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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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突然，周氏“噗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拉著他的褲管說道：“楊部長，求求您救救我女兒！”
“怎麽回事？！”楊致遠大吃一驚。
警衛聞訊立刻沖了進來，一個掰周氏的手，一個護著楊致遠。
見狀，大太太和陳氏簡直嚇呆了，兩個人楞楞地望著他們，完全不知道上前攙扶周氏。
夏依依對警衛道：“沒事的，你們先出去吧。”又對周氏道：“嬸子，有什麽事您先起來再說。”
楊致遠伸手拉了周氏一把，也說道：“嬸子，您這樣可是折煞我了。”
“楊部長，求您救救我女兒！”周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都怪她一時糊塗，做了那見不得人的事，現在縣長將她關進了大牢，還說要槍斃了她，求您救救她吧！”
大太太和陳氏總算恢覆了冷靜，這時候紛紛過來攙住她。
陳氏說道：“楊部長，慕蕊她是讓豬油蒙了心才會做出那種丟人現眼的事，要是這次縣長能原諒她，她以後一定謹守婦道，安安份份地侍候一家老小。”
大太太也道：“楊部長，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來麻煩您的。請您務必幫幫忙。”
聽了半天，楊致遠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那張英俊的臉龐露出尷尬、為難的表情，說道：“幾位嬸嬸，這是縣長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怎麽好插手啊？”
他自己還沒有結婚呢，怎麽能插手別人夫妻間的事？
“大哥，不管怎麽說，沈二小姐罪不致死，要不你幫她們向縣長求求情吧？”夏依依說道。
這種事她一個女孩子不方便出面，楊致遠這個年輕有為的經濟部長應該沒問題。
畢竟沈慕蕊犯的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被縣長關進大牢也算受到了教訓，差不多得了。
“子衿，你別胡說，這可不是我能管的事。”楊致遠嚴肅地瞪了她一眼。
氣氛正要陷入僵持，楊夫人和楊子佩從家裏過來了。
“怎麽來了這麽多人啊？”楊子佩詫異地問道。
楊夫人也頗感意外，看到周氏，她便明白她們又是為了昨天的事而來。她將臉一沈，冷聲說道：“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子衿還需要需要，不便見客，你們怎麽又來了？”
特別是沈太太，她明明說了在他們離開此地前，彼此再不打擾的。
聽了母親的話，楊子佩連忙將她們往外推，邊推邊說道：“請你們出去，我姐姐要安心養病。”
“子佩！”夏依依想要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警衛也進來幫著楊子佩，將大太太等人一起推出了病房。
那些人走後，楊致遠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夏依依一本正經地道：“子衿，做好事也要講原則的，這種事情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不應該去幫。你應該聽過一句話吧：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作為一個和他們毫無關系的外人，怎麽能對別人的家事指指點點？”
這不是想著他有官職在身，說話頂用麽。面對他酷似楊少將犀利威嚴的雙眼，夏依依喏喏地道：“我只是想讓你幫沈慕蕊求個情，讓縣長放了她，畢竟她又沒有殺人放火。”
“子衿，你大哥說的對，別人家的閑事少管。你安心養好自己的病就行了。”楊夫人叮囑道。
三百三十九這個大哥
“大哥，縣長不會真的槍斃沈慕蕊吧？”沈家的人被推出去後再也沒來過，夏依依有些擔心地問道。
“既然事發當時沒有，那就不會了。這種事對一個丈夫來說罪不可恕，但在法律上並沒有那麽嚴重。”楊致遠對著報紙，頭也不擡地說道。
夏依依不自覺地摸了摸枕頭，又問道：“大哥，你成天呆在病房會不會覺得悶啊？要不要出去走走？”
再過一會楊夫人或者楊子佩就要來了，她更沒有機會了……
“你想出去嗎？”楊致遠終於收起報紙，擡眸的那一瞬間，目光剛好瞥見了她枕頭下露出一角的信封。他會意地勾了勾唇，“子衿，需要大哥給你點私人空間嗎？”
“什、什麽私人空間？”夏依依的臉瞬間紅了。
她確實是想讓楊致遠出去，好有機會看珠玉早上悄悄給她的信。
那封信是沈慕晨寫給她的，他托大風轉交給珠玉，幾經周折才到她手上。而她也好不容易盼走了楊夫人和楊子佩，現在又在盼楊致遠能離開一會。
楊致遠隨手將報紙放在了茶幾上，起身走到她床邊，隨意地坐在床沿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她，道：“傻丫頭，我知道你們感情深厚，他也值得你付出，但再怎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我沒……”
楊夫人以為她為情自殺，除了白家，對外只說她是傷勢覆發，對喝酒的事只字未提。
楊致遠似乎看出端倪了，他是怎麽知道的？
夏依依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麽好。
楊致遠晃了晃兩條修長的腿，語氣平靜而堅定地道：“子衿，你要記住，不管有多少人反對，大哥都和你們站在同一戰線。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做傻事了，要不然大哥也不幫你。”
“大哥，你、你說什麽？”夏依依驚訝地擡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和他們站在同一戰線？
是說他支持她和沈慕晨在一起麽？
“大哥又沒有說外語，你怎麽會聽不懂。”楊致遠伸手寵溺地揉了揉她披散的頭發，接著站起身來，“我去走廊上給你放哨，你安心讀你的情書吧。”
聞言，病房裏侍候的蘭心和珠玉都輕輕低下頭，抿嘴偷笑起來。
“大哥，謝謝你！”夏依依無視她們的表情，沖著楊致遠的背影大聲說道。
……
在醫院裏住了五六天後，夏依依又回公館靜養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楊致遠真的幫她做了父母的思想工作，楊夫人竟然一個字也不提去南京的事。盡管如此，從她不時對下人的吩咐中，夏依依還是聽出她在安排南京那邊過年的具體事宜。
也難怪，楊家所有的親戚、關系都在南京，不可能留在嶺南城這個臨時的公館裏過年。
夏依依一邊忐忑地等著他們來通知她出發的日子，一邊在心裏暗自計劃再找個時間和沈慕晨見面。
好在，沈慕晨的身體也已無大礙了，還隔三差五地托大風帶信過來。對她“傷勢覆發”的事，他格外上心，幾次在信裏叮囑了又叮囑。當然，對於她能繼續留在嶺南城的喜悅，他也無法掩飾地流露在字裏行間。
至於沈慕蕊，在聽楊致遠說了她並無性命之憂後，夏依依幾乎把她忘了，偶爾想起來的時候，一看周圍沒有一個人提起，也不可能有誰知道，她便沒有再過問。
臘八前夕，楊子佩興沖沖地跑進她的房間，大聲說道：“姐，若詩他們家請咱們過去過臘八節呢！”
“臘八節不是還有好幾天嘛。”夏依依從書本上擡眸瞟了他一眼。
楊子佩又一屁股坐在她床上，“提前邀請不是更顯得他們有誠意嘛。你說我們到時要不要給他們送點什麽？”
“送什麽？”看他越說越興奮，夏依依放下書打趣道：“把你送給他們做上門女婿去！”
“姐！”楊子佩急了，面紅耳赤地瞪著她。
夏依依對蘭心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將茶幾上的幾張戲票遞了過來。
“喏，姐姐都幫你準備好了，後天梨園春有白太太和若詩喜歡看的戲，你邀請他們一起去看吧。”夏依依接過戲票塞進了“弟弟”手裏。
後天的戲她原本只準備和楊夫人一起去看的，讓丫頭去買票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同樣愛看戲的白家母女，索性作個順水人情，把他們家幾個人的票也一起買了。
當然，這裏面多少還和白初夏有點關系。
上次在醫院否決了提親的提議後，白初夏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見她，有時和妹妹一起過來坐坐，有時借著找楊子佩過來匆匆看她幾眼就走了，再也沒有單獨和她說過話。
其實，那個提議她雖然無法接受，對白初夏的初衷卻是無比感激的。
因此，她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楊子佩沒想到她會早有安排，高興得連連點頭，“姐，你想得真周到！誒，你說咱們明明是同一天出生的，為什麽我總覺得你比我更聰明，處事更周全？”
楊子衿跟他同一天出去，她夏依依可不是。
按真實年紀算起來，她比他大了整整四歲呢，還是來自21世紀的人，能不周全一點嘛。
夏依依在心裏偷著樂。
楊子佩小心收好戲票，突然眸光一閃，得意地道：“其實我也幫咱們倆做了件好事。你知道母親為什麽不催促咱們去南京了嗎？”
“為什麽？”夏依依對這個問題感興趣極了。
“那是因為……嗯嗯，”那家夥竟然故意賣起了關子，假咳兩下後踢掉棉拖鞋，將兩條長腿肆無忌憚地盤在她床上，和她面對面，“那天大哥向我問起你的事，後來又問到了我……反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說我和姐姐都想留在這裏。”
“然後呢？”夏依依迫不及待地問道。
“然後他說他會想辦法。姐，你還不了解大哥，他說想辦法就一定會想到辦法的。你看到了吧，你都出院好幾天了，母親一個字都沒有提過，我覺得肯定是大哥跟他們說了什麽。對了，還有那個沈慕蕊，那天我跟大哥去喝茶，聽他跟一個人說讓對方去勸縣長把她放了，還說家醜不可外揚……”
這個“大哥”！
夏依依只覺得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和崇高的敬意。
三百四十有事要說
這應該是夏依依看過的最尷尬的一場戲。
從前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沒有感受過“出名”的負擔。這一回，從他們一行六個人走進戲院的那一刻便引來了全場人的關註，接著，不斷有人上來跟他們打招呼、問好。這些人不僅她不認識，大部分連白太太他們也不認識。
借著和白太太寒喧的機會，一些人也想方設法地巴結、討好楊夫人母子和她。
楊夫人性格嫻靜，被這些人攪得不厭其煩。夏依依更是一心想安靜地看戲，不想被人打擾。
耐著性子熬到了中場休息，楊夫人抱歉地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
“正好我也覺得有點頭疼，不如我們一起走吧。”白太太笑著起身，說道。
“母親，我跟您一起走。”
夏依依正要跟著起身，白太太按住她，道：“你們年輕人好好看戲吧，我跟你母親去附近茶樓喝茶等你們。”
感覺到白太太似乎有話要跟她說，楊夫人用眼神制止了夏依依，自己接受她的邀請喝茶去了。
她們走後，楊子佩借著討論劇情挪到了白若詩身邊，白初夏不知不覺也離夏依依更近了。
下半場開始沒多久，白初夏湊到夏依依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回頭看看，左邊靠墻的角落。”
什麽意思啊？
盡管不明所以，夏依依還是本能地回過頭去，只見大概第二排的樣子，靠墻不顯眼的角落裏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慕晨！
他怎麽來了？
夏依依激動得心幾乎要跳出來，低聲問道：“大少爺怎麽也來了？”
“我告訴他的。”白初夏對著戲臺，目不斜視地說道：“現在沒有人會管她，你過去找他吧。”
楊子佩正和白若詩打得火熱，根本顧不上她。
正好母親也走了。
夏依依高興地點頭：“好，那我過去了。”
管不了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夏依依穿過密集的人群，擠到了沈慕晨身邊。
對於她的到來，沈慕晨既意外又高興，一邊招呼她坐下一邊眉眼含笑地嗔怪道：“這麽多人看著，要是讓你母親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你明知我會和‘母親’、‘弟弟’一起來，就不怕被他們看見嗎？”夏依依像從前一樣自自然然地坐在他身邊，表情如公主般驕傲。
沈慕晨羞赧地轉過目光，“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又一次沒有抵擋住蝕骨的思念，在明知不應該的情況下，偷偷來看她了。
他並沒有奢望能和她見面，只想遠遠地看她一眼，知道她安好就好。
夏依依看似望著臺上，餘光卻在打量著沈慕晨。借著洋裝大袖子的掩護，她悄悄伸出手去，食指輕輕勾住了他的手指，揚起唇角問道：“不是說想看我嘛，為什麽又不看我？”
這家夥竟然還害羞，不好意思看她似的。
“我……”沈慕晨正要轉頭，突然手被她勾住，心頭一動，臉刷地紅了。
他不動聲色地反過手去，和她十指相扣，緊緊地握住她。
兩只手悄然握在一起，誰也沒有再說話，都似“全神貫註”地在看戲，心思卻早不知飛到了哪裏。
過了大約有十來分鐘，蘭心提醒道：“小姐，再不回去小少爺可能會找您，到時讓夫人知道就不好了。”
小少爺問起，她們可以用解手當借口，但時間長了，這個借口就不管用了。
“快回去吧，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見面的。”沈慕晨緊了緊夏依依的手，又緩緩松開。
“那好吧。”“自殺”的事情才過去，夏依依也不想讓楊夫人再次生氣、難過。正要離去，她又隨口問道：“慕蕊怎麽樣了？”
“縣長已經把她放了，暫時肯定會受到冷落，不過那邊既然沒有提出要休她，應該遲早會過去的吧。”沈慕晨平靜地道。
回到位置上，楊子佩果然問起夏依依的行蹤。
丫頭幫著掩飾過去後，夏依依悄聲對白初夏道：“初夏哥，謝謝你。”
白初夏抿了抿唇算是回應。
……
夜裏。
夏依依正坐在梳妝臺前，珠玉幫她梳頭發，準備就寢。
楊夫人突然敲門進來，笑意吟吟地道：“還沒有睡吧，母親有事要跟你說。”
說著她走到梳妝臺前，接過珠玉手裏的梳子，對她們道：“你們先出去吧。”
“母親，發生什麽事了？”夏依依有些忐忑地看著鏡子中的楊夫人問道。
楊夫人也擡起頭，對著鏡子莞爾一笑，道：“今天白太太和我喝茶的時候說想向咱們家提親。”
提親？！
白初夏說的時候她不都否決過了嘛，怎麽還真的提起了？
夏依依懷著僥幸的心理問道：“母親，白家是想向子佩提親嗎？”
“傻孩子，白家就那麽一個女兒，哪裏舍得這麽早就送給別人家。他們要說的當然是你和初夏。”楊夫人輕輕梳理著夏依依的長發，表情愉悅地說道：“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初夏對你的心意我和你父親都看在眼裏，我們對他的人品也頗為滿意，早就商量過了……”
居然真的是她！夏依依的腦袋“嗡”的一下，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商量什麽了？”
不會是已經決定把她嫁進白家吧？
“我們商量著，只要你願意，我們就應下這門親事啊。”楊夫人道。
還好，還好。夏依依稍稍放下心來，接著眼波一轉，故作委曲地問道：“人家白家都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你們才剛找到我，難道就舍得把我送出去麽？”
“我們當然舍不得。人家白太太說了，只要你們願意，他們同意讓初夏去南京，畢竟白家在南京也有生意。
“話又說回來，都是作父母的，人家為孩子著想，我們也得為孩子著想。你不是習慣嶺南城的生活嘛，你要是想留在這裏，我也不反對，以後我和你父親可以隔段時間過來住上幾天，反正你父親跟白先生投緣，我和他太太也投緣……”
“母親，人家請你喝個茶，您就把女兒給賣了？”聽楊夫人已經計劃起了她婚後的生活，夏依依無奈地道。
楊夫人對著鏡子嗔怒地瞪她，“誰說母親把你賣了？我又沒有擅自答應下來，這不是在問你的意見嘛。對了，你哥過幾天過來我還得問問他。”
“政府應該也快放假了，該讓你哥準備接咱們回去了。”她又梳著頭發隨口嘀咕了一句。
還是要“回去”了！
夏依依無力地嘆了口氣，“母親，這事您讓我考慮考慮吧。”
三百四十一準備什麽
一夜輾轉未眠。
早餐的時候，夏依依問道：“母親，大哥大概什麽時候來接我們？”
“大哥來接我們回南京嗎？”楊子佩立刻問道。
“我估摸著應該也就一個星期左右了吧。”楊夫人思忖著說道，接著問：“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這是在問白家提親的事。
夏依依輕輕垂下眼睫，漫不經心地攪著碗裏的熱粥。
楊子佩拿著咬了一口的包子，看看她，又看看母親，感覺到自己仿佛被她們排除在外了。
“母親，姐，你們在說什麽啊？考慮什麽？”他問道。
“說大哥過來接我們回南京的事。”夏依依故意拿這話來掃他的興，又對楊夫人道：“母親，我才回到您身邊，暫時不想考慮那些。還有，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個請求：這一走以後肯定很難有機會再來嶺南，所以，我想在回南京之前去跟沈家告個別，畢竟他們也曾待我如親人。”
她在心裏保證過，只任性那一回，從此乖乖做他們的楊子衿。她必須要遵守自己的承諾。
好在沈慕晨的身體好轉，她也可以走得更安心一些。
“這樣啊？”也不知是對她拒絕白家提親感到失望，還是對她要去沈家感到意外，楊夫人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大哥真的要過來接我們了嗎？”楊子佩似後知後覺般將手裏的包子往自己盤子裏一擱，撅起嘴道：“過年不是還早嘛，這麽早回去做什麽？”
大哥不是答應他會想辦法的嗎？
怎麽還是讓他們回去？
“哪裏還早了，一晃就到臘月中旬了，我在這裏什麽都準備不了，回去還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呢。”楊夫人責備道。
她將碗筷往桌子中間推了推，又嚴肅地道：“子衿，本來我是不希望你再跟沈家有任何來往的，既然是告別，那就去吧。不過，畢竟你還沒有出嫁，為了避嫌，讓子佩陪著你一起去。”
“好。”夏依依點點頭。
楊子佩正心煩意亂，莫名被指派這麽一樁差事，不禁感到不悅，對夏依依投去了一道怒其不爭的目光。
這是母親的決定，她又能怎麽辦？夏依依用眼神回他。
從餐桌上下來，夏依依給沈慕晨寫了封信，讓珠玉送去給大風了。
在信裏，她說了自己將要回南京的事，也確定了去沈家看他的具體日期。
……
這一天，當夏依依收拾妥當走下樓來時，楊子佩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兩個人上到車裏，楊子佩突然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道：“姐，反正沈莊是你最熟悉的地方，有沒有我陪著都一樣吧？”
“你想說什麽？”夏依依睨著他問。
“若詩說想讓我陪她參加一個青年茶話會，我們不是馬上就要走了嘛，我……我也想多陪陪她。”他撓了撓後腦勺，依然笑嘻嘻地道。
就知道這小子心裏打著小九九。夏依依故作為難地蹙起眉頭，“這樣啊？”
楊子佩不去她當然求之不得，只不過她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免得讓這小子笑話。
“姐，我不去你心裏應該高興得不得了吧，作什麽裝出不情願的樣子？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那我就去回了若詩。”見她不夠爽快，狡黠的楊子佩也有心較起勁來了。
對於這個像泥鰍一樣的“弟弟”，饒是自認為還算聰明的夏依依也不得不感嘆棋逢對手。她放下架子，笑道：“好啦，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耽誤誰，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姐弟”倆終於會心一笑，車子載著他們徐徐離去。
……
來到沈家，夏依依一下車就感覺到了異常：上次見了她還大驚小怪的門房竟然一聲不吭地往院子裏跑了。
當她懷著納悶的心情進到院子，一大群人竟然一齊朝她跑來，每張臉上都帶著興奮、喜悅的笑容，仿佛在迎接一個遠道而來的貴賓，又或者是他們久別了的親人。
這是怎麽回事啊？！
夏依依定睛看去，只見沈老爺、大太太、二姨太他們竟然都在這些人裏。
大太太率先跑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親切而又遺憾地說道：“子衿，我還想著接你過來過小年，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要回南京了。”
“是啊，楊小姐，你能來我們真是太高興了，沈家也因為你而蓬蓽生輝呢！”大腹便便的二姨太也笑得像朵花似的說道。
他們都知道她要走了？
沈慕晨把這個消息告訴全家人了嗎？
夏依依顧不上回應她們，連忙在人群中搜索沈慕晨的身影。
這時，虎子欣喜的聲音傳來：“依依，你終於回來了！”
順著他的聲音望去，夏依依一眼就看到了正滿面春風朝她走來的沈慕晨。她的詫異、不安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通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蜜和喜悅。她丟下圍著自己的大太太他們，大步走向他。
“依依，你來了。”沈慕晨俊逸的面龐迎著冬日暖陽，更顯得笑容和煦、溫暖，說道：“去後院吧，我已經讓香兒準備了茶點。”
“我要走的事，你告訴了老爺他們嗎？”夏依依邊跟著他往後院走，邊問道。
“不是大少爺說的，是前天我們在整理院子，做準備的時候太太問的。”虎子搶著說道。
“準備什麽？”夏依依問。
“嗯嗯……”
沈慕晨想阻止虎子繼續往下說，可已經來不及了，虎子高興地脫口而出：“大少爺說要把屋裏屋外仔細打掃一遍，弄得整整齊齊地等你回來。”
哦，原來如此！
餘光中沈慕晨臉上已經出現了羞赧的紅暈，夏依依的心情則更愉快了，仿佛喝了一大勺芳香濃郁的花蜜。
院子果然打掃得窗明幾凈，整整齊齊，一應物品倒還是按她在時的樣子擺放著，絲毫未變。
香兒在醫院照顧過幾天，和珠玉、蘭心也算是熟人，便主動在客廳裏招呼她們。
虎子則在書房侍候夏依依和沈慕晨的茶水。
屋裏四處生著火盆，火盆裏似乎還放了陳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暖暖的果香。
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了，夏依依一時有點不知該說什麽，隨口問道：“剛才好像沒有看到四姨太，她還好嗎？”
“四姨太有喜啦！”虎子今天顯得異常興奮，又一次搶著說道。
“四姨太有喜啦？”夏依依大感意外。
沈家一直嫌人丁單薄，這下兩房姨太太都有了身孕，不可謂不是人丁興旺了。
三百四十二未喝先醉
虎子樂呵呵地在書房裏呆了好半天後，才發現自己的多餘，連忙添好茶水，悄悄退了出去。
書房裏終於只剩下沈慕晨和夏依依。
這時，沈慕晨從懷裏摸出那塊鴛鴦玉墜，交到夏依依手裏，叮囑道：“這是你的東西，別忘了帶走。”
“你會來找我的吧？”夏依依隨手將玉墜戴在了脖子上，又塞進衣服領子裏去。
“會。”沈慕晨點點頭。
當然會！
即使他死的，他的魂也一定會經常去看她。
“我等你。”夏依依將手伸過茶幾，輕輕覆在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上。
沈慕晨將手反了過來，握住她的，“依依，去了南京要好好聽你父母兄長的話，不論他們做什麽決定，一定都是為了你好，盡量不要頂撞他們，起沖突。知道嗎？”
他像叮囑一個要聽先生話的孩子似地說著。
夏依依心裏一暖，有口無心地問道：“如果他們要將我許給他人呢？”
盡管是無心說出的話，但這也正是困擾她的問題：楊夫人明顯對她回絕白家的事感到失望，嘴上雖沒有說，這幾天的情緒卻十分低落，連飯量都不如以前好了。
夏依依沒想過接受白初夏的建議，只是，楊家勢力龐大，家族親戚也多，回到南京勢必會談論起她的婚事，如果再有人提婚怎麽辦？
她能拒絕一個、兩個、難道能拒絕十個八個嗎？
理由呢？
“我知道你回去一定會面臨這個問題。”沈慕晨盯著她纖細柔軟的手指，“依依，你還小，之前生活的圈子也太小，所以會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整個世界。這個世界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人也多得多。你應該多去看看，多認識其他人，說不定會遇到真正適合你的人。”
“你混蛋！”這種話她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夏依依暴跳如雷，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沈慕晨，你勸我去南京，就是想再一次把我推給別人麽？你不是說會來找我，會娶我嗎？你都是在騙我？”
她為了留下來差點丟了小命，他竟然還讓她去認識別人！
既然要推開她，還送她玉墜作什麽？
說完，夏依依氣鼓鼓地去取剛剛才戴在脖子上的玉墜。
沈慕晨及時拉住了她，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輕輕地擁住，柔聲說道：“傻丫頭，我怎麽會騙你，娶你為妻是我此生的夢想啊！”
他怎麽會不去找她，不娶她？
但是，凡事都有萬一，萬一他沒有扛過去，她最終還是要面臨這個問題，他必須為她想到這一點。
“是嗎？”
看來這段時間真是壓力太大了。
夏依依抱住他的腰際，仰起腦袋認真地望著他，“沈慕晨，我見過很大的世界，比你想的還要大。但我知道，除了你，我不想嫁給任何人。”
沈慕晨的眸子燃起璀璨星光，緩緩俯下身來，想要親吻她的額頭。
而夏依依卻主動站了起來，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兩個人唇齒相依、相纏，吻得天昏地暗……
纏綿的熱吻即將接近尾聲的時候，門口恰好響起了敲門聲，虎子大聲說道：“大少爺，廚房送燕窩來了。”
夏依依連忙掙脫出去，低頭面紅耳赤地整理自己並不曾弄亂的頭發。
沈慕晨邊調整氣息，邊去開門。
很快，門口又傳來他的聲音：“平時不是三點半左右才送嗎？今天怎麽提前了？”
入冬後，母親吩咐廚房每天為他準備一碗燕窩當午後點心。
現在還不到三點，燕窩竟然就送了過來。
“我也不知道，燕子送來的。”虎子道。
原本沈慕晨覺得中飯才吃過，一時還不想吃東西。夏依依怕燕窩放涼了，硬是勸他趕緊吃。
在沈慕晨吃東西的時候，夏依依隨意地在書房裏轉了轉，無意間竟看到了書架一角放著厚厚一疊寫了字的宣紙。她好奇地將那些紙打開，兩句再熟悉不過的詩句出現在她眼前：所愛隔山海，山海俱可平。
這些紙張有新有舊，字跡的顏色也深淺不一，顯然並不是一天寫成的。
聞著淡淡的墨香，夏依依粗略數了一遍，居然幾十上百張。
這家夥，以前是她經常寫，現在換成他了。
他在寫這些的時候又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眼前升起一層水霧，夏依依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沈慕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吃完燕窩，走到了她身後。他用長臂環著她，在她耳邊溫柔而堅定地道：“依依，不止你有決心，我也有戰勝命運的決心，我會平平安安地來找你，讓你父母心甘情願地將你交給我。”
後天楊致遠就要來接他們了，這一走他們之間就隔了幾百公裏的距離，她想他的時候怎麽辦？
他也會想她的啊！卻再也不能偷偷去看她了。
淚水越聚越多，夏依依趕緊閉上雙眼，可還是沒有來得及鎖住它們。滾燙的淚珠簌簌落下，滴在沈慕晨的衣袖上、手上。
“依依，”沈慕晨將她轉過來，面對著自己，用指腹幫她抹去眼淚，說道：“不要哭，想我的時候可以給我寫信，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也會給你寫，一天一封，一天兩封都可以。”
“可是我現在就想你，每時每刻都想你！”夏依依控制不住內心的悲傷，直接撲倒在他懷裏，哭得泣不成聲。
仿佛眼前就是生離死別，兩個人抱了又抱，親了又親，和著苦澀的淚水和巨大的悲傷……
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去。
由於今天是被楊夫人許可的，因此，蘭心和珠玉沒有來催夏依依回去。
一直到了晚飯時間，香兒才敲門提醒道：“大少爺，楊小姐，該用晚飯了。”
等夏依依和沈慕晨去到堂屋的時候，大太太他們已經正襟危坐了，連四姨太也面帶微笑地坐在桌上。
應該是為了迎接她這個“楊小姐”，沈家的晚飯簡直像過年一樣豐盛，沈老爺還特意拿出了私藏好酒，笑道：“楊小姐，你父親海量，你要不要也來兩杯。”
“楊小姐難得來一趟，今天大家又如此高興，當然要喝兩杯助興！”四姨太竟也高聲附和，又摸了摸自己仍平坦的小腹，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我不能作陪了。”
“太太也有幾分量的，可以陪楊小姐喝。”二姨太似乎忘了夏依依曾是丫頭的身份，不合時宜地說道。
就在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還滴酒未沾的沈慕晨竟覺得身體正在發熱，臉也燙了起來，頭暈乎乎的，仿佛喝醉了一樣。
三百四十三唯一的辦法
一餐飯還沒有吃完，沈慕晨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額頭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大少爺沒有喝酒吧？”坐在他對面的二姨太忍不住問道。
“今天楊小姐過來了，大少爺一定是太高興，所以才會這樣。”四姨太抽出帕子作勢擦著嘴角說道。
夏依依本想轉頭去看沈慕晨，被她這麽一說，她便不好意思了，只當沒有聽見。
沒想到，馬上又響起了大太太急促的聲音：“慕晨，你沒事吧？”
他怎麽了？
這下夏依依也顧不上害羞了，連忙朝沈慕晨看去，只見他滿面通紅，薄唇抿得緊緊的，一對濃眉也蹙了起來，仿佛在極力忍受著什麽。
“大少爺，你怎麽了？”夏依依著急地問道。
話音剛落，沈慕晨滾燙的手掌突然放在了她的大腿上，他含糊不清地說道：“依依……我熱……”
身上似著了火，嗓子也幹得難受。
盡管眼前天旋地轉，但他知道她就坐在他身邊，他渴望她……
隔著厚厚的衣褲都能感覺到他掌心灼人的溫度，夏依依嚇了一跳，立刻站起身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顧地讓沈慕晨靠在自己身上，大聲說道：“老爺，太太，大少爺可能生病了，趕緊請大夫吧！”
飯桌瞬間亂了，沒有一個人還顧得上吃飯，大家紛紛起身幫忙，扶人的扶人，叫管家的叫管家。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沈慕晨扶到了自己的床上。他的臉漸漸更紅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微瞇的雙眸目光迷離，嘴裏不斷地喊著夏依依的名字。
“在，大少爺，我在……”夏依依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慕晨才好了幾天啊，怎麽又病倒了？”大太太在床邊心急如焚地說道。
沈老爺也來回踱著步，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覆雜。
過了一會，他對所有下人及二姨太他們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
由於送夏依依過來的轎車就停在門口，大夫很快就被楊家的警衛接了來。
此時，沈慕晨已經開始在床上不停地扭動身子，雙手也胡亂摸索著。盡管夏依依不時為他擦拭額頭，可汗水還是流淌不止，不僅打濕了他整齊的短發，還濕透了內衣。
“依依……依依……”他邊在床上扭動，邊叫著，低沈沙啞的聲音帶著一股熾熱而又急不可耐的情緒。
見到這情景，才進門的大夫大吃一驚，連藥箱都沒來得及放下便徑直坐到床邊為他把脈。
“大夫，慕晨他這是怎麽了？我看這次的情景和以往不太一樣啊。”大太太焦急地問道。
“這……”大夫看了一眼夏依依，欲言又止，兀自搖頭道：“沈少爺不是舊疾覆發，而是……哎，他的身子實在不該吃這種東西啊！”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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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楊致遠大吃一驚。
警衛聞訊立刻沖了進來，一個掰周氏的手，一個護著楊致遠。
見狀，大太太和陳氏簡直嚇呆了，兩個人楞楞地望著他們，完全不知道上前攙扶周氏。
夏依依對警衛道：“沒事的，你們先出去吧。”又對周氏道：“嬸子，有什麽事您先起來再說。”
楊致遠伸手拉了周氏一把，也說道：“嬸子，您這樣可是折煞我了。”
“楊部長，求您救救我女兒！”周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都怪她一時糊塗，做了那見不得人的事，現在縣長將她關進了大牢，還說要槍斃了她，求您救救她吧！”
大太太和陳氏總算恢覆了冷靜，這時候紛紛過來攙住她。
陳氏說道：“楊部長，慕蕊她是讓豬油蒙了心才會做出那種丟人現眼的事，要是這次縣長能原諒她，她以後一定謹守婦道，安安份份地侍候一家老小。”
大太太也道：“楊部長，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來麻煩您的。請您務必幫幫忙。”
聽了半天，楊致遠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那張英俊的臉龐露出尷尬、為難的表情，說道：“幾位嬸嬸，這是縣長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怎麽好插手啊？”
他自己還沒有結婚呢，怎麽能插手別人夫妻間的事？
“大哥，不管怎麽說，沈二小姐罪不致死，要不你幫她們向縣長求求情吧？”夏依依說道。
這種事她一個女孩子不方便出面，楊致遠這個年輕有為的經濟部長應該沒問題。
畢竟沈慕蕊犯的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被縣長關進大牢也算受到了教訓，差不多得了。
“子衿，你別胡說，這可不是我能管的事。”楊致遠嚴肅地瞪了她一眼。
氣氛正要陷入僵持，楊夫人和楊子佩從家裏過來了。
“怎麽來了這麽多人啊？”楊子佩詫異地問道。
楊夫人也頗感意外，看到周氏，她便明白她們又是為了昨天的事而來。她將臉一沈，冷聲說道：“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子衿還需要需要，不便見客，你們怎麽又來了？”
特別是沈太太，她明明說了在他們離開此地前，彼此再不打擾的。
聽了母親的話，楊子佩連忙將她們往外推，邊推邊說道：“請你們出去，我姐姐要安心養病。”
“子佩！”夏依依想要阻止，可已經來不及了，警衛也進來幫著楊子佩，將大太太等人一起推出了病房。
那些人走後，楊致遠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夏依依一本正經地道：“子衿，做好事也要講原則的，這種事情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不應該去幫。你應該聽過一句話吧：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作為一個和他們毫無關系的外人，怎麽能對別人的家事指指點點？”
這不是想著他有官職在身，說話頂用麽。面對他酷似楊少將犀利威嚴的雙眼，夏依依喏喏地道：“我只是想讓你幫沈慕蕊求個情，讓縣長放了她，畢竟她又沒有殺人放火。”
“子衿，你大哥說的對，別人家的閑事少管。你安心養好自己的病就行了。”楊夫人叮囑道。
三百三十九這個大哥
“大哥，縣長不會真的槍斃沈慕蕊吧？”沈家的人被推出去後再也沒來過，夏依依有些擔心地問道。
“既然事發當時沒有，那就不會了。這種事對一個丈夫來說罪不可恕，但在法律上並沒有那麽嚴重。”楊致遠對著報紙，頭也不擡地說道。
夏依依不自覺地摸了摸枕頭，又問道：“大哥，你成天呆在病房會不會覺得悶啊？要不要出去走走？”
再過一會楊夫人或者楊子佩就要來了，她更沒有機會了……
“你想出去嗎？”楊致遠終於收起報紙，擡眸的那一瞬間，目光剛好瞥見了她枕頭下露出一角的信封。他會意地勾了勾唇，“子衿，需要大哥給你點私人空間嗎？”
“什、什麽私人空間？”夏依依的臉瞬間紅了。
她確實是想讓楊致遠出去，好有機會看珠玉早上悄悄給她的信。
那封信是沈慕晨寫給她的，他托大風轉交給珠玉，幾經周折才到她手上。而她也好不容易盼走了楊夫人和楊子佩，現在又在盼楊致遠能離開一會。
楊致遠隨手將報紙放在了茶幾上，起身走到她床邊，隨意地坐在床沿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她，道：“傻丫頭，我知道你們感情深厚，他也值得你付出，但再怎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我沒……”
楊夫人以為她為情自殺，除了白家，對外只說她是傷勢覆發，對喝酒的事只字未提。
楊致遠似乎看出端倪了，他是怎麽知道的？
夏依依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麽好。
楊致遠晃了晃兩條修長的腿，語氣平靜而堅定地道：“子衿，你要記住，不管有多少人反對，大哥都和你們站在同一戰線。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做傻事了，要不然大哥也不幫你。”
“大哥，你、你說什麽？”夏依依驚訝地擡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和他們站在同一戰線？
是說他支持她和沈慕晨在一起麽？
“大哥又沒有說外語，你怎麽會聽不懂。”楊致遠伸手寵溺地揉了揉她披散的頭發，接著站起身來，“我去走廊上給你放哨，你安心讀你的情書吧。”
聞言，病房裏侍候的蘭心和珠玉都輕輕低下頭，抿嘴偷笑起來。
“大哥，謝謝你！”夏依依無視她們的表情，沖著楊致遠的背影大聲說道。
……
在醫院裏住了五六天後，夏依依又回公館靜養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楊致遠真的幫她做了父母的思想工作，楊夫人竟然一個字也不提去南京的事。盡管如此，從她不時對下人的吩咐中，夏依依還是聽出她在安排南京那邊過年的具體事宜。
也難怪，楊家所有的親戚、關系都在南京，不可能留在嶺南城這個臨時的公館裏過年。
夏依依一邊忐忑地等著他們來通知她出發的日子，一邊在心裏暗自計劃再找個時間和沈慕晨見面。
好在，沈慕晨的身體也已無大礙了，還隔三差五地托大風帶信過來。對她“傷勢覆發”的事，他格外上心，幾次在信裏叮囑了又叮囑。當然，對於她能繼續留在嶺南城的喜悅，他也無法掩飾地流露在字裏行間。
至於沈慕蕊，在聽楊致遠說了她並無性命之憂後，夏依依幾乎把她忘了，偶爾想起來的時候，一看周圍沒有一個人提起，也不可能有誰知道，她便沒有再過問。
臘八前夕，楊子佩興沖沖地跑進她的房間，大聲說道：“姐，若詩他們家請咱們過去過臘八節呢！”
“臘八節不是還有好幾天嘛。”夏依依從書本上擡眸瞟了他一眼。
楊子佩又一屁股坐在她床上，“提前邀請不是更顯得他們有誠意嘛。你說我們到時要不要給他們送點什麽？”
“送什麽？”看他越說越興奮，夏依依放下書打趣道：“把你送給他們做上門女婿去！”
“姐！”楊子佩急了，面紅耳赤地瞪著她。
夏依依對蘭心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將茶幾上的幾張戲票遞了過來。
“喏，姐姐都幫你準備好了，後天梨園春有白太太和若詩喜歡看的戲，你邀請他們一起去看吧。”夏依依接過戲票塞進了“弟弟”手裏。
後天的戲她原本只準備和楊夫人一起去看的，讓丫頭去買票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同樣愛看戲的白家母女，索性作個順水人情，把他們家幾個人的票也一起買了。
當然，這裏面多少還和白初夏有點關系。
上次在醫院否決了提親的提議後，白初夏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見她，有時和妹妹一起過來坐坐，有時借著找楊子佩過來匆匆看她幾眼就走了，再也沒有單獨和她說過話。
其實，那個提議她雖然無法接受，對白初夏的初衷卻是無比感激的。
因此，她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楊子佩沒想到她會早有安排，高興得連連點頭，“姐，你想得真周到！誒，你說咱們明明是同一天出生的，為什麽我總覺得你比我更聰明，處事更周全？”
楊子衿跟他同一天出去，她夏依依可不是。
按真實年紀算起來，她比他大了整整四歲呢，還是來自21世紀的人，能不周全一點嘛。
夏依依在心裏偷著樂。
楊子佩小心收好戲票，突然眸光一閃，得意地道：“其實我也幫咱們倆做了件好事。你知道母親為什麽不催促咱們去南京了嗎？”
“為什麽？”夏依依對這個問題感興趣極了。
“那是因為……嗯嗯，”那家夥竟然故意賣起了關子，假咳兩下後踢掉棉拖鞋，將兩條長腿肆無忌憚地盤在她床上，和她面對面，“那天大哥向我問起你的事，後來又問到了我……反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說我和姐姐都想留在這裏。”
“然後呢？”夏依依迫不及待地問道。
“然後他說他會想辦法。姐，你還不了解大哥，他說想辦法就一定會想到辦法的。你看到了吧，你都出院好幾天了，母親一個字都沒有提過，我覺得肯定是大哥跟他們說了什麽。對了，還有那個沈慕蕊，那天我跟大哥去喝茶，聽他跟一個人說讓對方去勸縣長把她放了，還說家醜不可外揚……”
這個“大哥”！
夏依依只覺得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和崇高的敬意。
三百四十有事要說
這應該是夏依依看過的最尷尬的一場戲。
從前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沒有感受過“出名”的負擔。這一回，從他們一行六個人走進戲院的那一刻便引來了全場人的關註，接著，不斷有人上來跟他們打招呼、問好。這些人不僅她不認識，大部分連白太太他們也不認識。
借著和白太太寒喧的機會，一些人也想方設法地巴結、討好楊夫人母子和她。
楊夫人性格嫻靜，被這些人攪得不厭其煩。夏依依更是一心想安靜地看戲，不想被人打擾。
耐著性子熬到了中場休息，楊夫人抱歉地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
“正好我也覺得有點頭疼，不如我們一起走吧。”白太太笑著起身，說道。
“母親，我跟您一起走。”
夏依依正要跟著起身，白太太按住她，道：“你們年輕人好好看戲吧，我跟你母親去附近茶樓喝茶等你們。”
感覺到白太太似乎有話要跟她說，楊夫人用眼神制止了夏依依，自己接受她的邀請喝茶去了。
她們走後，楊子佩借著討論劇情挪到了白若詩身邊，白初夏不知不覺也離夏依依更近了。
下半場開始沒多久，白初夏湊到夏依依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回頭看看，左邊靠墻的角落。”
什麽意思啊？
盡管不明所以，夏依依還是本能地回過頭去，只見大概第二排的樣子，靠墻不顯眼的角落裏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慕晨！
他怎麽來了？
夏依依激動得心幾乎要跳出來，低聲問道：“大少爺怎麽也來了？”
“我告訴他的。”白初夏對著戲臺，目不斜視地說道：“現在沒有人會管她，你過去找他吧。”
楊子佩正和白若詩打得火熱，根本顧不上她。
正好母親也走了。
夏依依高興地點頭：“好，那我過去了。”
管不了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夏依依穿過密集的人群，擠到了沈慕晨身邊。
對於她的到來，沈慕晨既意外又高興，一邊招呼她坐下一邊眉眼含笑地嗔怪道：“這麽多人看著，要是讓你母親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你明知我會和‘母親’、‘弟弟’一起來，就不怕被他們看見嗎？”夏依依像從前一樣自自然然地坐在他身邊，表情如公主般驕傲。
沈慕晨羞赧地轉過目光，“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又一次沒有抵擋住蝕骨的思念，在明知不應該的情況下，偷偷來看她了。
他並沒有奢望能和她見面，只想遠遠地看她一眼，知道她安好就好。
夏依依看似望著臺上，餘光卻在打量著沈慕晨。借著洋裝大袖子的掩護，她悄悄伸出手去，食指輕輕勾住了他的手指，揚起唇角問道：“不是說想看我嘛，為什麽又不看我？”
這家夥竟然還害羞，不好意思看她似的。
“我……”沈慕晨正要轉頭，突然手被她勾住，心頭一動，臉刷地紅了。
他不動聲色地反過手去，和她十指相扣，緊緊地握住她。
兩只手悄然握在一起，誰也沒有再說話，都似“全神貫註”地在看戲，心思卻早不知飛到了哪裏。
過了大約有十來分鐘，蘭心提醒道：“小姐，再不回去小少爺可能會找您，到時讓夫人知道就不好了。”
小少爺問起，她們可以用解手當借口，但時間長了，這個借口就不管用了。
“快回去吧，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見面的。”沈慕晨緊了緊夏依依的手，又緩緩松開。
“那好吧。”“自殺”的事情才過去，夏依依也不想讓楊夫人再次生氣、難過。正要離去，她又隨口問道：“慕蕊怎麽樣了？”
“縣長已經把她放了，暫時肯定會受到冷落，不過那邊既然沒有提出要休她，應該遲早會過去的吧。”沈慕晨平靜地道。
回到位置上，楊子佩果然問起夏依依的行蹤。
丫頭幫著掩飾過去後，夏依依悄聲對白初夏道：“初夏哥，謝謝你。”
白初夏抿了抿唇算是回應。
……
夜裏。
夏依依正坐在梳妝臺前，珠玉幫她梳頭發，準備就寢。
楊夫人突然敲門進來，笑意吟吟地道：“還沒有睡吧，母親有事要跟你說。”
說著她走到梳妝臺前，接過珠玉手裏的梳子，對她們道：“你們先出去吧。”
“母親，發生什麽事了？”夏依依有些忐忑地看著鏡子中的楊夫人問道。
楊夫人也擡起頭，對著鏡子莞爾一笑，道：“今天白太太和我喝茶的時候說想向咱們家提親。”
提親？！
白初夏說的時候她不都否決過了嘛，怎麽還真的提起了？
夏依依懷著僥幸的心理問道：“母親，白家是想向子佩提親嗎？”
“傻孩子，白家就那麽一個女兒，哪裏舍得這麽早就送給別人家。他們要說的當然是你和初夏。”楊夫人輕輕梳理著夏依依的長發，表情愉悅地說道：“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初夏對你的心意我和你父親都看在眼裏，我們對他的人品也頗為滿意，早就商量過了……”
居然真的是她！夏依依的腦袋“嗡”的一下，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們商量什麽了？”
不會是已經決定把她嫁進白家吧？
“我們商量著，只要你願意，我們就應下這門親事啊。”楊夫人道。
還好，還好。夏依依稍稍放下心來，接著眼波一轉，故作委曲地問道：“人家白家都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你們才剛找到我，難道就舍得把我送出去麽？”
“我們當然舍不得。人家白太太說了，只要你們願意，他們同意讓初夏去南京，畢竟白家在南京也有生意。
“話又說回來，都是作父母的，人家為孩子著想，我們也得為孩子著想。你不是習慣嶺南城的生活嘛，你要是想留在這裏，我也不反對，以後我和你父親可以隔段時間過來住上幾天，反正你父親跟白先生投緣，我和他太太也投緣……”
“母親，人家請你喝個茶，您就把女兒給賣了？”聽楊夫人已經計劃起了她婚後的生活，夏依依無奈地道。
楊夫人對著鏡子嗔怒地瞪她，“誰說母親把你賣了？我又沒有擅自答應下來，這不是在問你的意見嘛。對了，你哥過幾天過來我還得問問他。”
“政府應該也快放假了，該讓你哥準備接咱們回去了。”她又梳著頭發隨口嘀咕了一句。
還是要“回去”了！
夏依依無力地嘆了口氣，“母親，這事您讓我考慮考慮吧。”
三百四十一準備什麽
一夜輾轉未眠。
早餐的時候，夏依依問道：“母親，大哥大概什麽時候來接我們？”
“大哥來接我們回南京嗎？”楊子佩立刻問道。
“我估摸著應該也就一個星期左右了吧。”楊夫人思忖著說道，接著問：“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這是在問白家提親的事。
夏依依輕輕垂下眼睫，漫不經心地攪著碗裏的熱粥。
楊子佩拿著咬了一口的包子，看看她，又看看母親，感覺到自己仿佛被她們排除在外了。
“母親，姐，你們在說什麽啊？考慮什麽？”他問道。
“說大哥過來接我們回南京的事。”夏依依故意拿這話來掃他的興，又對楊夫人道：“母親，我才回到您身邊，暫時不想考慮那些。還有，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個請求：這一走以後肯定很難有機會再來嶺南，所以，我想在回南京之前去跟沈家告個別，畢竟他們也曾待我如親人。”
她在心裏保證過，只任性那一回，從此乖乖做他們的楊子衿。她必須要遵守自己的承諾。
好在沈慕晨的身體好轉，她也可以走得更安心一些。
“這樣啊？”也不知是對她拒絕白家提親感到失望，還是對她要去沈家感到意外，楊夫人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大哥真的要過來接我們了嗎？”楊子佩似後知後覺般將手裏的包子往自己盤子裏一擱，撅起嘴道：“過年不是還早嘛，這麽早回去做什麽？”
大哥不是答應他會想辦法的嗎？
怎麽還是讓他們回去？
“哪裏還早了，一晃就到臘月中旬了，我在這裏什麽都準備不了，回去還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呢。”楊夫人責備道。
她將碗筷往桌子中間推了推，又嚴肅地道：“子衿，本來我是不希望你再跟沈家有任何來往的，既然是告別，那就去吧。不過，畢竟你還沒有出嫁，為了避嫌，讓子佩陪著你一起去。”
“好。”夏依依點點頭。
楊子佩正心煩意亂，莫名被指派這麽一樁差事，不禁感到不悅，對夏依依投去了一道怒其不爭的目光。
這是母親的決定，她又能怎麽辦？夏依依用眼神回他。
從餐桌上下來，夏依依給沈慕晨寫了封信，讓珠玉送去給大風了。
在信裏，她說了自己將要回南京的事，也確定了去沈家看他的具體日期。
……
這一天，當夏依依收拾妥當走下樓來時，楊子佩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兩個人上到車裏，楊子佩突然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道：“姐，反正沈莊是你最熟悉的地方，有沒有我陪著都一樣吧？”
“你想說什麽？”夏依依睨著他問。
“若詩說想讓我陪她參加一個青年茶話會，我們不是馬上就要走了嘛，我……我也想多陪陪她。”他撓了撓後腦勺，依然笑嘻嘻地道。
就知道這小子心裏打著小九九。夏依依故作為難地蹙起眉頭，“這樣啊？”
楊子佩不去她當然求之不得，只不過她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免得讓這小子笑話。
“姐，我不去你心裏應該高興得不得了吧，作什麽裝出不情願的樣子？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那我就去回了若詩。”見她不夠爽快，狡黠的楊子佩也有心較起勁來了。
對於這個像泥鰍一樣的“弟弟”，饒是自認為還算聰明的夏依依也不得不感嘆棋逢對手。她放下架子，笑道：“好啦，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耽誤誰，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姐弟”倆終於會心一笑，車子載著他們徐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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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沈家，夏依依一下車就感覺到了異常：上次見了她還大驚小怪的門房竟然一聲不吭地往院子裏跑了。
當她懷著納悶的心情進到院子，一大群人竟然一齊朝她跑來，每張臉上都帶著興奮、喜悅的笑容，仿佛在迎接一個遠道而來的貴賓，又或者是他們久別了的親人。
這是怎麽回事啊？！
夏依依定睛看去，只見沈老爺、大太太、二姨太他們竟然都在這些人裏。
大太太率先跑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親切而又遺憾地說道：“子衿，我還想著接你過來過小年，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要回南京了。”
“是啊，楊小姐，你能來我們真是太高興了，沈家也因為你而蓬蓽生輝呢！”大腹便便的二姨太也笑得像朵花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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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晨把這個消息告訴全家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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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虎子欣喜的聲音傳來：“依依，你終於回來了！”
順著他的聲音望去，夏依依一眼就看到了正滿面春風朝她走來的沈慕晨。她的詫異、不安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通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蜜和喜悅。她丟下圍著自己的大太太他們，大步走向他。
“依依，你來了。”沈慕晨俊逸的面龐迎著冬日暖陽，更顯得笑容和煦、溫暖，說道：“去後院吧，我已經讓香兒準備了茶點。”
“我要走的事，你告訴了老爺他們嗎？”夏依依邊跟著他往後院走，邊問道。
“不是大少爺說的，是前天我們在整理院子，做準備的時候太太問的。”虎子搶著說道。
“準備什麽？”夏依依問。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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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中沈慕晨臉上已經出現了羞赧的紅暈，夏依依的心情則更愉快了，仿佛喝了一大勺芳香濃郁的花蜜。
院子果然打掃得窗明幾凈，整整齊齊，一應物品倒還是按她在時的樣子擺放著，絲毫未變。
香兒在醫院照顧過幾天，和珠玉、蘭心也算是熟人，便主動在客廳裏招呼她們。
虎子則在書房侍候夏依依和沈慕晨的茶水。
屋裏四處生著火盆，火盆裏似乎還放了陳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暖暖的果香。
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了，夏依依一時有點不知該說什麽，隨口問道：“剛才好像沒有看到四姨太，她還好嗎？”
“四姨太有喜啦！”虎子今天顯得異常興奮，又一次搶著說道。
“四姨太有喜啦？”夏依依大感意外。
沈家一直嫌人丁單薄，這下兩房姨太太都有了身孕，不可謂不是人丁興旺了。
三百四十二未喝先醉
虎子樂呵呵地在書房裏呆了好半天後，才發現自己的多餘，連忙添好茶水，悄悄退了出去。
書房裏終於只剩下沈慕晨和夏依依。
這時，沈慕晨從懷裏摸出那塊鴛鴦玉墜，交到夏依依手裏，叮囑道：“這是你的東西，別忘了帶走。”
“你會來找我的吧？”夏依依隨手將玉墜戴在了脖子上，又塞進衣服領子裏去。
“會。”沈慕晨點點頭。
當然會！
即使他死的，他的魂也一定會經常去看她。
“我等你。”夏依依將手伸過茶幾，輕輕覆在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上。
沈慕晨將手反了過來，握住她的，“依依，去了南京要好好聽你父母兄長的話，不論他們做什麽決定，一定都是為了你好，盡量不要頂撞他們，起沖突。知道嗎？”
他像叮囑一個要聽先生話的孩子似地說著。
夏依依心裏一暖，有口無心地問道：“如果他們要將我許給他人呢？”
盡管是無心說出的話，但這也正是困擾她的問題：楊夫人明顯對她回絕白家的事感到失望，嘴上雖沒有說，這幾天的情緒卻十分低落，連飯量都不如以前好了。
夏依依沒想過接受白初夏的建議，只是，楊家勢力龐大，家族親戚也多，回到南京勢必會談論起她的婚事，如果再有人提婚怎麽辦？
她能拒絕一個、兩個、難道能拒絕十個八個嗎？
理由呢？
“我知道你回去一定會面臨這個問題。”沈慕晨盯著她纖細柔軟的手指，“依依，你還小，之前生活的圈子也太小，所以會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整個世界。這個世界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人也多得多。你應該多去看看，多認識其他人，說不定會遇到真正適合你的人。”
“你混蛋！”這種話她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夏依依暴跳如雷，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沈慕晨，你勸我去南京，就是想再一次把我推給別人麽？你不是說會來找我，會娶我嗎？你都是在騙我？”
她為了留下來差點丟了小命，他竟然還讓她去認識別人！
既然要推開她，還送她玉墜作什麽？
說完，夏依依氣鼓鼓地去取剛剛才戴在脖子上的玉墜。
沈慕晨及時拉住了她，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輕輕地擁住，柔聲說道：“傻丫頭，我怎麽會騙你，娶你為妻是我此生的夢想啊！”
他怎麽會不去找她，不娶她？
但是，凡事都有萬一，萬一他沒有扛過去，她最終還是要面臨這個問題，他必須為她想到這一點。
“是嗎？”
看來這段時間真是壓力太大了。
夏依依抱住他的腰際，仰起腦袋認真地望著他，“沈慕晨，我見過很大的世界，比你想的還要大。但我知道，除了你，我不想嫁給任何人。”
沈慕晨的眸子燃起璀璨星光，緩緩俯下身來，想要親吻她的額頭。
而夏依依卻主動站了起來，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兩個人唇齒相依、相纏，吻得天昏地暗……
纏綿的熱吻即將接近尾聲的時候，門口恰好響起了敲門聲，虎子大聲說道：“大少爺，廚房送燕窩來了。”
夏依依連忙掙脫出去，低頭面紅耳赤地整理自己並不曾弄亂的頭發。
沈慕晨邊調整氣息，邊去開門。
很快，門口又傳來他的聲音：“平時不是三點半左右才送嗎？今天怎麽提前了？”
入冬後，母親吩咐廚房每天為他準備一碗燕窩當午後點心。
現在還不到三點，燕窩竟然就送了過來。
“我也不知道，燕子送來的。”虎子道。
原本沈慕晨覺得中飯才吃過，一時還不想吃東西。夏依依怕燕窩放涼了，硬是勸他趕緊吃。
在沈慕晨吃東西的時候，夏依依隨意地在書房裏轉了轉，無意間竟看到了書架一角放著厚厚一疊寫了字的宣紙。她好奇地將那些紙打開，兩句再熟悉不過的詩句出現在她眼前：所愛隔山海，山海俱可平。
這些紙張有新有舊，字跡的顏色也深淺不一，顯然並不是一天寫成的。
聞著淡淡的墨香，夏依依粗略數了一遍，居然幾十上百張。
這家夥，以前是她經常寫，現在換成他了。
他在寫這些的時候又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眼前升起一層水霧，夏依依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沈慕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吃完燕窩，走到了她身後。他用長臂環著她，在她耳邊溫柔而堅定地道：“依依，不止你有決心，我也有戰勝命運的決心，我會平平安安地來找你，讓你父母心甘情願地將你交給我。”
後天楊致遠就要來接他們了，這一走他們之間就隔了幾百公裏的距離，她想他的時候怎麽辦？
他也會想她的啊！卻再也不能偷偷去看她了。
淚水越聚越多，夏依依趕緊閉上雙眼，可還是沒有來得及鎖住它們。滾燙的淚珠簌簌落下，滴在沈慕晨的衣袖上、手上。
“依依，”沈慕晨將她轉過來，面對著自己，用指腹幫她抹去眼淚，說道：“不要哭，想我的時候可以給我寫信，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也會給你寫，一天一封，一天兩封都可以。”
“可是我現在就想你，每時每刻都想你！”夏依依控制不住內心的悲傷，直接撲倒在他懷裏，哭得泣不成聲。
仿佛眼前就是生離死別，兩個人抱了又抱，親了又親，和著苦澀的淚水和巨大的悲傷……
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去。
由於今天是被楊夫人許可的，因此，蘭心和珠玉沒有來催夏依依回去。
一直到了晚飯時間，香兒才敲門提醒道：“大少爺，楊小姐，該用晚飯了。”
等夏依依和沈慕晨去到堂屋的時候，大太太他們已經正襟危坐了，連四姨太也面帶微笑地坐在桌上。
應該是為了迎接她這個“楊小姐”，沈家的晚飯簡直像過年一樣豐盛，沈老爺還特意拿出了私藏好酒，笑道：“楊小姐，你父親海量，你要不要也來兩杯。”
“楊小姐難得來一趟，今天大家又如此高興，當然要喝兩杯助興！”四姨太竟也高聲附和，又摸了摸自己仍平坦的小腹，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我不能作陪了。”
“太太也有幾分量的，可以陪楊小姐喝。”二姨太似乎忘了夏依依曾是丫頭的身份，不合時宜地說道。
就在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還滴酒未沾的沈慕晨竟覺得身體正在發熱，臉也燙了起來，頭暈乎乎的，仿佛喝醉了一樣。
三百四十三唯一的辦法
一餐飯還沒有吃完，沈慕晨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額頭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大少爺沒有喝酒吧？”坐在他對面的二姨太忍不住問道。
“今天楊小姐過來了，大少爺一定是太高興，所以才會這樣。”四姨太抽出帕子作勢擦著嘴角說道。
夏依依本想轉頭去看沈慕晨，被她這麽一說，她便不好意思了，只當沒有聽見。
沒想到，馬上又響起了大太太急促的聲音：“慕晨，你沒事吧？”
他怎麽了？
這下夏依依也顧不上害羞了，連忙朝沈慕晨看去，只見他滿面通紅，薄唇抿得緊緊的，一對濃眉也蹙了起來，仿佛在極力忍受著什麽。
“大少爺，你怎麽了？”夏依依著急地問道。
話音剛落，沈慕晨滾燙的手掌突然放在了她的大腿上，他含糊不清地說道：“依依……我熱……”
身上似著了火，嗓子也幹得難受。
盡管眼前天旋地轉，但他知道她就坐在他身邊，他渴望她……
隔著厚厚的衣褲都能感覺到他掌心灼人的溫度，夏依依嚇了一跳，立刻站起身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顧地讓沈慕晨靠在自己身上，大聲說道：“老爺，太太，大少爺可能生病了，趕緊請大夫吧！”
飯桌瞬間亂了，沒有一個人還顧得上吃飯，大家紛紛起身幫忙，扶人的扶人，叫管家的叫管家。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沈慕晨扶到了自己的床上。他的臉漸漸更紅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微瞇的雙眸目光迷離，嘴裏不斷地喊著夏依依的名字。
“在，大少爺，我在……”夏依依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慕晨才好了幾天啊，怎麽又病倒了？”大太太在床邊心急如焚地說道。
沈老爺也來回踱著步，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覆雜。
過了一會，他對所有下人及二姨太他們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
由於送夏依依過來的轎車就停在門口，大夫很快就被楊家的警衛接了來。
此時，沈慕晨已經開始在床上不停地扭動身子，雙手也胡亂摸索著。盡管夏依依不時為他擦拭額頭，可汗水還是流淌不止，不僅打濕了他整齊的短發，還濕透了內衣。
“依依……依依……”他邊在床上扭動，邊叫著，低沈沙啞的聲音帶著一股熾熱而又急不可耐的情緒。
見到這情景，才進門的大夫大吃一驚，連藥箱都沒來得及放下便徑直坐到床邊為他把脈。
“大夫，慕晨他這是怎麽了？我看這次的情景和以往不太一樣啊。”大太太焦急地問道。
“這……”大夫看了一眼夏依依，欲言又止，兀自搖頭道：“沈少爺不是舊疾覆發，而是……哎，他的身子實在不該吃這種東西啊！”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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