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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人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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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帶一只自作自受的池魚◎

雲乘月從暈眩中醒來。

“——讓你們把貨看好, 都在犯什麽混!”

這句話是不是有點熟悉……比如上一次她從昏迷中蘇醒,也聽到了這句話?

她想要爬起來,身體卻很沈重, 頭腦也不是那麽清醒。晃晃頭,她才終於順利睜開眼睛:不高不低的天空下, 一大堆沈重的東西壓在她身上。旁邊還有一輛翻倒的車。

她好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

她試著掙紮,但身體無力擺脫負擔。幸好旁邊的人跑了過來,七手八腳把她身上的東西搬開。

“沒事吧?這這……實在對不住對不住,不知道怎麽這車就翻了!你……沒事吧?”

說話的人一邊道歉, 一邊上下打量她。他眼睛骨碌轉完一圈, 便透出松了口氣的樣子。

“喏,賠給你, 有什麽不舒服盡早看看大夫!”

對方將一塊碎銀塞給她,扭頭便吆喝著貨車隊走了。他們運用書文,很快把貨物搬了回去, 又很快驅馳著飛馬, 飛上半空中的直道,頭也不回地走了。

雲乘月看看他們的背影,再看看手裏的碎銀,再繼續打量自己,並盡量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尤其是骨骼。

還是自己的身體……但是,又不完全是。

丹田中的靈氣很稀薄,大概是第一境中階的修為。眉心識海倒是還在, 她能感覺到書文的存在, 也能感覺到微弱的“生”字聯系, 然而閉眼內視, 她只能看見空空蕩蕩、狹窄擁擠的書文。

此時的她,就宛如一個第一境中階、什麽書文都沒觀想出來的修士。

甚至……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明顯五官也不一樣了。

如果不是還記得傅眉做了什麽,她會以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薛無晦那邊也聯系不上。她渾身上下的東西都不見了,錦囊不在,佩戴的項鏈也不在,身上穿的衣服也變成了最普通的灰色道袍。

她擡起手,發現袖子邊緣還脫線了。手臂上還有淤青和擦傷,應該是剛才被貨物砸的。

……她剛才不會是被天上飛的貨物砸中了吧?飛馬載貨只能走直道,直道修得又很高,這掉下來可真不亞於高階修士的一記攻擊。要真是第一境的小修士,被砸這麽一下,重傷都有可能。

難怪剛才那群人跑這麽快!還給這麽少!

雲乘月回過神來,又好氣又好笑。

接著,她又嘆了口氣。先面對眼前的狀況吧。真是……雖然知道是為了突破瓶頸,可眼前的狀況真麻煩。唉,她已經開始想念薛無晦的帝陵,想念裏面的青銅衛士,尤其想念會給她找果子吃的天甲和天乙……

振作一點。

雲乘月拍拍臉。

再看四周。還好,人雖然不多,卻也不算少。回頭還能看見一座城池的輪廓。城市不大,城墻和建築都不算太高,也沒什麽顏色可言。應該不是什麽出名的大城市。

可能因為有第一次穿越的經歷在,雲乘月不算慌亂。

先進城再說。

一無所有的雲乘月打算走過去。

但沒走幾步,她就差點被什麽東西絆倒。低頭一看,那竟然是一只手。她心裏一跳,險些以為自己遇上了一具屍體,定睛一看才發現對方活著,只是暈過去了。

不會也是剛才被砸的倒黴蛋吧?

那他連賠償都沒拿到……雖然這一點碎銀也賠不出什麽就是了。

她蹲下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把那人翻過來。這是個約莫三十歲的青年男子,小麥膚色,皮膚有些粗糙,五官深刻但線條總有些不和諧,尤其臉頰上還有一塊深色的疤痕,使他閉著眼都呈現一幅陰森森的氣質。

這樣貌是陌生的……但又透出一絲絲熟悉?

正想著,這人睜開了眼。

日光下,她保證自己見到他瞳孔縮緊。與此同時,他右手探向腰間,左手作爪狀向她咽喉襲來——

啪!

雲乘月一巴掌拍掉這軟弱無力的攻擊。

“你做什麽?”她沒好氣,“我只是看你昏倒在這兒,看看你什麽情況。”

對方已經坐了起來。從他的動作來看,他本來是想魚躍而起,可惜身體彈動一下,就變成無力地坐在地上。

他的表情還扭曲起來,倏然按住了自己的腰。

雲乘月沈默片刻。

“你……是不是腰扭了?”她緩緩問。

男人的神情更扭曲了。他抿緊嘴唇,露出一種被羞辱一樣的表情,但接著,他點了頭。

“勞駕……幫我一把。”

一邊說,他一邊用餘光快速觀察四周情況。雖然神情沒多大變化,但那眼神依舊說明了他暗藏的震驚和困惑。

這種觀察的神態……

雲乘月感覺更奇妙了。難道說,不會吧,可怎麽會……

她清清嗓子。

“莊夜?”

男人猛地一震!

“你……等等,難道?”他難以置信地擡起手,盯著手心,又嗅動鼻尖,震驚地看過來,“雲乘月?!”

雲乘月緩緩點頭。

兩人兩兩對望。四周草從高高,隨風飄動。

莊夜咬牙:“到底是怎麽回事……嘶!”

他又想魚躍而起,然後又痛苦地按住了腰。

雲乘月:……

一個沒忍住,她笑出了聲。

莊夜怒目而視。

“我發現你的修為還比我低。”雲乘月止住笑,笑意還在,“我第一境中階。”

莊夜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沈默了一會兒,才用一種嚴肅到神魂深處的語氣說:“我就算沒有修為,只要想殺你,就能殺。”

這句話應該是真的。飛魚衛手段百出,陰損毒辣,面臨修為略高的修士也不會吃虧。

雲乘月微笑,溫溫和和地問:“哦,是嗎?那就來吧。你打算用什麽呢,用閃了的腰?”

莊夜:……

“說來你究竟為什麽會在這裏?多半是用了什麽手段,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雲乘月,你休要太得意!”莊夜眼露殺意,“果然我想得沒錯,明光書院背棄道心誓,背地裏和你勾勾搭搭,不知道在做什麽!若是白玉京知道這一切……”

雲乘月收了笑,淡淡道:“你是在提醒我,現在先發制人——殺了你?”

莊夜倏然收聲。他到底還沒習慣目前的處境,然而他也終究意識到:現在不是一個挑釁對方的好時機。他修為被封,還受了傷,更是身無長物,百般手段都只能暫時擱置。

不過他仍舊鎮定,只道:“你若真現在殺了我,也算你本事。”

雲乘月盯著他,皺了皺眉。莊夜說中了,她心中並無殺機。就算知道莊夜是個不穩定因素,要她現在就出手殺人,她內心實在無法認可。

然而修士修心修道,修道修心。內心不認可的事,做了是會有損心境的。

到底她輕嘆一聲,道:“唉,還是天生就心狠手黑的人,更能維護自己的利益。罷了。莊夜,你瞧,不過我們怎麽淪落到這個地步,現在總歸我們知道彼此底細。你又受了傷。”

“不如我們暫時放下矛盾,合作求存?”

莊夜思忖片刻,也是無奈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他試著站起來,但腰閃了可不是那麽容易的。試了幾次之後,他表情更扭曲,額頭都滲出冷汗,卻依然坐在地上。

雲乘月都看得快不忍心了。

“算了,我扶你。過來……咦,你忸怩什麽?放心好了,我自認還算坦坦蕩蕩,不會對你起什麽心思。”

莊夜卻面皮微紅,惱怒道:“什麽心思不心思,我才沒想這些!”

雲乘月煩他惡聲惡氣,也懶得跟他爭,直接一把將人扶起來,把莊夜手臂放在肩上,撐著他往前走。

莊夜沈著臉,活像他獲得的不是幫助,而是什麽羞辱。

“雲乘月,你到底做了什麽?”他又一次內視無果,直覺丹田、識海都一片混沌,心中實在震驚又有些惴惴不安,倒是越發聲色俱厲,就跟外厲內荏的紙老虎一樣。

雲乘月嘆氣,半真半假道:“我還想知道呢。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莊夜當然不信,但也問不出更多。何況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機。

大概半個時辰後,兩人總算進了城。

這城市不大,商業也不大繁華,見不到如浣花城那般的熱鬧。城門口歇著幾個力夫,見了他們,便來問是否需要幫助。他們可以輕輕松松把“這閃了腰的道友”扛起來,送到大夫那兒去。

“只要二錢銀子!”

力夫伸出兩根手指,信誓旦旦。

莊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有些不耐道:“可……”

雲乘月打斷他:“不必了,多謝,我們自己能行。”

力士一撇嘴,走開了,背過身時還刻意嘟噥出一句“哪裏來的窮酸”。

莊夜的臉色相當不好看。他狠狠剜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又陰沈沈地盯向雲乘月:“你有什麽陰謀?故意折磨我?”

雲乘月難以置信,心想這人是有什麽毛病,面上更沒好氣:“這是折磨你還是折磨我?這位官老爺,您搞搞清楚,您現在沒錢,我也沒錢。”

莊夜這才反應過來。他楞在當場,下意識摸了摸口袋,又摸了摸,再摸了摸。

接著,他不說話了。

等走到能看見“醫”字招牌的路上,莊夜才低聲問:“沒錢,怎麽看大夫?若實在不行……”

他眼中冒出惡狼般的光芒,毒辣得很。

雲乘月扶了他好一會兒,自己也累得慌,看他這副樣子,不由呵呵一笑,旋即擡起腳往他腳背上狠狠一踩——

“雲乘月你做什麽!”

莊夜憤怒極了。

雲乘月淡淡道:“官老爺,你最好遵紀守法一點,別打什麽欺壓無辜人的主意。”

見他不以為然,她又微微一笑,警告道:“如果你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說不定一輩子都只能這樣,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身份了。”

莊夜神色一震。他懷疑地打量她幾眼,思索片刻,忽然收起面上狠意。

“雲道友無需多慮。我身為飛魚衛,只管該管之人,否則豈不是愧對今上信賴?”他端起了那副客客氣氣的假面具,“接下來幾日,我們二人守望相助,必能及早脫離困境。”

雲乘月若有所思:“守望相助?看莊道友現在的模樣,怕是要我助還差不多。不如這樣,我幫莊道友這個忙,莊道友也幫我一個忙。

對於我在明光書院的事,包括這段時間的經歷,莊道友必須發誓,絕不對其他人提起。”

莊夜神色陡然陰沈。他可是指著雲乘月當功績,要踩著她往上爬的。

然而,他陷入困境是事實,需要她幫忙也是事實。莊夜懂得權衡利弊,更懂得接受現實。他只陰沈一瞬,便痛快答應下來。

親耳聽他發了道心誓,雲乘月心中也安穩了點。

可這剛安穩下來的心情,立即被現實動搖了。

因為,看大夫比他們想的都貴。

大夫診斷後,說莊夜只受了輕傷,抓兩服藥,養半個月就行。等寫好藥方,將診療費用、藥費一起報上來:一兩銀子。

兩人面面相覷。

雲乘月猶豫片刻,將那一小塊碎銀遞上去。

“一兩正好。”

醫館的掌櫃收錢收得高高興興,絕不猶豫。

雲乘月眼巴巴看著那一兩銀子,忽然有點心慌,怎麽辦,她好像沒錢了?等一等,那接下來住在哪裏?

咕咕——

她肚子叫了。

居然餓了。她按住胃部,才意識到吃飯也成了問題。這裏既沒有帝陵,也沒有書院的食堂,更沒有浣花城的雲家。在那裏,她至少不擔心沒飯吃。

雲乘月沈默片刻,去盯莊夜。

“莊道友,我覺得你欠我一個人情。”她嚴肅道,“現在該你想辦法解決我們的食宿問題了。”

莊夜坐在椅子上,也擡頭盯著她,一字一句:“雲道友,我欠你的情,已經用此前的道心誓還你了。”

哦,對哦。

推鍋失敗,雲乘月惆悵地嘆了口氣。

“好麻煩……人就不能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覺嗎。”

她自言自語,到底振作起來,轉頭看向醫館。掌櫃的正捆藥,豎著耳朵聽他們講話,被她一看才立即調轉眼神,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

雲乘月問:“請教掌櫃的,這裏哪裏能找些活計做?”

掌櫃的是個熱心人,痛痛快快“哎”了一聲,問:“你們二位都會些什麽?還有這位道友,你也是,雖說受了點傷,可哪裏能讓道侶一個人養自己?”

此言一出,兩個人臉都綠了。

“他她不是我道侶!”

掌櫃的打個哈哈:“那就更不能叫朋友來一直養著自己了,是不啦?”

莊夜斬釘截鐵:“不,她必須養我。”

掌櫃的頓時眼神詭異,打量完了莊夜又去打量雲乘月,最後大搖其頭,臉上寫滿了“真是無恥之人自有傻瓜兜底”。

“那麽,雲道友都會些什麽?”掌櫃的問。

雲乘月想了想:“我會寫字。”

掌櫃的很無語:“是個修士都會。我家五歲小兒都會寫。”

雲乘月一楞:“那……我寫得很好?”

掌櫃的不信,心想看你年紀也二十了,才第一境中階,還窮得很,一看就混得很差。但他又突然想起來,自家道侶前段時間講了個故事,說是什麽什麽大修士喬裝打扮,扮得可憐,去討要憐憫。一路上,幫過大修士的都得了好處,羞辱他的都下場悲慘。

掌櫃的心想,應該沒有這麽巧吧?

但他還是將信將疑,讓出自己的紙筆,道:“那道友寫字來瞧一瞧。如果真寫得不錯,那私塾都去得,更好的還能被大戶人家請去供奉。不過,需要有真本事才行。”

“好,寫什麽……寫個《千字文》看看罷。”

雲乘月拿起筆。她這段時日練字不輟,自覺寫出來應該得心應手。

可剛下筆,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手裏的筆是最普通的、用得有點禿的毛筆,紙張也是最普通的紙張,墨汁枯澀還有些難聞,遠不如她從前的文房用品。但這些不是重點。

真正的問題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寫不出字了。

那些過去觀想出的書文,努力臨摹過的字帖,形神意趣分明還歷歷在目。但怎麽寫的?字是什麽樣的?為什麽“天地玄黃”要這麽寫,為什麽“永”字要那麽寫,為什麽同一個字可以被不同的書寫者寫出不同的風格?差別到底是什麽?

她凝視著紙張,凝視著自己筆尖下那空無一字的紙張,突然感覺到了莫大的恐懼。

字……是怎麽寫的?為什麽人要這樣寫字?

她越想越呆,只能呆呆地站著。

一旁掌櫃等了許久,失去了興趣。他暗笑自己迷了心,竟將離奇故事當了真,便拿回紙筆,不在意地重新潤了潤筆尖,說道:“既然寫不了,還是做些普通的活計吧。”

雲乘月凝目站著。

莊夜看出不對勁,問:“怎麽回事?”

她有些苦澀地開口:“我寫不出字了。”

莊夜一愕,霎時緊張起來。他閉上眼,手指憑空寫了幾個字,便松了口氣。看起來,他好像沒有遺忘書寫的技能,只是暫時修為被封,用不出來而已。

雲乘月不去管他。她有些心煩意亂,但還算鎮定。這些肯定都是傅眉做的。如果她要讓她連書寫技能都一並遺忘,那肯定有什麽深意。就算沒有……無論如何,她現在只能選擇面對現實。

“掌櫃的,勞駕,還有什麽別的活計?”

掌櫃笑笑:“我們羅城不比大城市,沒那麽多營生,只有東邊招工多些。那裏有些食宿幫工的雜活,還有些招去海邊碼頭做事,酬勞高些,但就不在城裏了。”

雲乘月茫然地點點頭:“噢……那好,我就去城東看看。”

莊夜坐旁邊,暗中笑了笑,有點幸災樂禍。下一刻,卻見雲乘月將目光對準了他。

“我去找工作,也帶不上你……嗯,我要拿你怎麽辦?”

邊上掌櫃立即警惕,聲明道:“先說好,我們醫館不缺人,也不讓人待在這裏過夜……實在是沒有人手照顧的!”

“要是實在困難,就去‘濟貧館’問一聲,說不定還能有一個空位。喏,往那頭走,也在東邊。快去吧快去吧!”

雲乘月道了謝,趕緊攙起莊夜往外走。她有些擔心,莊夜可是飛魚衛,萬一記恨上這掌櫃的怎麽辦?

但多走幾步,她就發現自己多慮了。莊夜看起來很平靜,好像還在思索什麽。

“濟貧館……”他喃喃著。

雲乘月看他:“你知道?”

莊夜默然片刻,忽地冷笑一聲:“又不是只這偏遠小城才有濟貧館,大梁天下哪裏沒有,白玉京裏便有好幾座,有什麽稀奇!”

……莫名其妙又生什麽氣。

算了,懶得搞懂他。大約飛魚衛都是這麽奇怪的人。

他們順利地找到了濟貧館。那是一座還算寬敞的小院,內裏幾間平房。看門的人很和氣,問了他們情況,知道莊夜只需要住上十天半月,便點了頭,說可以在二十人的通鋪間裏加一張床給他。

二十人的通鋪,對飛魚衛這種有品級的官員來說,實在艱苦。很多官員大概還會覺得被羞辱了,說不定要懷恨在心。

可莊夜表現得異常平靜。那平靜裏透出十分的熟悉,就好像他曾經在濟貧館生活過一樣。

看門的人讓他們去登記。大梁法制修明,對修士的身份、籍貫都嚴格管束,雲乘月就曾在初來乍到時被質疑過身份。不過後來她過得太順,險些忘了這一茬。

糟了,身份文書……

她下意識一摸懷裏,驚訝地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懷裏竟然多了一張薄薄的紙。拿出來一看,赫然便是一張蓋了官府紅印的身份文書。

上頭也赫然寫著她的大名:雲大貓。

……雲大貓???

旁邊莊夜也摸出了一張身份文書,上面寫著三個字:莊小狗。

飛魚衛的嘴角狠狠抽搐幾下。

兩人當場沈默。

“這……”

這名字究竟是哪個惡趣味的人起的……大約是傅眉吧。雲乘月嘆著氣,還算坦然地接受了“雲大貓”這個名字。有身份文書就值得慶幸,不然怕不是要當場被抓去見官。

“噢,我看看,雲大貓,莊小狗。嗯,寫好了。”

登記的人一點不覺得這兩個名字有什麽不對。他還誇讚:“你們的名字真不錯,讀起來順口。我在這兒做登記做了二十年,總是登記什麽甲乙丙丁、一二三四的名字,哪個能記得誰是誰!”

雲乘月扯扯嘴角,總算扯出來一個微笑:“您客氣了……那莊,莊小狗道友,就暫時托給您照顧。我白天去做工,晚上就回來住。”

“去吧去吧,誰沒個落難的時候。不過,哎,記得把錢攢夠,不然你們要在濟貧館做工還債呢!”

“曉得了。”

雲乘月客氣一禮,轉身離開。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登記者低頭看向莊夜,發出了一句感慨:“雲大貓容貌平平,舉止卻好看得很,連背影都出挑,莫不是哪個大家大戶流落出來的?”

莊夜坐在門檻上,皮笑肉不笑,扯起單邊嘴角。他惡狠狠道:“管什麽大家大戶,現在都是倒黴鬼……倒黴死她算了,省得連累別人!”

登記者聽出他語氣中的惡意,唬了一跳,下意識退後一步。他心道,人家還出去做工養你,你怎麽背地這麽說人家?

可修士的本能隱約告誡他,不要多管閑事。他歲數不小,靠這本能躲過了不少倒黴事。因而,他緘默著,只將莊夜扶起,緩緩走進濟貧館。

木門關上,切斷館內館外。

天空漸漸陰沈下來。海風吹來鹹澀的氣息。

這座海邊的城市,快要迎來一場初夏的晝雨。

……

“哎呀,快下雨了。”

羅城的星祠裏,有人坐在屋頂,一手撐著屋脊,一手端著小巧的玉色酒杯,擡頭望天。

“海邊的雨也帶著海水的味道。如果要對比,我還是更喜歡內陸的春雨……那才是純粹的萬物生發的氣息。”

他坐在雨中,深藍的發帶也在雨中搖晃。他擡手舉杯,敬這雨天一杯。

屋檐下,有人撐著傘,無奈擡頭。

“熒惑大人……熒惑大人!下雨不是觀星的好時機,還是請您下來罷,若被旁人看見,就不好了。”

熒惑星官笑瞇瞇地望下來。

“可是,我在想一個人啊。”他認真地說,“下雨的時候,最適合思念。”

下屬更無奈了。

這位熒惑星官到底為何突然來訪,羅城哪裏容得下他這樣叱咤風雲的人物……唉,罷了,不是他這級別管得著的事,還是這位大人說什麽,便是什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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