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別後，穆青雲殺敵在外，花悅容禁閉在谷中。沒有人知道，穆青雲去邊關的時候，帶去了花悅容贈給他的那柄劍。

可是穆青雲別過了與花悅容相對的目光，花悅容紅撲撲的臉兒便有些失色了。

當晚穆府設了團圓宴，為穆青雲接風洗塵。宴上自是將方若與花悅容奉為了座上賓。

青明細細向穆青雲講了近日來發生的事，穆青雲大驚之下，拉著穆青菱左右查看，又鄭重向方若道謝：“神醫對穆府有大恩大德，請受青雲一拜。”

方若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卻道：“你若當真要報恩，也不必整這些虛禮。眼前就有一條明路，只看你肯不肯走？”

穆青雲雖不明所以，卻仍是恭敬回答：“還請神醫指點。”

方若卻說出了一句令人瞠目結舌的話：“我有一小女悅容，年已及笄，未定姻緣。不知你願不願做我藥王谷的女婿，結下這門親事來。”

花悅容登時又喜又羞，晃著方若的胳膊。沒想到娘親這麽果斷爽利，怎麽能就此說出來呢。

穆青雲則是呆若木雞，他訥訥不語，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大哥與青菱。

穆青菱眸中只有看笑話的促狹，青明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藥王谷隨走的是江湖門路，但論其聲威與勢力，也絕不算辱沒了將軍府。

花悅容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小丫頭，穆將軍對兒女的婚事也頗為開明。若是青雲有意……

可穆青雲左右看了一圈，沒人解救他的窘迫，卻自己開口婉拒道：“神醫說得哪裏話，悅容姑娘就如同我家小妹一般，青雲斷不敢起半分褻瀆的心思，婚姻大事，怎好拿來玩笑的。”

這“半分別樣心思也沒有”的說辭，令花悅容心裏涼了個透。

可青雲竟然會這麽說，其實令穆青菱很是吃驚。當初花悅容離開時，二哥的失落她都看在眼裏。而今卻為何當著這丫頭的面……

這其中必然有什麽緣故。

方若未能幫女兒在情場上少走些彎路，心中自然是嘆惋的。

可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婚姻之事，沒有恃恩強迫的道理，便只輕描淡寫將這事揭過了：“也罷，我這女兒冰雪聰明、姣美靈動，放在掌心還沒捧夠，怎麽能如此輕易許了你？”

廳中又是一片和樂融融，只是酒宴過半，花悅容便稱醉離了席。

這是二哥與花悅容兩人之間的事，穆青菱不好多說。她看著自家二哥沒聲沒息消弭了的微笑，不知該先勸哪一個。

第二日一早，花悅容便要和娘親一起回藥王谷去，只來向穆青菱一人辭行。青菱暗暗派人通知二哥，自己出城相送。

青菱有意拖住花悅容，直到日頭偏了一丈，也未見有人自城中來。

“我這回真的走啦，”花悅容對穆青菱擠出來一個笑，“你……你與完顏公子若是大婚，可要記得請我吃一杯喜酒。”

這丫頭一夜之間有了些大人模樣，穆青菱便沒有與她爭辯。大婚的事說來荒唐，可青菱覺得，自己的確該去謝那人一遭。

如果花悅容所言為真……

穆青菱也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麽著，她只是急急切切，送罷了花悅容，未曾稍許停頓，便徑直往質子府去。

自從完顏銘得了梁帝信任，令梁帝多少放下了心防後，便出宮立了府。為了不招人眼目，也並未大肆請客納福。除卻被完顏銘從蕭家莊園救出的那一回，這還是穆青菱第一次登門到訪。

這質子府建得甚是中規中矩，看起來甚是稀松平常。穆青菱由門房引著入內，一路想著該向完顏銘怎麽說。

是該問問他，有沒有說過心上人之類的話。在床榻前，落於她掌上的輕吻又是什麽意思。以及為什麽要她莫怨怪……

穿小徑過層樓，穆青菱來到庭院中，看見了完顏銘的背影，和他身邊笑顏如花的佳人。

那是韓語曦。韓語曦羞紅著臉，在向完顏銘說著什麽話，餘光瞟見了穆青菱，唇角的弧度便更大了：“穆姐姐來啦，你可是稀客呀！外頭風大，快來屋裏坐。”

聽韓語曦話中的意思，倒像是這質子府的常客，且招呼起穆青菱來毫不見外。

完顏銘竟然也默許了她這種行為。他淡淡瞧了穆青菱一眼，面無表情的隨韓語曦進屋去了。

韓語曦適才表現出的熟稔並非虛言，甚至內堂的桌上還擺著她拿手的點心。她親親熱熱拉著穆青菱：“我正要走，誰想穆姐姐就來了。你我姐妹多日未見，今日竟要借完顏公子的地界叨擾。”

穆青菱不知道完顏銘葫蘆裏賣的哪門子藥，她尋機會不解地望住完顏銘，完顏銘卻並不理她。一來二去，半下午的時間已經耽擱過去，有韓語曦在這裏喋喋不休，穆青菱要與完顏銘傾談的心思便消減了大半。

自此後許久，穆青菱都沒再問過她今日想說的這些話。

渾渾噩噩與韓語曦耗了這一日，穆青菱告辭的時候只覺得意興索然。完顏銘素來清冷，今日尤甚，便只有韓語曦一人咋咋呼呼，上了馬車還探出頭來揮手。

穆青菱只覺得，完顏銘一定是有什麽目的。他是與韓語曦打過交道的，怎會不明白韓語曦的心機。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在乎。

思緒繁雜了一路，理不出個頭緒。穆青菱返回府裏時，自家大哥正與一總管打扮的公公在前廳飲茶。

“青菱，你總算回來了。”穆青明忙喚她過去。

“皇上傳四小姐進宮回話，老奴已等候多時了。還請四小姐雖奴才走一趟吧。”那公公甩甩拂塵站起身來，甚是倨傲地向穆青菱道。

看自家大哥並無太多擔憂之色，穆青菱便知他已經從太監的口風中探聽了消息。這回的傳召並不是為著什麽禍事。

果然進宮後，一路未逢驚險事。直到梁帝駕前，得見了這位君王，穆青菱才為他的變化吃了一驚。

只因梁帝雖已過不惑之年，精氣神卻一向尚佳。可是時隔不久，如今再看，面龐上竟滿是疲態，鬢邊的白發叢生，說話也有些中氣不足了。

他須得撐著扶手，才能安穩坐在龍椅上。明黃衣袍空蕩蕩，佝僂的身軀已經儼然現出了形銷骨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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