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走到毓慶宮也算不得很遠，加之走得快，一陣子便到了。守門侍衛亦不攔，十七也與來往的宮人點頭示好，便自顧自往藏書室去了，怎知蘇姑姑從藏書室出來，見了十七直擺首道：“太子殿下不在藏書室，十七姑娘可去園子裏瞧瞧。”

“姑姑可知是什麽事情麽？”十七遲疑片刻，終是問了出口。

“小路子倒茶水涼了挨了罵，我便重新沏了熱茶送到藏書室，隱隱聽見殿下說什麽九十九啊什麽的……”蘇姑姑看見十七拿了薄荷腦油，便明白告訴道。

“有勞姑姑了，我去看看他。”十七客氣謝過，腦海裏旋轉著一個駭人的想法，九十九……可不是那長生丹的事情麽？

一邊想一邊往園子裏去，只瞧見兩宮女在園子外頭的大樹後頭站在，探著兩顆腦袋往裏瞧，都是一副貪看癡了的模樣，其中一宮女咬著指尖很是全神貫註，似是屏住呼吸，連十七來了也不知。

十七順著宮女們的目光所及之處看去，只見漆黑的夜幕下那人一身雨花錦白裰衣，長長的衣擺隨著清風搖曳撩過一簇秋海棠，他手中拿著一束白菊花，在一三尺高的石頭前擡手散下一大片白菊花瓣，花瓣如雨隨風噗噗簇簇地吹落腳邊，他亦不拂去，只是腰背站得筆直，獨立秋風。

她亦不覺心底似漏了一拍，只是手中的薄荷腦油讓自己回過神來。頊元好像察覺到十七來了，突然轉過頭看來，見了十七便強撐精神道：“你來了。”

“怎麽今日穿起白衣來了？皇家人除了皇家有白事外都不許穿白衣不是麽？”十七故作歡喜走近，卻發現他疲憊的倦容上有許多的悲戚，他本是銳利的眼神此刻黯然失色，他抿著的嘴角微微下垂，讓十七的歡喜笑容再也掛不住。

頊元無力地倒在她的身上，他喉嚨幹澀，沙啞道：“無論我如何防備，到最後那人還是抓走了九十九個少女，而長生丹，還是被煉了出來。”

十七把他抱住，輕撫他的背脊安慰道：“即使煉成了長生丹，也是不得長生啊。你已經盡力了，不要太過傷懷。”

“九十九條性命……終是我沒有保護好我的子民。”頊元痛心疾首，每說一句都像是牽動整顆心的悲傷情緒。他忽然不可抑制般使盡全身力氣一拳捶在一邊的樹上，震落了樹上的葉子，嗖嗖地劃過兩人之間。

十七立即奔去抓住他通紅的手，又是急切又是心疼道：“你若是弄傷了手，以後還怎麽把天下握在手中呢！”

“十七……我好累……”頊元倚著樹幹緩緩倒下，嘴邊還不斷喃喃自語著這句話。

十七半跪著把他護在懷裏，揚聲吩咐奴才們把頊元挪到書房的榻上睡著，又讓蘇姑姑拿了雲絲被子蓋在他身上，便坐在他身旁看著他。也不知頊元的夢境裏發生了什麽險惡事情，讓他在睡夢裏依然皺著眉頭。十七指尖探上他的眉心，輕輕安撫了許久，又點上了安神的百合香，頊元才漸漸平覆睡去。

因著放心不下，且天色已晚，十七並無歸去之心。風聲呼嘯，她忙掩上了窗戶，彎膝撿起被吹落的紙張，這仿佛是一張朱朝占地草圖，有朱色墨跡圈起一座座城池標志，旁邊寫上些計數的字。

十七算了算，這些數加起來是九十九之數，這應該是少女失蹤案件發生的地方了。她坐在椅上細瞧，被描紅最多的城池過半在晉王的領地，其餘的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周王的領地則是最少發生的。十七在淩亂的桌上翻出另一張記滿名字的紙，上頭赫然寫著晉王的名字朱炆，卻被一筆劃掉，又重新寫上，再次劃掉，如此重覆幾次後，便不再往上寫字了。

她心裏起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問守在外頭打盹的小路子道：“現在這時分，蔣大人就寢了麽？”

小路子擦擦惺忪的雙眼，估摸著天色搖頭道：“雖是一更，但蔣大人也是忙得很，怕是還未就寢。”

“你親自去請他來，便說是太子請的。”十七頓了頓又囑咐道，“此事要悄悄兒辦，別太驚動了人。”

小路子應了聲，提著燈馬上便去了。十七趁著他來前把亂糟糟的書卷紙張收拾好，又去瞧了瞧好不容易睡熟了的頊元，才安心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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