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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突然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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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意的死,很快便隨著一場法事被人淡忘了。而十七心裏,卻時常留著當時探上雲意脈息的觸感,如果當時原諒了她,也不用逼得她咬舌自盡,從而一屍兩命。

十七在寶華殿親手給菩薩添了一註香,喃喃道:“求菩薩保佑,讓雲意下輩子平安長樂。”接著雙手合十誠心一拜,默默嘆了口氣離開。

經此一事後,皇上格外重視和嬪的飲食,讓十七每日均向他稟報和嬪所食,十七不勝其煩,也奈何不了,只得乖乖前去乾清宮。

夜裏的乾清宮處處都是亮光,因著是皇上所居,連侍衛也是嬪妃宮中的五倍之多,尤其在夜裏,更是重重把手。邵公公見十七前來,便去稟報皇上,隨後讓十七前去。

“皇上聖安。”十七畢恭畢敬行禮道。

皇上合上折子,看了一眼十七道:“起來吧。”

“回皇上,這是和嬪娘娘今日所食,請皇上過目。”她把本子遞給邵公公,再由邵公公遞給皇上看。

皇上大概看了一眼道:“朕想問你,你與頊元果真有情麽?”

十七沒料到皇上突然這樣問,但結合種種答案只能回答一個,便回道:“皇上英明,奴婢與太子的確有情。”

“不是中秋宴裏頊元為了救你而胡說的麽?”皇上雖然像隨口一問,但話中處處是陷進,不能隨意回答。

思前想後,十七道:“回皇上,太子並不是胡說而已。”

“你願做妾侍麽?”皇上冷不丁問。

若說願意,那胡卉一定是正室太子妃了,若說不願意,便是不識趣,動則就是一條罪名。十七想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只是跪下叩首。

“十七,你是個聰明人。”皇上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意道,“未來的皇後不能是一個奴婢,你記住了。”

走出乾清宮,十七與玉甑迎面相對。他朝十七點頭示意道:“剛回了皇上和嬪娘娘的飲食麽?”

“是。”十七頷首,也不想再說什麽,便自顧自地走。玉甑仿佛專程來尋自己的,跟在自己身後,亦是默默。

走了好一會兒後,十七才道:“不知指揮使來找我做什麽呢?”

玉甑並不著急答話,反而覷著十七心不在焉的神色道:“你最近似乎很是悶悶不樂。”

“指揮使若想與我談心,那我們再另擇日子吧。”十七淡淡道,因著此刻思緒像糾纏不清是打結絲線一般,多餘的話聽進耳中便覺得腦子亂哄哄的令人難受。

“你小腿上那蜈蚣疤痕是從什麽時候形成的?”於是他直截了當道。

十七篤然回首,疑道:“你知道我小腿上有蜈蚣疤痕?”

“那日在武英殿你不慎摔倒,我走近時不經意看見你露出的小腿。”玉甑頓了頓,“是我無意中冒犯了。”

“既是無意中看見的也罷了。”十七放下疑慮,“已是小時候貪玩所致……若指揮使無別的事,我得先走一步了。”

擺脫了玉甑,十七快步至小跑回宮。接連著服侍了和嬪安睡後,她才得以真正放松,於是便隨意坐在木欄上往柱邊把頭一靠,看著並不圓亮的月光出神。

命中的死劫,是指自己之死還是指連累別人致死,她並不清楚。然而從春秋開始到雲意,死的總是自己身邊的人,若再追溯遠一些,便是爹娘之死……如果自己是這種命格,那現在在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因為自己而死,自己也是罪無可恕了。

從來以為自己瀟灑,但只要有關感情,總是瀟灑不起來。她強顏一笑,轉身正想往臥室裏走,卻是擡頭只見一片漆黑,有麻袋從頭至腳而落,猛地用力把她裝進麻袋中,她驚得手腳並用掙紮著,口中不斷高呼救命,卻在一片迷昏昏的香味裏失去知覺……

昏迷中似有回憶漫上腦海,那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雖然有陽光穿透葉間射進樹林,但還是有雨後水汽氤氳潮濕之感。

“綰兒你別跑這樣快!”哥哥在身後追著喊道。

十七並不管他,自顧自地在林子裏東看看西看看地玩著。哥哥好不容易趕上來,喘著氣佯裝責備道:“若是爹爹發現你從園子裏跑出來,可是要家法伺候哦!”

“他就只管把我關在園子裏,半步也不讓我出門,連來陪我玩耍的你也要戴著個貍貓面具。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你的樣子呢!”十七頑皮地跑來伸手想要掀開他的面具,卻被他兩手護住,怎麽樣也掀不開,終是有些惱了,便又跑到別的地方摘果子去了。

他見十七沒再留意自己的貍貓面具,松了一口氣,跟在她身後看她摘果子。十七愛吃酸果子,摘了什麽總得嗅嗅,若是酸的便即刻放進口中吃,幾次被他攔住不讓。

“從小爹爹便教你識字看醫書,有些果子有毒,吃了會死的呢!”他牽過一臉生氣的十七的小手,笑著帶她去看樹上的鳥巢道,“你瞧啊!幾日前小鳥還未破殼而出,現在都在嗷嗷待哺呢!”

“我不愛看小鳥,我要吃果子!”十七瞪了他一眼,往他面具上一敲道。

他不管十七發牢騷,還是興高采烈地指著小鳥道:“小鳥這樣小,最是可愛的時候,你看了就會喜歡了!”

“不喜歡不喜歡!”十七別過頭去,氣得兩腮鼓鼓的。

“哥哥取下了給你看!”他說完後便四肢纏著樹幹往上爬,可是年幼且樹幹又滑,總是爬上去滑下來。

這可惹得十七哈哈大笑道:“哥哥身手太差勁,連樹幹都爬不上!將來肯定是個弱男子,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要爹爹保護你呢!”

“誰說的!”他被十七這話一激,猛地往上爬去。

十七拍著手掌擡頭看著哥哥道:“努力努力!還差一點了!快呀快呀!”本是高興地看著他取鳥巢,突然小腿刺痛,痛感漸漸往上延開變成麻痹,她急得哭道,“哥哥我腳疼!腳好疼!”隨之一掀裙擺,一條猙獰的蜈蚣正在她的小腿上,她更是嚇得癱坐在地上大哭,“蜈蚣!哥哥有蜈蚣!”

“不要怕!哥哥來了!”他顧不得取鳥巢,也顧不得安危往下爬,卯足勇氣往下一躍啪地摔在地上滾了兩圈,又撿起樹枝往十七跑去,緊繃神經往蜈蚣用力一挑把蜈蚣甩飛,“還疼嗎?不怕!哥哥在這兒!”

兒時往事如戲,閃現在眼前。十七思緒漸次清晰,緩緩睜開眼睛,突然發現自己在一陌生的房中,躺在床上,四周皆是如客棧般的擺設,外頭熱鬧喧嚷的聲音不斷傳進來。

她一楞,記憶中自己被麻袋套住,後面的事情已記不清楚,醒來時已是在這兒。她戰戰兢兢地從床上起來,走至窗前慢慢推開——外頭是正午時分,熱鬧的街道竟然是京城!

“怎麽可能!”她猛地探出半個身子張望,朱墻黃琉璃的皇城已在很遠的地方,“我出宮了?我出宮了!”

她收回身子,沒有時間細想便沖出房門,這兒是客棧二樓沒錯,從這看下去能看見小二正端著盤子上菜。

十七忍不住驚叫出聲:“我怎麽在這裏!”

樓下吃飯的人們紛紛朝上看,一陣指指點點後又有說有笑起來。突然隔壁客房的門被一把打開,有人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她道:“你說你怎麽在這裏?”

“朱頊元!”十七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道,“是你讓人把我套進麻袋裏帶出來的?你為什麽這樣做!”

頊元與十七大眼瞪小眼,他拿開她的手道:“你就這樣對你的恩人?我可是千難萬難幫你完成出宮的心願了,你怎麽氣成這樣?”

“完成心願?不是說好替你辦完事再出宮麽!胡卉一事都沒辦完,你居然把我弄出宮了!你居心何在啊!”十七氣得把他推進房去,轉手關上了門。

頊元笑著挑眉道:“看不出來你還挺守信嘛。”

“現在是你不守信!”十七嚷道。

“好,胡卉一事,我是你的金主對不對?”頊元把十七摁在座上道,“那現下事情沒辦完,我這金主說什麽讓你做什麽你都得言聽計從,對不對?”

“打住,你是金主沒錯,但後面那句言聽計從可就錯了。”十七坐不住,站起來俯視他道,“你該不會心裏打什麽壞主意吧?”

“經此一試,我便知道你心裏其實不想出宮了。”他得意道,“既然這樣,你便陪我到濟州巡視河道,到了重陽節巡視完了便帶你回宮。”

“濟州?”她氣得火冒三丈,“和嬪現在有著身孕,有人要害她,我不在的話怎麽辦?你什麽也沒想過便帶我出宮,倒是隨心所欲啊!”

“父皇現在對她是非常上心的,你就別慌了。”頊元一邊說一邊換一身藤色長袍道,“每日到父皇處稟報飲食一事我讓香兒接手了,倘若他問起來便說你到寶華殿為和嬪祈福了。”

“你還計劃得蠻周全啊!”十七哼哼一聲,“皇上要是疑心,到寶華殿處瞧一瞧便穿幫了,你還這樣淡定自若?”

“說你腦子裏是叉燒包吧?”頊元瞥了十七一眼,兩手束著腰帶道,“可能是你救了青菖一命,她倒是很喜歡你,說是這幾日都在寶華殿,父皇若問起便替你兜過去。再說你以為父皇是閑嗎?八月底在鎮南一帶發洪水,現下才報上朝廷,百姓流離失所,父皇也是無暇理你。”

十七稍稍安心,但還是憋著一口氣恨道:“那你帶我出宮便算了,為什麽要拿麻袋套住我呢!”

“其實也沒別的原因……”頊元見十七有一瞬間松懈,借機跑出房間沖下樓去邊喊,“就是想整你而已!”

“朱頊元!”十七追出去,“你給我站住!”

被頊元這樣一鬧,十七煩擾的情緒也消散了許多。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邊吵邊騎馬到濟州,倒也不覺得時間漫長。

入夜,兩人在山坡上停下,安頓好了馬匹又搭好了柴火架子,烤著捕來的野雞吃,吃飽喝足後,又撿些枯樹枝生火取暖。

十七盤腿坐下,手中逗弄著捕雞時撿來的小兔子,它受了傷,十七不忍心吃掉它,而那只小兔子也溫順的窩在她懷裏,偶爾動動長長的耳朵。

“它親眼見證了你吃掉了與它同來的雞,它都害怕的不行了,你還逗它不就更讓它怕嗎?”頊元也坐在十七身旁,“它心裏鐵定在想,嘖嘖,這傻子下一個該不會吃我吧,等我咬她一口先下手為強。”

十七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兔子嗎?你知道它怎麽想?它不知道有多安靜可愛呢,不像你整天說個不停。”

“若不是你成天吵,我能說個不停?”頊元呢喃道,迎著山頭的晚風躺下,閉眼凝神。

過了一陣子,十七喊了他一聲問道:“巡視河道不應該是浩浩蕩蕩去的嗎?你孤身一人上路不怕中了埋伏?”

“是浩浩蕩蕩去的,不過他們先到了濟州罷了。”他睜開一只眼睛看著她,“你說我是孤身一人,那你是什麽?鬼嗎?”

“對啊,我就是女鬼啊。”十七看向遠處的繁星,嘆道,“傳說是這種命格呢,真是碰著誰,誰便死。”

頊元微楞,隨後伸手把她下拉讓她躺下,把她的頭摁在自己的臂彎裏道:“世界上沒有人能長生,每個人都有一死,是定數。”

十七想坐起來,奈何不了他力氣大,便不逃脫了,緩緩道:“可我不想你們死,但又不想你們離我遠遠的。”

“如果你腦子裏是饅頭便好了,一片空白,自由自在。”頊元想了想道,“但你是叉燒包也成,我把叉燒都吃掉,那你便不用煩惱了。”

“欸!你怎麽老想著吃啊!”十七盯著他道。

他忽然一笑,把她摟得更緊,認真道:“若你真是這種命格,也不怕,我命硬。”

九月的晚風溫柔,一點一點地吹散愁緒,吹入心裏似漫上舒暢的霧氣,讓人不禁鼻子發酸。身邊的人閉著眼睛很安寧,不論他有沒有入睡也讓人不忍去吵醒他。他看上去清瘦,但胸膛卻結實溫暖,她不願在他臂彎裏起來,如同一頭紮進美好夢境中,不敢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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