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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妝臺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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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獨屬於兄妹兩人的秘密。◎

為祝淩引路的人將她領到了一處帳篷裏,這處帳篷雖不是羌國主帳,但卻比主帳華麗了無數倍,外帳置著桌椅屏風,字畫熏香,內帳床幔束起,錦被整潔,雕花的妝臺上放著胭脂水粉,妝臺旁陳列著一排打開的箱籠,裏面的頭飾衣裳在明亮的燭火下熠熠生輝———全是小公主記憶裏用慣了的東西。

那引路的人退了下去,兩位侍女從外帳入內,打頭的那位穿著一身若草色的衣裳,手裏捧著疊好的寢衣用具上前,見了她便笑道:

“公主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可需沐浴一番?”

祝淩點點頭,學著記憶裏小公主的模樣:“上前帶路。”

“唯。”那侍女對著她行禮,在斜前方為她領路,穿過內賬右側的門,門後有一座屏風,屏風後是一個浴桶,桶裏浮著一層花瓣,裊裊熱氣在這方空間裏升騰。

那侍女放下了手中的托盤,上前欲為祝淩寬衣,祝淩伸手攔了攔:“你且退下———”

她微微偏過頭,對著站在屏風邊,身著月白色衣裳的侍女道:

“你來。”

那月白色衣裳的侍女行了一禮,接替了祝淩身前這位侍女的位置。若草色衣裳的侍女退守門邊。

浴桶很大,但不算深,水的位置剛好漫過祝淩的鎖骨,那月白衣裳的侍女極其溫柔地拆了祝淩的發髻,濃密如雲的烏發如瀑垂落,又被沾了水的巾帕打濕,摻了花汁的香胰在發間堆出雪白的泡沫,柔軟的指腹以剛好的力道按壓著頭皮,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系統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馬賽克,它無聊地拉著祝淩講話:

【幹嘛突然換人?難道是你知道這個月白衣裳的侍女手藝好?】

“不是。”祝淩在意識空間裏擬態出來的小人與她本身的感官是相通的,所以她的此時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像是在陽光下曬太陽的慵懶大貓,“小公主不喜歡身邊人穿綠色系的衣裳。”

羌國的公主歷來著紅色這種熱烈的顏色,小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可她幼時曾被其他王孫笑話過,說她非要將自己周圍的人裝扮成綠葉,來襯托自己的灼灼其華。

雖然嘴賤的人被小公主當場撅了回去堵得啞口無言,但小公主還是留下了心理陰影,她下意識地減少了吩咐身著墨綠、茶綠等衣裳的人做事的次數,時間一長,圍在小公主身邊伺候的人自然就發現了這一問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久而久之,小公主身邊的人都不再著綠色了。

祝淩之所以會換人,也是為了符合小公主的習慣。

月白色衣裳的侍女細致地給她洗幹凈了頭發,又用棉帕細細絞幹,接著給她清潔了面部,塗上了面脂。

一切結束後,她退到了屏風之外,等候著祝淩隨時可能到來的吩咐。

待祝淩洗完澡,睡前的準備也已收拾妥當,湯婆子將被子烘暖,安神的熏香也被放到了合適的位置。

那位月白色衣裳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詢問:“公主今晚可要遣人守夜?”

“不必。”祝淩搖搖頭,“退下吧。”

“唯。”那侍女應了聲,取了厚實的罩子替換了蠟燭外攏著的薄紗罩,內帳裏的光線霎時間變成一種不會影響到睡眠的昏暗。

待她們兩人走後,祝淩往後一仰,陷進柔軟的被褥中。

系統小小聲:【過……過關了嗎?】

“這個身體本就是小公主的,自然不會有問題。”透過被放下來的輕薄的紗幔,在昏暗的光線中,記憶裏熟悉的事物邊緣氤氳著柔和的光澤,恍惚讓祝淩以為,她就是小公主本人。

但可惜,她不是。

熟悉的環境又喚起了一點記憶碎片,祝淩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不遠處的妝臺———這個妝臺與時下流行的很是不同,整體像一株盤虬的梅花,在梅花的枝葉間鑲嵌著一枚打磨光滑的圓鏡,圓鏡上以珍珠母貝為花瓣,赤金和黃色碧璽為花蕊,圓鏡下枝葉交疊,以密密麻麻的梅花為托,盛放著胭脂水粉。

這個梅花妝臺是小公主被嘲笑過後不久,她的皇兄送她的,取自“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

那時的年幼的小公主曾不解:“詩不是讚詠白梅的嗎?”

她可是因為穿紅被嘲笑的!想寬慰她至少也得找首讚美紅梅的詩吧!

“是白是紅有那麽緊要嗎?”同樣年幼的太子用指間點了點她的眉心,“凝凝,他之所以用語言中傷你,是因為他對你抱有惡意,與你衣裳的顏色並無幹系。”

“紅梅是梅,白梅也是梅,並不會因為顏色的不同而改變它的象征意義。”他說,“著紅衣的是你,著其他顏色的就不是你了嗎?想要挑剔你的人,無論你怎麽做都會對你心生惡意,你若是因此難過惶恐,他們便會越發得意。”

“他人的言語,你若在意,便是聳入雲霄的高山,勢如千鈞的浪濤,讓你毫無反抗之力,你若不在意,就是衣擺上的塵土,軒窗上的枯葉,不值一提。”

……

祝淩從床上起身,掀開紗幔走到梅花妝臺邊,那個記憶碎片除了這段往事外,還提供了一個極重要的信息。

她的指尖劃過圓鏡,落在圓鏡右側一朵未開的梅花花苞上,向外擰了三圈,她坐下後靠近膝蓋的位置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哢噠”。

祝淩沿著樹幹的縫隙掰開———縫隙後是一道一指長寬的空位,裏面塞著一封信和一塊小巧的令牌。

祝淩將信和令牌取出來,展開信,是一筆剛勁挺拔的好字———

【吾妹樂凝:

見字如晤。

一別累月,念與時積。深秋料峭,添衣加裳,切莫輕心。路遙家遠,銀錢取用,勿要自虧。

……

若遇難處,羌國人馬,唯爾調度。然,自身安穩為上,不可入累卵危局。惟願安康喜樂,莫憂莫擾。

事若完畢,可緩緩歸矣。

書不盡意,再祈珍重。】

落款為【承安二十六年九月二十八日兄樂珩字】。

時間是半個多月前,推算一下,也就是羌國使臣出發的前幾日。

信中沒有責罵,沒有生氣,更沒有質疑,全是絮絮叨叨的叮囑,衣食住行,事無巨細。

與祝淩在其他情報中所見的智多近妖,手段聲勢如雷霆的羌國太子截然不同。

這梅花妝臺上的暗格是羌國太子吩咐獨屬於他的明光衛所制作的,除了制作這妝臺的人以外,只有他們兄妹兩人知道。

小公主有時候不高興了,又不想當面說,就會在花園裏折一只花,插到羌國太子案桌上的玉瓶裏,不出一日,暗格裏的信就會被取走,過半日就會多一封回信。

幼時的小公主寫“今天課好難,聽不懂”,後面附上自己畫的哭著的小兔子,太子回信便寫著“循序漸進,莫要著急,可從第五章節第三頁學起……”字的最後是一只同樣的小兔子,只是小兔子手裏被塞了紙和筆,坐在了書案前。

小公主寫“今天偷溜出宮失敗了,我想吃如意酒樓的八寶鴨。”配的圖是飛走的大肥鴨。

太子就回“等過兩天宮禁換崗時,我帶你出去。”配圖是一只飛機耳的小兔子躲在樹後,緊張兮兮地看著來往的巡邏的人。

小公主寫“今天好冷好困不想上課,太傅好啰嗦,我明天可以不去嗎”,末尾是一只被拎著耳朵蔫巴巴的兔子,回信就是“業精於勤荒於嬉,不行、不準、不批”。配圖是小兔子被戒尺打得兩眼含淚,抱頭亂竄。

……

後來小公主長大了,才停止了幼稚的配圖行為,交流雖不如往日頻繁,但也並沒有完全斷了使用。

祝淩放下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選擇,她不會要羌國公主的身份,也許開局同樣是地獄模式,但不會讓她這樣為難。

面對小公主敵人,她自然無所顧忌,但面對小公主的親人……祝淩苦笑了一聲。

系統感知到了祝淩的情緒,它不解道:【可是當時你不進入小公主的身體,小公主早就死了呀!】

“不一樣的。”祝淩道,“統兒,這不一樣。”

……

另一側,從祝淩帳中退下的兩位侍女向周嘯坤匯報完畢後離去。

周嘯坤提筆在那封還沒寄出去的信上續寫【核查完畢,並無異樣】。

他看著那未幹的墨跡,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只待明日公主拿出那枚令牌,便知最後的分曉了。

如此,太子殿下便可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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