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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孤擇日便為你們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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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醒是最後一個知道元帝要見少年的人, 聽見這個消息後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怎麽回事?”宋長空警覺。

周不醒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張了張嘴又閉上,事實上, 在來北域之前他就想過也許會有這麽一天。

“阿月小時候來北域那次, 遇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周不醒猶豫著說, “那件事似乎和元帝有關。”

究竟是什麽事, 具體情況周不醒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次回去之後,阿月就從正常人變成路癡了。

·

少年一路走得從容, 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去見一位尊貴的一國之主,而是去見一位弄壞自己養的花的煩人鄰居。

九郡主反倒忐忑不安, 拉著少年的手指頭,小聲說:“阿月,你說元帝為什麽要見我們?”

少年勾了下她緊張的手指,一本正經道:“因為我們長得好看吧。”

“……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難道不是實話嗎?”少年反問。

九郡主思考片刻,肯定道:“沒錯,你說得很對。”

少年擡手。

九郡主快樂地和他擊了個掌。

元帝今年五十有二, 中年男人的模樣, 衣裳鑲羽且低調,面容與玉琉原有幾分相似,眼眸是淺色的,看人時的眼神好似晴日落下幾片雪。

九郡主站在少年身後悄悄打量著這位元帝陛下。

看起來不像好人,也不像壞人,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畫本子裏最後才出現的極惡大壞蛋。

屋子裏立著六名侍衛,守在元帝身側, 看氣勢,估摸著身手應該不錯。

九郡主暗暗琢磨自己一個人能不能打得過那六個人,琢磨不出來,還是得實踐。

她嘆了口氣,又看了元帝一眼。

傳言中元帝不愛外出,常年待在宮殿之內,沒有什麽特別的樂趣,偶爾碎玉藍開花之日才會去往寒池獨自待一日,其餘時候便沒聽說他離開皇城。

即便每隔三年的三域大試,他也從不露面。

這是來北域的海路上周不醒八卦的,周不醒不知從哪學來的本事,小道消息可多了。

大約是九郡主旁若無人的眼神太過紮眼,正在自己與自己下棋的元帝擡起眼看向門口,瞧見白羽少年和他身後的粉羽少女,好似帶著病氣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點笑意。

“好久不見。”

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病弱,卻聽得出來心情極好。

九郡主納悶他怎麽上來就說“好久不見”,畢竟以前他們都沒見過,阿月……

“最好再也不見。”少年聲音散漫,烏黑的眼醞著細微的嘲意。

九郡主楞了下,阿月和元帝認識?

守在元帝四周的六個侍衛神色微變。

元帝對少年略帶輕慢的態度並不生氣,反倒笑了起來:“既然不想見孤,為何又要過來?”

少年輕嘲著瞥他:“你是年紀大了,忘性也大了麽?既然如此,不如早日退位讓賢,你那些兒子倒是虎視眈眈挺久了。”

“你說的不無道理,孤更看好琉原,你認為呢?”

“與我無關。”

“可你救了琉原一命,琉原昨日回來同孤說很感激你,若是有機會,一定會好好感謝你。”

少年漫聲說了第二次:“與我無關。”

元帝放下一顆黑子:“你和十年前不一樣了,真是讓人唏噓歲月無常。”

“你倒是和十年前沒有任何區別。”少年漫不經心道,“一樣的衣冠楚楚,人面獸心。”

“大膽!”

六名侍衛手立刻握劍,蓄勢待發。

九郡主聽得目瞪口呆,阿月和元帝認識就算了,他竟然還敢當著元帝的面諷刺他人面獸心?

好!不愧是阿月!

九郡主悄悄鼓掌。

元帝不愧是一國之主,被年輕人指名道姓罵禽獸都不帶生氣的,淡然阻止侍衛後落下一顆白子:“宋樾,你罵人的功力比不上十年前了。”

宋樾?

九郡主停下鼓掌的動作,一臉狐疑,阿月不是叫宋樾月嗎?

少年擡手將她好奇探出來的腦袋推回自己身後,擡眸瞧向一派淡然的元帝,不緊不慢道:“狗咬了我一口,莫非我要咬它兩口?”

侍衛:“!”殺了他吧!

元帝捏在手中的棋子放不下去了,拂袖轉身:“是孤看走了眼,你比十年前更讓人討厭。”

少年還沒說話,九郡主皺著眉插了句:“你比二十年前還要討厭,不,一百年前,不行,一百年太長壽了……就十二年好了!”

哼,誰也不許罵我阿月。九郡主小氣吧啦地想。

元帝意外地看她一眼,九郡主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元帝說:“小姑娘,你站出來,讓孤仔細瞧瞧。”

這話說的,好像不聽他的話就會死。九郡主的叛逆性子頓時就上來了,爆發時又稍微顧慮他是一國之主,捂住半張臉,壓著嗓子嘀咕:“就不給醜人看。”

少年離得近聽見了:“噗嗤。”

九郡主又說:“給阿月看。”

少年笑出了聲:“好,我看。”

九郡主眨眨眼,他肯定道:“嗯,好看。”

九郡主笑彎了眼,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撓了下下巴。

一旁被忽視的元帝出聲道:“孤又不會吃了你,你出來,孤瞧著你有幾分像孤的舊相識。”

九郡主繼續捂臉,慢騰騰挪出來半個身子,剩下半邊還藏在少年身後。

元帝接著說:“將手放下。”

九郡主磨磨蹭蹭,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給他看自己的臉。

元帝走近兩步:“將手放下。”

九郡主好生氣,她可討厭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了,阿爹就是這種人,所以她格外討厭阿爹。

阿爹畢竟只是個混吃等死的王爺,惹惱阿爹沒有關系,可若是惹惱了這位元帝,能不能頭和身子連在一起走出北域還是個問題。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放下手的時候,少年擡手擋在她眼前,白羽長袖落下,將她整個遮在身後,聲線平淡道:“玉千雪,你不配。”

玉千雪是元帝的真名,這世上敢叫他真名的人,幾乎都死了。

侍衛大怒:“你放肆!”

除了大膽就是放肆,全世界的侍衛都是這麽說話的。九郡主在心中默默地想。

元帝臉色沈凝似水。

少年勾了下嘴角,波瀾不驚地瞧向他,語氣極慢,好似是給他時間,提醒他別忘了當初做過什麽事。

“你配嗎?”少年說。

不知道阿月和元帝究竟什麽關系,他如此囂張,元帝竟都沒有生氣要殺他的意思,九郡主一邊提心吊膽,一邊疑惑不解。

比她更疑惑的該是元帝的侍衛,他們從未見過有人膽敢這樣同元帝陛下說話。

這不要命了嗎!

九郡主看不見前面的人,心情卻沒有放松多少,反而更加擔心阿月,畢竟他以前說話都不是這麽針鋒相對的,他總是懶洋洋的,愛笑的,比常人稍稍自信了些,嘲人時的嗓音也是隱隱帶著笑的。

可唯獨對元帝,他聲音裏一絲笑意都沒有。

元帝突然說:“聽雪有你這麽個朋友,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九郡主被提心吊膽的一口氣嗆住,咳得不能自已,滿眼震驚。

她聽見了什麽?阿月是聽雪閣主陸聽雪的朋友?

算算年紀,陸聽雪如果活著,今年至少也有五十歲,和元帝差不多大,如果擱到十年前,那她也得有四十歲了啊!阿月那個時候才七八歲吧?

四十歲的陸聽雪是如何與七八歲的阿月成為朋友的?!

九郡主再次瘋狂咳嗽起來,試圖吸引少年的註意。

少年微微皺眉,擡手碰了下她額頭:“又傷寒了?”

不是傷寒啊!是我震驚你和傳說中那位陸聽雪的關系呀!

九郡主睜大的圓眼透露出抓心撓肺的痛心疾首:你這個時候就不能和我默契一點嗎?

少年:你在說什麽?

今日微服出行的元帝似乎也沒興趣再和他們繼續聊,命人放下一只小木盒便先行離開了。

經過少年身邊時,元帝腳步微微一頓,側過臉,夾著雪的陽光劈頭蓋臉地灑下,陰影處的輪廓開始搖晃。

元帝說:“十年前孤便說過,你若再敢來北域,孤不會讓你活著回去。”

九郡主挨著少年的袖子,聞言,動作和目光霎時凝住,透過少年白羽袍的羽尖縫隙影綽地瞧見元帝臉上帶了笑。

“宋樾,這次可沒有第二個陸聽雪能救你了。”

九郡主眼眸輕轉向元帝。

元帝老了,也比十年前矮了。

少年卻比十年前更高,白羽長袍曳至腳踝,風吹的他領口的白羽輕輕搖晃。

今日輪到他垂眼俯視著這位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烏黑的眼底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這次誰救誰,還是未知。”

元帝神色不變地走了,走出一半倏地回過頭,恰好瞧見從少年身後走出來的九郡主,隔著十數步的距離,他瞇眸盯著她的臉。

九郡主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少年擡手揉揉她鼻尖。

“北域不好玩。”少年若無其事說,“我們以後還是去桃花塢玩吧。”

九郡主僵硬說:“你聽見元帝威脅你的話了嗎?”

“聽見了。”

“你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其實我心裏挺擔心的。”少年認真說。

“我一點都沒看出來你在擔心!”九郡主有點崩潰,“你倒是表現得擔心一點啊,元帝可是北域的皇帝,他想弄死一個人還不簡單?他明顯就是針對你呀!”

“其實他針對我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少年眨了下眼說,“他每年都要派幾個聽雪閣的殺手去苗疆暗殺我。”

九郡主:“?”

少年惋惜道:“可惜每次都失敗了,這次給老頭一個機會好了,這樣要是都殺不死我,那就真沒辦法了。”

九郡主:“???”

少年摸摸她腦袋:“不過,阿九不用擔心,我肯定比那老頭後死。”

“……不死不行麽?”

“人總有生老病死。”

“那你可以選擇自然老……死。”

少年笑了:“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稍微努力一下。”

九郡主拉下他的手,嚴肅道:“不只是稍微努力!”

“那就非常努力吧。”少年說,“努力做到和阿九一起老死。”

九郡主伸出手:“雖然只有小孩子才會拉鉤承諾,但我們今天就做一天的小孩子,拉鉤。”

少年失笑,伸出小指和她勾在一起。

·

當夜,元帝書房,玉琉原默不作聲立在桌案前為元帝磨墨。

元帝一如既往,每天都會沈默著畫一幅畫,畫上的女子與九郡主真實容貌有七八分相像,白羽長裙,雙眸清黑,手持長劍冷若冰霜地看著畫外之人。

白羽長裙尾端漫開星星點點的紅,是雪上的紅梅,亦是白衣上的熱血。

玉琉原早就覺得在無極島上見到的那名少女眼熟,當時只是覺得有兩分眼熟,因為她的眉眼太像元帝畫上那名女子,是以才會一大清早去她門前徘徊,猶豫著是否要敲門詢問她一些事情。

正因如此,他才會被中原的小王爺誤會他對那位少女別有所圖。

玉琉原見過太多次元帝筆下的這名白裙女子。

她叫陸聽雪。

傳言中,元帝的左膀右臂,陸聽雪。

只聽從玉千雪指令的陸聽雪,她連名字都是玉千雪給的。

玉琉原有些出神,沒註意到元帝已落下最後一筆紅梅,聲調平緩地問:“琉原,過了年是不是也該十七了?”

玉琉原神色一凜,正色道:“回父皇,過了年便是十七。”

元帝放下狼毫筆,仔細端詳著畫上的年輕女子。

“十七啊,在中原,十七歲早該膝下有子了。”元帝似乎只是心血來潮,提議道,“你先前同孤說在無極島上認識一名阿九姑娘,正巧那姑娘這幾日到了北域涼城,不如擇日孤便為你們賜婚?”

玉琉原驚得手一用力,墨磨歪了,濺了一身的墨,他滿臉驚愕,匆忙擦幹凈桌子上的墨水,語無倫次。

“父皇,不,不用,阿九姑娘和兒臣只是萍水相逢,父皇不必如此……”

玉琉原見自家父皇神色不似說笑,咬咬牙,又說:“阿九已覓得良人,兒臣不願做拆散眷侶的惡人。”

誰知,聽他這麽說,元帝反而笑了:“是麽?我兒善良。”

他拿起桌案上的畫像,一折,兩折,慢慢撕開。

陸聽雪的臉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終成雪花般的碎屑。

“既然如此,那麽這個惡人便由孤來做。”

玉琉原:“父……”

元帝:“回去好好準備一下,擇良辰吉日成親便可。”

玉琉原還想掙紮一下:“兒臣還小。”

“十七還小?你大哥十七歲時已經有了一對兒女。”

玉琉原:“……”大哥害我!

元帝最後道:“就這麽定了,回去吧。”

怎麽就定了?怎麽就莫名其妙地定了?人家姑娘還沒同意呢啊!中原那邊同意了嗎?姑娘娘家人同意了嗎?姑娘那未婚夫婿同意了嗎!

玉琉原神情恍惚地走出書房,望著今晚的月亮想,現在逃回中原還來得及嗎?

他真的不想英年早逝,就這麽死在那位性情莫測的苗疆月主手裏,今晚回去連覺都睡不安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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