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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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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主當天便抵達焚城,與他同來的是夫人林菲菲以及百十號忠心親部下屬。

隨著他們住進停放黎白沿屍身的宅子,林霍兩家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林擲閉門不出,林家統一口徑:前家主屍身丟失,林家祖墳被擾,林家是受害者。

霍家在這事裏更顯無辜,偏偏導致黎白沿喪命的導火索由林炎而起,想徹底撇清幹系是不可能的。

更別說林炎與黎白沿之間有著血親牽絆,於情於理都無法置身事外。

林炎沒有去黎家,他去了林家祖墳。

霍紙與他一道,於林家祖墳外跟守在這兒的林家人再起沖突,終是打趴了一片硬闖進來。

不同於往日的安寧祥和,今日的林家祖墳肅穆陰冷,沈眠在此的林家先人們似是知曉了昨夜之事,正在慍怒,亦在悲傷。

林炎路過一座老墳,石碑後頭的縫隙裏還鋪著純白鋪蓋。那石碑正面,赫然刻著他祖父的名諱。

霍紙深鎖眉頭,墓地裏的白色,看上去總歸是多了些許不祥的意味。

比之白色更為不祥的,是前方新墳前那紮眼的大深坑。

才埋下去的新土被翻出來,更顯松軟,然而所有鋪了土的地面上都沒有留下足跡。

霍紙:“來挖墳的人很謹慎。”

林炎:“那是,畢竟是敢來林家祖墳刨坑的人。”

霍紙瞥他一眼,沒再言語。

二人圍著林欖的空墳轉了好一會兒,什麽線索都沒找到。

離開時,林炎順手扯走了那床不祥的鋪蓋,再道一句:“近距離觀摩大戲的席位就這一個,專門給您留的,您老人家可還滿意?”

一小撮被風卷到墳頭的新土飛了他一臉。

林炎:“……切。”

他拿鋪蓋抹一把臉,拉起霍紙走人。

天還未黑,本該熱鬧的城市卻已陷入詭異的沈寂,街上行人匆匆,唯有霍家門口聚攏了好大一群吃瓜群眾。

外出一整天的林炎和霍紙一到家門口便被堵了個正著,分開人群才瞧見來鬧事的人居然是林菲菲。

這位身出名門,嫁於名門,優雅至極禮貌周到的林家大小姐、黎家家主夫人,一改往日從容淡然的模樣,精心梳理過的頭發略顯淩亂,兩眼通紅,表情扭曲得像鬼多過像人。

她一瞧見林炎便撲上來,什麽都沒說先扇了林炎一記耳光。

人群連連抽氣:火爺豈是隨便能打的!

然而火爺不但沒有還手,連吭都沒有吭上一聲,任由那發了瘋的女人打了他一下又一下,直至嘴角淌血,滿面傷痕。

霍紙沈默地站在一旁,亦沒有阻攔。

林菲菲打得氣喘籲籲,手沒力氣再擡起來,她揪住林炎胸前的衣服,修理過的指甲深深嵌進林炎因煩悶而敞開的胸口,眼盛怨毒,嘶聲厲吼:“他是你弟弟!你唯一的血親兄弟!你怎麽忍心趕他出家門,送他去死!”

林炎緊咬牙關,未發一詞。

林菲菲的質問逐漸變成謾罵,再到言語不清的嗚咽。這一刻的她不再是驕傲矜持的夫人大小姐,她只是一個中年喪子的可憐母親,那個不久前還圍著她轉的兒子還只是個成年不久的孩子。

在場所有人,包括跟隨林菲菲而來的林家舊部都明白林菲菲這是遷怒,焚城這麽大,黎白沿被攆出來也並非就沒有其他去處。可說到底,焚城是林炎的地盤,黎白沿在他眼皮子底下殞命,林炎難辭其咎。

更何況二人是林家僅存於世的嫡系血脈,這世上最後一個喚林炎“哥哥”的少年已愴然逝去。

林炎雙手握拳,有鮮紅的液體自指縫間滲出來,滴落在地上。

林菲菲仍在慟哭,再站不住的她軟軟滑倒,指甲如刀,在林炎胸前割出幾道長長的血痕。

林炎托住她,不讓她坐到冰冷的地上。

林菲菲拼命掙紮,又在林炎臉上劃出幾條刺目的傷。

好一番較量過後,林菲菲力竭暈厥,終是被林炎抱進了霍家。

林家舊部沈默著跟隨入內,嚴陣以待之勢像是生怕林炎會對林菲菲不利。

目睹這一切的人們都意識到,黎家與霍家之間,往後怕是要水火不容了。

霍家客房內。

林菲菲緩緩睜眼,林炎坐在床前,見她醒了,立即遞上一碗安神湯藥。

林菲菲費力撐坐起來,靠著床頭長嘆口氣:“我這手擡不起來,阿炎餵姑姑喝吧。”

林炎把藥碗往身旁的霍紙手裏一塞,兩腿一伸,腦袋一歪,舌頭吐出老長。

霍紙:“……”

林菲菲:“……”

霍紙試探著把藥碗遞到林菲菲跟前。

林菲菲驚得坐起來,後背挺直,像個被校長點名的小學生。

“紙爺不可,折煞晚輩了。”

林炎蹬蹬腿,活像詐屍。

林菲菲:“要不,您把這碗餵阿炎吧?”

霍紙瞅瞅她瞅瞅碗,默默將手轉向林炎。

林炎騰楞跳起來:“我還有事我先走。”

真就走了。

霍紙:“……”

林菲菲:“……”

二人大眼瞪小眼互看半天,最後林菲菲硬著頭皮接過藥碗,試毒一樣小口啜著。

氣氛有些尷尬,霍紙不太熟練地沒話找話。

“黎白沿……”

“他沒事的,最多是近來不能出門,在家裏憋上一陣磨磨性子也是好的。”

“嗯。”

“……”

“……”

“……”

林老爺子為愛女置辦的別墅裏。

黎白沿緩緩睜眼,空洞的瞳孔好半天才找準焦距。

他第一個瞧見的,是坐在床前的黎白衣。

黎白沿癡呆狀眨眨眼,原地詐屍,一把掐住黎白衣的脖子。

“好你的個狼崽子,敢捅我,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他掐得挺使勁,怎奈才醒過來手軟腳軟,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黎白衣任由他掐著搖晃著,嘴邊依舊是那討厭的淺淡笑意。

黎白沿眉頭一皺:“笑笑笑,跟個假人似的,你肯定是替換的冒牌貨,我現在就撕掉你的偽裝!”

話畢,他撒開黎白衣的脖子,改去撕人家臉皮。

黎白衣仍然不躲,毫無血色的面頰很快便多了幾道刺目紅痕。

黎白沿咬牙切齒,沒能撕下來一層臉皮的他打算上嘴去啃,他就不信咬一塊肉下來還能維持住這副假面。

眼瞅兩排大白牙要咬在黎白衣臉上,一只大手揪住了黎白沿的後頸。無論黎白沿怎麽較勁也沒能再進分毫。

黎白沿忿忿擡眼,瞧見了一張威嚴而不失和藹的臉。

那是他的父親,黎家現任家主黎茂殷。

“爸!”

黎白沿這一聲飽含委屈。

黎茂殷低低“嗯”了聲。

不等這位家主卸去對外的堅硬武裝,對兒子說幾句關心的話,就聽他向來乖巧貼心的兒子又說:“您也死了啊。”

黎茂殷:“……”

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黎茂殷板著張臉,嚴厲地說:“放手。”

黎白沿立馬眼淚汪汪,因這一句偏袒意味十足的話滋生出的情緒盡數化作怨念,全部發洩到了黎白衣身上。

“你這個害人精害我就算了,我爸對你那麽好你也下得去手,就算你是冒牌貨也不值得原諒!被你換走的老二肯定也死翹翹了,我要報仇!小爺今天非手撕了你不可!”

黎白衣俊秀的面龐被他扭得不成人樣,偏偏就是不閃避。

黎茂殷無可奈何,卡著黎白沿脖頸的手用上了力道。

黎白沿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本就無力的雙臂重如千金,可他就是不肯撒手。

一個不退,一個不放,黎家主表示這倆兒子許是到叛逆期了。

既然是逆子,當爹的就舍得下手了。

一手一個硬把纏纏綿綿這倆人撕開,黎茂殷把黎白沿扔回床上,把黎白衣呵護地擺在床邊地上。

黎白沿的心啊,徹底碎成渣了:“爸,你也被人換了。”

黎茂殷瞪他:“老子被換了還能是你老子麽。”

黎白沿怔楞一瞬,秒開戰鬥模式:“沒錯,你不是我爸,我要給我爸報仇!”

然後他又被他老子丟回床上。

周而覆始,直至黎白沿筋疲力盡,只剩趴在床上哼哼的氣兒。

黎茂殷單手叉腰,抹一把腦門上汗:“我的乖兒咋這麽軸了?”

黎白衣為他答疑解惑:“想是近墨者黑。”

黎茂殷郁悶了:“他咋不跟紙爺學點好的,非得學林炎那臭小子?”

黎白沿垂死怒罵:“不許說我炎哥!”

黎茂殷:“……”

黎白衣:“紙爺,比兄長離墨近。”

黎白沿:“這話倒是沒錯,紙爺有時候比我炎哥還黑呢。”

黎茂殷大驚。

當三人針對這一話題達成共識,有些話終於能好好說了。

黎白沿費勁坐起來,瞅瞅黎茂殷,再瞅瞅黎白衣。

長得跟他記憶中的人毫無差別,那些人換人的手段絕了。

黎茂殷在他腦門彈一下:“收收你的腦洞,我是你親爹。”

黎白沿搓搓腦門:“會疼,我沒死啊?”

黎白衣微笑點頭。

黎茂殷卻重新板起了面孔。

“你小子就挨一針麻醉,能有啥事,倒是白衣。”

黎茂殷說著,不顧黎白衣的躲閃,扯開他的外衫。

黎白沿瞳孔驟縮,黎白衣裏面什麽都沒穿卻幾乎沒露多少皮膚,肉眼可見之處全都裹著紗布,許多處還滲著血紅。

黎茂殷嘆一口氣:“瞧見了吧,傷都在白衣身上呢。”

黎白衣蒼白的臉上掠過緋紅,他想系上外衫,怎奈雙臂始終不聽話地垂著。

黎茂殷說:“他的胳膊也傷了。”

黎白沿腦子嗡嗡直響,他聽見自己顫抖的嗓音在問:“誰幹的?”

黎白衣淡淡答道:“我。”

黎白沿呆若木雞。

黎茂殷心疼壞了:“你這孩子,做戲而已,何必對自己下這麽重的手。”

黎白衣抿了抿無色的唇,擺出乖乖聽訓的姿態,不作任何辯解。

黎茂殷不停嘆氣:“我寧願你真給沿兒一刀。”

黎白沿來不及去糾結父親一而再的偏心,他的手下意識摸上被捅過的後腰。

沒有傷痕,沒有痛感,什麽都沒有。

黎白衣又恢覆自如笑意:“便是真給兄長紮一刀,我這傷也是免不了的。黎家少主慘死,跟他同去之人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黎白沿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更糊塗了。

誰能告訴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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