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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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躲得了嗎？”
大太太發了話，就是躲到地裏也得挖出來。
杏兒本就單薄，又心虛，畏畏縮縮的像一只小雞被拎到了眾人面前。
“你睡死了？”大太太怒不可遏，指著她的鼻子罵道：“沈家就是有你這樣的丫頭，二姨太才會被毒蛇咬到！”
大家都朝杏兒看去，只見她單薄的身子在發抖，雙手拽著自己的衣襟，雖然低著頭，表情卻完全不像剛被從床上拉起來的。
她沒有睡！
這個點並不算晚，和杏兒同屋的香兒也才回去不久，照理說杏兒應該不至於睡得很沈。
可後院和廚房的院子才一墻之隔，她不可能沒有聽到動靜，出了這麽大的事，她作為二姨太的丫頭，為什麽不及時出現？
夏依依不解地打量著杏兒，手裏的蒲扇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即使中了毒，也要保持腿部的血液流通。
帕子系了有一會了，在沈慕裏的指揮下，張媽松了松綁在二姨太腿上的帕子，然後重新系上。
看她弄完，大太太沖呆立著的杏兒吼道：“還楞著作什麽，趕緊給我把毒液吸出來，要是二姨太肚子裏的孩子有個好歹，我讓你陪葬！”
那條蛇送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它的厲害，怎麽能讓她用嘴去吸蛇毒？
這不是要她的命嘛！
杏兒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先用怯怯地看了看沈老爺身邊的四姨太和燕子，見那兩主仆毫不理會，這才拉著大太太的衣角，哭求道：“太太，不關我的事啊，求你饒了我吧……我當的是白天的差，二姨太是晚上被蛇咬的……”
“你這丫頭，聽你的意思二姨太被蛇咬了要怪我不成？”張媽急得瞪眼，手裏也停止了動作，沖她大喊道：“躺椅是你給二姨太準備的，誰知道是不是你沒過細，那毒蛇一早就爬到了躺椅上……”
旁人只當是兩個下人互相推脫責任，而一直在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沈慕晨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
同樣察覺到異常的還有二姨太，她一下揪住杏兒的頭發，將她的頭使勁往自己小腿上按，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準是又和外人勾結起來害我。吸，你給我吸，要是毒死了就是報應！”
前幾天摔倒的時候她就懷疑這丫頭了。
她的院子裏從來連蛇都沒有見過，怎麽會突然有條毒蛇爬到躺椅上？
肯定就是這丫頭故意放的！
二姨太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杏兒更是嚇得連疼痛和哭都忘了，頂著被揪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呆呆地望著她。
嫁進沈家以來還沒有看到過二姨太如此猙獰的表情，四姨太挽著沈老爺的手猛地抓緊，尖尖的指甲險些掐破了他的胳膊。同時，背上也開始冒冷汗。
沈老爺本來就愁眉不展，被四姨太掐了一下又吃痛，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
杏兒雖說是一個丫頭，到底也是一條人命，這樣逼她終歸不好。
沈老爺思忖片刻，對所有下人說道：“這樣吧，誰願意幫二姨太吸出蛇毒的，可以先去林管家那領一年的工錢。萬一意外中毒，沈家願意出錢醫治。真要不幸身亡……那沈家也願意一次性支付十年工錢，並出錢安葬。”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惜男丁不允許進來，院子裏除了沈家父子，全是些婦人。
丫頭婆子們你看我，我看你，倒也有一兩個人臉上出現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給什麽錢，就讓杏兒來！”不等有人站出來，二姨太便恨恨地瞪著杏兒，“是她害的我，一定是她！還有上次路上的油，肯定也和她脫不了幹系！這種爛心肝的丫頭留著也是禍害，就是不毒死，也該打死了扔出去，反正從今往後我是不想再看到她了！”
最好死了幹凈。
要是她今天死了，那她做鬼也不會放了這賤丫頭！
後面那句話成了壓倒杏兒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渾身一震，立刻撲向四姨太，拉著對方的睡袍哭喊道：“四姨太，您救救我啊！你們不是說……”
“杏兒！”燕子搶在前面抓住她，厲聲制止道：“你看清楚了，到底是誰說不要你？別打錯了主意！”
別打錯了主意？
杏兒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嘴仍呈半張的狀態，眼睛直直地望著四姨太。
是啊，事先她們警告過她，不能把這件事捅出來，否則她不會有好下場。
四姨太的手段早在她還在廚房當打雜丫頭的時候就領教過了，她是絕對鬥不過她們的……
“二姨娘既然說這丫頭該死，那就拉下去‘打死’好了。”沈慕晨“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接著他朝門口走去，急切地喊道：“林管家，你趕緊按我的吩咐準備幾樣東西。”
人命關天不可兒戲。
盡管他已經從杏兒的話和四姨太兩主仆的反應中猜出了整件事的原尾，但此刻暫時沒有功夫去跟她們好好算賬了，當務之急是要保住二姨太的命。
知道這個時候林管家肯定在院門外守著，沈慕晨走出院子，找他說事去了。
真的要打死杏兒？！
這是大少爺說出的話嘛？
院子裏的人目瞪口呆，仿佛沒有察覺到沈慕晨的離去。
大太太和沈老爺像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似的，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沈慕晨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夏依依也楞在了原地。
冷靜下來細細一想，她又品出了他話裏的那一絲欣喜。
這家夥一定是想到辦法救二姨太了。
要不然他不可能扔下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走掉。
夏依依正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體會到了沈慕晨話裏的關鍵之處。沒想到，林管家果真指使兩個家丁進來抓杏兒了。
二百九十五以火罐代嘴
大家再一次陷入震驚中，沒有一個人出聲，個個都瞪大雙眼看著兩個身強體壯的家丁走近杏兒，像抓小雞一樣將她抓起。
杏兒早已癱倒在地，面無人色，兩只大手才接觸到她的胳膊，她便像發了瘋的大叫道：“不要打我！毒蛇是四姨太讓我放的，還有燕子……是她們指使我做的！”
“我就知道是這樣！還有上次的油，肯定也是她們弄的吧？你說，給我通通說清楚！”二姨太一下坐起來，身子朝前傾，怒極反笑地指著杏兒，那對憤怒的雙眸被火光照得血紅。
沈老爺本要阻止家丁抓人，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番話。他原本張著嘴想要說什麽，突然像忘詞般失聲了，半晌才將頭緩緩轉向身側的四姨太，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四姨太臉色煞白，“老爺，我……”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大太太上前一把將她從沈老爺身邊拉開，尖尖的手指直甩到她臉上，“你自己生不出來就嫉妒二姨太，一心想害她肚子裏的孩子！沈家怎麽會娶一個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
這大概就是沈慕晨的用意吧？
他一定早看穿了四姨太的陰謀，因此故意嚇杏兒，好讓她吐露實情。
夏依依總算明白了，可再一想又覺得不對勁：要達到這個目的他自己根本不必回避啊，為什麽莫名其妙地走開了？
很快，她的疑惑便解開了：
沈慕晨帶著林管家進來，後者手裏拿著茶杯、白酒，還有火柴。
這是要做什麽？
一時間，所有人的註意力都被他們倆吸引。
只見，沈慕晨走到二姨太的躺椅邊，指示林管家將那些東西交給了一個老嫗，問道：“趙媽，你不是會走酒火嗎？用這個茶杯當火罐，幫二姨太在腿上拔一個，會不會？”
走酒火是用烈酒在身體的患處燃燒，趁熱用手按摩，以治療跌打扭傷或者風濕、關節炎的民間土方法。
沈慕晨很小的時候看人給祖父拔過火罐，一時間想起了這個辦法。
走酒火她倒是經常走，但拔火罐只看人拔過……
趙媽膽大心細，知道這個時間也沒辦法講究了，接過東西便問道：“拔在腿上嗎？”
“沒錯，就拔在這裏。”沈慕晨又指了指二姨太腿上那兩個被蛇咬出來的血洞。
這是在用火罐代替嘴吸出毒液！
夏依依只在電視上看過拔火罐，卻瞬間恍然大悟。
趙媽照指示先將白酒倒了一些在茶杯裏，然後點上火，燒了一陣後吸附在二姨太的傷口處。
二姨太本能地縮了一下腿，當茶杯牢牢吸住時，她便再也不動了，只是靜靜地看著、等著。
趁著吸出毒液的時間，沈慕晨清亮的雙眸徐徐掃過人群，從幾個人的位置變化及四姨太主仆惴惴不安的表情便明白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
他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站到夏依依身邊，和她一起默默關註二姨太的傷情。
“你是怎麽想到的？”夏依依輕聲問道。
“剛剛才想到。”沈慕晨淡淡地說道。
其實，他在心裏怪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想到，剛才差點讓夏依依去冒險。
誰也不知道這個茶杯要在二姨太的腿上吸附多久，一開始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睜著，等待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慢，很快便有人按捺不住地交頭接耳起來。
這時，四姨太悄然恢覆了鎮定，上前再次挽住了沈老爺的手，“委屈”地道：“老爺，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毒蛇，還有什麽油，分明是有人想要誣陷我。”
說完，她故意咬著自己的下唇，眼裏泛起了淚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是啊，老爺太太，上次二姨太和夏小姐摔倒的時候，四姨太已經回去休息了。今天老爺用過晚飯就去了我們的院子，四姨太做了什麽您是一目了然的。”燕子也及時為主子“辯解”：“其實是二姨太嫉妒四姨太受老爺寵愛，特別是她懷了孕之後，生怕我們四姨太也懷上了，奪走她的地位。這一切許是她們主仆有心設的計也不一定。”
“呸！你們這是賊喊捉賊！”二姨太怒不可遏，恨不得從躺椅上直接沖過去將這兩主仆撕碎。
趙媽和張媽連忙按住她，提醒道：“二姨太，當心腿上。”
沈慕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對趙媽道：“把茶杯取下來看看。”
趙媽小心翼翼地拔下茶杯，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暗紅的鮮血像開閘的水一樣從二姨太的小腿不停地滴落到地上。
正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了大風的聲音：“大夫來了！”
終於來了！
沈慕晨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大夫背著藥箱走進來，一看到眼前的情景便大聲感嘆道：“原來已有高人在此，看來老朽是白跑一趟了。”
一番查看診治後，大夫邊開藥方邊點頭說道：“多虧處理及時並且得當，大人和孩子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二姨太的蛇毒算是塵埃落定，時間也不早了，可除了送走大夫，院裏院外的人卻並沒有走。因為，大家都清楚地記得還有另一件事：四姨太和二姨太的糾紛。
這件事老爺太太會怎麽處理？
大太太當然也不是健忘的人，得知母子平安便放下心來，同時也意識到該抽出手來整頓家風了。她轉身對李姐吩咐道：“把杏兒給我關起來，還有……”
還有四姨太和燕子。
四姨太梨花帶雨，一臉無辜地靠在沈老爺身旁。沈老爺面上也有憐香惜玉之色。
這時候似乎不太適合將四姨太從老爺身邊強行拉走。
大太太不禁感到為難。
“二姨娘已經不止一次險遭毒手，這事不可不查。”沈慕晨走到母親面前，十分嚴肅地說道：“事實擺在眼前，有一必有二，這次再不查個清楚明白，二姨娘下次可就不一定能僥幸躲過了。”
“老爺太太，請你們為我作主，還我個公道！”二姨太被張媽扶起來，正要進屋，聽到這話便停下了腳步，用憤慨的語氣說道。
“查！一定要查清楚，我也請老爺太太主持公道。”四姨太竟也挺直了腰板，一副理直氣壯的表情。
這貨肯定已經想好對策了，要不然不可能這樣囂張。
和四姨太交手多次，夏依依最了解她的毒辣手段，不免有些擔憂。
昏暗中，一只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沈慕晨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是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咱們等著看吧。”
二百九十六說個清楚
剛才還感到為難的大太太這時微微一笑，索性以置身事外的姿態站在一邊，等候沈老爺發落。
她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看你怎麽辦。
眾目睽睽之下，沈老爺緩緩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將四姨太輕輕推向大太太，道：“既然你們都想討個公道，就好好把這件事說個清楚。”
話語權又落到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再次挑唇一笑，“老爺都發話了，我自然沒有不出力的道理。四姨太，請吧。”
她攤開手掌，作出一個“請”的動作，臉上依然在笑，笑容卻仿佛摻了冰碴，讓人不寒而栗。
相關的人都被帶到了大太太的屋裏。林管家驅散了幾次，依然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下人跟了過去。
客廳裏點了三四根大蠟燭，亮堂堂的。沈老爺和大太太坐在上座，沈慕晨和夏依依坐左側，由於二姨太有傷在身，便派了張媽來幫她聽著。張媽和四姨太一同在右側，只不過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燕子和杏兒則跪在客廳中央。
各房的丫頭們雖然下了工，卻也不好意思光站在門口看著，都自覺地進來給主子們扇扇子。
似開堂審案般，大太太威嚴地開口，道：“杏兒，你剛說是四姨太指使你放毒蛇咬傷二姨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仔細招來，要是敢胡說，我非割了你的舌頭不可！”
“是……”杏兒稍稍擡起頭來，瞄了一眼四姨太，低聲說道：“毒蛇是燕子給我的，讓我放在二姨太的床上或者平時躺的躺椅上。她們說，只要二姨太被咬到，就可以給我五塊錢……”
“你胡說！我天天呆在院子裏，從哪裏弄毒蛇來給你？”不等她說完，燕子便矢口否認。
她很自信，那天拿蛇進來的時候絕對沒有被人發現，和杏兒之間的勾結也一直是私下進行，背著人的。
只要查不出毒蛇的來處，就沒有人可以證明她們和這件事有關。
燕子理直氣壯，四姨太自然也成竹在胸，表情十分輕松。
“明明就是你給的！”杏兒急於證明自己的話，卻又找不出證據來，急得面紅耳赤。
在坐的除了沈老爺和大太太，其他人即使沒有親眼看見，也都心知肚明了。遺憾的是，偏偏這些明白人都沒有決定權。夏依依不禁為杏兒感到著急，背上又冒出汗來。
“她是什麽時候給你的？有沒有人看到？”沈慕晨提醒道。
杏兒低頭想了想，隨即沮喪地搖頭，“下午二姨太午睡的時候給我的，當時張媽和二姨太都在屋裏。”
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當然是避著人的，怎麽會被人看到。
“對了！”她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麽，兩眼發光地說道：“上次路上的油也是她們弄的！為了讓我把二姨太哄到夏小姐的前面，她們還給過我三塊錢，那錢我沒有用，還藏在箱子裏。”
要是給了什麽物件還好，錢都長得一個樣，怎麽能證明是四姨太給的？
夏依依才升起的希望又破滅了，看看沈慕晨，他也是神色黯然，一臉無奈。
“老爺太太，這丫頭根本就是鐵了心要汙蔑我！”四姨太瞅準時機開口了，用既委屈又無辜的語氣說道：“我自知進門晚，年紀小，處處尊敬太太和二姨太，平日請安問好，從不敢怠慢。
“特別是二姨太，我一向同情她中年喪子的遭遇，知道她有了身孕不知多為她高興。
“你們可以問問張媽，問問其他人，得知她懷孕後，我哪天沒去看她，送了多少好東西給她。沒想到，我一片好心到頭來還要遭人誣陷。這個世道還有良心可講嗎？”
四姨太說完用帕子捂著自己的臉，嚶嚶哭了起來。
那哭聲尤其悲切，即使看不到眼淚也讓人不忍懷疑她是真哭還是假哭。
沈老爺忍不住安慰道：“還沒有人斷定說是你的錯，你何必傷心。”
“四姨娘，就算像燕子所說，二姨娘因為嫉妒而誣陷你，可她有必要用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來冒險嗎？摔倒的那天要不是依依及時挺身而出，她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還有今天，她被毒蛇咬傷的情景大家有目共睹，這一切難道都是她故意弄出來的？”沈慕晨冷聲質問道。
“這倒是。慕正沒了二姨太受的打擊不小，好不容易又懷上了，不可能拿孩子的性命開玩笑。”大太太點頭讚同。
打蛇打七寸，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看四姨太還有什麽話說！夏依依暗呼痛快，恨不得從香兒手裏搶過扇子狂扇幾下。
四姨太仿佛沒有聽到沈慕晨的問話，仍捂著臉“痛哭”。
門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早下了工的下人們比白天還精神百倍，一個個就像明天不用幹活似的等著看好戲。
就在大家都以為那兩主仆無言以對的時候，四姨太的哭聲驟然停止，接著從帕子裏擡起哭紅的臉，瞪向杏兒，“肯定是這丫頭！我聽燕子說過，這丫頭一開始就不願去侍候二姨太，我還看到二姨太經常打罵她，說不定是她懷恨在心，想報覆二姨太，見事情敗露，便將禍事推到我的身上……說到底還是欺負我人微言輕！”
四姨太說完又將帕子抵在眼下，“傷心”地哭了起來。
二姨太脾氣向來不好，經常動不動發火，打罵丫頭婆子也是常有的。
要說丫頭懷恨報覆也不是不可能。
看熱鬧的人開始交頭接耳。
杏兒急了，大叫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是不想侍候二姨太，甚至討厭她，可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擅自害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啊！
盡管早已不拿杏兒當朋友，可夏依依還是相信她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不禁開口道：“我記得，我們摔倒的那天杏兒一直在二姨娘身邊，根本沒有機會去路上潑油。還有今天的事，燕子說她整天呆在院子裏，不可能弄來毒蛇，那杏兒又是從哪弄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夏依依猛然想起摔倒那天四姨太身邊帶的丫頭是秋葉，而不是燕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四姨太拿燕子當心腹，正常情況下都帶在身邊。
偏偏那天沒帶，說明當時路上的油就是燕子潑的！
二百九十七戲落幕了
聽到夏依依為自己辯護，杏兒感激不已，一邊不停地點頭，一邊說道：“上次的油就是燕子潑的，那天二姨太在太太這裏說話的時候她還在門外看了好幾次，就是想趕在二姨太回後院之前把油潑在路上。”
果然如此！猜測被證實，夏依依的底氣更足了，大聲質問道：“我也記得四姨娘那天帶的是秋葉。燕子平時寸步不離地跟在四姨娘身邊，怎麽偏偏那天不見？”
“不是我！那天……那天……”燕子還想抵賴，情急之下卻忘了先想好說詞，結結巴巴了半天，實在圓不下去了。
“砰”的一聲，沈老爺一掌拍在了桌上，接著他憤怒的聲音響起：“四姨太，你還有什麽話說？”
娶她進來是為了給沈家傳宗接代，沒想到，她不僅沒有盡到自己的義務，竟然還謀害他其他的子嗣。
歹毒的婦人，其心可誅！
這一巴掌拍得連外面的人都嚇了一跳，那些人頓時屏息凝氣，目不轉睛地看著四姨太，想看她會做出何種反應。
“老爺，我沒有……”四姨太一雙美目深深地望著沈老爺，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落下，將她楚楚可憐的一面演繹得更加生動。
大太太可不吃這一套，義憤填膺地拍著桌子命令道：“給我把燕子拉下去亂棍打死！還有杏兒，也一並打死！”
一並打死？！
門口隱約傳來倒吸氣的聲音，接著，屋裏屋外都陷入了空前的安靜，四處鴉雀無聲。
燕子和杏兒幾乎同時癱倒在地，兩個人都嚇得面如死灰，表情呆滯，像兩俱被人挖去了大腦的空洞軀殼。
四姨太……處置完兩個丫頭，大太太想起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主子終究是主子，犯了再大的錯也不能和丫頭一樣對待。
況且，沈家娶她的目的還沒有達到，老爺對她也還有幾分興趣……
大太太又用征詢的目光望向沈老爺，意思是請他來定度。
沈老爺會意，低頭思忖了片刻，沈痛地說道：“看到四姨太尚且年輕，心性未定的份上，就讓她閉門思過吧，哪天改了這惡毒的心腸再出來。”
這是下了禁足令了。也說明沈老爺相信了一切都是四姨太所為。
可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怎麽才算改過了？
沈老爺這話說得大有文章，似有心給四姨太留了空子，又似無形中故意給她施加壓力，讓她在沒有得到某個人或者某種肯定前不敢放肆。
禁足總好過像三姨太一樣被趕出家門。四姨太暗自慶幸，悄悄睨了一眼沈老爺，想從他的臉上看出到底有幾分向著自己。
可惜，沈老爺只是濃眉緊皺，黯然盯著地上的某個點，絲毫看不出任何憐惜之情。
畢竟是兩條人命啊！來自21世紀，法制世界的夏依依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殘暴的家法，開口請求道：“爹，娘，杏兒本性並不壞，要是沒有人教唆斷然不可能做出謀害二姨太的事來，能不能看在她也還年少，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燕子……她應該也只是聽命於人，罪不致死。”
聽聞有人為自己求情，機敏狡黠的燕子突然如活過來了一般，立刻膝行上前，跪在沈老爺和大太太的腳邊哀求道：“老爺，太太，都怪我愚忠，聽吩咐的時候沒有及時分辨是非對錯。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請老爺太太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將功贖罪！”
生怕說服力不夠，她又眼含熱淚連聲說道：“我是沈家買來的，契約還沒有滿，要是就這樣死了對不起沈家對我的信任和賞識，請老爺太太饒我一命，讓我繼續為沈家出力。”
好一個巧舌如簧的丫頭！
沈慕晨和下人接觸得少，之前還從來沒有對誰有太深的偏見，唯獨燕子，上次合歡酒的事情後，他便特別不喜歡這個丫頭。現在聽她舌顫蓮花，字字句句都在不著痕跡地為自己辯白、求情，並將責任推到四姨太身上，他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冷冷地看著她。
四姨太怎麽會聽不出燕子將自己賣了，只是她現在自顧不暇，也就假裝沒有聽見了。
剛才嚇得魂飛魄散的杏兒這時也漸漸回過神來，可聽燕子說了這麽一堆後，她更覺得心慌嘴笨，想了半天才跟著幹巴巴地說道：“老爺，太太，我也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請饒了我這一回吧！”
兩個丫頭的契約都沒有到，打死了確實是損失……大太太開始猶豫。
沈老爺沈痛的目光打量著兩個丫頭，緩緩開口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她們知道錯了，就給她們一次機會吧。”
他本就不讚成大太太的處理方式，剛好夏依依及時出面求情，幫他避免了當眾和大太太起沖突的尷尬局面。
夏依依的求情和沈慕晨的救助一樣恰到好處，沈老爺雖嘴上沒說，心裏卻對她不無欣賞、感激。
“機會可以給，但不能就這麽算了，要不然你們不會長記性。”大太太也順坡下驢，沖李姐厲聲吩咐道：“把這兩個丫頭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從明天起，杏兒和燕子都降為下等丫頭，讓林管家給她們派打雜的差事，要是有誰敢不服或者偷懶，直接打死了扔出去！”
“是。”李姐應道，又問：“那二姨太屋裏……”
二姨太正懷著身子，身邊只有一個老媽子肯定不行。
“四喜這丫頭我調教得差不多了，就讓她去侍候二姨太吧。至於四姨太……”她故意話鋒一轉，睨著四姨太，道：“反正四姨太要閉門思過，也用不著那麽多人侍候，我看有秋葉就夠了。”
秋葉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根本不能算沈家的丫頭。
這分明是在罰她閉門思過的基礎上又給她降了一級身份待遇。
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沒有反對的資格，四姨太用力地咬著下唇，眼裏屈辱的淚水在打轉。
這些太太們從來就沒有讓他安寧過。沈老爺將一切看在眼裏，只覺得身心俱疲，捏著自己的眉心道：“就這樣吧，都散了。”
這場“戲”終於落幕了，外面的人紛紛散去。
夏依依也自覺起身，和沈慕晨一起向長輩們道別。
就在他們轉身出門的時候，只聽大太太輕聲問道：“老爺，您今天也累了，要不就在這邊歇下吧？”
二百九十八短暫的平靜
當天夜裏，沈家後院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夜空。
三十大板打完，燕子奄奄一息，而身子單薄的杏兒則出氣多，進氣少，險些當場喪命。
一開始四姨太還為自己的結局感到慶幸，漸漸便發覺到情況不妙了：沈老爺從那天夜裏就再沒有踏進過她的院子一步。
燕子被調到了廚房，而且也已不和她同心，秋葉又實在老實，四姨太像失去了手腳的爬蟲，終日在院子裏團團轉，卻找不到出路。
另一邊的二姨太倒是過得頗為舒心：杏兒因為身子遲遲無法痊愈，沈家通知她家裏人來接了她出去，從此再也不會在她面前出現了。四喜手腳勤快，人也還算活泛，她用得十分稱心。
只是有一點，沈老爺對四姨太的處置令二姨太很不高興，用她的話說：“那個歹毒的婦人幾次害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能光禁個足就了事？”
沈老爺冷落了四姨太，自然對二姨太的關心便增加了一些。很快，二姨太也將不快放下，全心全意地做一個幸福安詳的母親。
這一番變化使沈家得到了短暫的平靜。
幾天後，城裏大房家傳來喜訊：沈慕華和韓家小姐相親成功，訂婚宴定在九月初十。
“韓家是做什麽的？你了解嗎？”夏依依以手托腮坐在桌邊，好奇地問道。
沈慕晨依然對著那張大紅喜帖沈默著。
良久，他合上喜帖，淡淡地說道：“我也沒有聽過這個韓家。”
顯然是名不見經傳的人家。
堂哥拒絕了上海開銀行的董家小姐，卻和一戶小戶人家的小姐訂婚，很難說這其中沒有賭氣的成份。
沈慕晨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對著天邊的雲彩陷入了沈思。
看出他有心事，夏依依也沒有上去打擾，只是靜靜地坐在桌邊陪他。
院子裏，香兒和虎子在廊下閑聊。
白初夏抱著個剛從外地帶回來的哈密瓜，悠悠然地走了進來。
“白少爺！”虎子一向視白初夏為偶像，欽佩、羨慕他一身好武藝，見了他立刻和顏悅色地問道：“不是說楊將軍這兩天就要來嶺南了麽，你怎麽還有空往我們沈莊跑？”
楊少將路過嶺南城的事已成了全城婦孺皆知的大新聞，上至街頭巷尾，下至十裏八鄉都在關心、談論這件事。男子們想見識一番聲名赫赫的楊少將部隊的風采，婦人、小姐們也想一睹傳聞中文武雙全，英姿颯爽的楊少將的真容。
白初夏對楊少將仰慕已久，而且心裏也考慮過從軍的計劃，因此對他的到來無比期待。
可惜，盼星星盼月亮，卻盼來了楊少將推遲行程的通知。
“改期了。”白初夏心情郁悶，邊說邊往屋裏走去。
穿過客廳和走廊，屋裏安靜得讓人懷疑是否有人在。白初夏加快腳步來到了書房，看到夏依依的剎那，臉上的酒窩頓時現了出來。
他將哈密瓜往茶幾上一放，笑嘻嘻地說道：“聽說你們家二少爺要訂婚了？真是個好消息啊！”
沈慕華要是訂了婚，就又少一個人跟他搶夏依依了，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嘛。
這個時空哈密瓜可不多見，夏依依摸著哈密瓜粗糙的表皮，有口無心地說道：“人家訂婚你高興個什麽，又不是你訂婚。”
沈慕晨從窗邊走近他們，微微一笑，“初夏，楊將軍的到來對你來說才是最大的好消息吧？”
近年來，白初夏和周文清走得越來越近，沈慕晨早已看出他有上前線為國出力的念頭。
“對哦，楊少將這兩天就要來了吧？”夏依依隨口問道。
白初夏眉頭一蹙，用頗有些無奈的語氣道：“楊將軍挑了個‘好日子’，剛好趕在你們二少爺訂婚的前後。”
說是重陽節前後，不就是沈慕華訂婚期間嘛。
楊少將像要來喝沈慕華的喜酒似的。
才因為夏依依而明朗了些的心情又黯了下去，白初夏拉出椅子，反過來，騎坐在了上面。
見夏依依把玩哈密瓜，他又提醒道：“這瓜新鮮的才好吃，不如叫丫頭拿去切了來吃吧。”
“好。”正好百無聊賴，夏依依便起身去叫香兒。
還沒出書房門，香兒突然進來了，面露難色地匯報道：“大少爺，夏小姐，秋葉來了，說是四姨太病了，想請老爺去看看。”
“這話倒新鮮，你們四姨太請老爺怎麽請到大少爺屋裏來了？”白初夏接過去，有些好笑地問道。
夏依依不知該怎麽回覆，回頭看向沈慕晨。
四姨太被沈老爺禁足了一個多月，漸漸沈不住氣了，已經三番幾次地稱病差丫頭去請沈老爺。最開始沈老爺還信以為真，盡管不想見四姨太，也及時派人請了大夫來。後來，從大夫那得知四姨太是裝病後，沈老爺愈發生氣，不想見她了。
大概三四天前，夏依依和沈慕晨去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恰好碰見了秋葉去請沈老爺，被大太太當面回絕的情景。沒想到，四姨太這次竟然派人找到他們這邊來了。
沈慕晨思忖片刻，問道：“秋葉可有說四姨太病情如何？”
“說是幾天水米未盡，已經下不來床了。”香兒道。
在沈慕晨身邊當差多年，虎子已養成了警惕的習慣，當場盤問了秋葉，才讓香兒來回他們。
柳千絮視她為眼中釘，對沈慕晨也十分冷淡，要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肯定不會來求他們。夏依依覺得不放心，說道：“要不我去看看吧？如果四姨娘真病了，還是得回了太太，盡快請大夫來診治才好。”
“也好。”沈慕晨點頭同意。
“誒……”見夏依依要走，白初夏立刻起身跟了過去，在她身後問道：“不是說切瓜來吃嘛？”
沈家上有太太，下有婆子丫頭，這麽點事怎麽還要她親自處理？
“我讓香兒去切，你們先吃吧，我一會就回來。”
說著，夏依依已快步走到了大門口，只見秋葉一臉焦急地等在外面。
“夏小姐，請你告訴老爺，讓他救救我們四姨太吧，她這次是真的病了。”見到夏依依，秋葉連忙上前向她請求。
“老爺這時候還在城裏。我先去看看，要是情況嚴重就去回了太太請大夫過來。”夏依依一刻也不敢耽誤，率先往四姨太的院子走去。
白初夏沒有再跟過去，自言自語般問道：“你們四姨太換丫頭了？”
“不是換了，原先的丫頭犯了錯，被太太調到廚房去了……”面對自己的偶像，虎子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聽完，白初夏想起了那天在車裏看到的情景，頓時恍然大悟，不禁對柳千絮的厭惡又多了一分。
二百九十九解除禁足
夏依依和秋葉一起走進四姨太的院子，只見去年才翻修一新的小庭院變得冷冷清清，院子裏的花草也似多日未打理，一片殘敗的情景。
朱漆大門半敞開著，秋葉還沒來得及通報，四姨太微弱的聲音便從屋裏傳出來：
“老爺來了嗎？”她問道。
“不是老爺，是夏小姐，老爺還在城裏沒有回來哩。”秋葉大聲回道，同時伸手請夏依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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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發了話，就是躲到地裏也得挖出來。
杏兒本就單薄，又心虛，畏畏縮縮的像一只小雞被拎到了眾人面前。
“你睡死了？”大太太怒不可遏，指著她的鼻子罵道：“沈家就是有你這樣的丫頭，二姨太才會被毒蛇咬到！”
大家都朝杏兒看去，只見她單薄的身子在發抖，雙手拽著自己的衣襟，雖然低著頭，表情卻完全不像剛被從床上拉起來的。
她沒有睡！
這個點並不算晚，和杏兒同屋的香兒也才回去不久，照理說杏兒應該不至於睡得很沈。
可後院和廚房的院子才一墻之隔，她不可能沒有聽到動靜，出了這麽大的事，她作為二姨太的丫頭，為什麽不及時出現？
夏依依不解地打量著杏兒，手裏的蒲扇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即使中了毒，也要保持腿部的血液流通。
帕子系了有一會了，在沈慕裏的指揮下，張媽松了松綁在二姨太腿上的帕子，然後重新系上。
看她弄完，大太太沖呆立著的杏兒吼道：“還楞著作什麽，趕緊給我把毒液吸出來，要是二姨太肚子裏的孩子有個好歹，我讓你陪葬！”
那條蛇送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它的厲害，怎麽能讓她用嘴去吸蛇毒？
這不是要她的命嘛！
杏兒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先用怯怯地看了看沈老爺身邊的四姨太和燕子，見那兩主仆毫不理會，這才拉著大太太的衣角，哭求道：“太太，不關我的事啊，求你饒了我吧……我當的是白天的差，二姨太是晚上被蛇咬的……”
“你這丫頭，聽你的意思二姨太被蛇咬了要怪我不成？”張媽急得瞪眼，手裏也停止了動作，沖她大喊道：“躺椅是你給二姨太準備的，誰知道是不是你沒過細，那毒蛇一早就爬到了躺椅上……”
旁人只當是兩個下人互相推脫責任，而一直在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沈慕晨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
同樣察覺到異常的還有二姨太，她一下揪住杏兒的頭發，將她的頭使勁往自己小腿上按，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準是又和外人勾結起來害我。吸，你給我吸，要是毒死了就是報應！”
前幾天摔倒的時候她就懷疑這丫頭了。
她的院子裏從來連蛇都沒有見過，怎麽會突然有條毒蛇爬到躺椅上？
肯定就是這丫頭故意放的！
二姨太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杏兒更是嚇得連疼痛和哭都忘了，頂著被揪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呆呆地望著她。
嫁進沈家以來還沒有看到過二姨太如此猙獰的表情，四姨太挽著沈老爺的手猛地抓緊，尖尖的指甲險些掐破了他的胳膊。同時，背上也開始冒冷汗。
沈老爺本來就愁眉不展，被四姨太掐了一下又吃痛，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
杏兒雖說是一個丫頭，到底也是一條人命，這樣逼她終歸不好。
沈老爺思忖片刻，對所有下人說道：“這樣吧，誰願意幫二姨太吸出蛇毒的，可以先去林管家那領一年的工錢。萬一意外中毒，沈家願意出錢醫治。真要不幸身亡……那沈家也願意一次性支付十年工錢，並出錢安葬。”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惜男丁不允許進來，院子裏除了沈家父子，全是些婦人。
丫頭婆子們你看我，我看你，倒也有一兩個人臉上出現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給什麽錢，就讓杏兒來！”不等有人站出來，二姨太便恨恨地瞪著杏兒，“是她害的我，一定是她！還有上次路上的油，肯定也和她脫不了幹系！這種爛心肝的丫頭留著也是禍害，就是不毒死，也該打死了扔出去，反正從今往後我是不想再看到她了！”
最好死了幹凈。
要是她今天死了，那她做鬼也不會放了這賤丫頭！
後面那句話成了壓倒杏兒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渾身一震，立刻撲向四姨太，拉著對方的睡袍哭喊道：“四姨太，您救救我啊！你們不是說……”
“杏兒！”燕子搶在前面抓住她，厲聲制止道：“你看清楚了，到底是誰說不要你？別打錯了主意！”
別打錯了主意？
杏兒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嘴仍呈半張的狀態，眼睛直直地望著四姨太。
是啊，事先她們警告過她，不能把這件事捅出來，否則她不會有好下場。
四姨太的手段早在她還在廚房當打雜丫頭的時候就領教過了，她是絕對鬥不過她們的……
“二姨娘既然說這丫頭該死，那就拉下去‘打死’好了。”沈慕晨“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接著他朝門口走去，急切地喊道：“林管家，你趕緊按我的吩咐準備幾樣東西。”
人命關天不可兒戲。
盡管他已經從杏兒的話和四姨太兩主仆的反應中猜出了整件事的原尾，但此刻暫時沒有功夫去跟她們好好算賬了，當務之急是要保住二姨太的命。
知道這個時候林管家肯定在院門外守著，沈慕晨走出院子，找他說事去了。
真的要打死杏兒？！
這是大少爺說出的話嘛？
院子裏的人目瞪口呆，仿佛沒有察覺到沈慕晨的離去。
大太太和沈老爺像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似的，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沈慕晨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夏依依也楞在了原地。
冷靜下來細細一想，她又品出了他話裏的那一絲欣喜。
這家夥一定是想到辦法救二姨太了。
要不然他不可能扔下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走掉。
夏依依正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體會到了沈慕晨話裏的關鍵之處。沒想到，林管家果真指使兩個家丁進來抓杏兒了。
二百九十五以火罐代嘴
大家再一次陷入震驚中，沒有一個人出聲，個個都瞪大雙眼看著兩個身強體壯的家丁走近杏兒，像抓小雞一樣將她抓起。
杏兒早已癱倒在地，面無人色，兩只大手才接觸到她的胳膊，她便像發了瘋的大叫道：“不要打我！毒蛇是四姨太讓我放的，還有燕子……是她們指使我做的！”
“我就知道是這樣！還有上次的油，肯定也是她們弄的吧？你說，給我通通說清楚！”二姨太一下坐起來，身子朝前傾，怒極反笑地指著杏兒，那對憤怒的雙眸被火光照得血紅。
沈老爺本要阻止家丁抓人，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番話。他原本張著嘴想要說什麽，突然像忘詞般失聲了，半晌才將頭緩緩轉向身側的四姨太，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四姨太臉色煞白，“老爺，我……”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大太太上前一把將她從沈老爺身邊拉開，尖尖的手指直甩到她臉上，“你自己生不出來就嫉妒二姨太，一心想害她肚子裏的孩子！沈家怎麽會娶一個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
這大概就是沈慕晨的用意吧？
他一定早看穿了四姨太的陰謀，因此故意嚇杏兒，好讓她吐露實情。
夏依依總算明白了，可再一想又覺得不對勁：要達到這個目的他自己根本不必回避啊，為什麽莫名其妙地走開了？
很快，她的疑惑便解開了：
沈慕晨帶著林管家進來，後者手裏拿著茶杯、白酒，還有火柴。
這是要做什麽？
一時間，所有人的註意力都被他們倆吸引。
只見，沈慕晨走到二姨太的躺椅邊，指示林管家將那些東西交給了一個老嫗，問道：“趙媽，你不是會走酒火嗎？用這個茶杯當火罐，幫二姨太在腿上拔一個，會不會？”
走酒火是用烈酒在身體的患處燃燒，趁熱用手按摩，以治療跌打扭傷或者風濕、關節炎的民間土方法。
沈慕晨很小的時候看人給祖父拔過火罐，一時間想起了這個辦法。
走酒火她倒是經常走，但拔火罐只看人拔過……
趙媽膽大心細，知道這個時間也沒辦法講究了，接過東西便問道：“拔在腿上嗎？”
“沒錯，就拔在這裏。”沈慕晨又指了指二姨太腿上那兩個被蛇咬出來的血洞。
這是在用火罐代替嘴吸出毒液！
夏依依只在電視上看過拔火罐，卻瞬間恍然大悟。
趙媽照指示先將白酒倒了一些在茶杯裏，然後點上火，燒了一陣後吸附在二姨太的傷口處。
二姨太本能地縮了一下腿，當茶杯牢牢吸住時，她便再也不動了，只是靜靜地看著、等著。
趁著吸出毒液的時間，沈慕晨清亮的雙眸徐徐掃過人群，從幾個人的位置變化及四姨太主仆惴惴不安的表情便明白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
他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站到夏依依身邊，和她一起默默關註二姨太的傷情。
“你是怎麽想到的？”夏依依輕聲問道。
“剛剛才想到。”沈慕晨淡淡地說道。
其實，他在心裏怪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想到，剛才差點讓夏依依去冒險。
誰也不知道這個茶杯要在二姨太的腿上吸附多久，一開始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睜著，等待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慢，很快便有人按捺不住地交頭接耳起來。
這時，四姨太悄然恢覆了鎮定，上前再次挽住了沈老爺的手，“委屈”地道：“老爺，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毒蛇，還有什麽油，分明是有人想要誣陷我。”
說完，她故意咬著自己的下唇，眼裏泛起了淚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是啊，老爺太太，上次二姨太和夏小姐摔倒的時候，四姨太已經回去休息了。今天老爺用過晚飯就去了我們的院子，四姨太做了什麽您是一目了然的。”燕子也及時為主子“辯解”：“其實是二姨太嫉妒四姨太受老爺寵愛，特別是她懷了孕之後，生怕我們四姨太也懷上了，奪走她的地位。這一切許是她們主仆有心設的計也不一定。”
“呸！你們這是賊喊捉賊！”二姨太怒不可遏，恨不得從躺椅上直接沖過去將這兩主仆撕碎。
趙媽和張媽連忙按住她，提醒道：“二姨太，當心腿上。”
沈慕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對趙媽道：“把茶杯取下來看看。”
趙媽小心翼翼地拔下茶杯，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暗紅的鮮血像開閘的水一樣從二姨太的小腿不停地滴落到地上。
正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了大風的聲音：“大夫來了！”
終於來了！
沈慕晨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大夫背著藥箱走進來，一看到眼前的情景便大聲感嘆道：“原來已有高人在此，看來老朽是白跑一趟了。”
一番查看診治後，大夫邊開藥方邊點頭說道：“多虧處理及時並且得當，大人和孩子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二姨太的蛇毒算是塵埃落定，時間也不早了，可除了送走大夫，院裏院外的人卻並沒有走。因為，大家都清楚地記得還有另一件事：四姨太和二姨太的糾紛。
這件事老爺太太會怎麽處理？
大太太當然也不是健忘的人，得知母子平安便放下心來，同時也意識到該抽出手來整頓家風了。她轉身對李姐吩咐道：“把杏兒給我關起來，還有……”
還有四姨太和燕子。
四姨太梨花帶雨，一臉無辜地靠在沈老爺身旁。沈老爺面上也有憐香惜玉之色。
這時候似乎不太適合將四姨太從老爺身邊強行拉走。
大太太不禁感到為難。
“二姨娘已經不止一次險遭毒手，這事不可不查。”沈慕晨走到母親面前，十分嚴肅地說道：“事實擺在眼前，有一必有二，這次再不查個清楚明白，二姨娘下次可就不一定能僥幸躲過了。”
“老爺太太，請你們為我作主，還我個公道！”二姨太被張媽扶起來，正要進屋，聽到這話便停下了腳步，用憤慨的語氣說道。
“查！一定要查清楚，我也請老爺太太主持公道。”四姨太竟也挺直了腰板，一副理直氣壯的表情。
這貨肯定已經想好對策了，要不然不可能這樣囂張。
和四姨太交手多次，夏依依最了解她的毒辣手段，不免有些擔憂。
昏暗中，一只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沈慕晨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是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咱們等著看吧。”
二百九十六說個清楚
剛才還感到為難的大太太這時微微一笑，索性以置身事外的姿態站在一邊，等候沈老爺發落。
她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看你怎麽辦。
眾目睽睽之下，沈老爺緩緩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將四姨太輕輕推向大太太，道：“既然你們都想討個公道，就好好把這件事說個清楚。”
話語權又落到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再次挑唇一笑，“老爺都發話了，我自然沒有不出力的道理。四姨太，請吧。”
她攤開手掌，作出一個“請”的動作，臉上依然在笑，笑容卻仿佛摻了冰碴，讓人不寒而栗。
相關的人都被帶到了大太太的屋裏。林管家驅散了幾次，依然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下人跟了過去。
客廳裏點了三四根大蠟燭，亮堂堂的。沈老爺和大太太坐在上座，沈慕晨和夏依依坐左側，由於二姨太有傷在身，便派了張媽來幫她聽著。張媽和四姨太一同在右側，只不過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燕子和杏兒則跪在客廳中央。
各房的丫頭們雖然下了工，卻也不好意思光站在門口看著，都自覺地進來給主子們扇扇子。
似開堂審案般，大太太威嚴地開口，道：“杏兒，你剛說是四姨太指使你放毒蛇咬傷二姨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仔細招來，要是敢胡說，我非割了你的舌頭不可！”
“是……”杏兒稍稍擡起頭來，瞄了一眼四姨太，低聲說道：“毒蛇是燕子給我的，讓我放在二姨太的床上或者平時躺的躺椅上。她們說，只要二姨太被咬到，就可以給我五塊錢……”
“你胡說！我天天呆在院子裏，從哪裏弄毒蛇來給你？”不等她說完，燕子便矢口否認。
她很自信，那天拿蛇進來的時候絕對沒有被人發現，和杏兒之間的勾結也一直是私下進行，背著人的。
只要查不出毒蛇的來處，就沒有人可以證明她們和這件事有關。
燕子理直氣壯，四姨太自然也成竹在胸，表情十分輕松。
“明明就是你給的！”杏兒急於證明自己的話，卻又找不出證據來，急得面紅耳赤。
在坐的除了沈老爺和大太太，其他人即使沒有親眼看見，也都心知肚明了。遺憾的是，偏偏這些明白人都沒有決定權。夏依依不禁為杏兒感到著急，背上又冒出汗來。
“她是什麽時候給你的？有沒有人看到？”沈慕晨提醒道。
杏兒低頭想了想，隨即沮喪地搖頭，“下午二姨太午睡的時候給我的，當時張媽和二姨太都在屋裏。”
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當然是避著人的，怎麽會被人看到。
“對了！”她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麽，兩眼發光地說道：“上次路上的油也是她們弄的！為了讓我把二姨太哄到夏小姐的前面，她們還給過我三塊錢，那錢我沒有用，還藏在箱子裏。”
要是給了什麽物件還好，錢都長得一個樣，怎麽能證明是四姨太給的？
夏依依才升起的希望又破滅了，看看沈慕晨，他也是神色黯然，一臉無奈。
“老爺太太，這丫頭根本就是鐵了心要汙蔑我！”四姨太瞅準時機開口了，用既委屈又無辜的語氣說道：“我自知進門晚，年紀小，處處尊敬太太和二姨太，平日請安問好，從不敢怠慢。
“特別是二姨太，我一向同情她中年喪子的遭遇，知道她有了身孕不知多為她高興。
“你們可以問問張媽，問問其他人，得知她懷孕後，我哪天沒去看她，送了多少好東西給她。沒想到，我一片好心到頭來還要遭人誣陷。這個世道還有良心可講嗎？”
四姨太說完用帕子捂著自己的臉，嚶嚶哭了起來。
那哭聲尤其悲切，即使看不到眼淚也讓人不忍懷疑她是真哭還是假哭。
沈老爺忍不住安慰道：“還沒有人斷定說是你的錯，你何必傷心。”
“四姨娘，就算像燕子所說，二姨娘因為嫉妒而誣陷你，可她有必要用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來冒險嗎？摔倒的那天要不是依依及時挺身而出，她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還有今天，她被毒蛇咬傷的情景大家有目共睹，這一切難道都是她故意弄出來的？”沈慕晨冷聲質問道。
“這倒是。慕正沒了二姨太受的打擊不小，好不容易又懷上了，不可能拿孩子的性命開玩笑。”大太太點頭讚同。
打蛇打七寸，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看四姨太還有什麽話說！夏依依暗呼痛快，恨不得從香兒手裏搶過扇子狂扇幾下。
四姨太仿佛沒有聽到沈慕晨的問話，仍捂著臉“痛哭”。
門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早下了工的下人們比白天還精神百倍，一個個就像明天不用幹活似的等著看好戲。
就在大家都以為那兩主仆無言以對的時候，四姨太的哭聲驟然停止，接著從帕子裏擡起哭紅的臉，瞪向杏兒，“肯定是這丫頭！我聽燕子說過，這丫頭一開始就不願去侍候二姨太，我還看到二姨太經常打罵她，說不定是她懷恨在心，想報覆二姨太，見事情敗露，便將禍事推到我的身上……說到底還是欺負我人微言輕！”
四姨太說完又將帕子抵在眼下，“傷心”地哭了起來。
二姨太脾氣向來不好，經常動不動發火，打罵丫頭婆子也是常有的。
要說丫頭懷恨報覆也不是不可能。
看熱鬧的人開始交頭接耳。
杏兒急了，大叫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是不想侍候二姨太，甚至討厭她，可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擅自害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啊！
盡管早已不拿杏兒當朋友，可夏依依還是相信她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不禁開口道：“我記得，我們摔倒的那天杏兒一直在二姨娘身邊，根本沒有機會去路上潑油。還有今天的事，燕子說她整天呆在院子裏，不可能弄來毒蛇，那杏兒又是從哪弄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夏依依猛然想起摔倒那天四姨太身邊帶的丫頭是秋葉，而不是燕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四姨太拿燕子當心腹，正常情況下都帶在身邊。
偏偏那天沒帶，說明當時路上的油就是燕子潑的！
二百九十七戲落幕了
聽到夏依依為自己辯護，杏兒感激不已，一邊不停地點頭，一邊說道：“上次的油就是燕子潑的，那天二姨太在太太這裏說話的時候她還在門外看了好幾次，就是想趕在二姨太回後院之前把油潑在路上。”
果然如此！猜測被證實，夏依依的底氣更足了，大聲質問道：“我也記得四姨娘那天帶的是秋葉。燕子平時寸步不離地跟在四姨娘身邊，怎麽偏偏那天不見？”
“不是我！那天……那天……”燕子還想抵賴，情急之下卻忘了先想好說詞，結結巴巴了半天，實在圓不下去了。
“砰”的一聲，沈老爺一掌拍在了桌上，接著他憤怒的聲音響起：“四姨太，你還有什麽話說？”
娶她進來是為了給沈家傳宗接代，沒想到，她不僅沒有盡到自己的義務，竟然還謀害他其他的子嗣。
歹毒的婦人，其心可誅！
這一巴掌拍得連外面的人都嚇了一跳，那些人頓時屏息凝氣，目不轉睛地看著四姨太，想看她會做出何種反應。
“老爺，我沒有……”四姨太一雙美目深深地望著沈老爺，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落下，將她楚楚可憐的一面演繹得更加生動。
大太太可不吃這一套，義憤填膺地拍著桌子命令道：“給我把燕子拉下去亂棍打死！還有杏兒，也一並打死！”
一並打死？！
門口隱約傳來倒吸氣的聲音，接著，屋裏屋外都陷入了空前的安靜，四處鴉雀無聲。
燕子和杏兒幾乎同時癱倒在地，兩個人都嚇得面如死灰，表情呆滯，像兩俱被人挖去了大腦的空洞軀殼。
四姨太……處置完兩個丫頭，大太太想起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主子終究是主子，犯了再大的錯也不能和丫頭一樣對待。
況且，沈家娶她的目的還沒有達到，老爺對她也還有幾分興趣……
大太太又用征詢的目光望向沈老爺，意思是請他來定度。
沈老爺會意，低頭思忖了片刻，沈痛地說道：“看到四姨太尚且年輕，心性未定的份上，就讓她閉門思過吧，哪天改了這惡毒的心腸再出來。”
這是下了禁足令了。也說明沈老爺相信了一切都是四姨太所為。
可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怎麽才算改過了？
沈老爺這話說得大有文章，似有心給四姨太留了空子，又似無形中故意給她施加壓力，讓她在沒有得到某個人或者某種肯定前不敢放肆。
禁足總好過像三姨太一樣被趕出家門。四姨太暗自慶幸，悄悄睨了一眼沈老爺，想從他的臉上看出到底有幾分向著自己。
可惜，沈老爺只是濃眉緊皺，黯然盯著地上的某個點，絲毫看不出任何憐惜之情。
畢竟是兩條人命啊！來自21世紀，法制世界的夏依依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殘暴的家法，開口請求道：“爹，娘，杏兒本性並不壞，要是沒有人教唆斷然不可能做出謀害二姨太的事來，能不能看在她也還年少，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燕子……她應該也只是聽命於人，罪不致死。”
聽聞有人為自己求情，機敏狡黠的燕子突然如活過來了一般，立刻膝行上前，跪在沈老爺和大太太的腳邊哀求道：“老爺，太太，都怪我愚忠，聽吩咐的時候沒有及時分辨是非對錯。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請老爺太太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將功贖罪！”
生怕說服力不夠，她又眼含熱淚連聲說道：“我是沈家買來的，契約還沒有滿，要是就這樣死了對不起沈家對我的信任和賞識，請老爺太太饒我一命，讓我繼續為沈家出力。”
好一個巧舌如簧的丫頭！
沈慕晨和下人接觸得少，之前還從來沒有對誰有太深的偏見，唯獨燕子，上次合歡酒的事情後，他便特別不喜歡這個丫頭。現在聽她舌顫蓮花，字字句句都在不著痕跡地為自己辯白、求情，並將責任推到四姨太身上，他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冷冷地看著她。
四姨太怎麽會聽不出燕子將自己賣了，只是她現在自顧不暇，也就假裝沒有聽見了。
剛才嚇得魂飛魄散的杏兒這時也漸漸回過神來，可聽燕子說了這麽一堆後，她更覺得心慌嘴笨，想了半天才跟著幹巴巴地說道：“老爺，太太，我也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請饒了我這一回吧！”
兩個丫頭的契約都沒有到，打死了確實是損失……大太太開始猶豫。
沈老爺沈痛的目光打量著兩個丫頭，緩緩開口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她們知道錯了，就給她們一次機會吧。”
他本就不讚成大太太的處理方式，剛好夏依依及時出面求情，幫他避免了當眾和大太太起沖突的尷尬局面。
夏依依的求情和沈慕晨的救助一樣恰到好處，沈老爺雖嘴上沒說，心裏卻對她不無欣賞、感激。
“機會可以給，但不能就這麽算了，要不然你們不會長記性。”大太太也順坡下驢，沖李姐厲聲吩咐道：“把這兩個丫頭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從明天起，杏兒和燕子都降為下等丫頭，讓林管家給她們派打雜的差事，要是有誰敢不服或者偷懶，直接打死了扔出去！”
“是。”李姐應道，又問：“那二姨太屋裏……”
二姨太正懷著身子，身邊只有一個老媽子肯定不行。
“四喜這丫頭我調教得差不多了，就讓她去侍候二姨太吧。至於四姨太……”她故意話鋒一轉，睨著四姨太，道：“反正四姨太要閉門思過，也用不著那麽多人侍候，我看有秋葉就夠了。”
秋葉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根本不能算沈家的丫頭。
這分明是在罰她閉門思過的基礎上又給她降了一級身份待遇。
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沒有反對的資格，四姨太用力地咬著下唇，眼裏屈辱的淚水在打轉。
這些太太們從來就沒有讓他安寧過。沈老爺將一切看在眼裏，只覺得身心俱疲，捏著自己的眉心道：“就這樣吧，都散了。”
這場“戲”終於落幕了，外面的人紛紛散去。
夏依依也自覺起身，和沈慕晨一起向長輩們道別。
就在他們轉身出門的時候，只聽大太太輕聲問道：“老爺，您今天也累了，要不就在這邊歇下吧？”
二百九十八短暫的平靜
當天夜裏，沈家後院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夜空。
三十大板打完，燕子奄奄一息，而身子單薄的杏兒則出氣多，進氣少，險些當場喪命。
一開始四姨太還為自己的結局感到慶幸，漸漸便發覺到情況不妙了：沈老爺從那天夜裏就再沒有踏進過她的院子一步。
燕子被調到了廚房，而且也已不和她同心，秋葉又實在老實，四姨太像失去了手腳的爬蟲，終日在院子裏團團轉，卻找不到出路。
另一邊的二姨太倒是過得頗為舒心：杏兒因為身子遲遲無法痊愈，沈家通知她家裏人來接了她出去，從此再也不會在她面前出現了。四喜手腳勤快，人也還算活泛，她用得十分稱心。
只是有一點，沈老爺對四姨太的處置令二姨太很不高興，用她的話說：“那個歹毒的婦人幾次害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能光禁個足就了事？”
沈老爺冷落了四姨太，自然對二姨太的關心便增加了一些。很快，二姨太也將不快放下，全心全意地做一個幸福安詳的母親。
這一番變化使沈家得到了短暫的平靜。
幾天後，城裏大房家傳來喜訊：沈慕華和韓家小姐相親成功，訂婚宴定在九月初十。
“韓家是做什麽的？你了解嗎？”夏依依以手托腮坐在桌邊，好奇地問道。
沈慕晨依然對著那張大紅喜帖沈默著。
良久，他合上喜帖，淡淡地說道：“我也沒有聽過這個韓家。”
顯然是名不見經傳的人家。
堂哥拒絕了上海開銀行的董家小姐，卻和一戶小戶人家的小姐訂婚，很難說這其中沒有賭氣的成份。
沈慕晨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對著天邊的雲彩陷入了沈思。
看出他有心事，夏依依也沒有上去打擾，只是靜靜地坐在桌邊陪他。
院子裏，香兒和虎子在廊下閑聊。
白初夏抱著個剛從外地帶回來的哈密瓜，悠悠然地走了進來。
“白少爺！”虎子一向視白初夏為偶像，欽佩、羨慕他一身好武藝，見了他立刻和顏悅色地問道：“不是說楊將軍這兩天就要來嶺南了麽，你怎麽還有空往我們沈莊跑？”
楊少將路過嶺南城的事已成了全城婦孺皆知的大新聞，上至街頭巷尾，下至十裏八鄉都在關心、談論這件事。男子們想見識一番聲名赫赫的楊少將部隊的風采，婦人、小姐們也想一睹傳聞中文武雙全，英姿颯爽的楊少將的真容。
白初夏對楊少將仰慕已久，而且心裏也考慮過從軍的計劃，因此對他的到來無比期待。
可惜，盼星星盼月亮，卻盼來了楊少將推遲行程的通知。
“改期了。”白初夏心情郁悶，邊說邊往屋裏走去。
穿過客廳和走廊，屋裏安靜得讓人懷疑是否有人在。白初夏加快腳步來到了書房，看到夏依依的剎那，臉上的酒窩頓時現了出來。
他將哈密瓜往茶幾上一放，笑嘻嘻地說道：“聽說你們家二少爺要訂婚了？真是個好消息啊！”
沈慕華要是訂了婚，就又少一個人跟他搶夏依依了，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嘛。
這個時空哈密瓜可不多見，夏依依摸著哈密瓜粗糙的表皮，有口無心地說道：“人家訂婚你高興個什麽，又不是你訂婚。”
沈慕晨從窗邊走近他們，微微一笑，“初夏，楊將軍的到來對你來說才是最大的好消息吧？”
近年來，白初夏和周文清走得越來越近，沈慕晨早已看出他有上前線為國出力的念頭。
“對哦，楊少將這兩天就要來了吧？”夏依依隨口問道。
白初夏眉頭一蹙，用頗有些無奈的語氣道：“楊將軍挑了個‘好日子’，剛好趕在你們二少爺訂婚的前後。”
說是重陽節前後，不就是沈慕華訂婚期間嘛。
楊少將像要來喝沈慕華的喜酒似的。
才因為夏依依而明朗了些的心情又黯了下去，白初夏拉出椅子，反過來，騎坐在了上面。
見夏依依把玩哈密瓜，他又提醒道：“這瓜新鮮的才好吃，不如叫丫頭拿去切了來吃吧。”
“好。”正好百無聊賴，夏依依便起身去叫香兒。
還沒出書房門，香兒突然進來了，面露難色地匯報道：“大少爺，夏小姐，秋葉來了，說是四姨太病了，想請老爺去看看。”
“這話倒新鮮，你們四姨太請老爺怎麽請到大少爺屋裏來了？”白初夏接過去，有些好笑地問道。
夏依依不知該怎麽回覆，回頭看向沈慕晨。
四姨太被沈老爺禁足了一個多月，漸漸沈不住氣了，已經三番幾次地稱病差丫頭去請沈老爺。最開始沈老爺還信以為真，盡管不想見四姨太，也及時派人請了大夫來。後來，從大夫那得知四姨太是裝病後，沈老爺愈發生氣，不想見她了。
大概三四天前，夏依依和沈慕晨去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恰好碰見了秋葉去請沈老爺，被大太太當面回絕的情景。沒想到，四姨太這次竟然派人找到他們這邊來了。
沈慕晨思忖片刻，問道：“秋葉可有說四姨太病情如何？”
“說是幾天水米未盡，已經下不來床了。”香兒道。
在沈慕晨身邊當差多年，虎子已養成了警惕的習慣，當場盤問了秋葉，才讓香兒來回他們。
柳千絮視她為眼中釘，對沈慕晨也十分冷淡，要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肯定不會來求他們。夏依依覺得不放心，說道：“要不我去看看吧？如果四姨娘真病了，還是得回了太太，盡快請大夫來診治才好。”
“也好。”沈慕晨點頭同意。
“誒……”見夏依依要走，白初夏立刻起身跟了過去，在她身後問道：“不是說切瓜來吃嘛？”
沈家上有太太，下有婆子丫頭，這麽點事怎麽還要她親自處理？
“我讓香兒去切，你們先吃吧，我一會就回來。”
說著，夏依依已快步走到了大門口，只見秋葉一臉焦急地等在外面。
“夏小姐，請你告訴老爺，讓他救救我們四姨太吧，她這次是真的病了。”見到夏依依，秋葉連忙上前向她請求。
“老爺這時候還在城裏。我先去看看，要是情況嚴重就去回了太太請大夫過來。”夏依依一刻也不敢耽誤，率先往四姨太的院子走去。
白初夏沒有再跟過去，自言自語般問道：“你們四姨太換丫頭了？”
“不是換了，原先的丫頭犯了錯，被太太調到廚房去了……”面對自己的偶像，虎子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聽完，白初夏想起了那天在車裏看到的情景，頓時恍然大悟，不禁對柳千絮的厭惡又多了一分。
二百九十九解除禁足
夏依依和秋葉一起走進四姨太的院子，只見去年才翻修一新的小庭院變得冷冷清清，院子裏的花草也似多日未打理，一片殘敗的情景。
朱漆大門半敞開著，秋葉還沒來得及通報，四姨太微弱的聲音便從屋裏傳出來：
“老爺來了嗎？”她問道。
“不是老爺，是夏小姐，老爺還在城裏沒有回來哩。”秋葉大聲回道，同時伸手請夏依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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