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笑著笑著笑不做聲了，淚也哭停了，她站起來望向窗外，驚覺外頭站著一個白影，楞神一會兒，才認出是衛九來了。

“衛九來了……”玲瓏咽一口苦澀的唾沫，忽然意識到什麽，她跌坐在臥榻上，說道，“少爺……他要殺了我……他讓衛九來殺了我……”

衛九踏步進來，掀起拉攏下來的簾子，“他不會派人來殺你，於你，他已想好了了結你性命的方式。”

“……什麽？”

“一條白綾賜給你，絕不會臟了旁人的手。”衛九望向玲瓏，眼神裏都是厭棄。

“是啊……他讓我自行了斷，別拖累了旁人……”玲瓏絕望地回望他，呵呵一笑，“那你來這裏，是要為我送行嗎？有你們兩個朋友為我送行，我這一生，也不算白來。”

十七朝她走去，蹲下來握緊了她的手，十七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不會讓你死的，今夜我把衛九找來，就是要帶你離宮。”

“帶我離宮？”玲瓏訝異，隨後冷冷地望向十七，“你今天這番大動作，不就是要致我於死地嗎？為何還要衛九來帶我走？”

“我本意不過是要逐你出宮，並非起了殺心。”十七避開玲瓏的目光，“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能讓你因為妒忌再害死雍兒。”

玲瓏楞了片刻，大笑不止，“我真沒想到，我差點讓雍兒喪命，你仍顧念昔日情誼，對我下不了殺手。十七，你的心腸這麽軟，還口口聲聲要覆仇，真讓我覺得可笑。”

衛九的目光從十七瘦弱的背影落到玲瓏狂笑的臉上，他緊撚眉心，語氣裏透出失望與厭惡道：“玲瓏，你這幅嫉恨的樣子，我看了也覺得可笑。我們長楊館個個情同手足，唯獨你一個，會向自己人動手！今日落得這種田地，全然咎由自取！若我知道十七要我來這裏是把你帶走，我絕不踏入雪陽宮一步！”

“情同手足？咎由自取？”玲瓏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衛九，“你真把長楊館的人都當成兄弟姐妹嗎？衛九，你從不一視同仁，你只有對十七的事情上心，其他人是生是死你何曾理會？六姐受傷，性命垂危之時，你可有為她奔波？可是十七中毒，你瞞下所有人，連夜出宮，滿天下找那個和尚救她！衛九，你也好意思說情同手足這幾個字嗎？哈哈，十七真是魅力無窮呀！你，少爺，個個都對她喜歡的不得了！”

十七杏眸低垂，緩緩喚道：“玲瓏……”

“怎麽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玲瓏站起來，步步逼近，整個人像被黑暗吞沒一般，只見她露出不一般的恥笑道，“可是十七，你真以為少爺愛你真的愛得純粹嗎？我不怕告訴你，一直為少爺保守的秘密……你知道你爹爹怎麽死的嗎？”

十七震驚地瞪大眼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年崇朱之戰，昭高帝受了重傷，眼看著那一口氣快沒了，少爺立刻到八歧樓把你爹抓走，可是你爹根本沒有起死回生的血脈，手裏也再沒有浣血草，昭高帝沒有救回，少爺手起劍落，一怒之下殺了你爹。”玲瓏字字是血，她欣賞十七陰晴不定難以呼吸的表情，繼續說道，“所以說，少爺愛你，縱使愛你這個人，也少不了愛你的血脈。你想一想，他這麽心狠冷酷的人，怎容你與他人同睡一席？你會從心底原諒你？十七，你這便是白日做夢！”

十七連連後退，不敢相信自己所聽的話，她猛搖頭，大喊道：“你胡說！我爹落在了胡渤槐的手裏，他是在朱朝皇宮喝下毒藥死的，怎會是你說的這樣？我哥哥還親眼見到了他，怎會認錯了人？我爹爹根本不是奉華所殺！”

“你爹爹死的時候，周伯生就在旁邊看著，若然不信，你大可問他去！”玲瓏把搖搖欲墜的十七扶住，話語悲憫而又蒼涼，“你說你呆在他的身邊是利用他的權勢報仇雪恨，但是這下看來，你對他也動了情，像你這樣搖擺不定的人，最終傷的不就是自己的心嗎？我為這個男人付出了我的一生，可是他要殺掉我，也是一句話的事，他不念舊情，於我，於你亦然！”

說罷，玲瓏越過十七，直接從衛九的腰間抽出佩劍往脖子上一刎，動作行雲流水，讓十七和衛九都始料不及！

哐當……

劍落，人也倒在一片廢墟之中，鮮血從傷口噴射飛出，濺到二人驚愕的臉龐上！

“玲瓏！”十七尖叫撲去，手抖得不行，努力地為她捂住出血的地方。

玲瓏輕輕地唉了一聲，形同瘋魔的行跡消失不見，她的視線變得柔和，就如同當初小時候和十七在一起玩耍時一樣。

“不要，不要救我了……”玲瓏微微一笑，溫柔得猶如今晚的月色，“人不活著，就不會妒忌，不會難過，不會傷心，不會想不開，也不會去害人……”

十七的眼淚拼命地掉，她嘴唇顫抖地說道：“別……別……玲瓏……我會救你，我用我的血救你……”

“你就讓我這樣子離開吧，十七……”玲瓏漸漸沒了力氣，眼眸一張一合，說出最後一句話，“到頭來……我還是喜歡你喊我……春秋……”

她，合上了眼睛……

巨大的痛苦席卷而來，十七的淚水如決堤湧出，春秋，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十七放聲大哭，就好像當年得知春秋的死訊時一樣，不同的是，當年的春秋並不是真的死亡，但今日的春秋，卻是在十七面前，自刎而死……

十七痛哭流涕，她對春秋的感情是多麽覆雜，她記得春秋的一顰一笑，也記得春秋妒恨時的難看嘴臉，她忘不了春秋投餵小貓的善良心地，也忘不了春秋要殺雍兒時的決然無情……

春秋啊……

十七把春秋還有餘溫的身體抱在懷裏，這一輩子的摯友，就這樣消失在她的生命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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