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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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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窗之後,謝齡遵照藥瓶上的用藥方式,將中午的那顆藥吃了,然後在屋子裏轉悠著,思考接下來是睡午覺還是外出探索。

其實想睡覺完全是出於生理上的沖動,此時此刻的他精神很好,壓根兒不困。

那還是探索吧,人該摸魚,但不能時時刻刻摸魚,初來乍到的,首要任務還是摸清環境。

根據游戲經驗,外出探索都得帶上背包,謝齡覺得自己這一趟可能用不著,但還是有備無患。

修行者的背包本質上是使用了空間折疊技術,外觀一般表現為戒指、手鐲、或者小袋子。不知道雪聲君的會是什麽。謝齡擡起手一通尋找,再於衣袖裏一通尋找,最後又尋了一遍這間屋室——

謝齡什麽收獲都沒有,唯一找到的疑似物是個香囊,他把那玩意兒拆了個遍,發現人家普普通通。

你們修仙的不都有儲物戒、儲物袋嗎?你怎麽沒有?謝齡瞪著眼,面無表情在心裏問另一個雪聲君謝齡。

答案自然是得不到的,唯有自強自立自己解決問題。

謝齡再度坐回桌前,拿起那兩本入門教程,在書上尋找有關儲物的知識。或許是這兩本書太初級,他沒有查到想要的,無可奈何,又去到前殿,在書架上翻查。

——當然,他很謹慎地關上了門。

他翻書速度快,有用的沒用的往腦子裏放了不少,終於在一本煉器的書上發現線索:空間篇的第一件器物,就是儲物戒——這裏叫鴻蒙戒,此外還有鐲、佩、簪、鏈等形式,皆以鴻蒙做前綴命名。

……原來不是沒有。

謝齡不禁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又摸了一下頭發,再一次在心中對雪聲君謝齡說:大哥,你是對男的戴首飾排斥嗎?

他表情變得有些麻木。

當場煉器肯定是不行的,但謝齡腦中靈光一閃,從空間篇的“空間”二字上得到靈感:像雪聲君這樣的人物,說不準用的是更高級的隨身空間。

謝齡立馬改換角度,擡頭在書架上找起有關空間的術法書籍。

尋找的過程輕而易舉,難點在於看懂和學習,記錄空間術的書卷有二,應當是拓本,字跡略帶重影,用詞相當晦澀。

謝齡看了幾眼,看得一臉苦大仇深,卻也不得不拿著書坐去榻上細讀。

他發揮出畢生所學的文言文功底,看了大概半個時辰,勉強讀懂一部分,學會些許理論知識。

強大的修行者,是能夠對空間進行操控和利用的。空間術法中最初級的一種,便是開辟出一方屬於自己的空間——這個世界裏稱為芥子空間——這算得上“雪聲君以獨立空間儲物”的半個錘子了。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謝齡輕輕呼出一口氣,把書攤開放到一旁,決定現在就開始實踐。

學習空間術法,最重要的一點是天賦。如果謝齡的推理正確,這一條件他定然是滿足的。

其次是對靈力的掌控。

眼下他受了傷,他那便宜師兄特地叮囑過不得動用靈力——連禦劍飛行這種基本的法術,他師兄都不讓他自行施展,可見這傷有多重,須得多精細調養。

幸而這書上說了,除了初次開辟芥子空間需要消耗一定靈力外,後續的使用並無這個需求。

要做的事便是學會“開門”的方法了。

謝齡又往外吐一口氣。他既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放在從前,這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事兒。

他按照書上所說伸出一只手來。意念先行,手緊隨其後,往虛空裏一擡——

“這多少有點兒唯心主義。”謝齡嘀咕著,五指迅速張開、迅速握緊。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過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周圍沒有出現任何反應。

也就是沒有成功。

第一次嘛,總是以失敗為主的,沒關系,再來。

謝齡安慰自己,再度出手。

結果依舊。

頭兩次都是這樣的,不能著急。謝齡心說著,第三次伸手。

結果依舊……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數不清多少次,謝齡失敗到手酸。他把右手甩了又甩,耷拉垂下、擱到榻上,換成左手。

他多多少少有點兒沮喪氣餒,但沒關系,失敗乃成功之母。謝齡做了一個深呼吸,繼續進行他的唯心主義嘗試。

時間一點一滴從謝齡張開又收緊的手指間溜走。謝齡大致判斷了一下,約莫是兩刻鐘過去了,而他手伸出去又收回起碼上百次,失敗依然在繼續。

謝齡凝視著自己的手指,甚是無語。

好歹也是個穿書的,就這樣沒天賦嗎?

這的確是他從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雖然已經遭受社會的毒打好幾年了,但誰還沒有個主角光環夢呢?夢想著自己在奇幻世界裏根骨清奇、天賦異稟,隨隨便便一學,就能學會高階法術或者武功。

“失敗肯定不是成功的媽。”謝齡垮著一張臉,小聲念叨,“光靠失敗一個人,是生不出另一個人的。”

過了會兒又說:“也可能是學了太多年唯物主義,和這個唯心主義世界不太兼容吧。”

“修仙真麻煩。”謝齡嘆息,放松了會兒手臂,打算去喝口水,調整調整狀態。

他依稀記得先前在這裏看見過茶壺茶碗,尋著記憶找過去,無論是壺還是碗,都空空如也。

幹凈倒是幹凈……

他不得不另外尋找,可在殿上轉了一圈,都沒發現別的能裝水的容器。

水在哪兒?

莫非還在井裏?或者是河裏、溪流裏、池塘裏?

那不是還得自個兒打水?謝齡犯起了難。既然要喝水,那就不可能一次只裝一壺水回來,可不管是用手提一桶水,還是用扁擔挑兩桶水,都和雪聲君的形象不搭。人修仙的,尤其是修到雪聲君這境界的,都是手指輕輕一點,水就流動過來了。

再者,他這個現代人喝水,得喝燒開過的。打完了水,他還要找個地兒燒——修仙的燒水都是用法術或符紙吧?

謝齡窒息了。穿書真是麻煩,要裝成另外一個人,要凹造型和演氣質,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還不如直接轉生升天呢。

下地獄也行。

謝齡忽然覺得憋屈又委屈。情緒跟著暴躁起來,他看什麽都看不順眼,在這大殿裏快步走了幾圈,踹了主榻一腳,走到那個有且僅有的客榻前,一甩袖子坐下。

說時遲那時快,他腦海——正確來說是靈臺某處——閃過了一點光芒,右手食指指尖在虛空裏感受到了明顯卻微小的波動。

下一刻,他的視線莫名連接到另一處。

是個說亮不亮、卻又算不得昏暗的地方,形容不出到底有多大,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擺放著許多東西,都列得整整齊齊。

——他很快意識到這應當不是直接用眼睛看見的,而是修仙世界的基本設定:神識,而這裏和前殿上風格迥異又風格相似,想來便是雪聲君的芥子空間了。



???

謝齡左看右看,心說你跟個鬼似的,出來得莫名其妙。

這就是所謂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行吧。

他認了這點,接受現實,仔細看起雪聲君芥子空間裏都存了哪些東西。

丹藥、法器、武器、書籍、畫卷……最多的是材料和應當是靈石的一類礦石。眼下謝齡對這些東西的價值沒有概念,粗略掃一眼就過去,只在某個角落看見日晷和水鐘時,眼前一亮。

就算他學會了看日月星辰辨時間,卻也無法精準到分鐘——計時器是必需品。

不過這個角落委實犄角旮旯了點,謝齡差一點兒就忽略過去了。也虧得這裏是芥子空間,東西隨便怎麽放,都不會生灰。

謝齡還是拿袖子把它們擦了擦。

日晷在有陽光的地方才有用,把它擺在屋外比較合適;水鐘可以安排在臥室內,但這水陳了不知多少年了,拿出去後得換一換。

這又回到先前打水的問題上了。算了,總有辦法解決。

雪聲君平時都不看精確時間的嗎?也是,修行無歲月,雪聲君平時又不被雜務纏身,的確不需要太在意時間。

謝齡心底琢磨著,思緒很是跳躍。

他從未用過這等年代久遠的事物,花了些功夫才確認這水鐘基本能夠使用,隨後又在芥子空間裏轉了一圈,把東西點了點,才將神識收回去。

爾後再擡手,回憶著成功破開空間時的感覺,將手指一劃。

幾乎是立刻,他又一次用神識感知到了那個芥子空間。

又成功了。

希望這不是個薛定諤的技能。謝齡視線鎖定在自己指尖上,再試三次,無一次失敗。

謝齡終於舒服些許。

此刻山上日影已偏,風漸漸轉涼,陽光的顏色被染深,透過窗格上蒙蒙的紙落到屋內,暈染出幽然昏惑的色調。

時至傍晚。

謝齡詫異暗道怎會如此,又醒悟過來原來如此,是他在芥子空間裏清點雪聲君留下的“遺產”和擺弄水鐘用了太多時間。

也該挪個地方,做下一件事了。謝齡從客榻上起身,準備著回去臥房把水鐘給擺上,門口傳來:

咚咚咚。

三下叩門聲,不輕不重。

謝齡擡起的腳剎住,轉頭看向門口。

門外響起說話聲:“師父,是我,眼下還未至申末,沒過您說的時間,所以我來找您了。”

是個少年的嗓音,聽起來溫和謙遜,彬彬有禮。

——謝齡今天新收的鹹魚徒弟。

謝齡有了預感這家夥想要幹嘛,表情變了又變,心思轉了又轉,最後變得沒有表情。

他撇了那門幾眼,挺直腰背、端起姿態,一抖衣袖,踏著不慢不緊的步伐走到門口,咯吱一聲拉開門。

“遇到問題了?”謝齡問,語氣自若淡然。

銀發紅衣的少年笑著一禮,將手裏的書出示給謝齡,道:“徒兒下午將此書仔細看了一遍,有些東西看不太懂。”

“……”

“…………”

謝齡瞥了眼那書,好巧不巧,正是他之前在臥室裏死磕過的兩本之一。

他又瞥了眼蕭峋,對上少年人彎得很好看的眼睛。

這就看一遍了?原來你是個學習愛好者?

萬千種感慨轉過謝齡心頭,他繃著平靜的神情,繼續和蕭峋對視,道“哪裏不懂?”

謝齡在公司工作的時候帶過新人,沒有杵在門口給人講解的習慣,縱使心中沒有一點兒底,還是轉身,讓蕭峋跟著他走進屋室內。

這裏主榻與客榻相距不遠,謝齡坐到主榻上,蕭峋沒去客榻,乖乖站在謝齡面前,認真回答道:“師父,這書上說,大道無形、無情、無名,名之為‘道’,是強行命名為之,可它說來說去,都沒說明,到底什麽是道。”

此問一出,謝齡差點兒沒繃住表情。你這跟亞裏士多德問蘇格拉底世界的本質是什麽有區別?更況且我還不是蘇格拉底呢。

頭疼。

謝齡極力遏制住就要抽搐的額角,兩三個呼吸後,將幽幽的目光落到蕭峋身上,不徐不疾開口:“你說你已仔細看過全書,那應當有了一定的見解。你認為什麽是道?”

他把問題給拋了回去。這是這一回合裏,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蕭峋聽見後輕輕抿了下唇,思考幾許,回答說道:“徒兒的見解……道是天地規則,規定了是非對錯、黑白正邪,人須得遵守,否則下場很慘。”

你這回答真巧妙,籠統得跟教科書有一拼,古板得像個糟老頭。謝齡面無表情,盯著蕭峋那張有著少年人獨有的稚嫩青澀、又漂亮精致的臉看了看,半瞥下眸,道:“萬物皆可為道,萬物皆有其道,萬物之道皆不同。”

雖是一本正經瞎扯,但他說話的語速依舊那樣不緊不慢,語氣冷清淡然。

屋室裏的光線比之先前又暗了些,將謝齡身上霽青色的衣袍映得深了幾度,宛如墨黑。蕭峋的視線從謝齡垂在榻外的衣擺掠過,沿著他的手指、手臂上移,望定那雙半闔著、看不太清楚的眼睛。

有一剎那,蕭峋眼底掠過幽暗光芒。

他將聲音放輕了些,語帶疑惑:“師父所說的萬物,可包括那朝生暮死的蜉蝣,低到塵埃裏的螞蟻,受到光照便消散的露珠,以及……那些生活在黑暗裏,當受天罰的妖物魔物?”

這個問題問得好,落實到了具體的事物。謝齡生出孺子可教也的欣慰之情,心裏頭的小人不斷點頭,思緒一轉,說道:

“蜉蝣朝生暮死,朝暮便是一生。螞蟻在塵埃中討生活,卻也有智有勇。露珠亦有它自己存在的道理,你說它在光照之後就消散,焉可知它不過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漂浮在你呼吸時的空氣裏,流轉在你行走間的清風中。”

謝齡慶幸自己練書法時抄寫過許多句子文章,感謝自己接受過十二年義務教育,更感慨於這些年裏看過的雜書番劇夠多,在網上沖浪時候和人比賽敲鍵盤的速度夠快,當找到一個點後,就可以瘋狂進行觀念輸出。

不過在這種古代修仙世界裏,輸出觀念時,話語的停頓很有講究。

說完露珠,謝齡做了個暫停,輕瞥一眼蕭峋,下頜揚起,眸光落到虛空中,才道:“至於妖物魔物……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又及,這世間的是非對錯從來都不分明。而黑白正邪,在很多時候都並非人們所想象、所見到的那樣。”

觀念輸出還需要留白。話至此,謝齡徹底閉口不言。他甚至想就這樣走了,把空間留給蕭峋,讓他自個兒琢磨。

但這樣不太地道,人家小孩是誠心誠意來求問的。

沈默。

兩個人都開始沈默。

蕭峋杵在謝齡面前,垂著眉眼思考好半晌,忽的彎眼笑起來,雙手一擡,沖謝齡執了個禮:“師父與徒兒說了這麽多,徒兒大有所悟。多謝師父指點。”

謝齡點頭,順口一提:“不必每時每刻都如此自稱。”

蕭峋笑眼彎彎道了個是。謝齡想一甩袖子就走了,孰料蕭峋話鋒一轉,對他道:“今日匆忙,卻還未向師父奉上拜師茶。師父可願喝一杯徒弟泡的茶?”

泡茶?把水燒開的好理由。謝齡被蕭峋一語點醒,旋即離開的心思,道:“可。”

蕭峋立時有所行動。東窗前的長桌上並無太多空閑位置,此間再無另一張桌案,他便在離謝齡不遠的地方擺出了張茶臺。

謝齡註意到,這人用來儲物的東西是他的袖子,心說這設計真不錯。

屋內光線委實昏昏,蕭峋眨了下眼,又從袖中拿出打火石,從幾個燈架前走過,將它們逐一點上。

他做完這事,倏地停下腳步,似是做完錯事醒悟過來般,小心翼翼看向謝齡,語帶歉意:“看見屋子黑,就習慣性把燈點上了,沒問師父意見,請師父責罰。”

這在謝齡這裏根本算不上事。不僅如此,還看蕭峋更順眼了些。他早就不耐煩這樣的昏暗了,礙於不會隔空點燈,只能跟個塑像一樣熬著。

師兄說得不錯,有個徒弟做雜事,的確很減負。

“無妨。”謝齡道,“你既然拜在我門下,便將鶴峰當作自己家,想做什麽,無需拘束。”

“多謝師父。”蕭峋重新笑開,去了趟外面裝了一壺水回來,在茶臺上擺出茶具和茶葉罐,點燃小爐燒水。

謝齡又註意了一下,這徒弟燒火用的是炭。

炭火好,雖然煙大,但親切。

“在來宗門的途中,我從一個行腳商人手中買到了不錯的茶葉,有顧渚紫筍和蒙頂甘露,師父想喝哪種?”蕭峋正巧擡頭,迎著謝齡的目光問。

你師父我想喝三分糖多加冰加布丁加奶油加堅果碎奧利奧餅幹碎的奶茶,最好是烏龍茶底。謝齡甚是怨念地在心中嘀咕,口吻一如方才平靜淡然:“都可。”

“那就泡顧渚紫筍吧。”蕭峋替他做出選擇,將一個茶葉罐收起,另一個茶葉罐揭開,“師父喜歡濃茶,還是淡一些的清茶?”

“清茶。”

蕭峋臉長得好,手也漂亮,手指瘦長,骨節分明,在搖曳的燈火照耀下,白皙如玉如瓷。隨著謝齡的回答,他拿起木夾,從茶葉罐裏夾出一小撮茶葉、投入杯中。

沒人說話,屋室裏唯有燒水的聲音。

過了一段時間,爐上水還未沸,但蕭峋伸手往上頭一探,便熄滅了火,提起壺往杯中註水。

茶葉在杯中翻滾,升起裊裊白霧。蕭峋將頭道茶棄之不留,註了第二道水,靜置須臾,才倒入公道杯裏,再分入茶碗中。

他雙手奉茶給謝齡。

謝齡卻在想:我可是一直盯著呢,你這水還沒燒開就從火上端下來了。

想歸想,他還是伸手。這茶碗頗為玄妙,入手細膩溫涼,茶的溫度降得迅速,此刻正適合入口。謝齡喝了小半碗,將之擱在榻前小幾上。

蕭峋問:“師父覺得如何?”

“還算甘甜。”謝齡如實說出自己的感覺。

“顧渚紫筍是綠茶一類中數一數二甘甜的了,許是這茶不合師父口味,待得明年春,徒弟去為師父尋些新茶來。”

謝齡說不必。除了奶茶,他對其他茶一無所知,自然談不上喜好。事到如今,不管是什麽茶,能讓他喝上口燒開過的水就好

風低回流轉,輕晃慢搖的燈火和拉得斜長的影子讓大殿上有了夜的感覺。謝齡想吃東西了——他生理上沒有感受到饑餓,但二十多年如一日養成的習慣讓他覺得該吃點什麽。

可謝齡是錯把麻將技能點到廚藝上的類型,燒什麽什麽糊,外賣和樓下飯館是他的救命恩人。

這裏沒有外賣,外面也沒有飯館,而且這地方的食材儲備完全為零——雖說山上可以打獵,但一個什麽都能燒糊的廢物,能指望他從零開始做飯嗎?

難不成要慢慢學會喝西北風,習慣喝西北風,直到某一日或者飛升,或者墜機?

那這一輩子算是廢了,吃吃喝喝是他人生中最喜歡的事情。

謝齡悲從中來。

下一刻,他瞥見了自個兒跟前還有個鹹魚徒弟。哦,不該稱呼他為鹹魚了,這人可能會是未來的學霸。

謝齡更悲。

“蕭峋。”謝齡喊了自家徒弟一聲。

蕭峋正垂眼盯著地磚,許是在想什麽,或者什麽都沒想,無聊地數地磚上的紋路,聞言趕緊擡頭,回道:“徒弟在。”

謝齡打量起他,蕭峋燒火的動作很熟練,顯然這事沒少幹,所以推茶及飯……

謝齡試圖做出試探,但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無關乎雪聲君的人設,問一個剛認識的人會不會做飯,如果會做飯那以後都由你來做飯,總歸不大合適。

還是等熟一點再說吧。這小子還沒到辟谷階段,是需要食五谷雜糧的,說不定他們混熟之後,這人主動邀請他嘗嘗手藝呢。

於是謝齡轉口道:“時辰不早,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是,師父。”蕭峋順從應下。

蕭峋把盛著大半杯茶的公道杯擺到謝齡手邊的小幾上,收拾完茶臺,朝謝齡拱手一禮離去。

他很貼心地關上了門。

謝齡閉了眼,等待一陣,確認足夠蕭峋走遠了,坐得筆直的腰背驟然一垮,跟洩氣皮球似的癱倒了。

癱了一會兒他又坐直,端起公道杯給自己茶碗續茶,連喝三碗。

喝完他不免擔心起如果喝多,會不會拉肚子。轉念一想,這並非他從前那喝經過處理和消毒的水源的身體,腸胃早適應了這種水質,又打消了擔憂。

但心理上的障礙仍舊存在,他今後還是要喝燒開的。

“以後我也是個養生人了。”

咯噔一聲,謝齡放下茶碗,嘆息著說道。

他想起了他的水鐘,也終於有機會去臥室安裝水鐘,從榻上起身,理了理衣擺,走出這間“書房”。

可來到臥室、推門而入,謝齡傻眼了——白日裏天光好,他逛了兩三圈都沒發現,這裏竟是一盞燈都無。

黑燈瞎火,怎麽動工?

謝齡怔楞半晌,指尖一動,神識一猛子紮進芥子空間。他在眾多他認識的、他勉強能猜到的、完全不熟的東西中搜尋翻找,依然蹲在角落的水鐘滴滴答答好一陣子,他開箱子開出了一箱夜明珠。

他毫不猶豫取了顆比臉大的夜明珠,又弄了些材料出來,在臥房裏一番擺弄,把它像吊燈一樣吊到了頭頂上。

滿室溢滿華光。謝齡滿意一笑,就著這光芒,把水鐘擺到合適的位置上。

做完這事,他癱進椅子裏休息,可念頭一轉,發現——到了睡覺的時候,這燈怎麽關呢?

睡前卸了,第二天再裝上?

多少有點兒折騰,不合適。

謝齡不得不把他新組裝的吊燈拆了,一番思考,再開芥子空間,臉大的珠子換成兩顆拳頭大的,尋兩個合適的托盤,打造出兩盞臺燈,一盞放在書桌上,一盞放在床頭。

這樣就能完美地做到人走燈滅了——把夜明珠收進抽屜裏或芥子空間裏就是。

他又歇片刻,把晚間那一次藥服了,踏出房門,開始進行中午時就定下的計劃。

——外出探索。

話分兩頭。

謝齡讓蕭峋去忙自己的事情後,後者當真做起了自己的事。他沒回小樓,出了前殿腳步一拐,走了下山的小道。

道。

道是什麽?他根本不關心這個問題,無論是蒼天的道,還是人間的道,向謝齡提問,不過是一輪試探罷了。

他對這位雪聲君,可是相當好奇。

而從結果來看,謝齡沒有表面上那般冷漠死板,相處起來似乎有點兒意思。

謝齡認為萬物皆可有道,還說得出黑白對錯從來不分明的話。可這樣一個人,上輩子對他下手的時候卻是毫不留情。

難道因為現在他是他徒弟,所以他會對他說這些?若如此,他這番話,是否也對當初那個謝風掠說過?

大抵是說過的。

思及此,蕭峋冷笑了一聲。

山間暮色逐漸被夜色吞沒,道旁高樹矮草枝葉間的細節褪去,僅餘個幽幽的輪廓。宵風掠過衣擺,牽出起落的弧度。蕭峋摘下掛在胸前的鹿角,手指勾著繩索,一圈又一圈甩著。

銀色的鹿角化作流光閃爍。他腳程說快不快,走了一陣才到鶴峰的驛站。

鶴峰人少,僅養了兩只飛行獸,其一是雲龜,另一是雲鶴。雲龜龐然如山,背上的殼厚且笨重。雲鶴則似個沒人,亭亭玉立,姿態優雅。

蕭峋徑直走向雲鶴,把鹿角往手心裏一收、衣袖一甩,翻身騎它上後背。

“去時來峰。”

半個時辰後,在山裏險些迷路的謝齡總算找到自個兒地盤上的交通驛站。它依著一片山壁而建,三面圍柵欄,外頭立著根柱子,頂上掛個碩大的“驛”字標牌。

這裏沒有上燈,但星辰點綴長空,輝光四溢,讓謝齡足以看清周圍。

四下無人,他先是垮下臉嘆了口氣,然後再仰天嘆了一口氣,又甩甩衣袖,伸了個懶腰。

依著玩游戲的經驗,他提前在袖子裏準備了一塊靈石,作為付給飛行獸的酬勞。伸完懶腰、活動活動脖頸,他把靈石換到手上,提步前行。

驛站離得越來越近,在就剩兩三丈距離時,柵欄後一個黑乎乎的、看上去甚是醜陋的東西拱了出來。

謝齡嚇了一跳,手裏的靈石差點兒飛出去。

定睛細看,這東西體型巨大,前面冒起來的是頭,有些像蛇腦袋,但更圓,眼睛比蛇的更憨更傻更小。它沒有脖子可言,四條腿,背上頂著個殼。

長得和烏龜像極了。

不,什麽像極了,這就是烏龜!

你這龜長這麽大,是以後要去西游記裏渡唐僧嗎?

謝齡無話可說,退了一步,又進了一步,隨後停住腳步,凝視這烏龜半晌,又擡頭盯著驛站的“驛”字標牌看半晌,最後細致地掃視一圈柵欄內的情形。

驛站裏有且僅有一龜。

所以這龜就是飛行獸了?

可這裏明明叫鶴峰,為什麽飛行獸是只龜?

謝齡大為震撼,極為不滿。在他的想象中,當是乘著仙鶴在夜色下、群山間來去,兩袖飄飄,十分翩然。

現實卻是,可拱他挑選的飛行獸只有一個笨重龐大、眼睛瞇得跟豆子似的龜。

誰不知道烏龜速度慢?

謝齡杵在原地許久不動。

而他對面,被他吐槽的對象慢慢吞吞轉了轉眼睛,慢慢吞吞開始向著他挪動,老半天,總算挪得一人一龜距離僅剩一丈。

它伸出腦袋,眼珠子盯緊謝齡,龜背上升起一個圓筒。謝齡一瞧,筒上有蓋,蓋子中央鑿了個小孔,顯然是投幣口。

謝齡:“……”

我還沒說要上車呢,你這老龜就這麽著急賺錢?

謝齡暗中驚呼,可惜沒得選。

他癱著張臉繞到龜的身側,踩著龜殼最下沿爬上去,一步一步走到頂,往投幣口裏丟入靈石,接著在龜背上尋了個位置坐好,道:“在宗門裏隨便轉轉吧。”

話音落罷,飛行獸發出一聲低低的叫喊,緊跟著前足一刨,後足一蹬——

四面揚起灰塵,動靜頗大,氣勢十足。

謝齡趕緊集中精神,暗自警惕,生怕這玩意兒起飛升空過程中把他給甩出去。

卻見這龜一蹬後腿之後,往前走了僅僅……一尺距離。

它又蹬腿,又走了一尺。

謝齡:“……”

您老人家能飛起來嗎?不會是帶著我滿山爬吧?謝齡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好在這龜沒讓他失望。

它一尺一尺往前移,移到此間山路邊緣,一腳踏出山外,踏進風中,終於起飛。

作者有話要說:

呃,我記得我說過這本是師徒年下的呀,cp是蕭峋小崽子

評論依舊掉紅包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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