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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是老天讓他今日沈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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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胤真人私心認為, 如果在這件事情上,一定要有人痛苦, 那麽, 他希望痛苦的那個人,一定不要是暮陽。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將所有痛苦都轉移到自己身上, 讓他代替徒兒受難, 只當是他為人師尊,對徒兒的一點點垂憐。

所以, 他不僅沒有阻止江暮陽發瘋,反而還變相地鼓勵江暮陽宣洩出來。

長胤真人同雲宗主道:“暮陽何時不善解人意,何時又不心地善良了?倘若, 他既不善解人意,又不心地善良, 那麽,他此前就不會假扮雲風,哄你母親開心,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不必看在任何人的情面上。”

頓了頓, 語氣又沈了許多, “暮陽說的對, 用的到他時,你好言好語, 用不到時,又棄之如敝屣。這就是劍宗的做派麽?”

“真人!你!”雲宗主大驚失色, 忙道, “我只是不想三弟大鬧母親的靈堂, 讓母親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長胤真人:“你母親至死都掛念的人,就在這裏,你當著你母親遺體面前,連暮陽的委屈都不肯傾聽,難道這樣,你母親在九泉之下就能安息了麽?”

雲宗主張了張嘴,原本想說,這是劍宗的家事,可長胤真人又道了句:“本座既是江暮陽的師尊,也是雲風的舅舅,於情於理,本座焉能坐視不理?”

江暮陽一下怔住,但很快又把矛頭指向了一旁低眸垂淚的雲昭。冷冷開口道:“哭,你還在哭!除了哭之外,你還會些什麽?”

“不要以為,你比我先落淚,就是比我更委屈。你父親做下的孽,父債子償,你難辭其咎!”

雲昭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口口聲聲說我父親做下的孽,他到底如何愧對你了?當年你死的時候,我父親盡全力救你,但依舊回天乏術,這只是一個意外,要怪就怪魔尊,是魔尊出現才引來的獸潮!要怪就怪造化弄人,是你命該如此!我父親為此,離開劍宗,至死不歸,屍骨現如今還葬在外面!你到底想怎樣?”

“暮陽!還是說,你就恨我到了這種地步!我都已經淪落至此了,還是難消你心頭之氣?”

“要麽,你就殺了我,反正我活著也是廢人一個!你殺了我!殺了我!”

雲昭情緒激動起來,大力拍打著輪椅,震得輪椅哐當哐當作響,聲嘶力竭地低吼,“你殺了我罷,殺了我!你殺了我!”

殘廢的軀體,沙啞的聲音,毀掉的容顏,再加上一聲聲的哭腔,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如果江暮陽沒有經歷過從前種種,那麽他也會為雲昭而有所動容。

欺負一個殘廢之人,似乎很不光彩,很下作,也很心胸狹隘。

可是,既然雲昭此前已經承認了錯誤,難道不該做好十足的準備,來迎接江暮陽的情緒反撲嗎?

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廉價的幾滴眼淚,算得了什麽?

雲宗主實在看不下去了,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可才一擡眸,正對上了淩厲的,帶著濃濃審視與警戒意味的目光。

那到嘴的話,瞬間就咽了回去,雖然長胤真人什麽也未說,但雲宗主卻鬼使神差地察覺到,如果他再一味地逃避責任,偏袒雲昭,那麽,不久之後將會迎來更加難以忍受的痛苦。

所以,他及時閉嘴了。

可雲昭卻遲遲沒能看透其中關竅,一心一意認定江暮陽是因為憎惡他當初的背叛,遂才將怒火牽連到他父親的身上。

他可以忍受江暮陽羞辱他,但不能忍受江暮陽羞辱他的父親!

“江暮陽!你殺我可以,但我不允許你詆毀我父親!”

江暮陽面色冰冷,比起雲昭來,他顯得冷靜了許多,面露譏誚地道:“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

頓了頓,他又冷笑,“殺你?我為何要殺你?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資格讓我動手麽?”

雲昭面色鐵青,死死咬緊牙關,鮮血順著唇角溢了出來。

江暮陽絲毫不為所動,冷漠無比地道:“正好,今日大家都在,雲風死亡的真相,也是時候水落石出了。”

“當年,我的修煉天賦,遠在你父親之上,為了讓劍宗更好的發揚光大,母親決定廢棄劍宗傳長不傳幼的規矩,待我成人之時,便將劍宗宗主之位,傳給我!”

“你父親得知後,心生憤懣,屢次為難於我,我那時尚且年少,為了所謂的手足之情,對他一忍再忍,為了不讓母親為難,我不止一次跟蒼穹的宗主——”

江暮陽的目光落在了長胤真人身上,似笑非笑地道,“我的好舅舅!我不止一次地提及,要拜入蒼穹修行!”

“甚至隱藏實力,終日在外游歷,只為了能不接任宗主之位。可是,你的父親卻不顧手足之情,為了證明他才是宗主的最佳人選,以為母親準備生辰之禮為由,將我誆騙至妖獸山脈!”

“還將消息放了出去,只為引魔尊前往,還在妖獸山脈設下天羅地網,意圖以我為誘,誅殺魔尊,揚名立萬!”

此話一出,雲昭第一個不相信,大聲反駁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撒謊!你撒謊!!”

“噓,別急著反駁。”江暮陽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擡起右掌,橫在了眾人面前,“這是我當雲風時,死前的記憶……你們不妨看一看,我到底有沒有撒謊!”

眾人只覺得心神一晃,眼前很快就浮現出了畫面。

他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雲風死前發生的所有景象,看見他飛過去,替雲昭的父親擋下魔尊的致命一擊。

看見少年手裏的長劍,寸寸斷裂,破碎的暗金色長袍,好似雪片一般飛揚在半空中。

整個人失重地從半空中墜落,跌入獸潮之中……伴隨著數以萬計的魔獸嘶吼聲,很快就化作了一灘血泥……

甚至看見了雲昭的父親,一個相貌堂堂的青年,失去了一切體面和儀態,連滾帶爬地想要沖過去救人。

又被身後五、六個門生,死死抱著,拖拽著,讓他無法沖上去。

“雲風!弟弟!雲風!”

“雲風!你回來!雲風!”

“是大哥錯了!是大哥錯了!雲風!你回來!雲風!!”

“誰來救我弟弟!誰來救我弟弟!”

……

畫面一轉,獸潮漸散,只留下了一地殘血,好似鋪了一層紅毯,雲風的骨,他的皮肉,他的血,盡數被碾踏成泥,混在山脈中的每一寸土地上。

他們親眼看見,青年狼狽地跪倒在地,兩手胡亂在地上摸索,一邊撕心裂肺地喊著雲風,一邊摳挖著地上的血泥。

瘋了一樣,將血泥捧在胸口護著,看樣子似乎是想用這點血泥,重新將雲風拼湊回去。

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爛漫,明媚動人的少年,轉瞬間就成了那麽臟汙的東西。

連雲風的一塊骨,一寸皮,甚至是一片衣角都尋不到,他整個人好像被活活挫成了齏粉,又被萬千妖獸的鐵蹄,狠狠踏進了泥土中。

屍骨無存。

畫面的最後,浮現出了魔尊的身影,他看起來無比震驚,又無比迷茫,手裏捧著的,是雲風斷裂成碎片的命劍……

……

“不!不可能!這些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是假的!”雲昭面色極度慘白,連連搖頭怒吼,“這又能證明什麽?!不過只能說明,小叔叔是為了救我父親而死!除此之外,又能證明什麽?!”

“我父親才不是那種卑鄙小人!他明明那樣深愛著小叔叔!他可能不是世間最好的父親,但一定是最好的大哥!他絕對不會設計害死小叔叔!”

“他不會的!”

“要怪……要怪就怪魔尊!倘若不是他現身妖獸山脈,又如何會引起獸潮?是魔尊的錯,是魔尊的錯!”

雲昭說著,就扭動著輪椅,咬牙切齒地道:“我要殺了魔尊,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江暮陽將右手收了回來,深深凝視著眼前的雲昭,似乎在透過他,看向他的父親。

可是雲昭同他的父親比起來,似乎更怯懦,更無能,真相都擺在面前了,依舊不肯承認,怨天尤人就是不肯反省自己。

江暮陽笑了,他搖了搖頭,長長喟嘆一聲:“我當初也是瞎了眼,才會跟你做朋友。”

“如果不是因為,我此生出身悲苦,又淪為替身,像你這樣的人,焉能染指我分毫?”

雲昭痛苦地搖頭:“暮陽,不是這樣的,暮陽!暮陽!”

他嘗試著從輪椅上站起來,卻又轟隆癱軟回去,惱恨地捶打自己不爭氣的雙腿,雲昭哭著求他:“暮陽,你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活著的每一天,都無比煎熬……殺了我罷,你殺了我……死在你手裏,我心甘情願,暮陽!”

江暮陽上下唇一碰,涼涼吐出一句:“要死,就尋個沒人的地方死,別死我面前,臟了我的眼。”

頓了頓,他又註視著雲昭,一字一頓道:“你到現在,依舊不肯承認你父親對我,不,準確來說,是前世的我,犯下的錯過。”

長胤真人見狀,知道是自己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了。他緩緩道:“暮陽說的都是真的,早在此之前,師妹就將一切都告知了本座,但當時,師妹不想暮陽難過,便請求本座保守秘密。”

“我不信!”雲昭大聲道,“你是暮陽的師尊!又是最疼愛小叔叔的舅舅!你當然會處處向著他說話!我不信!我父親才不是那樣的人!”

“二叔!”他轉頭看向雲宗主,“你快說句話!你快幫幫我!你告訴暮陽,告訴真人,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雲宗主面露難色地道:“真人從不說謊。”

“不!不對!他都能騙暮陽當替身,怎麽就從不說謊了?”

“還有祖母,她當時病得厲害,也許……也許她是病糊塗了,才說了那樣的話!”

“暮陽!”雲昭從輪椅上跌了下來,癱坐在地,沙啞著聲兒道,“你不原諒我沒關系,但你不能誤會我父親!小叔叔,我父親是真的愛你,他到死都念著你,想著你!”

“我不當劍宗的少主了,我也不要裴清了,我不要了!”

“你不能誤會我父親!否則,他在九泉之下,死都不能瞑目!”

江暮陽道:“給你看了證據,你不信,真人說的話,你也不信,就連母親的話,你都不肯相信……難道,當真要魔尊過來,親口還原當年的慘禍,你才肯相信?”

不知道是不是上蒼開眼,一定要選擇今天,讓他沈冤昭雪。

下一刻,魔尊的聲音就響徹雲霄。

“哈哈哈,好熱鬧啊,暮陽,雲風!本座來尋你了!”

話音未落,魔尊瞬間就出現在靈堂之上,他見周圍懸滿了白綾,臉上笑容更盛。

“怎麽,雲昭死了?哈哈哈,惡人自有天收!那今夜我們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江暮陽:“……”

眾人:“……”

可是下一刻,魔尊就看見癱坐在地的雲昭,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立馬作出一副沈痛表情。

“原來是老夫人病逝了,本座真是深感遺憾。”

江暮陽已經無暇鄙夷魔尊變臉如翻書了,也無暇去看尾隨其後的裴清——也可以說是,他不敢看——裴清臉上的傷口還未愈合,一條三寸長的血口,幾乎橫遍了他整張臉。

好在鮮血已經擦拭幹凈了,只留下了細長細長的一條傷痕。

很神奇的是,並沒有讓人覺得面目可憎,驟然一看,好像一條鮮紅的珠鏈,懸在面頰之上。

竟平添了幾分妖冶,以及淩——虐後的美感。

察覺到他的目光之後,裴清還無聲地喊了句「陽陽」。

江暮陽漫不經心,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涼薄寡情地撇開了目光,然後涼嗖嗖地落在了魔尊身上。

魔尊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笑問:“何事需要本座幫忙?願聞其詳!”

有了上兩次的不愉快體驗,他很聰明地不再和江暮陽談條件——反正談了也沒用,江暮陽根本不受他的任何威脅——朋友之間,不就應該互相幫忙麽?

他可以先和江暮陽從朋友做起。

江暮陽毫不客氣地道:“你來的正是時候,我的斷劍……不,準確來說,是雲風的斷劍,在你手裏罷。”

魔尊道:“的確在本座手裏不假。”頓了頓,他似乎怕江暮陽會誤會什麽,趕緊又道,“可本座只是想留下斷劍,以便今後睹物思人罷了,並未用它做任何壞事!”

他還往前走了幾步,“暮陽,雲風!你千萬不能因此而誤會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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