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明便偏見更深了：原來這就是胭脂店新來的那個，會蠱惑人心的調香妖女。

花知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穆青明。

眼前這男子眉宇間滿是清正之氣，看他氣宇軒昂，也像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卻怎麽比個書生還迂腐，連看人家一眼都不敢呢？

雖然穆青明對花知十分不滿，但這畢竟是小妹請來的客人，他也不好意思直接下逐客令。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竟不置一詞，連個招呼也不打，一撩衣擺，大步回自己院中去了。

“咦……”錦泠看青明失禮的態度，也有些驚訝，“大少爺平時不是這樣的……”

“哦？”花知懶散地應了一句，“不妨事，我是來找青菱姑娘的，與旁人也沒什麽相幹。”

此時穆青菱已經在院中備好了種種香料，預備著讓花知大顯身手，也好跟著學習一二。

青菱對調香頗有期待，待花知方一到了，便親自執了她的手，拉她到桌前看：“我這裏都按你說過的備好了，你看看夠不夠使？”

只見長桌上擺著一溜瓶瓶罐罐，檀香，甘松香，青桂香，種種不一。甚至還有數兩碳末和一壇清酒。

花知一一點過來，成熟嫵媚的面容上已經顯出些讚許的笑意：“都在這了，難得穆姑娘能配齊全。”

“那也沒什麽。”穆青菱勾了勾唇角，又問了花知一個好奇了半晌午的問題，“今天要調的是什麽香？”

花知用指尖劃過滿桌香料盒子，神秘莫測回答她：“這一丸香名喚百花醉，至於起名的緣由，稍後穆姑娘便知道了。”

青菱從未想過，調配熏香還能有這麽多新奇的門道。只見花知一雙手像有魔力似得，動作行雲流水，未經少許斟酌，便以不同分量取了十餘種香搗作細末，用蜜調勻，間或置於石爐中熏蒸。

待磁爐中的熏香終於成丸狀後，花知便以纖纖素手取出來，放在了瓷盒子裏。

“這便是用來點燃的香薰，”花知將瓷盒遞給青菱，“與我在店中撒的那種不太相同，卻也是我格外喜歡的味道。”

穆青菱只覺得這一丸香味道馥郁極了，一時竟不舍得從鼻尖移開。

錦溪早已備好了紫砂的香爐，當下將桌上雜陳香料撤去，挑了些新制熏香焚著。一時之間香味放大了不知凡許，整個穆府仿若春歸，一片醺然的芬芳。

各院裏的下人不禁停下手裏的活，分辨著這味道的源頭。

滿府上下，只有穆青明一個人頓生不悅，微微皺起了眉：這都成了什麽樣子！西域妖女不僅登堂入室，還把妖術使到府裏來了！

眼看日頭已到正午，穆青菱便留花知一同用餐。卻有下人來傳話：“小姐，大少爺請您過去一趟。”

穆青菱略略思索一番，只怕大哥是為了花知來找自己的麻煩。

她隨下人到了青明院裏，只見院中的下人都用巾帕掩著口鼻，樣子十分滑稽。這必定是青明命他們如此，穆青菱看著這些，只是氣得想發笑。

“大哥有話直說就是，又何苦擺出這個陣仗來給我看？”穆青菱冷言冷語。

“我是為了你好！”穆青明卻自有一番道理，“你怎麽就是不能理解哥哥的苦心？我從未見過尋常香料的味道能如此奪人心魄的，這必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讓我猜一猜，大哥的成見如此深，一定是韓姑娘先說了什麽話。”穆青菱話中有話，“大哥這是在鮑魚之肆中呆久了，竟忘了芝蘭玉桂的芬芳，反而逐臭為美了。”

穆青明今天叫小妹過來，是兩人爭執之後的第一場談話。他自以為待小妹已經十分寬厚，處處為了她著想，卻不想青菱心中仍舊有氣，竟然句句話裏帶著刀，暗諷他偏信韓雨曦，是個逐臭之夫。

“你說我專制也罷，強橫也罷，”穆青明狠了狠心，雖然小妹耍性子，他卻還是要管，“我令你盡快將西域妖女趕走——你……你只要記得，大哥永遠不會害你。”

青明末一句話因著吐露真情的緣故，顯見得有些軟弱了。他不善於表達感情，尾音竟然有些許發顫。

穆青菱忽然楞了一楞，咂摸出點味道來：莫非大哥不是在為韓雨曦出氣搶地盤，而是當真覺得這熏香會對自己有害嗎？

“大哥？”穆青菱放緩了語氣，試探著叫了一句。

穆青明聽得她一聲輕喚，眼神也漸漸柔和了下來。

畢竟是親兄妹，互相關懷的本能紮根在血脈裏頭，怎樣各執己見也終究連著心。

“大哥同花知姑娘一起用餐好不好？”穆青菱想讓大哥親自接觸，來認識花知的為人，“待你見了她，或許就不會下這樣的斷言。”

青菱不知道，花知入府時已經遇上穆青明一回了。

“好，我答應你。”穆青明卻並未點破自己已經見過花知，只猶豫了一瞬便答應了。

他難得與小妹緩和了關系，自己也不舍得破壞眼下的溫馨。再有，按照青菱說得法子見了花知一回，再挑出個什麽錯來趕人，料想小妹也沒別的話推諉。

穆青菱只道大哥被自己說動了，心中頓時一陣小雀躍。她歡歡喜喜告訴了花知：“你今日來得可巧，我家兄長都在府裏，不如就趁機見上一見。”

百裏長川近幾天總不在香雪齋，花知還沒見到人，左右閑來無事，便答應了青菱，兩人一起來到前廳。

青菱為他們兩下裏引見，只盼望大哥見了這婀娜多姿，像個大姐姐一樣有魅力的西域姑娘，莫要再一口一個妖女稱呼人家。

“花知姑娘好。”穆青鋒爽朗的招呼了一聲。

穆青明這一次總算沒有捂著眼睛不看花知，他臉色僵硬地點頭，權做一個問候了。

花知是極通人情世故的。府門前初見時，她雖也察覺出了青明的敵意，只覺得他刻板得有趣，並不以為忤。

待再見到穆青明，沒想到他依舊是這麽板著臉的樣子，像是對她不滿極了。

花知所見到的男人，不對她目露淫光的已經是少之又少，像青明這樣的卻是頭一遭。卻叫她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稍時下人們端來了甜湯，花知坐在外側，便於接物，她便一手輕托著下巴，一手的指端輕撥瓷碗，優雅的幫了個小忙，將湯盅推往眾人面前。

可花知手底下動作微不可察，美目流盼間，已經在穆青明那一碗甜湯中加了些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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