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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田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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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螺螺一個人沮喪的坐在石階上,漂亮的小圓臉寫滿了憂愁。盡管賀觀棋早上起身之後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可他還是極度內疚,在心裏不停地自責,果然他就是個只會添麻煩的惹禍精。

腳邊蹦跶著幾只看熱鬧的麻雀,囂張的在一邊嘰嘰喳喳無情的恥笑著他,螺螺被它們吵得心煩意亂,擡手用石子將他們趕走。

來人間這一趟,螺螺忽然發現其實人間並沒有仙人講得那麽好玩,而且他老是給賀觀棋惹禍,他肯定很心煩。

小麻雀們嘰嘰喳喳的又飛了回來,站在空蕩蕩的房梁上繼續用更大的聲音嘲笑他。

‘胖螺是個大蠢蛋!’

‘胖螺是個惹禍精!’

螺螺終於怒了,起身擡手指著那幾只麻雀大聲喊道:“再敢罵,信不信我拔了你們的毛?”

麻雀沒有被嚇到,嘻嘻哈哈的結伴飛走了,壓根就沒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誰讓螺螺就是指紙老虎,每次都嘴上兇,根本不會真的動手殺生。

麻雀終於全部飛走了,螺螺失落的又坐了回去。他很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不受歡飲,於是想等賀觀棋回來了就走。

然後他還回山上去陪著仙人,以後再也不出來了。

他想得挺好,在院子裏眼巴巴的等了一天,可是一直到太陽快下山都不見賀觀棋的身影。他暗自納悶,賀觀棋那麽愛讀書,而且平時幾乎足不出戶,怎麽今天去了五六個時辰了還不回來?

眼看夕陽漸漸下沈,螺螺不打算再等下去,反正他已經把屋頂用法術修整好了,賀觀棋如果回來也不用再煩憂。

只是……就這麽離開,他心頭稍微有一點點失落。

螺螺還小並不懂人心,所以不懂自己的那點失落是為了什麽,他只是懵懂的站在門口,期待著離別前倘若能再見一面。

可是他等了很久很久,賀觀棋還是沒有回來。於是他垂頭站起來要離開,可惜擡腳還沒走兩步,忽然那群麻雀去而覆返,著急忙慌的圍著他嘰嘰喳喳,像是天都塌了。

螺螺起初以為這群壞心眼的家夥又是來嘲諷自己的,也打定主意不理會它們。可當他聽清了麻雀們爭先恐後的話後臉色一變,下一刻腳下旋風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遠處。

麻雀們告訴他,賀觀棋現在就在郊外的小島上,他不幸的遇上了打劫的歹人脫不了身,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螺螺來不及細想立刻動身,瞬息之間就趕到了郊外。那是一條雜草叢生人煙罕至的小徑,平時鮮有人出沒,住在附近村子裏的人都知道這一代常有殺人越貨的劫匪出沒,因此如果不是特別緊要的急事,他們一般不會走這邊的。

賀觀棋和工匠談完價錢,從鎮子裏趕回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他為了能在天徹底黑下來前回到家,便抱著僥幸抄了近道,誰知就被幾個一早就盯上了他的流匪堵住了。

他早上才在鎮子上賣了幾幅字畫,又拐著去街上買了幾樣吃食就回來,身上還餘了些現錢,沒想到會因此被人盯上。

那夥人本來不打算要人性命,只是沒想到賀觀棋渾身上下竟然只有十幾個銅板,一氣之下對他拳打腳踢洩憤,在得知這人是秀才,為了不惹官兵上門,為首的老大掏了匕首想要殺人滅口。

賀觀棋毫無還手之力,看著雪亮的利刃向自己迎面劈來,不免有些後悔為了趕路抄近道的行為。可為時已晚,他嘆息一聲認了命,緩緩閉了眼,等待死亡的來臨。

就在這時,天色陡然沈了下來。本來夕陽西下最後的一絲光亮不知被什麽遮擋住了,周遭瞬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下一刻忽然又刮起了一陣陰風,黑暗中好像有不知名的野獸在怒吼。幾個劫匪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

風越刮越大,一雙慘白的手自黑暗中向他們襲來,劫匪們被嚇得舉刀胡亂的砍下去,可刀鋒向下卻撲了個空,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他們身後。

那是一個看不清面貌的白衣少年,如鬼魅般漂浮在半空,在這陰慘慘的環境下格外滲人。

劫匪們平時專做壞事,背上也有不少人命,以為惡鬼索命,一身武藝也派不上用場,慌得顧不上賀觀棋,棄了刀槍抱頭逃竄,根本不敢回頭。

見人跑遠,螺螺才松了口氣。

賀觀棋久久沒有等到利刃落下,好奇的睜開眼,剛好對上了螺螺的擔憂的目光。

螺螺沒有用隱身術,此刻就這樣大剌剌的在賀觀棋面前現形。他想起自己闖的禍又心虛起來,悄悄地移開了視線。

賀觀棋盯著他看了半晌,好一會兒才勉強掙紮著從地上站起,忍著渾身劇痛低聲道:“多謝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

話才說完,他捂著胸口劇烈咳了幾聲,張嘴又嘔出一大口血。原本他胸口被野豬撞出來的傷就沒好全,又被那些歹徒連打帶踹,新舊傷加一起,幾乎讓他站不住腳。

螺螺見狀忙向前一步攙扶住他,急切的問:“你還好嗎?”

賀觀棋一點都不好,他胸口劇痛渾身仿若散架,可他不肯在人前示弱,倔強的勉力站直身體,搖頭回道:“我沒事。”

他又重重的咳了幾聲,而後對螺螺滿含歉意的說:“小兄弟……我實在走不動道了,能不能勞煩你,送我回家?”

“好的好的!”螺螺想也不想趕緊點頭,很自然的蹲下,在賀觀棋驚訝的眼神中穩穩當當的將他背在身上,然後腳下飛快往他家的方向走。

這個情景其實有點滑稽,螺螺是少年體型,看起來比賀觀棋矮了近一個頭,是以他這麽背著賀觀棋,畫面怎麽看都很奇怪。偏他還絲毫不覺,完全感受不到身上人的重量,腳下走得飛快,壓根不管沿路那些人震驚的眼神。

只用了不到一刻鐘,他們就回到了賀觀棋家門前。螺螺三步並作兩步的進門,熟門熟路宛若自己家,都不用賀觀棋指路,自顧自的將人放到床邊,又忙不停的打水替他擦拭傷口,一副早就做過這種事的樣子。

賀觀棋倚在床頭看他忙碌,忽然眼底帶了一絲笑意,繼而又無奈的嘆了口氣,為螺螺如此莽撞的行為擔憂。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笨的小妖呢?

螺螺端著一瓢涼水過來,賀觀棋早已幹渴難耐,接過來仰頭一口氣喝完,這才覺得身上好受了不少。他放下木瓢,擡頭見螺螺正用那對又黑又亮的眼睛殷勤的盯著自己看,溫和一笑問道: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嗎?

“我叫螺螺!”聽他開口問,螺螺忙不疊的回他。

“是……田螺的螺?”賀觀棋斟酌片刻,又問。

螺螺喜不自勝,“對的對的!”

是仙人起早貪黑給起的好名字呢!

賀觀棋忍俊不禁,這名字也太隨便了,叫人一看便知道他的本體是什麽。他循循善誘,繼續套話:“聽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螺螺當然不是本地的,甚至他連人都不是呢。

賀觀棋嘴角笑意加深,眼底一片狡黠,狀似不經意的又問:“那……你是怎麽知道我家住哪的?”

從他請求螺螺送自己回來到進家門,全程賀觀棋都沒有透露過他家住處,而傻螺螺只顧著救人不打自招,稀裏糊塗的就把人帶回來了,直接暴露了自己對賀觀棋家的熟絡。

難道要承認自己厚臉皮不請自來,已經在人家水缸裏住了七八天?

見他面露慌張,賀觀棋終於笑出了聲。

不等螺螺編個像樣的借口,賀觀棋又開口了,他嘆息著說:“你不用費心思編了,我知道你是住在我家水缸裏的小田螺。”

螺螺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嚇得後背汗毛倒立。

他是怎麽看出來的!!??

賀觀棋知道他害怕,刻意放緩了口氣,不想嚇著他,又說:“你不用怕。我既開口同你挑明,就沒打算傷害你。”

“其實本來我也是要找機會同你談談的。只是……”他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時機不太對。”

螺螺終於回神,慌亂的問:“你、你怎麽知道?”

“我能看見得。”賀觀棋大方承認,輕聲說:“雖然說出去旁人都不信,但我自小就跟旁人不同,我的眼睛能看得見妖精鬼魂。”

“其實從你住到我家的第一天起,我就看見你了。”

螺螺聽了他的解釋,不由得臉紅起來。那他每天光明正大的蹲在缸上盯著他看,不都被發現了?

他看著賀觀棋磕磕巴巴的問:“那、那你是要趕我走嗎?”

想了想自己闖的禍,螺螺又道歉說:“我不是有意把你屋頂掀翻的……”

賀觀棋但笑不語,只是搖頭。

原先他是打算回來後與這小田螺好好談談,勸解他最好能另尋住戶安家,不要再來叨擾他。可就在剛才生死一瞬螺螺救下他的時候,賀觀棋便改了主意。

於是他誠心說道:“我並不是要趕你走,若是你願意,你可以繼續住下來。”

他自嘲一笑,又道:“只是我家清貧,怕會委屈了你。”

聽說自己可以留下來,螺螺激動的搖頭:“才不會委屈!我喜歡住在你家!”

“也喜歡你!”

他直言不諱大大方方的說著“喜歡”,聽得賀觀棋遭不住紅了臉。

雖然他知道小田螺是妖,分明不通人性,他口中的“喜歡”也根本不是旁的意思,可他是讀書人,講究是矜持自重,被螺螺這麽直白熱烈的“表白”,難免不自在。

唉,假以時日,還是要好好教一教小田螺為人的道理,將來可不能對誰都這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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