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齊了，歌舞升平的模樣儼然如太平盛世，外頭烽煙不息的戰火對這裏毫無影響。十七在皇宮裏過年不算少了，從坐於高位到坐在下首的感覺當真不同，登高跌重，她必定小心翼翼。

“臣盧兆敬皇上一杯，願吾皇龍體康健，得看千秋偉業！”盧兆站起來先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引得各位臣子爭相敬酒。

奉華飲一口小酒，笑道：“把酒言歡，自然是人生樂事，你們不必爭先恐後。今天過節，都坐下看舞吧。”

大臣廖銘山眉飛色舞地接話，“說起舞蹈，還是蘭貴妃跳的最好。臣有幸在幾年前的宴會上看過蘭貴妃的白竺舞，那是驚為天人，優美無比，現在想來仍記憶猶新啊！”

蘭貴妃聽到誇獎，含羞看向奉華，“多得皇上時常指點，臣妾才不至於貽笑大方。”

奉華溫和笑道：“你有天分，不必謙卑。”

敏妃嫵媚一笑，撫摸著她剛染的梅花紅指甲瞧著奉華說道：“其實臣妾早有聽聞，華妃的舞才是驚為天人，皇上何不讓華妃趁著喜慶日子來一段？”

熟悉的套路，十七在皇宮多年見的還少嗎？她不屑於敏妃的雕蟲小技，找個由頭賴過去得了。

“實不相瞞，臣妾今天有點頭暈，不宜起舞。”十七笑意盈盈，面上不見絲毫不悅，“要是硬要我跳，跳的不好豈不是壞了諸位雅興？皇上您說呢？”

奉華沒接話，臉色凝重的遲疑一瞬，忽然從高臺下來，腳步很快地走到十七面前，不由分說的握住她的手腕一轉，雙指一探，沈默須臾，凝重的神情像被柔潤的溪水流淌而過一般融化，笑逐顏開。

“這麽多人在呢，你是幹嘛呀……”十七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去，他卻不肯，牢牢握著。

“傻子……”奉華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好好想想，你的月事遲來幾天了？”

十七臉蛋一紅，“你這時候說這個……咦？難道？”

“自己都沒有註意到麽？”奉華都被十七氣笑了，摸摸她的頭說道，“你這個腦袋瓜究竟幹什麽用的。”

旁邊坐著的蕓昭儀見狀脫口問道：“皇上，華妃是不是有了啊？”

蕓昭儀問出了在座都想知道答案的事，樂聲停了，舞娘們也不跳了，大家的眼睛都盯著他們，殿裏彌漫著緊張的氣氛，每個人都豎起耳朵聽奉華的話……

而奉華牽著十七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帶到高臺上，一向沈穩的他話音難掩激動欣喜，他環視眾臣諸妃，鄭重宣布，“華妃有孕，朕心甚慰，今天又是新年好日子，朕在此晉華妃為華貴妃，涉六宮事。在座愛卿都有賞賜，等夜晚結束，載有賞賜的馬車會隨你們回府。”

“臣等恭賀皇上，恭賀華貴妃娘娘！”臣子們興高采烈地舉杯同賀，激昂的聲音響徹九霄。

諸妃也不落後，自然舉杯祝賀，笑容滿面的她們完美的掩蓋心中的妒忌，看起來都是一片真心。

十七以茶代酒回敬他們，心裏一半高興一半憂心。她每一次懷孕都是眾矢之的，很多人對她腹中孩兒不懷好意，她最怕是命運使然，一朝看盡長安花的得意就此隕落……

“這位華貴妃娘娘眼看著很熟悉啊。”底下的一個花白胡子的老翁站起來，伸長脖子使勁兒瞧，電光火石間恍然大悟，“這不是——哦！是你！哎呀，我早該想到了！”

奉華讓永英在他身邊加上一個寶座，愛護地扶著她坐下，才看向老翁道，“周將軍和華貴妃見過？”

“見過見過，還有幸說上一會子的話！”老翁朝十七招手大笑，“華貴妃，你還認得我嗎？”

十七瞇眼看他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來說道：“你是周伯生？”

“呵呵！我就知道你還記得我！”周伯生看她的眼神裏有層層深意，然後在談笑間收回目光，做一揖，恭賀道，“臣恭喜娘娘了！真心希望娘娘懷的是個小皇子，那臣便可以教他騎射打獵，舞刀弄劍，教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周將軍可怕沒這個機會。”敏妃插嘴道，“要是孩兒是個小皇子，皇上不還疼愛得不成樣子，當然是每一樣都手把手教的，哪會輪到你來教呀？”

“敏妃娘娘說得是，不過皇上日理萬機可能沒這個空檔，反正臣年紀大了，退下來之後閑的無聊，能當半個師傅也不錯啊！”周伯生喜滋滋道。

敏妃笑了笑，下巴微擡，“將軍身邊坐著的不是將軍的千金嗎？喊她給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子，你怎麽教都行，誰也管不住你。”

周伯生吃了個悶棍，不和她說話了。

十七卻偷著樂，這個敏妃口不擇言，和崔彤倒是像極了……往事一幕幕浮現心頭，故人的倩影像在她眼前徘徊，突然間一個清俊的身影模糊的朝她走來，一身銀色綢緞長袍，腰間的羊脂白玉玉佩輕搖，他嘴角帶著淺笑，這麽溫柔，這麽熟悉……

叮呤——

“奴婢來撿就行，娘娘別動。”惜紅彎腰為她撿起掉在地上的銀筷子，起來時看到她濕潤的眼眶微楞，趕緊提示她道，“娘娘，這是好日子，萬萬不可在人前落淚。”

十七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她不知道為何突然就收不住情緒，為了不出醜，說了一句要更衣便告退了。

惜紅扶她出了大殿，外頭雪花漸大，冷冷的天讓她不禁裹緊了鬥篷。

惜紅不解，“今天早上還說著孩子的事呢，怎知娘娘已經有了，這般驚喜，娘娘為何還哭呢？”

十七吸了吸鼻子，心裏發酸，擡頭望著漫天飛雪苦笑道：“想起往事，心裏堵得慌。”

“娘娘這一句，倒叫奴婢想起老爺以前時常說的話……”惜紅頓了頓，“老爺說，人要往前看，不能被舊事拖著走。可惜啊，老爺自己也做不到。”

“說別人容易，自己做起來卻難。”十七擦掉眼角餘淚，“我就是太多愁善感，要是能鐵石心腸一些，可能不用活得這麽累吧。”

“人活一輩子，苦累就當歷練了。”惜紅道。

話剛落音，一陣走木階的腳步聲直奔她們而來，她們一同朝這邊看去，一個穿著素碧色鬥篷的女子出現眼前，她把帽子脫下，朝十七恭敬地欠身請安。

“民女明筠見過華貴妃娘娘，願娘娘長樂未央，福壽綿長。”她半低著頭道。

明筠？十七認識的人裏只有蘇姑姑的名字叫明筠，她看這個女子低頭的樣子和蘇姑姑很相像，頗為意外地問道：“你是蘇姑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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