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頭一看——咦，這個男人怎麽這樣奇怪？好好的怎麽會用黑紗遮臉呢？

衛九亦半瞇著眼睛打量眼前男人，穿著平平無奇的男人，卻用黑紗遮面這麽神秘？而且以衛九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男人體格高大，說話也不如朱朝百姓字正腔圓，多半不是朱朝人，等等——在他的聽聞裏，是有這麽一號常年用黑紗遮臉的男人，難道……

這時符登已經上來茶肆二樓了，他對遮臉男子很是恭順，雙手抱拳一低頭，“謝容公子稱讚！”

“見義勇為，讚是應當的，你回去坐吧！”這位容公子笑哈哈地說完，卻不走，隔著黑紗都感覺到他盯著十七的眼光，他的臉越靠十七越近，十七往後一縮，張開五指捂住他的臉……

“我跟你素不相識，你靠這麽近幹嘛？”十七往衛九那兒微微側臉，“我告訴你，我身邊可是有高手保護的，你別亂來！”

“哦……高手啊？”容公子恢覆正經模樣，一瞧衛九，忍俊不禁道，“是高手不錯。”

容公子狂妄自大，衛九卻不計較，慢悠悠的喝茶作罷。

十七看看容公子再看看衛九，摁住衛九拿杯子的手，奇怪道：“你怎麽不說話啊？難道你怕他不成？”

衛九正欲回答，容公子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衛九便不說話了，反而對容公子禮貌地笑一笑。

十七見狀輕輕一哼，“衛九，你怎麽有點古古怪怪的。”

容公子突然挨著十七坐下，招手讓符登也來這坐，還對店小二道：“他們的賬計我們頭上好了。”

十七噗嗤失笑，“這位容公子，你這句話讓別人聽來像是仇家找上門了呢！話應該這樣說——他們吃飯的賬我來付——才對。”

容公子恍然大悟，疊聲道：“受教受教，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十七，就六七ba九十的那個十那個七。”十七隨意道。

“有意思。”容公子喊符登，“快對十七姑娘問好。”

符登瞄著看十七，靦腆又響亮道：“十七姑娘好！”

“你好你好！”十七趕緊響應符登的話，就差站起來了，“符公子不必客氣。”

符登聽了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快，“不可不可，不可叫我‘公子’。”

“這樣啊……那我也喊你符登吧。”十七笑了，不住口讚道，“剛才你很神勇，功夫也好，要是我們之中多一些像你這樣仗義的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該多好啊！”

符登有些懵，“刀？我可沒拔刀！”

容公子一聽也噗嗤地笑，“這只是一句形容你見義勇為，打抱不平的話，不必太較真了。”

“原來這樣！”符登又撓撓頭，樂呵呵道，“在我八歲時，家鄉發大水，我親眼看見大水把一個六歲的孩子沖走了，我能救的但怕了大水，沒下河去救他……現在我都二十八歲了，看見什麽要救的，要幫助的，我當然得去幫助的。”

“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了就能明辨是非對錯。”容公子點頭，“我把你留在身邊當真沒錯。”

十七靜下來一想容公子的話，覺得很有道理，那麽頊元呢？小時候的頊元看著大火把八岐樓燒剩斷壁殘垣沒有發聲，那長大能明辨是非對錯的他，會不會發聲呢？轉念一想，頊元得知他沒能救下被拐去造聖丹傷心至此，他要是再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會發聲的，一定會阻止的！她怎可對他毫無信心！

想通了，便雨過天晴。

未時，衛九一行人整裝出發，容公子想要跟隨同去，不想被衛九拒絕了，倒也罷了。在去青原鎮淩錦院的路上，十七一路哼著小曲小調，開心的笑容掛在臉上，惹得衛九追問，她卻把手指放在唇上噓道：“秘密。”

許是冬天了，天色特別快就暗了下去，夜幕時分很快就到了。青原鎮的街上有的是踩著高蹺的街頭賣藝之人，街邊兩旁燈火通明，都有賣各種各樣玩意兒的小店，時時能聽得吹著嗩吶的歡快之音，偶爾能聽見一兩聲清脆甜膩的歌聲，還有小童在街上追逐嬉鬧，十分熱鬧。

衛九到了市集便走得極慢，滿街飄來香噴噴的肉包氣味讓空著肚子的十七更加難忍，於是她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到一間包子店前，用力一嗅道：“好香，我們今晚就吃這個吧。”

包子老板看到此情狀便吆喝道：“香噴噴的包子嘍！買過嘗過就知道是好滋味嘍！餡多汁多鮮肉包嘍！”

十七立即歡快地接口道：“客官不買不知好吃嘍！買一個包子一人一半都成嘍！”

衛九不忘嘲諷，哼道：“你在宮裏錦衣玉食，怎麽還想要吃包子？”

“什麽錦衣玉食，包子也是人間正道啊！”十七白了容成軾一眼，指著冒著蒸汽的熱騰騰的包子，突然變了小孩子般的語氣，眼睛裏是滿滿的乞求，“我身無分文，你替我付錢，待我飛黃騰達之日便把我今日所欠下的銀子十倍還你，如何？”

“只不過一個包子罷了，我也沒心狠到不給你買。”衛九一邊拿出錢囊一邊道，“不過我記得今天還能見你的錢囊，怎麽到了晚上就身無分文了？你這如意算盤打得真好！”

十七不顧女子矜持，仰天大笑道：“我這如意算盤當然得打好，誰叫你小時候答應了做我哥哥呢？我是要一輩子賴上你的。”

“我答應做你哥哥，是因為你小時候上街看人家哥哥買糖給妹妹吃，縮成一團大哭，我萬不得已才答應你的。”衛九說罷，在老板手裏拿過用黃紙袋包好的包子遞給十七。

正說著，容公子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對包子老板比出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滿臉喜色道：“我也要兩個！”

包子老板一口答應，用黃袋紙利落地包了兩個包子遞至容公子面前，收了他的銀子後滿臉堆笑。

十七和衛九齊刷刷地瞧容公子，她道：“你怎麽也在這？跟蹤我們吶？”

“人生路不熟，上次一見也算是朋友了，不要說跟蹤這麽難聽。”容公子挨近了他們，小聲道，“你們去哪，也帶我們一起唄。”

“去去去，我們在辦正事。”十七擺手驅趕，見這人如此無賴，便抓著衛九衣袖快步離開。

衛九對容公子的事不發一言，側目看著一手抱著紙袋、一手拿著燙呼呼的熱包子又放回紙袋中猛吹手的十七，便從經過的木桌邊抽出一支竹簽遞給她。

十七也不客氣，接過竹簽戳著包子吃。兩人一路吃著包子一路走著，忽然聽見從不遠處傳來一聲軟軟的歌聲，那歌聲像極了在傾訴著纏綿情意，惹得人不自覺地往那走去。不一會兒後兩人在掛著“醉仙居”的青樓前停下，十七嚼著包子口齒不清嘆道：“這歌聲足以讓男人們長醉不歸啊。”

衛九卻不留意那歌聲，只看著十七充滿興致的神情道：“你要進去跟歌伎打個招呼嗎？”

十七安靜地站著，想起與頊元同游濟州，他男扮女裝跳的霓裳羽衣舞，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須臾後又難過得想要落淚，於是她用袖子揉揉眼睛，連連搖頭，扭頭快步離去，“我可是女子，怎麽能去青樓呢？”

兩人並肩走著，路過一散發著陳年木頭懷舊香氣的酒莊，十七便停下腳步，一縷醇正酒香直往鼻子裏鉆，她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笑著對客棧老板說道：“這酒不錯，似是花酒。”

“姑娘好靈的鼻子，是各種花酒，數桃花酒最有名，就只我們一家才有。”老板執毛筆沾了墨擡頭看著兩人笑道，“兩位客官是想住店麽？可是夫妻？”

“是要住店，可我們不是夫妻。”十七連連擺手，見老板一團疑雲的樣子便一拍衛九的肩膀笑著說，“我聞到這兒的酒香，想要來些好酒，不過賬要記他頭上。”

“哦……也罷。”老板也不見怪，禮貌地迎兩人到裏頭坐，然後點頭笑問，“請問客官要喝什麽酒呢？我們這兒桃花酒最好喝了。”

十七歪著頭把酒莊陳列的酒壇看了個遍，微一思索，指著其中一個寫著“梨花白”的巨大酒壇道：“桃花酒就免了，咱們就要一壺梨花白吧。”

老板頷首笑著退下。

衛九沈默片刻道：“你中午才酒醒，現在還是不要喝酒了。”

“我保證這次不會醉了。”十七目光淡淡的看向酒莊外的喧鬧長街，出神道，“而且他們釀的酒怎麽可能有我釀的易醉呢？”

“那你便贈我兩壺你親手所釀的酒吧，你們一路上要用的銀子我都包了。”容公子又出現在二人面前，這話才說完，老板就端著一壺梨花白和兩盞瓷白酒杯放在桌上覆又離去。

十七算是無語了，唯有親手給衛九和容公子斟酒，也給自己和符登倒了一杯，她細品一口蹙眉道：“還是我釀的好入口，不過你可算錯了，我那兩壺酒可不止這些銀子數，所以你也別惦記著。”

“美人與酒，我當然時時惦記著。”容公子輕酌一口杯中酒，笑道。

梨花白入口綿甜柔和，餘味深長帶甘，芳香的氣味讓十七懷想許多。今日攤上容公子這人，說實話，他的賴皮與頊元是有些相像的……頊元，可是很久沒見著了，他們還會有重逢那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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