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的靴子由百納底子、棉布面，換成了皂靴佩青玉，有個缺口的豁牙子也鑲了金。

為穆青菱傳遞消息的當晚，就有個小丫鬟花錢買通獄卒，要他給穆青菱小鞋穿。

小丫鬟開出的條件豐厚，要獄卒做的事也不難。獄卒以為只要稍微為難一下女囚，就可得到大筆的飛來橫財，自然是滿口答應，樂得牙花子都呲了出來。

自那以後，穆青菱的飯食便由小丫鬟全權奉送。小丫鬟人美嘴甜會辦事，每次送殘羹冷炙給穆青菱，總會給獄卒燙壺小酒，這樣安逸的日子迷了獄卒的眼，他從沒想過會有美夢醒來的那一天。

而這些天來穆青菱服下的，其實是慢性毒藥，是以她才會衰弱得那麽厲害。而飯食特意做得如此糟心，也是為了不讓穆青菱起疑。屆時穆青菱不明不白死了，也可以說她是驚惶之下心神不寧，又受不住嚴寒，才就此香消玉殞。

直到宮裏的明姝公主康覆情況越來越好，整日鬧著要出去見人，傳得最多的就是穆青菱與完顏銘。先前梁明姝一直被瞞著，不知道穆青菱的境況。如今眼看瞞不住，要穆青菱性命的人就耐不住性子，不能再慢吞吞下手。

“今晚的餐點，大人一定要看著那丫頭吃下去，不能再拖延到明日清晨。”小丫鬟拋著媚眼告訴獄卒。

獄卒其實隱隱猜度出了小丫鬟是要做什麽。但事情已經發展到如今這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見穆青菱不願意用飯，便扯出了一個有些扭曲的笑，打開牢門閃身進去，要給穆青菱將最後一餐灌下去。

穆青菱在牢房中無處可躲，她抓起地上的碗往窗外丟，可惜以這碗的寬度並不能丟過窗沿。瓷碗被彈回來摔了個粉碎，碗中的飯食灑出來不少。穆青菱心中打著鼓，計算著自己得撐過多長時間，才能等到完顏銘回來。

獄卒見飯食被潑灑在地上，心中也是十分氣惱。他一時紅了眼睛，雙手向地上堆攏，泥土，稻草梗，與本來就不堪入目的飯食混在一起，越發令人望之生厭。

“你以為自己還能跑得掉嗎？！”獄卒惡狠狠說了一句。

穆青菱受了多日的折磨，又怎能敵得過這身強力壯的獄卒？她被獄卒強扭在地上緊閉著口。獄卒將握著飯食的手往她嘴裏塞，穆青菱一口咬住他的手，登時叫他手上鮮血迸濺，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

而真正的疼還在等著他。

有一把長劍驀地貫穿了獄卒的琵琶骨。持劍的那人如地府裏領著骷髏兵的修羅王。那人將獄卒用劍尖勾著甩到了一邊，滾離了穆青菱身旁。

是完顏銘回來了。

他將手中的食盒放在囚室的硬板床上，將穆青菱扶起來擁在懷裏，而後拿劍斬下了獄卒曾按住穆青菱的那只手。

“不要殺他。”穆青菱經過一番搏鬥，此時還喘著粗氣。

完顏銘明白她的意思，從這獄卒嘴裏或許還能掏出什麽消息，便暫且忍住了出手。

而此時那抱著自己的斷腕翻滾的獄卒忽然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躺著再也不動了。

穆青菱長嘆了一口氣。果然，主使者沒打算留下活口。

這自然不是完顏銘失手殺了人。獄卒並不知道，小丫鬟每日燙給他的一壺小酒中，下了與穆青菱一樣的毒。什麽有錢能使鬼推磨，封口費給得再足，都不如死人的嘴巴牢靠。

“我眼下並沒有什麽事，”穆青菱回憶著這幾天的飲食，“只是卻怕有些毒素累積……”

她說到此處，忽然覺得胸腹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直要將肺腑炙烤成一團。怎麽會這樣？明明沒有服下獄卒的最後一劑猛藥啊。莫非先前的慢性毒終於達到了極限嗎……

穆青菱按住腹部，忽然住了口。她神色不對，完顏銘皺起眉頭問她：“怎麽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疼痛就蔓延到了全身。穆青菱痛得再也受不了，整個人緊緊蜷縮起來，額間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完顏銘見她下唇被咬得發白，周身也開始顫抖，顯然是煎熬極了。他把她摟的緊了些，難得地失了分寸，手足無措了一瞬，才想起來把她的脈搏。

穆青菱的脈象詭異極了，可以察覺出明顯的氣血亂沖。

可完顏銘於醫藥一途實在不通，他不知穆青菱的情況有多緊急，卻低頭看見了獄卒的死屍。

若他回來得再晚一點，如今暴斃的就會是穆青菱了。穆青菱也會死去嗎？像這個獄卒一樣，翻滾了幾圈之後，緊閉的眼睛就不會再睜開。

完顏銘心裏蔓延起無盡的惶恐。穆青菱可能會死在他懷裏這個事實，令他如遭雷擊，神智甚至有些被震徹了。

於是完顏銘再也不管什麽皇帝，不管穆青菱還是在押的重犯。他將穆青菱打橫抱起來，大步出了天牢。

“公子……”天牢門前今日當值的其他獄卒見了這陣仗，不知大牢深處究竟發生了什麽。見完顏銘抱著人徑直闖了出來，只得上前阻攔。

“去牢裏收屍。”完顏銘只冷冷吐出一句話。

別的獄卒顯然會錯了意，把這當做了完顏銘的恐嚇。他眼中略微有些瘋狂的神色更是令人覺得心驚。

一時竟然無人敢再攔他。完顏銘抱著他的姑娘走進了漫天風雪裏，風大雪冷，他卻將穆青菱在懷裏護得妥帖，他用胸膛暖著她臉頰。

至此時，完顏銘忽然覺得給一個姑娘溫暖似乎也不是多麽困難的事。

“再等一等，”完顏銘對穆青菱說，穆青菱此時已經快要昏厥過去，“太醫院很快就要到了。”

穆青菱手指微動，吃力攥了攥他的衣襟，告訴他不必擔心，自己好活著。

可穆青菱這一回病得蹊蹺。完顏銘為途腳程快，而帶著穆青菱飛檐走壁，終於來到了太醫院。

這個時辰，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都已經歇下了。完顏銘一個一個折騰起來，請他們診治穆青菱，卻沒得著一個好結果。

只有一位院首撚著胡須，猜度著得出了個結論：“穆姑娘體內，似乎有著兩種毒素……”

完顏銘聽不懂這些，也沒有功夫與這老學究分析藥理。他面色焦灼地問：“你只要告訴我，她現在是否有性命之由，又該怎麽醫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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