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以前說話好聽了嘛。”

鞠青在貓佛梅辛背上戳它, 像是一只白貓用肉球拍著什麽。

以灰鱗長龍的體量看，這樣微小的接觸應該難以帶給它什麽感受。但貓佛梅辛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瞬，龍向下墜去, 然後胡亂揮動翅膀回歸原本的高度。

“幸好我不暈機。”

不等它調整好, 鞠青就吐槽說。

貓佛梅辛：“……”

可惡, 這個人還是一樣的狗。

“目的是哪裏，要往哪邊走知道嗎？”白發青年討人嫌地說，“你認識的路的吧？”

“……我知道，”貓佛梅辛，“一開始你剛昏迷的時候我就打算去那邊，雖然你記憶裏那一段混亂不清, 但通過一些細節能夠確定，你從電子海內浮上現實, 出現的位置，就是那裏, 沒錯吧。”

“啊, 沒錯。”鞠青收斂了有點討打的神色，他眨了一下眼, 嘴角拉平片刻後又翹起。

“那段時間我整個人可能都不太清醒，完全是靠本能找到阿美莉卡, 找到拉瑟福德去的。好在現在我記憶基本上恢覆，可以找到線索。”

一開始，他應該是漂流在海上。

這可不太容易, 他不算改造率特別高的人, 但以他的體型來說, 一百五十公斤蛋白質加各種合金, 真的很難浮在海面上。

耳邊響起了海豚的鳴叫, 途中應該有受到小動物的幫助。一邊漂浮還要一邊打傘，不然他死於皮膚炎的可能或許會比死於缺水的可能大。

接著……他似乎偷偷上了一首船，幾番輾轉，抵達阿美莉卡。

“就算腦子一團糊了我也依舊牛逼，”現在覆盤的鞠青如此評價，“不愧是我。”

“為什麽會腦子一團糊？”貓佛梅辛不明白。

“當時的技術不像現在……而且我可不是Alpha，無論是進入登陸艙轉換成臨時的數據生命，還是回歸登陸艙重回現實身體，按照規定都需要接受二十四小時甚至七十二小時的隔離觀察期，這段隔離觀察期裏，參與實驗的人會出現近似醉酒的癥狀，唔，具體為神經系統表現異常，昏迷，休克。”

鞠青撐起下巴回想，“陳教授說我每次在隔離期會表現得特別耿直，又特別毒舌，要不是做了腦磁共振確定沒有，他都想解剖看看我腦子表面的溝溝回回是不是拉平了。”

雖然他本人一點印象沒有就是了。

貓佛梅辛：“……”

當初結合時流過來的一點記憶裏，陳教授說話可沒這麽損。

“腦子表面的溝溝回回是不是拉平了”這種形容，更像是你自己說的吧？

罵自己也能這麽狠，確實，不愧是你。

“也就是說，”它不提那點腹誹，“從回到現實開始，到刺殺拉瑟福德‘死亡’，你都處於回歸現實的‘醉酒’狀態中？”

“嗯，”鞠青沒有點頭，“我也希望是這樣。但更大的可能，是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家夥，接收到某個名為‘鞠青’的人類的記憶，混亂中同步了‘鞠青’死亡時的激烈感情，被虛假的仇恨驅使，滿腦袋漿糊地去刺殺了拉瑟福德。”

“你不是那樣的人。”前方的龍頭轉過來說。

“開車看路，”鞠青推了推它，嘴上道，“誰知道呢。”

想要搞明白真相，只有前往如今這個名為鞠青的存在，第一次出現在現實的地方。

按照從前的地域分類算，是中國東南海。

***

雖然很想一夜跨越太平洋，但不算剛從昏迷中蘇醒的病人鞠青，電子海寵物也需要進食和休息補充體力。

鞠青知道自己被無數人造衛星盯著，可不敢在太平洋上使用地圖導航軟件。因為他一旦查詢，下一秒盯著他的無數人就能從地圖導航軟件公司的數據庫裏調出他的IP地址，然後成千上萬的網絡攻擊將蜂擁而至。

他當然能拋出個肉雞讓他們打，但一來最好的駭客也沒法完全清理自己在網絡中的痕跡，這裏比現實中更強調“凡走過必留蹤”，查不到只是因為付不出成本；二來導航是長期行為，有些地方需要時時對照方向調整路線，就算他能為保證自己擁有使用導航的權利一通大戰，地圖導航軟件的公司也能直接封他IP，不許他使用。

因為這公司有坎貝爾集團參股。

“壟斷真是太討厭了。”by鞠青

五十年前，鞠青能使用國內的導航，可惜現在，就算中國的人造衛星能堅持工作五十年，沒被想占據軌道的阿美莉卡打掉，它們也失去了對接的地面站，以及供給導航的服務器。

好在宇宙中天然的星軌沒有變化。

如何通過北極星和年月日計算緯度，如何通過太陽的高度確定經度，這個鞠青還是會的。

再對照他本人資料庫裏記錄的軍事地圖，編個簡易小程序，勉勉強強問題不大。

第二天，在太平洋中間的無人小島上休整，期間打發走了幾臺過來宣布他們非法出境和非法飛行的阿美莉卡戰鬥機，鞠青確定遠處有航母在追著他們，但對方沒有直接動武，他也就沒有。

第三天，各色電子海文字掩蓋的世界，出現在海平面上。

雖然已經通過記錄和照片看過，但終究不是親眼所見，大大小小的電子海語言以難以解讀的狀態交織，覆蓋住了星球上的缺口，填補上了一座大陸的位置，增添進天空和海洋。

但一座大陸的消失就是消失，因此改變的自然環境，從海洋中的洋流流向，到南極北極的冰川融化，從極端氣候愈加頻繁，到動植物多樣性遭遇的劇烈打擊，所造成的後果在五十年後，人類仍舊未能徹底看清。

打著傘，躺在貓佛梅辛背上，躲在陰影的鞠青，擡起頭。

他右手握緊了一瞬間，好像他仍然抓著那塊包含歐亞大陸的地球儀碎片。

地球儀滾落的一幕浮現眼前，只差一點……只差一點……！

“King，你呼吸不太對。”

耳邊響起關心的言語，鞠青眨眨眼，松開快把自己捏壞的義體右手。

“真壯觀啊。”他對又回過頭看他的貓佛梅辛說。

“以數據生命的視野看，所有標簽都是問號，我還沒見過這樣的，”貓佛梅辛讚同，又問，“確定是這邊吧？”

回神的鞠青攤手，“就算你問我，我也只能給出這麽一個模糊坐標。”

將重新整理出的記憶數據化，可以找到一些細節，通過陽光和陰影，以及當時的日期，判斷出一個模糊的位置。

差不多就是這裏了，無限貼近電子海語言填補上的空洞，鞠青甚至能將手伸進去，感受那片虛空。

會有關於他來處的線索嗎？

鞠青不是很抱希望，但他無法不來尋找。

“最多在這裏耗費三天左右？”白發青年做著計劃，“然後得去找拉瑟福德。”

這話像是flag，三天裏果然什麽都沒找到。

想要研究大陸沈沒原因的阿美莉卡，五十年裏應該掃過了電子海語言覆蓋邊緣的每一寸吧。

第三天的晚上，鞠青坐在漂浮的充氣小艇裏閉眼改代碼，無視遠方監視的目光，突然波浪湧動，鉆出一個龍頭。

水嘩嘩流下，這幾天就沒幹過的白發青年又一次透心涼。

“小梅，”潛水服都沒脫的鞠青將濕漉漉白發往後梳，三色眩光電子義眼瞪著對方，“你故意的對吧？”

孵化者打濕後很好看，貓佛梅辛當然不會說這個。

它轉移話題：

“快來，我找到一個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小梅：就是那種，濕漉漉的頭發一縷縷貼在皮膚上，向下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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