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已經停在毓漱宮前頭，十七與頊元在玉瀾殿前鬥嘴，等著青菖梳妝。因著是見西昌國皇子，禮數更是不能少，前後數人來回進殿替青菖穿衣打扮。

良久後，宮人打開殿門，青菖頭戴九翟冠，冠身前後飾牡丹花二朵，蕊頭八個，翠葉三十六，且兩側還有珠翠花鬢二朵，承以小連雲六片，還有其他珠寶牡丹花鈿金簪長珠結各數。身穿淺紅色廣袖綢緞大衫，用玉革帶配以羊脂白玉束腰，再披上金繡雲鳳彤色霞帔，實在彰顯大國公主華貴風範。然而美中不足的是，青菖的臉開始紅腫，她也不在意，朝兩人眨眨眼睛便上了轎輦。

頊元與十七隨行左右，他掀開轎簾，把隨身帶的扇子遞給青菖，溫和道：“冬日不比平時，你要小心別讓風撲著你了，我已著人去熬藥，待會兒便送到殿裏，你可別耍小性子不喝藥。”

“皇兄的話我怎敢不從呢？”青菖笑道。

頊元朗然一笑，眉宇間自然地流露出狂傲之氣，也極為自然地一把握住十七的手同行。十七能感覺到他掌心凜冽的紋路，他握得緊，倒叫十七很溫暖安心。

重華宮前頭除了皇宮的侍衛，還有來自西昌前來護送容成軾的士兵，個個都是七尺男兒威武雄壯身披盔甲，更顯得侍衛們看起來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侍衛們遠遠看見頊元便已跪下垂首行禮：“見過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兩位殿下金安！”

士兵們也曉得是朱朝太子來了，但卻不是如侍衛們一般恭謹，而是拱手作一作禮便完了，什麽也沒說。侍衛們可能是見不得西昌士兵的囂張，卻又拘著禮，因無法教訓而憋紅了臉。

頊元見怪不怪，笑容不變道：“都有禮了，起來吧。”

侍衛們這才起來，不屑地瞄了幾眼西昌士兵們。轎輦一落，宮女扶著青菖下來，青菖臨走幾步又回過頭看向頊元，眼裏有惶恐與不舍，神色覆雜。頊元唯有走上前在青菖耳邊說了些話，攬一攬她的肩膀，轉頭對十七道：“你先到禦花園等我，我很快便來找你……記著，不要隨便跟別人走了，知道了麽？”

十七嗯了一聲，頷首答應，目送著頊元陪青菖進去後轉身往禦花園走去。一路走著，她忽然想這皇宮雖然繁華巍峨，但是卻沒有任何熱鬧與自由可言，著皇宮禁錮的不僅是身體，連想法也在禁錮著，半點都由不得人。

她在禦花園的亭子裏坐下，擡頭看著夜空裏並不圓滿的月亮，突然想起今日是十二月二十，是自己的生辰，往年今日的月亮也是這樣白亮皎潔，衛九帶著自己到集市裏玩投壺，他手法好，一連把五支矢穩穩投入壺中，贏得了一串蜻蜓形狀的麥芽糖送給自己，那麥芽糖清甜又不粘牙，不過現在想起來這些往事也只是念想罷了。

正在回憶著，草叢裏傳來一陣沙沙響聲，那腳步走得很輕卻正往自己靠近，十七暗暗偷笑，想不到頊元武功非凡，卻連捉弄自己時隱藏腳步聲也做不到，但她還是一動不動，想瞧瞧頊元如何做。

那腳步聲來到自己身後截然停止，十七以為頊元鐵定是想大叫一聲或者捂住自己雙眼來嚇唬自己，便打算先發制人反過來嚇唬頊元一跳，於是猛地轉過身去“哇”地一聲大喊——一塊黑紗突然出現在眼前！

十七馬上嚇得尖叫，而被嚇唬的那人嚇得也“哇”地一聲叫出來，立馬退後三丈遠，兩“人”相互觀望一會兒，還是十七首先回過神盯著眼前那蒙著黑面紗穿藍色袍褂的人，因著服飾看起來並不像朱朝人常穿的裝束，而且那黑紗蒙面的人，十七也正好認識一個，便斷斷續續問道：“你……你是誰？容公子？”

那人似乎也是楞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開口道：“我……是西昌國皇子的部下。”

這人的聲音和容公子有些像，但是又不大一樣，多帶了點有些沙啞幹澀，莫非是感冒了？十七疑心大起，咄咄逼人道：“西昌國皇子不是在重華宮會宴麽？你怎麽不跟著他反而自己跑到禦花園來了？說巧不巧，我認識一位也姓‘容’的公子，莫非就是西昌皇子容成軾？”

男子在十七逼問之下拼命搖頭辯白道：“我真的只是皇子的部下！”

十七看這男子體格和容公子相差無幾，十之有八這人是在騙她，便帶著譏諷的語氣問道：“你說你是皇子的部下，那你是什麽職位？”

“貼身侍從！”男子道。

“哪有不跟隨主子的貼身侍從？”十七哈哈幾聲假笑，拆穿他道，“你分明是在狡辯！容公子，你為何混進皇宮？不會是為了要上次一事的報酬追到皇宮來吧？那你膽子也太大了！還有另一個可能——你容公子就是容成軾！”

“我沒有狡辯！我的確是侍從！”男子急了，“因為從小服侍皇子，又不小心毀了容，所以皇子才讓我戴著面紗，怕嚇到旁人，不信你瞧……”說完就要揭開他的面紗……

十七的頭忽然嗡了一下，周王的話響徹腦海：西昌國有這樣一個傳聞，凡是見過容成軾容貌的女子，都會不自制地愛上他，有些女子甚至為他終生不嫁。所以他出巡時通常蒙上面紗，女子不見他的容貌，便不會有此反應了……

容貌……面紗……

十七極快地伸出手去捂住他的面紗，尷尬地笑了笑，接而輕輕拍了拍侍從的肩膀道：“是我不好，我孤陋寡聞還觸及你的傷心事了，對不住了。”

侍從對十七的舉動似乎有些許驚訝，須臾後才道：“姑娘身份應該不是宮女吧？”

“你的眼神倒好。”十七為了試探眼前人是不是容成軾，假裝客氣的邀他到小亭子同坐，拍拍心口道，“我叫十七，是和嬪娘娘的侍女，也就是百合宮的姑姑。”

“姑姑？那我方才失禮了！”侍從作勢要起來施禮卻被十七按住了手肘，他明白過來靦腆笑道，“那我就‘免禮’了。”

“‘免禮’這兩字在宮中可不能亂說，那只能是主子才能說的話。”十七歪著腦袋一笑道，“宮裏的規矩太多，遠遠比不得在西昌國自在。”

侍從點點頭，頓了頓又道：“雖然朱朝皇宮規矩比西昌多，可是西昌人便比不得朱朝人聰明，像姑姑這樣的人便很聰明。”

十七被侍從這話逗得笑出了聲，道：“才見了一面你便曉得我聰明？”

侍從搖搖頭，煞有其事道：“從前有一朱朝姑娘給我出了個難題，我至今都沒有想到答案，但她說這問題的答案全朱朝大人小孩都知道，所以我認為朱朝人是聰明的。”

“說來聽聽。”十七饒有興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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