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冬至，針工局的裁衣婢女來為十七量身裁制除夕的新衣。冉芬打開一點兒門縫，旋身進來內殿道：“娘娘，長明帶著底下的奴才剛量身回來，說有事告知娘娘呢。”

“知道了。”十七擺手讓婢女退下，穿上今晚夜宴要穿的華麗錦繡長袍，“讓他進來回話吧。”

“是。”冉芬領著裁衣婢女退下，長明拍拍落在肩上的雪粒便來了。

“娘娘這兒真暖和，外頭是要凍壞人了。”長明對著暖爐搓搓手，暖和了一些才到十七面前回話，“娘娘，奴才已經和小高子混了個熟，他說很快就帶奴才賭牌九去。”

十七嗯的答話，眉開眼笑地誇讚道：“長明是個聰明的小夥子，本宮沒找錯人，就是委屈了你生受了幾個巴掌了。”

“才幾個巴掌，奴才無所謂的。”長明倒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暗暗偷笑。

小茹見狀掩嘴笑道：“娘娘誇你一句你就高興成這樣，要是再誇你，可不上天了？”

“小茹姑娘老是笑我……”長明作勢瞪了小茹一眼，怎知小茹一點兒也不怕，還在吃吃笑著，他便也作罷。

十七看承乾宮上下其樂融融，也覺得很溫暖。她瞧著天色漸暗，把一個景泰藍手爐揣在袖子裏，起身道：“走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然而才出了內殿，頊元俊雅清清的頎長身影就出現眼前，他看十七穿著長袍單弱，三兩下手勢把自己的墨狐大氅解下，披在十七身上，打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道：“天冷，還下著雪，鬥篷不批，油傘不打，你這是想要凍成冰人嗎？”

很久不見頊元，她發現他的臉瘦削許多。今日冬至，滿宮團圓之時她也不想掃興，畢竟她還是儷妃，手上有權力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頊元見十七並不回話，轉頭就要責備十七身後的長明和小茹，怎知十七笑了笑，主動握住他的手道：“你不用怪責他們，我是故意叫你心疼的，不幹他們的事。”

她突然來的舉動讓他心潮震動，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很是珍惜這冰釋前嫌的時刻。

“聽小路子說，今晚舞姬們排了新舞……”頊元偏首對十七說道，“可我覺得無論什麽新舞，都不夠你跳得好看。”

“我已經好久不跳舞了，都忘了怎麽跳舞了。”十七遙想當年在濟州，頊元也跳了一支霓裳羽衣舞，那笨拙的樣子似乎記憶猶新，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你跳舞的樣子的。”

頊元也想到當年為博紅顏一笑所做的幼稚舉動，歡然暢笑道：“要是再有那麽一個機會，我也很想再一次跳舞逗你高興。”

十七也隨他笑，笑著笑著就走到重華宮。殿裏的妃嬪見兩人牽著手一同進來，各有神色，很快便端正下拜，異口同聲道：“嬪妾給皇上，儷妃娘娘請安！願皇上，娘娘萬福金安，福壽綿長。”

頊元與十七一同就坐，笑道：“起來吧，家宴而已，不必拘謹。”

“是。”嬪妃們聽話地微笑落座。

“小路子，傳菜吧。”頊元道。

菜品一碟一碟地上，每一份都精致可口，雅貴人嫣然笑道：“嬪妾聽聞皇上親自到禦膳房跟禦廚學包湯圓，不知今晚有沒有福氣嘗一嘗皇上的手藝呢？”

“皇上這是做給綰姐姐吃的，才沒有你的份！”顏貴人心直口快地頂嘴。

雅貴人聽罷，臉色很不好看，頊元便打圓場道：“下午朕得空，給你們每人都做了一碗湯圓，朕不偏心，人人有份。”

“是，皇上關愛六宮，嬪妾知道。”雅貴人屈了屈膝，“嬪妾要去更衣，先退下了。”

“皇上親自做湯圓的心意最可貴。”程情兒情意綿綿地看著頊元，含著些羞怯道。

十七冷眼瞟向程情兒，話語裏滿是涼意颼颼，“湯圓寓意團圓，真希望每一年的冬至，大家都能整整齊齊的坐在這裏，不會少了誰。”

程情兒頓時不做聲，低著頭望著隆起的腹部，輕輕用手來回地撫摸。

不過一會兒，宮女們端著湯圓進殿，從尊位到卑位依次呈上湯圓。十七用銀勺在碗裏轉了轉，舀一口甜湯放入嘴裏，舌尖立即感覺到黃糖濃郁醇和的甜味，和著姜片的點點辣味，這甜湯還是做得不錯的。

頊元湊近道：“嘗嘗裏頭的餡好不好吃。”

十七疑惑地瞧他一眼，又低頭吃一口白渾湯圓，“噫？芝麻餡兒？”

“喜歡吧？只你一碗是特別的。”頊元輕笑，“我問了玉甑，他說你小時候最愛吃你娘親做的芝麻餡湯圓，我學著做了一下，不知道味道還合不合你口味？”

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娘親總愛包芝麻餡，她是後來聽姑姑說娘親頭發漸漸白了，吃芝麻能烏發，才用芝麻做餡的。命運是何等相像，她也早生華發，無論吃多少芝麻，也黑不了白發了。

十七收起黯然，盡現笑意：“好吃，比我娘親做的要好。”

“傻瓜，還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揶揄我嗎？”

十七無奈地笑笑。

頊元貪看她許久，在小路子小聲提醒下才回過神來，遍視眾人呵呵笑道：“朕聽聞舞班排了新舞，大家也瞧一瞧，樂一樂吧。”

頊元話剛落音，小路子便機靈道：“上歌舞。”

重華殿外四面八方立時傳來清雅的絲竹之聲開個前奏，然後古琴的聲音追旋而上……是霓裳羽衣舞的調子，與隆武十五年中秋宴上的曲聲一模一樣。

一個身穿飄逸霓裳的女子用廣袖掩面出場，幾個旋轉後袖子微落，女子帶著嫵媚笑容出現——是雅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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