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眾位驅魔師從魔化克勞利那張扭曲的臉中回過神來，克勞利已經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獠牙，聲嘶力竭狀若瘋魔地咆哮起來。被他的咆哮聲嚇到的所有人都楞在原處，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看什麽看啊？！”克勞利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瞪得赤紅的雙眼惡狠狠地掃視一圈，“一個個全都傻了嗎？！啊？——岑寂！”

“到！”突然被點到名，岑寂反射性地應聲。

“……？”克勞利的目光在與她對視的瞬間渙散了一下，身體也搖晃了一下，但是扼住傑斯迪比喉嚨的胳膊反倒緊了緊，他咬著牙，低聲從牙縫裏擠出字來。因為受傷的虛弱，他的聲音低啞得厲害，岑寂根本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麽。但是那個表情很明顯——克勞利是在強撐著不倒下，用自己的身軀變成諾亞的桎梏，為同伴尋求逃生的機會。

他的眉毛倒立著，臉上的五官擠成一團，嘴唇緊緊抿著……那是哀求的表情。

岑寂不是笨蛋，她在看到克勞利表情的瞬間已經明白了他到底想說什麽。她吸了口氣，咽了口唾液，一聲不吭地拉住亞連的手肘，硬扯著他往李娜麗那邊奔過去。亞連被她拉得踉蹌了兩步之後努力站穩，用另一只手去扒她的手，並且怒視岑寂：“岑寂你幹嘛？！我要跟克勞利一起並肩戰鬥……”

岑寂不等他說完就沈聲打斷，手鐵鉗似的絲毫不松：“你覺得這個諾亞之後敵人會那麽好心地放我們走嗎？”

“我當然不這麽想……”

“——那麽，你是想說憑我跟拉比兩個，就能保護李娜麗、趙治和安……”不小心說得太順口，岑寂默了一下，把剩下的字吞了回去，仰起下巴態度強硬，“他們兩人嗎？”

“我……”

亞連語塞，臉色迅速變化，滿臉掙紮和不甘：“可是克勞利……”

“快走！不要再猶豫了！”身後傳來拉比的聲音。亞連錯愕地回過頭去，卻看到拉比一臉與剛才的話語完全不搭的苦笑表情快步趕上來。對上亞連質疑的目光，拉比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眉頭深深地皺著，“……剛才克勞利說的。他說他相信我們——走吧。”

亞連怔怔地看著拉比，被一聲不吭疾走的岑寂一路拉到李娜麗那裏，岑寂彎腰想要背起李娜麗，卻發現李娜麗像是受驚的小獸一樣不斷地在趙治的桎梏中掙紮，幾次嘗試都被她胡亂揮舞的手抽開了手臂，原本就壓抑憋悶得難受的岑寂一下子就爆發了。

“啪”一聲脆響，李娜麗手捂著自己火辣辣的臉頰楞住了。

與此同時，房間的崩潰幅度到達了最強，地板發出恐怖的擠壓摩擦聲，炸裂下沈。

岑寂作出了這樣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舉動之後什麽也沒說，手捂著嘴咳了幾聲，把湧上喉嚨的血腥味咽下去，看了眼自己身後兩個同樣受傷不輕的同伴，沈默地伸出手推著李娜麗的脊背，幫著趙治把李娜麗背起來。

“……麻煩你了。”她對趙治這樣說，卻沒有看李娜麗。“我們走。”

“好、好的……”被岑寂突如其來爆發的魄力完全壓倒，趙治慌忙地點頭，把一直處於發呆狀態的李娜麗背好，幾人一同向著發出奪目光亮的門直沖過去。

“別……想跑！！！”被克勞利緊緊勒住脖子的傑斯迪比看著幾個人的背影慢慢消融在門口的光芒裏，瞪大了雙眼嘶吼出聲，卻被克勞利用更大的力氣在發出攻擊的剎那拖倒在地上，等到他踹開了克勞利站起身來的時候，驅魔師們早就不見蹤影了。

“……拋棄同伴逃跑了嗎！”恨恨地瞪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傑斯迪比露出冰冷的笑容，回過頭盯著從地上慢慢爬起來，依舊喘著粗氣的克勞利。“哼，所謂驅魔師也不過如此，為了逃命就把你給放棄了啊——”

“要……要這麽想也隨便你，我，相信他們……”克勞利不僅沒有像他所以為的那樣沮喪憤恨，反倒露出一個釋然欣慰的笑容來。

“……”傑斯迪比沈默著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朝他走了幾步，雙眸之中滿是沈厲的冰冷和刺骨的殺意。

越過光芒萬丈的門之後是與剛才一樣的長得看不到盡頭的漆黑走廊。幾個人默不作聲地在長廊裏奔跑著，腳步聲比起在之前長廊裏的明顯沈重了許多。但是隨著時間的轉移，受傷的幾個人的呼吸倒是漸漸平穩下來。

聖潔與驅魔師的契合度越高，對於戰鬥力的加成就越高，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而契合度高還會帶來一個好處，那就是它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輕驅魔師所受的傷害。在這方面寄生型的聖潔就比裝備型的更明顯。而岑寂的克魔武器屬於防禦型，在這方面更擅長一些——劇痛正在逐漸減輕，呼吸也順暢了不少，她的腳步也漸漸輕快起來。

“……克勞利他被留在那裏了嗎？”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沈默中，李娜麗忽然輕聲開口。

“李娜麗……”亞連露出了覆雜的表情看著伏在趙治背上的李娜麗，想要解釋。“克勞利他……”

“沒錯，他留在那裏了。”岑寂忽然出聲打斷了亞連的話。

“岑寂！”亞連不讚同地看著她。岑寂卻看也不看他，只是看著李娜麗，用一種近乎嚴厲的表情：“你想說什麽？”

“……我……”李娜麗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眼圈紅了，“我只是……克勞利已經受了那麽重的傷……不能……”

雖然她說得斷斷續續而且聲音到最後完全哽咽了，但大家都能聽明白她的意思，不由自主地露出覆雜的表情，不去與其他人對視——除了岑寂。

岑寂環視了一圈看到所有人臉上的表情，覺得有什麽堅硬的東西哽在喉頭。她覺得有點累，為什麽他們就能不顧一切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接下來等待著自己的是更慘痛的結局，而她本來能夠不為所動地權衡利弊，現在也百般猶豫起來。明明想要試著跟他們一樣，可是實在是無法坐視所有人都一起死去的狀況發生——一個人已經夠了。

“覺得很內疚嗎？”

她扯了扯嘴角，聲線有點不穩。“……還是說，你們覺得會放棄同伴的我很冷酷？”

“沒有！我只是覺得……”亞連在她說完的瞬間急忙反駁，“我們應該幫助克勞利。”

一樣的。

岑寂在心裏默默苦笑了一聲。

其實還是一樣的。

畢竟還是理念不同吧？她和他們。即使是已經明白自己被這樣的亞連所吸引，但還是覺得……真的好累。是自己太老太世故還是他們太嫩太不成熟？

……沒有人有資格以絕對正確的姿態去批判別人，他們都沒有錯，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有種不想解釋的厭倦感，但又不想看見那樣的失望的目光，岑寂用力眨了眨眼，把油然而生的委屈的淚意逼回去。

“我只是覺得……看見一個人死已經夠了。已經足夠了。”她的手指顫抖著屈伸，訥訥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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