫軟來得突然, 空得也突然,賀司嶼靜寂了下, 伸出去的手慢慢抄回褲袋裏:“有事麽?”

他語氣很平和, 沒有溫度,對她竟是一絲冷冽都沒了,如同對待無情義的陌生人。

蘇稚杳胸口脹脹的,再次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低下頭搖了搖。

他沒再言語,停留兩秒,從她身邊越過。

指紋識別成功後一道開鎖的聲音,他就要進門, 生怕這回錯過再難見到, 蘇稚杳又倉皇地捏住一點他外套的袖子。

賀司嶼保持著理智, 胳膊前擡想要扯回袖子, 卻不想被她攥得更緊。

“賀司嶼……”

身後的女孩子聲音小小的, 帶著某種想又不敢的試探,喚他名字的尾調習慣□□拖長,幾不可聞的,都拖出了難過和委屈的意味。

這一聲能喚醒很多記憶。

賀司嶼眼睫往下壓了壓,半遮住深黑的眼瞳,僵持片刻,他回過眸。

一對視,蘇稚杳眼裏閃過慌張,忙垂下頭,像一只困住的小獸。

賀司嶼眉眼微蹙。

拉住他,叫住他,卻不坦然直視他,做出這副可憐柔弱的模樣招他心軟,是又有什麽目的。

察覺到自己逐漸不冷靜,他心頭頓生一股子煩躁,語氣重了幾分:“說話。”

蘇稚杳顫抖了下,怯意讓她的手指一點點松開,從他袖子上慢慢落下去。

“還……還你傘。”她艱難地出聲。

墻邊靠著一把黑傘,在她剛剛蹲的位置,賀司嶼掃一眼,看出她的醉翁之意。

他眼底情緒不明,嗓子裏壓出一聲微妙的低笑:“蘇小姐怎麽學不聰明。”

蘇稚杳屏息斂氣地聽著,努力忽略掉他對自己生疏的稱呼。

隨後,面前響起他寡淡的聲音:“我承認你很漂亮,但釣男人的把戲,只能玩一次。”

盡管做足心理準備,知道他的態度不可能有多好,但蘇稚杳的心還是突突跳起來。

“我……”蘇稚杳掀了掀唇,意識到如今說任何話都是徒勞,她陷落在難堪之下,哀求聲越來越輕:“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她又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講話。

賀司嶼硬朗的下頷微微繃緊,不知是在克制,還是在惱怒。

半晌,他不顯山不露水,定性他們的關系:“蘇小姐言重了,我們之間,還沒到需要用上這個詞的程度。”

蘇稚杳睫毛忽顫,眼神漸漸黯淡下去。

心早就空得不能再空,他再絕情的話,墜落她心上,也擊潰不了更多,只是反出陣陣酸楚。

該認的錯都認了,他不在乎,她卻還要來煩他,簡直是自取其辱。

“對不起……打擾你了。”

走前,她輕望了下他,眼裏無光無神,但想要看他最後一眼,記住他的樣子。

腦袋垂回去,身形微微一動,正想離開,男人的質問落下來。

“痛快麽?”

蘇稚杳呆住,看向他。

賀司嶼利落的臉看不出表情,只那雙掩去所有情緒的眼睛,像是融著冰水:“翻來覆去折磨我,痛快麽?”

籠罩在這樣寒冷的目光裏,蘇稚杳臉色忽地一白。

手腕突然被他捉過去,探入西裝外套,手掌壓到他心口的位置。

蘇稚杳人被帶著踉蹌一步到他身前。

仰頭驚愕又茫然地望他,同時感覺到他心臟沈重有力地跳動著,一下一下撞擊在她的掌心。

“摸到了麽?”賀司嶼低頭盯住她的眼,眉宇間難解的情緒愈濃重。

“我的心只有一顆。”

蘇稚杳怔著。

男人的大手覆到她手背,完全包裹住她,微微用力壓實,心跳的感覺在蘇稚杳手心更清楚。

他抿了抿薄唇,壓抑著漸啞的嗓音:“如果你要開槍,朝這裏。”

賀司嶼深黑的眸子迸出冷光,射到她身上,像要把她關在冰窖裏凍住。

停頓兩秒,他一字一句又沈又緩。

“不要給我留喘息的機會。”

門毫不留情地在她眼前關上,卷起一陣風,冷冷撲面,她耳邊碎發微動,門外廊廳隨即冷清下來,蕭蕭瑟瑟。

蘇稚杳面著緊閉的門,手心楞楞懸在半空,仿佛他的心跳還在。

良久,她終於反應過來。

指尖一顫,垂下頭,眨了下幹澀的眼,心裏有針細細密密地鉆著,她突然浮想起那句話

倘若你的眼睛這樣冷。

有個人的心會結成冰。

她的心好像結冰了,在他最後那一個眼神裏,殘留至今最後一絲的僥幸和希望,也都被冰封住,似乎昭示著,一切都到此結束。

賀司嶼還立在門後。

室內烏黑一片,只有玄關處的自動感應燈亮著,彌漫的夜色遮掩去了他眼中波瀾。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浪費時間站在這裏,門外又沒有動靜,他總不能是在等她敲門。

四周同樣無聲響,只有二窈蹲在他皮鞋邊,在清冷的環境裏,喵嗚喵嗚地叫,叫得像那姑娘過去的嗚咽聲。

他莫名想起當時,她抱著二窈初到他家,一人一貓都乖乖順順地站在他面前,她揚著笑,眼睛裏都是狡黠,死皮賴臉地要往他屋裏跑。

貓貓,可愛嗎?

它叫窈窈……窈窕的窈。

賀司嶼斂著眼睫,靜思默想了許久。

不知是哪種情緒暫時淹沒了理智,驅使他回過身,手握上門把。

門重新打開,外面空空蕩蕩,只有一把黑傘靜靜靠在那裏,她已經走了。

看著空落落的廊廳,賀司嶼面色微沈。

她當初的賴皮勁呢?

那夜回去後,蘇稚杳在床上坐了一整個通宵,翌日睡到日暮西沈。

再醒來,仍是夜晚。

她用一個不眠夜,虛化時間,在心裏給自己和他劃了一道分界線。

賀司嶼的冷眼相待足以證明,他如今有多麽討厭她,她挽回不了任何,或許不再出現在他眼前,惹他厭煩,惹他生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七月份半決賽餘留的時間不多,蘇稚杳沒讓自己再如此墮落下去,重新回到琴房練琴,從早到晚,比以往都要認真。

很難說她沒有逃避的心理。

練琴的時間多占一點,胡思亂想的時間就少一點,麻痹了,累得回去就睡,省得夜深人靜時,思緒不聽話。

她確實是在過度消耗自己。

但不可否認,很有效,她好受很多。

每天梵璽和琴房兩點一線,既沒有多餘心思去關註賀司嶼的動態,徒增難過和傷感,《唐璜的回憶》這首高難度曲子,她的手指還迅速練出了肌肉記憶,都能做到盲彈。

只不過,蘇稚杳有些食不知味,若不是小茸每餐盯著她,她大概都能三餐全都忘了吃。

那晚在賀司嶼家門口見到他的情景,猶如一場夢,夢醒後日子又回到過去彼此杳無音信的那一個月。

他們再沒有見過。

賀司嶼可能還是有來過京市,但至少蘇稚杳沒再見過他。

小茸的父母是天主教徒,受家庭影響,原本無宗教信仰的小茸,也開始被帶著去教堂做禮拜。

初入教堂,小茸帶回一本《聖經》。

六月份汛期將近,京市降雨頻發,那日天陰著,琴房落地窗外,雨滴落音淅淅瀝瀝,水窪處處,濺出無數漣漪。

蘇稚杳又練完一遍曲子,想要喝口水,一回頭,看到小茸盤腿坐在地毯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聖經》。

回憶有時就是這麽猝不及防,在你不經意的時候,驀然偷襲。

她想起了賀司嶼左腕的刺青。

Tartarus.

拉丁文的地獄。

當時,她在手機裏搜索出《聖經》裏關於tartarus的話,原句的意思她還記得。

天使犯罪,神亦不容,棄於地獄,等候審判。

當初蘇稚杳不懂,賀司嶼為何要刺這個詞,再經追憶,她眸光一漾,豁然間明白過來了。

他是在懲罰自己的罪行,要自己時刻記得,害死父親這件事。

盡管錯並不在他。

蘇稚杳恍了下神,問小茸要過來那本《聖經》,教堂分發的聖經是棕褐色皮質書封,中譯文,書面印著聖經兩個燙金字。

放到鋼琴上,她情不自禁翻了幾頁。

她這段日子神情郁郁,小茸難得見她有感興趣的:“杳杳你喜歡看的話,這本送你吧,下回我再去教堂要一本。”

“好啊。”蘇稚杳彎起淺淺的笑。

許久沒見她笑,小茸歡歡喜喜點頭應聲。

這是整個五月以來的唯一時刻,蘇稚杳沒有拼命練琴,而是坐在鋼琴前,聽著綿延的雨聲,靜靜看起了《聖經》。

她翻過一頁,上面寫著

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嘆息。

假如去年聖誕之前,看到這句話,蘇稚杳也許不會有觸動。

但此刻,她隱約嘗到唏噓的滋味。

感覺獨自一人站在無盡的曠野之中,四周茫茫無垠,心是空落的。

度盡的這半年真實存在,又恍惚只是幻覺,千言萬語終究都化為了嘆息。

原來放任自己的思緒,她真的還是會控制不住去想他。

可惜無論她怎麽想,都是徒勞一場空。

在旁邊刷微博的小茸忽然驚叫一聲,打斷了蘇稚杳的神思。

“杳杳你快看”小茸忙遞她手機。

蘇稚杳回神,接過手機,看到微博頁,“蘇氏董事長私生女”的詞條高高掛在熱搜榜上。

點進去,意料之中,是蘇漫露並非繼女,而是蘇柏親生女兒的事,不知被誰曝光了出來。

此事曝光,網民有罵蘇柏的,也有心疼蘇稚杳的,而唯一的既得利益者,應該是蘇漫露。

過去便是因為對外的繼女身份,蘇漫露在圈裏處處被蘇稚杳壓著一頭,現在她該是風光無限的時候。

不過自從她和賀司嶼的烏龍關系反轉來反轉去地鬧過一通,後來賀老爺子又在壽宴物色孫媳的事傳出來,蘇稚杳在圈裏本身就已經是個尷尬的存在。

如今在圈裏,她大抵就是蘇家容不下、又被賀司嶼玩過後拋棄的金絲雀。

最難面對的事都已經面對過,再遇到此事,蘇稚杳內心很平靜。

她隨意看了一眼,手機就還給小茸,雲淡風輕的態度:“我知道。”

蘇稚杳不想管,從她離開禦章府起,就是劃清界限,蘇家人如何都再與她無關。

但有句話叫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完美地應證在了蘇稚杳身上。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夜裏,蘇稚杳讓小茸先回去,自己練到將近八點左右,走出琴房。

這時間點道路擁擠,蘇稚杳撐著傘,準備步行到國貿附近,等楊叔的車。

雨水啪嗒啪嗒打在透明傘面。

蘇稚杳一只手放在外套口袋裏,一只手握著傘柄輕輕靠肩,防濕的小皮靴踩著一路的水窪,慢慢吞吞地往前走。

她現在有點喜歡下雨天了。

好像全世界都陪她一起浸泡在低落的氛圍裏,晴朗之下不敢洩露的萬千思緒,此刻都可以趁著一簾簾雨幕,偷偷釋放出來。

這時候,賀司嶼在做什麽呢?

蘇稚杳垂著眼,看著腳下踩出的一朵朵水花,想得出神。

倏地,傘被人撞得頂開。

接連不歇的雨落在她額頭,兩三秒而已,劈裏啪啦掉下的雨水就將她身前打出塊塊濕痕。

蘇稚杳陡然穩住傘,迷惑擡頭。

面前三五個衣妝明艷的女人,投來挑釁和囂張的目光,阻了她的去路。

蘇稚杳蹙眉,隱隱感到不妙。

這幾個是圈裏不合群的那部分小團體,一向和蘇漫露走得近,和她不對付,其中一個是童茉。

過去礙於蘇稚杳在圈子裏的地位,只敢背後詆毀她。

顯然,今晚她們是來找麻煩的。

“呦,你們瞧瞧這誰,不是我們親愛的小貂蟬的嗎?”

“叫什麽小貂蟬啊,假清高,還不是賀先生的玩物,一個陪.睡貨!”

蘇稚杳懶得和她們糾纏,越過她們自顧向前走,卻不知誰力氣那麽大,拽住她胳膊,以她無法抗衡的力量,一把將她往回一扯。

同時,蘇稚杳手裏的傘也被奪了過去。

雨嘩嘩地像淋浴的噴頭,源源不斷噴灑在她頭上,蘇稚杳躲不開雨,立刻伸手去搶傘。

但寡不敵眾,她非但搶不回傘,還被拘在雨下走不掉。

“放開我!”蘇稚杳不示弱地瞪住她們。

為首的千禧辣妹嗤聲:“嘖嘖,原來你還會生氣啊,以前裝乖賣笑的給誰看呢,勾男人的賤.胚子!”

蘇稚杳長發濕黏黏在肩背,手腕生疼,但眼神始終倔強,一字一頓:“我說放開。”

她一身傲骨的態度,惹得粉發的千禧辣妹很不滿,怒極反笑:“不是,沒有賀先生的庇佑,跟程覺又斷了,你還在這兒跟我拽什麽啊?”

幾個大小姐們對視一眼,尖酸刻薄地響應:“就是,我們也不為難你,你今天跪下跟姐姐們認個錯,過去的事兒就算完了。”

蘇稚杳冷眼看著她們,不搭腔。

一旁的童茉眉頭皺得很深,遲疑著,忍不住開口:“就這樣行了,我們走吧。”

同伴不可思議:“茉茉你怎麽了?她勾走了小程總,還害你在拍賣會丟盡臉面,最恨她的應該是你啊。”

童茉剛要說話,兩道車燈光朝著這邊連續閃爍了幾下,一臺私家車開過來停到路邊。

她們不想鬧大事,面面相覷,立刻松開蘇稚杳結伴走遠。

楊叔撐開傘下車,慌忙跑過去遮住她,問她出了什麽事情。

睫毛濕嗒嗒地滴著水珠,蘇稚杳睜不開眼,顫著眼皮,無力地搖了搖頭。

她感到崩潰,再偽裝不下去,就是那一個瞬間,心情判若兩人。

不是因為被欺負。

而是,忽然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離不開賀司嶼了。

沒有他,她的生活甚至都不能恢覆原狀。

當晚,蘇稚杳就發了高燒。

她的體質一發起燒來,就要反反覆覆半個月,某一晚都燒到了四十度。

臥室裏黑魆魆的,她一個人蜷縮在被窩裏,渾身冷得發抖,被子怎麽都捂不熱,周身撕咬般的疼痛。

實在扛不住了,蘇稚杳腦子混混沌沌地,伸手去摸床頭櫃的手機。

她一雙眼睛燒到發昏,迷蒙在屏幕的亮光裏,指尖虛軟,抖著顫撥出一個號碼。

人瑟縮著,臉陷在枕頭裏,耳邊溫度很燙,手機貼過去時,冰涼得她止不住哆嗦。

對面很長時間都沒有接通。

眩暈襲來,蘇稚杳閉上眼睛,在嘟聲裏微微喘著燙氣,隨著時間一秒秒過去,她心口的鈍痛感也在漸漸加重。

絕望的最後一秒,耳邊的嘟聲停止。

他拒接了。

蘇稚杳終於忍耐不住,用力咬住發白的下唇,眼淚沖出來,一滴滴從眼角滑落進枕頭裏。

生病時的脆弱是不可控制的。

也許是高燒太難受,又一個月的強顏歡笑再壓制不住,蘇稚杳震顫著哭出聲。

只是她病著太虛,一聲聲哭得有氣無力。

“怎麽哭了?”

男人低沈的嗓音輕輕緩緩響在耳畔。

有什麽轟然炸開,蘇稚杳倏地收聲,身子跟著僵住,昏昏沈沈地睜開眼,瞇著去看手機。

眼前水霧朦朧,費了好久的勁,她才看出來,屏幕顯示他們已經通話了兩分鐘。

屏著氣將手機輕放回耳旁,蘇稚杳再不敢動彈,也不敢眨眼,怕驚動了這個美夢,回到現實,耳邊的聲音就消失了。

“嗯?”他透出一聲鼻息,溫磁的,貼著她的耳朵磨,磨得她酥酥麻麻。

任她裝得再堅強,一聽見他聲音,她的信念都還是要崩塌。

“賀司嶼……”

蘇稚杳喉嚨灼燒,聲線因情緒起伏而顫抖,嗓子都哭啞了:“對不起……”

她劇烈地抽噎起來,說千道萬都不如這三個字,只要他不原諒,她就想要一直說。

對面安靜住。

過去好一會兒,依稀聽見他低低嘆息了下,聲音疲倦中浸出幾分無奈:“你只會說這一句麽?”

蘇稚杳恍恍惚惚,眼睛腫脹得疼,沒太聽清他的話,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放肆著百感交集的情緒。

“我想你……”她哽咽著真心話,哭得透不過氣。

仿佛是用完了僅存的力氣,分開如此之久的難過,都在這一夜,在這一句裏,道盡了。

這回,賀司嶼靜了足足半分鐘。

電話裏都是她低迷乏力的嗚咽聲。

“生病了?”他輕而低地問,再出聲,口吻在夜裏隱約裹挾上了幾絲溫柔。

“嗯……”

“發燒?”他猜想。

燒了五六天她都沒吭一聲,他一問,她瞬間就委屈了,哭聲從鼻腔溢出來:“嗯……”

“是不是在家裏?”他問。

蘇稚杳抽抽搭搭喘息,肩膀聳動著,喉嚨打顫“嗯”出聲。

“知道了。”他道,思考過幾秒,又多言了半句:“乖乖躺著。”

他熟悉的帶有顆粒感的嗓音,融著夜色,一圈圈蕩進耳底。

蘇稚杳聽得迷進去,縱容自己沈溺在他帶來的安全和踏實感裏,呵出熱氣:“賀司嶼……”

“我在。”他輕聲回應。

她哭腔寂寂的,來來回回又是服軟的話:“不要生我的氣。”

隔著電話,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的情緒,只知道他一徑沈默著,長久沒有說話。

蘇稚杳昏頭昏腦,心失重得仿若浮在高空。

連通的兩部手機裏,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除了蘇稚杳沒忍住的抽泣,誰都沒有發出聲音。

靜了大半晌,突然間,他沒頭沒尾地低語了句:“釣到了。”

蘇稚杳噎著聲:“……什麽?”

“我說……”賀司嶼停頓頃刻,嗓音含嘆深長,仿佛是在對自己說。

“你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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