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氣越來越冷，錦溪近些日子已經在籌備著為穆青菱做幾件冬衣。

穆青菱的心情在一天冷似一天的北風中越來越低落。她時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皺著眉，連去香雪齋看韓雨曦出洋相的興致都沒了。

只因前世的這個冬天，正是前線不支，穆家兄弟被派往邊關支援的時候。

自從完顏銘提醒過後，穆青菱就總是懸著一顆心。

父親在沙場上苦苦支撐，幾位哥哥自然也是憂心不已的。青菱擔心父親，也擔心哥哥，她沒有任何立場來阻止此事的發生，又不忍終將到來的別離。

其實若按照前世的走向，穆家兄弟此次奔赴邊關並無性命之憂，父親也會及時得到應援而安然無恙。

只是挨著這些刀光劍影的事，總是叫青菱有些放心不下。凡事就怕個萬一，再者說，即便最終沒有傷亡，終究要有一段日子見不到兄長不是？

“小姐，你最近怎麽總是悶悶不樂的？”錦泠午睡起來推開門，又看見穆青菱呆坐亭中。

“我沒什麽，”穆青菱回過神來，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錦溪在縫制的冬衣做好了嗎？”

“猩紅鬥篷早已經做好了，她這會正為小姐細細做兩雙鞋。”錦泠笑著答話。

“讓她等等！我要和她一起！”穆青菱話音未落，便直接奔回了屋。

錦溪正靠著窗給青菱做一雙冬靴，她正拿著繃框往靴面上繡紅梅。金線、銀線卷上插著羊毛針，羊絨裝滿了她手邊的籮筐。

穆青菱前世今生兩輩子沒碰過針線，她細細打量了一圈桌上的物什，發現自己除了剪刀什麽都用不熟。

錦溪忽然聽青菱說要學做活計，也覺得頗為新奇，卻又不敢偷笑。只得手把手，教青菱穿針引線。

穆青菱是想給幾位兄長做些冬衣帶去邊關。

既然奔赴沙場的結果不可改變，不如盡早準備些心意，讓他們帶在身邊。

緊趕慢趕，穆青菱總算做好了三雙拿得出手的冬靴。

“第一次做成這樣已經很好了。”錦溪拿在手中打量，又稱讚她，“這是做給幾位少爺的？小姐真是有心了。”

只看這冬靴樣式雖然略顯簡陋，卻針腳密實，且用足了材料。得了錦溪的認可，穆青菱便興沖沖去兄長院中送鞋。

穆青雲十分歡喜，竟然要把鞋子往懷裏揣，不禁讓青菱發笑。

青明掂了掂鞋子，只覺十分滿意，小妹總算做了點姑娘家該做的事情。而穆青鋒當即就要上腳試試。

兄妹幾人正因為幾雙鞋熱鬧得雞飛狗跳時，卻有一隊太監來穆府宣旨。

穆府上下連忙正色起來，穆家公子對視一回，都不知道是何情況。邊關險情是個機密事，多數朝臣仍被蒙在鼓裏。

青菱心中卻已經猜到——這大概便是去邊關的調令了。

“塞外蠻夷蠢蠢欲動，屢次侵犯大梁邊境。前線戰報，兵力已有不支。今命穆青明，穆青雲火速投軍支援，即日出發，欽此。”那小太監的公鴨嗓在穆府上空回蕩。

穆府眾人叩了頭，青明、青雲便接了旨。

“為什麽不讓我去！”宣完旨後，穆青鋒第一個跳了起來。邊關自然是個險境，但正因為是險境，他才不願意送別兩個哥哥，而留在京都獨善其身。

更何況還有父親，遠隔萬裏，也不知父親如何了。能令父親向皇上請求支援，近來戰事應當很緊張吧？

“這咱們就不知道了。”宣旨的太監帶著假笑甩了甩拂塵，“三公子要是真著急，該去向皇上請纓啊。”

“三弟！不要聽他人挑唆！”穆青明一把將青鋒拽回來，讓他不要魯莽。

一隊宣旨的宮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心思各異的穆家兄妹，再也找不回適才歡快溫馨的心境。

“大哥為什麽攔著我，那閹人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我要去求皇上，讓我和你們一起上陣殺敵！”穆青鋒老大的不愉快。

可是還沒等著青明訓話，穆青鋒暴躁地一轉身，看見了滿眼失落的穆青菱，就自己消停了下來。

穆青鋒不再叫嚷，而是訕訕地摸了摸頭。

“那我還是留在家吧，我會好好照顧小妹的。”穆青鋒眼中滿是不舍之情。

“這才對。”穆青明拍拍他的肩。

梁帝給的時限極短，並沒有太多時間留給穆家兄妹告別。

青菱當下張羅著，和仆婦們一起打點了行囊，親眼看著東西齊齊全全搬運到馬車上。

青鋒和青菱執意出城相送，於是穆家兄妹便四人同乘，駛向城外。青菱卻還有幾句要緊的話交代。

“大哥，二哥，你們可還記得軍中貪腐一案？”青菱斟酌再三，還是想在這件事情上向兄長做些提醒。

“自然記得。”穆青明皺了皺眉。這件事一直以來都令他十分掛心。

“冬月將至，那貪腐之人或許會在過冬的物資上動手腳，”青菱回憶著前世的情況，“我這裏有幾個不成型的猜想，或許可以防備，姑且說給你們聽聽。”

“冬衣交接時，要對每車貨物細細檢查，看縫制所用棉花有沒有摻著蘆絮。”穆青菱細細說來，“再有，糧草入庫時要逐袋檢查。這嚴查的消息不要藏著掖著，要偷偷命人宣揚出去。”

青菱還記得前世的這個冬天，二哥修書回京告訴她，那些看起來厚實的冬衣毫不抗寒，栗米中也摻雜著許多砂石。軍中將士幾乎是靠姜湯與大量運動才熬過整個寒冬。

“小妹說的有道理，”穆青雲立刻便反應了過來，“提前吩咐下去嚴查，取得是個威懾的作用，讓他們不敢輕易動手腳。”

“哼！”穆青鋒一聽見此事就氣憤不已，“對軍資動手，實在是喪盡天良！”

青菱不再多說。這個問題，青菱已經與他們爭執過一次了。再糾結下去，只怕他們又想捅到梁帝面前。

“我這裏有封家書，還請二哥一定交給父親。”穆青菱知道，父親一定會明白其中利害。

“小妹放心，我一定送到。”穆青雲接過來，珍之重之妥善放好。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轉眼馬車便已經行駛到了城門。

兄妹幾人又互相叮囑了幾句，青菱與青鋒便看著大哥、二哥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視線中，融進黃昏的暮色裏。

再回到府中時，青菱便覺得有些冷冷清清的。不久之前還同在前廳設宴相聚，轉眼間便剩下三哥與自己相互扶持。

“小姐不要擔心了，”錦溪過來安慰穆青菱，“少爺武藝超群，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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