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隨的死震驚了整個江南，即使不特意關註百裏家情況的百裏長川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他站在窗邊怔怔看著風景出神。

窗外百花齊放，色彩斑斕，芬芳馥郁的花香隨著空氣傳入鼻息，讓人神清氣爽。兩只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怡然自得。

穆青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唇齒中彌漫開來，她睨了一眼百裏長川，微微搖頭，“我告訴你這個消息，是想讓你做好心理準備，百裏家的族長，你的父親，一定會讓人接你回府。因為你已經是百裏家唯一的繼承人了。”

百裏長川抿唇不語，長年持劍的手緊緊抓住窗臺，直直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微微刺痛他的眼睛，他卻不願意回頭，哪怕錯開一眼……

痛得他眼淚都要流出來……

“百裏，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這是事實，你的妹妹百裏霂，上次不也來求你留下嗎？那時候，”穆青菱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他身旁，陪他看著窗外不屬於他的熱鬧，“百裏隨還未死。”

最後一句，顯得格外殘忍。

百裏隨身陷囹圄，此生無望時，百裏霂來求他留下，而他的父親卻躲在百裏霂的身後不發一語。如今，百裏隨死了，他卻要來求他回去嗎？

百裏長川冷笑一聲，雙眸猶如墨染的冰，漆黑冰冷，他回頭盯著穆青菱的臉，聲音淩厲，“他們當我是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

他永遠忘不了母親一人在百裏家時的無助和蒼涼，即使死了也不得安生，流落在荒郊野外，沒有一隅之地。

而他，是在欺淩中長大的，好不容易逃出囚籠，他們卻妄想用虛偽的面孔求他回去！簡直是做夢！他不會原諒他們的！

哪怕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穆青菱不說話，靜靜站在百裏長川的身旁。她能說什麽呢？她來只是想讓他做好心理準備，並不是做百裏家的說客，她知道這種事強求不來。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個小廝匆匆走進來，“公子，族長和長老們來了，正在門外侯著，沒有你的命令，小的不敢放他們進來。”

穆青菱看著天邊不遠處的世界，仿佛看到了百裏族長佝僂著身子，強打起威嚴卻一臉愧疚不安的表情，她微微揚唇:“瞧，他來了。”

帶著他的愧疚和難堪，求他唯一的兒子回家，這個被他親手攆出去，傷了心不願回家的兒子。

“讓他們滾。”百裏長川的聲音意外的平靜，穆青菱側頭，看到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她以為他會歇斯底裏……看來這趟江南之行，讓她們都長大了。

小廝一臉為難的低頭，“可是族長說，他有一個條件，保證公子心動，讓公子務必見他一面。”

百裏長川沈默，靜靜看著小廝，神色覆雜。穆青菱拍了拍他的肩膀，“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讓他們進來吧，聽聽他們的條件也好，如果不滿，再把他們掃地出門好了。”

百裏長川良久後才微不可查的點頭，小廝如得大赦，撒腿出去通稟。

百裏族長帶著一群胡子花白的長老走進來，個個神色肅穆莊嚴，沒有一絲笑意，甚至還有一些不滿。唯獨族長眼神飄忽，滿眼傷痛懊悔。

“長川……”百裏族長沙啞的開口，未語淚先流，“是為父錯了，我們回家吧……”

百裏長川嗤笑，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父親，冷冷開口:“家？族長認為長川還有家嗎？長川的家在母親死的時候就毀了，散了，又何來的家？”

“長川……”百裏族長老淚縱橫，他上前兩步想要握住百裏長川的手，被百裏長川側身躲過。他的手在空氣中僵了良久，布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長川，我是你的父親——”

百裏長川冷笑著打斷他的話，“父親？我想族長會錯意了，長川沒有父親，只有已死多年的母親！”

這話太過冰冷無情，百裏族長臉色一白，再也承受不住他冷言冷語的打擊，踉蹌幾步，險些一頭栽倒在地，被一位長老及時扶住。

百裏長川冷眼旁觀，一絲憐憫都沒有。

一位長老看不過去，想要沖出來理論，被百裏族長攔下，他靠在長老身上，哀戚地看著一臉冷漠的百裏長川，“你當真不能原諒我嗎？”

百裏長川冷眼看著他，墨染的黑眸閃過譏誚，他嘲諷的勾唇，沈默的看著他。

百裏族長深深嘆息一聲，“也罷，也罷，這一切都是為父咎由自取……但是長川，百裏家現在需要你……”

百裏長川隨意的依靠在窗框上，因為長年持劍，修長漂亮的手上布滿老繭，他抿唇，伸手捏住窗外的樹葉，用力一扯，樹葉斷成兩截。

他用內力，將輕盈的樹葉投擲到族長腳邊，只聽“叮”的一聲，樹葉入木三分，“只要族長能講樹葉覆原，我就隨你回去，替百裏家盡綿薄之力……”

族長一臉為難，正欲開口說話，百裏長川又說道:“但倘若不能，族長就請回吧，贖長川無能為力。”

“長川，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來人，送客！”百裏長川冷冷撇下一句話，轉過身不看他們，一張俊逸的臉染上寒霜。

下人們蜂擁而至，禮貌的請他們出去，族長急了，他看著百裏長川決絕的身影，閉了閉眼，有氣無力的說道:“只要你能回來，我就把你母親的墓遷入祖墳……”

這是他最後的妥協，也是最後的籌碼，但他知道，百裏長川一定會接受。

百裏長川的身體剎那間僵硬，他雙拳緊握，牙齒緊咬，“你這是在用母親威脅我嗎？”他驀然回首，眼眶紅了幾分，“你可真卑鄙！”

“是，我卑鄙，我不擇手段……”族長頹廢的低下頭，百裏長川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無力的勾了勾唇角，露出比哭還難堪的笑容，“可是長川，你當真忍心讓你母親淪落在外嗎？”

百裏長川身形一晃，他伸手扶住窗臺，滿眼悲哀，為母親悲哀，為自己悲哀……

穆青菱看出百裏長川的動搖，她盯著他通紅的眼睛，想到了遠在京都的韓禦，臨走之前看著馬車滿臉痛惜的表情。“百裏長川，京都之中，可還有你放不下的人？”

那個人，為你遣散“後宮”，為你苦苦相守，你可放的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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