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下意識看了一眼。

陸焰沒動。

幾分鐘後姜寒沒收到回覆, 又發了一條：【在嗎。】

手機響起的瞬間，陸焰及時起身，看了她一眼, 低聲道，“我有點事, 先走了, 晚上再過來。”

姜寒楞了楞，“陸總不用......”

沒等她說完，陸焰已經轉過身, 拉開門走了出去。

—

出了走廊, 陸焰站在了轉角的墻壁前，回了她的消息：【抱歉，很快過去處理。】

發完信息, 陸焰打了一個電話到北城的事務所。

已經中午了, 陸焰按了電梯，樓層一到，劉姨正好從裏出來, 一眼就認了出來，“先生, 不留下來吃飯？我帶的挺多的......”

陸焰客氣地點了下頭，“不了。”

劉姨進屋, 姜寒剛同店裏的小鈴聯系完。

劉姨看著姜寒嘆了一聲, 感激地道, “這回可多虧了姜小姐和那位先生。”

要是姜小姐不來, 她一個人，肯定應付不了。

肖家的親戚一直在問這邊的情況，劉姨雖沒讀過什麽書, 但也知道名聲對一個女孩子的重要，小姐別說結婚，連未婚夫也沒。

如今未婚先孕，還在保胎，她一句都不敢透露出去。只堅持說醫生不讓進人。

也不知道是劉姨的話管用了，還是怎麽回事，這兩天還真沒人找上來。吃完午飯，見肖妍睡著了，姜寒也在外面的沙發上歪了一下。

正迷迷糊糊，一個護士走了進來，輕輕地碰了碰她，“姜小姐。”

姜寒猛地驚醒。

護士輕聲道，“外面有人找。”

姜寒楞了楞，這兩天除了陸焰，幾乎沒人來，姜寒原本以為是肖家的哪個親戚打聽到了這兒，護士卻一路將她帶到一間偏僻的房間。

進去後，姜寒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女士，無論是氣質和面相，都不像是肖家的親戚。

對方對她禮貌的一笑，“姜小姐，您好，我是鄭峰的同事。”

—

姜寒回到病房，肖妍還在睡。

一個小時後才醒，見她精神不錯，姜寒將手裏的那枚徽章遞給了她，輕聲道，“無論是什麽選擇，他們都尊重你。”

徽章是鄭峰的。

不用問，肖妍也知道是誰給的。

鄭峰的父母。

礙於身份，他們無法碰面。

肖妍伸手接了過來，人一瘦下來，手指顯得特別細長，住院後，皮膚仿佛也在一夜之間褪去了血色，手背蒼白青筋非常明顯。

肖妍用指腹，緩緩地拂著徽章，埋著頭好久都沒說話。

姜寒看過去時，正好見到了一滴水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心口一緊，姜寒偏過頭。

良久，肖妍才給了她答案，“告訴他們，孩子沒了。”

姜寒喉嚨一哽，“肖妍......”

“寒寒，幫我還給他們。”肖妍擡手將手裏的徽章遞給了姜寒，輕聲道，“我唯一能為鄭峰做的，只有這件事了。”

她不需要誰負責。

她能養好。

她會讓他們的孩子，像其他普通的小孩那樣，平安地長大。

鄭峰的身份已經暴露，唯一安全的，就是這個孩子與他鄭峰無關，鄭家人不能不負責，但她可以選。

鄭峰是獨生子，她總得給他們留點希望。

肖妍擡起頭，看向姜寒，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哭過的痕跡，彎唇輕輕一笑，“寒寒，你說孩子叫什麽名字好，要不叫肖姜......”

姜寒：“......”

“不行，陸總肯定不樂意......”肖妍肩膀一抖，突然笑出了聲，“這下好了，我自己孩子的名字沒想好，倒是將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陸姜。”

姜寒：“......”

見姜寒一直不說話，肖妍沒再開玩笑。

沈默了一陣，肖妍又才同她說了心裏話，“寒寒，我知道他們是想替鄭峰為我做點什麽，但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能過好我自己的生活......鄭峰不光是他們所愛的人，也是我愛的人啊......”

姜寒手撐著下巴，不去看她。

肖妍一把抓住了她胳膊，搖了一下，“好了，這不是還有幹爸幹媽嗎，一個是資本總裁，又有錢又帥炸天，一個是圈內出了名的姜老師，這孩子還沒出生他就贏在了起跑線上，而且除了你們，還有身為暴發戶的外公外婆.......我爸媽這兩年一直催我結婚，現在好了，婚都不用結了，直接給他們送了一個外孫。”

肖妍說完，似乎自己都沒想到這逆天的人脈關系，驚嘆了一聲，“我艹.......他也太會投胎了，福兜啊。”

姜寒：“......”

姜寒的情緒平覆了下來，轉過頭，看著肖妍，笑罵道，“行，你厲害，厲害就把他給我好好生下來。”

—

下午五六點，劉姨終於聯系到了肖妍的爸媽，具體的劉姨也不懂，將電話給了姜寒。

“餵，阿姨。”

肖妍媽媽的聲音很著急，“寒寒，肖妍怎麽樣了。”

姜寒拿著電話，進了隔壁的房間，沒有隱瞞，將肖妍目前的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唯獨沒有告訴她，孩子的父親是誰。

既然肖妍已經考慮好了，肯定也想好對外的說辭。

肖妍的爸媽當天便訂好了機票，最快的一班飛機，明天中午到鵬城機場。

—

肖妍今天比昨天的精神好了很多，下午劉姨送飯過來，也吃得多。

姜寒見她吃了兩碗飯，沒敢給她削太多的水果。

吃完幾個小時後，都沒見她嘔，姜寒稍微松了口氣。

到了晚上，姜寒洗完澡還是去了沙發，想起陸焰可能要來，姜寒沒往沙發上歪，正打開手機，準備刷一下APP，房間內便傳來了一陣幹嘔聲。

姜寒心頭一緊，之前所有的慶幸，瞬間幻滅。

嘔吐聲持續了很久，越來越厲害，姜寒不放心，也顧不得肖妍的面子了，直接闖了進來，“小仙......”

“寒寒，我好像流血了。”肖妍攤開手掌，坐在床上，臉色一片蒼白，恐慌地看著她。

姜寒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血，腦袋“嗡”一聲響，喉嚨都啞了，“護士！”

“醫生......”姜寒打開門，像一只無頭蒼蠅，一邊喊一邊往護士站跑，“護士快點，六號房......”

陸焰剛從樓道裏過來，便看到了光著一只腳的姜寒，急步上前扶住了她，“姜寒，先冷靜。”

姜寒沒法冷靜，雙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眶通紅，眼淚卻不敢往下掉，更不敢哭，“陸總，那孩子就是她的命，求求你，幫忙找個醫生救救她。”

她知道這個時候，主治醫生已經下班了，現在就只有護士和值班的醫生。

肖妍不能沒有那個孩子。

“放心，不會有事。”陸焰安撫了她一句，一手扶住她，一手掏出了手機。

護士已經聽到了姜寒的呼救聲，趕去了病房，也在急著聯系醫生。

時間太漫長了。

每一秒都是一條生命在和時間賽跑。

姜寒的精神緊緊地繃著，走廊裏的燈光照得她眼光發花，耳邊卻很安靜，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陸焰打完電話，扶著她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回去撿了那只掉在門口的拖鞋，給她穿在了腳上，輕聲安撫道，“馬上就到，很快。”

姜寒好像聽不到他說話聲。

五分鐘，恍若過了一個世紀。

值班的醫生先到。

護士將人從病房內推了出來，姜寒像木偶一樣，一起跟了上去。

—

手術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姜寒瞬間被抽幹了力氣，轉過身時，長椅在遠處，跟前只有陸焰。

姜寒沒憋住，輕輕地將頭挨了過去，額頭抵在了他胸膛上，一句話都沒說。

陸焰的身體瞬間僵住，熟悉的清香從她的發絲間傳入鼻尖，胸口的一股悸動，扯動著他的五臟六腑。

半晌，陸焰才垂眸，目光盯著拂在他胸口的根根發絲，猛地一顫。

道德和私心，不斷地糾纏，撕扯著他的心。

良久，陸焰的眼睛如同被風沙吹過，帶著滄桑和沈痛，輕輕地擡起胳膊，握住了她的肩膀，啞聲道，“沒事了，別怕。”

—

半個小時後，醫院的院長帶了一位專家，趕了過來。

專家一到，立馬脫下了外套，急急忙忙地進去了手術室，院長留在了外面，同陸焰打了一聲招呼，“陸總，不好意思，來晚了。”

陸焰起身禮貌地道，“張院長，幸苦了。”兩人寒暄了幾句，去了一邊聊。

姜寒坐在椅子上等。

一個小時，手術室的門才打開，專家走了出來，“沒事，都放心吧。”

肖妍太想保住這個孩子了，不想嘔，吃下去的東西，一直憋著，憋得太厲害，一嘔，便一發不可收拾，這才傷到了胎兒。

—

有驚無險，好在孩子是保住了，肖妍也被護士重新送回了病房。

一番折騰，已經到了後半夜。

實在是受到了太大的驚嚇，姜寒坐在沙發上，還是沒緩過勁，一個晚上也不知道自己同陸焰說了多少聲，“謝謝。”

陸焰沒應她，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打開遞給她，“先緩緩。”

姜寒一口氣灌了一大半，腦子才稍微冷靜下來，目光看向陸焰，真誠地道，“對不起陸總，又麻煩了你一回。”

陸焰沒答，也拉開了一罐啤酒，喝了兩口後，突然問她，“林老師呢。”

姜寒一楞，腦袋有些昏沈，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起了林曜，想了想林曜不久前發的朋友圈，道，“去國外了。”

親近的語氣，如同一把刀，毫無意外地戳進了肉裏，疼痛感喚醒了理智。

陸焰艱難地咽下了啤酒，苦澀順著喉嚨而下，在腸胃裏蔓延開。

陸焰轉過頭看著她，兩人的位置，始終保持了一個人的距離，低聲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下次有什麽事，直接打我電話。”

姜寒點頭，“嗯。”

—

手術後，專家在她的藥裏加了抑制嘔吐的針水，兩頓飯後，肖妍都沒怎麽嘔。

姜寒生怕昨晚的事情重演，問了她幾次，不許她忍，見她當真好了許多，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下午，肖妍的爸媽直接從機場趕了過來，行李還托在了手上。

“叔叔阿姨回來了就好，肖妍現在身體很弱，受不了刺激。”姜寒同兩人交代完，沒跟著進去，先去了外面走廊回避。

—

肖爸不好進來，站在客廳，急得直薅頭發，肖妍的媽媽一人進去了房間。

打開門，還沒等她開口，肖妍先沖她吐了一下舌頭，笑著道，“恭喜我親愛的媽媽，你當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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