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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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夏依依手足無措地杵在了原地。
“沒關系。”沈慕晨輕輕揚了揚唇角，笑容似有似無。
他其實很懷念被她挽住的感覺，那時他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小嬌妻。
天色已近黃昏，街上刮起了陣陣北風。
是要降溫了。
“上車吧。”他說道。
……
沈家納妾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家裏的事情越發多了，見沈慕晨的身體已經康覆，夏依依又被大太太拉著操持起家務來。
現在不用牽掛沈慕晨，夏依依也學得比較用心，各種事情很快就做得得心應手，還難得地得到了大太太的表揚。
或許是為了感激這邊的鼎力相助，大房家的兩位太太也都主動過來幫忙，盡管是長嫂，可那股熱情投入的幹勁一點都不輸主人，簡直是把這邊的事當成了自家的事情在做。
原本大太太心裏還有些疙疙瘩瘩，看到她們這副屈尊降貴、伏低作小的姿態，她心裏的不快也都消失了，妯娌間相處得十分愉快。
氣氛一融洽，大家說起話來也就更加無拘無束。
一天，陳氏讚賞地望著正在忙碌地夏依依，對大太太笑道：“還是你們慧眼識珠啊，這丫頭確實是塊當家的料，要我說就該讓慕晨早點和她成親，免得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
兩個人同住一個院子，這丫頭的穿戴打扮又分明是沈家少奶奶的規格，到現在卻既無名又無實，這叫個什麽事？
“誰不是這麽說呢！”大太太無奈地嘆氣：“慕晨那犟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不願意誰能逼得了？”
“這事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這邊人丁本來就薄弱，再不抓緊怎麽行？”陳氏四下看了看，一副實心實意為大太太著想的語氣小聲說道：“新姨太都要進門了，你還不給自己找個倚靠？”
一句話說到大太太的心坎上了，她覆雜的目光也轉向夏依依，嘴裏喃喃道：“是該抓緊了。”
二百四十五沈老爺成親
幾個月的張羅，終於迎來了沈家納妾的大喜事。
前一天沈家大院便到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到了正期，天還沒亮，大太太便派人來叫醒夏依依，先是帶著她給每個下人分配事務，然後又各處檢查準備工作。
一切就緒後，大太太叮囑道：“今天你要以沈家大少奶奶的身份幫著招呼客人，不能在親戚朋友面前失了禮。穿戴我都幫你準備好了，正好新買回來的丫頭會梳頭，一會讓她幫你把頭發也好好梳一梳。”
“不、不必了吧？”夏依依惺松的睡眼一下睜得老大。
過了今天她就要走了，還想著這種人多的場合盡量不要露面，省得害沈家淪為大家的笑話。
“什麽不必了？你和慕晨現在這樣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要再含含糊糊的豈不讓人笑話？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按我說的做！”大太太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哎，她倒不怕被人笑話，到時沈家成為笑話可不能怪她啊！
只要還在沈家一天，夏依依就一天是大太太的兒媳婦，毫無爭辯的權利。
在心裏計劃最後一天當夏小姐的她無奈地被丫頭帶了下去。
大太太準備的衣服華麗又喜慶，一應首飾也奢華典雅，再配上端莊的發型，夏依依簡直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這還差不多。”自己也從頭到腳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大太太看著她點點頭，面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喧天的鑼鼓聲中，沈家的族人、親戚，以及沈老爺的同事好友們陸陸續續地從四面八方趕來，長長的馬車長龍一直排到了通往城裏的大路上。
“恭喜、恭喜……”
“歡迎，歡迎……”
“這是慕晨媳婦，這是你表叔……”
“這是……”
在和大太太一起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過程中，夏依依不斷地被介紹給來人，也不斷地認識沈家的親戚朋友，面對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笑得臉都要僵了。
沈慕嫻來了，李凝香、白初夏也來了，連久不見面的沈慕蕊和周文清夫婦都來了……人潮湧動中，夏依依根本沒有時間和自己認識的人寒喧，甚至還來不及接受大家驚艷的目光便又開始接待下一波客人了。
沈慕晨的書房裏也擠滿了人，青年男女們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自得其樂。
在主人的介紹下，白初夏和周文清一見如故。
當話題由日常見聞轉到目前的時勢政局後，女客們漸漸變得興趣索然，而男子們則越談越起勁。特別是正直青年白初夏和知識分子周文清，兩個人在很多方面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喜慶的爆竹響起，院子外傳來了新娘子進門的歡鬧，女客們一哄而散，紛紛跑去看熱鬧，男子們卻仍熱火朝天地聊著，仿佛外面的世界與他們無關。
一整天沒有看見沈慕晨，結束了接待工作又在喜堂幫忙的夏依依特意用目光仔細搜尋了一遍，依然不見他的身影。
“拜堂咯！”
一聲高呼將夏依依的視線吸引到了一對新人的身上。只見沈老爺一身喜服，胸前的大紅花將他儒雅的面龐襯得滿面紅光，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而站在他身邊嬌小玲瓏的柳千絮則頂著大紅蓋頭，完全看不見那張俏臉和她臉上的表情。
蒙著蓋頭也好，省得看見白初夏傷心。
不對，當新娘子是女人一輩子最漂亮的一天，她應該很期待被自己喜歡的人看見吧？
胡思亂想中，夏依依無意間看到了柳千絮拽著紅絲帕的手，那纖細的手指每一根都攥得指節分明，隱隱透出青色的血管。
她還是心有不甘啊！
拜堂儀式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柳千絮也隨著喧禮聲一次次下拜，終於在最後一聲“禮成”中被送進了新房。
喜堂裏的人們又如潮水般湧向了她的院子……
柳千絮成了沈家四姨太，她馬上就要由沈家的大少奶奶變成路人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
夏依依像一個旁觀者，站在角落看著人潮散去。
“真沒想到，柳千絮竟成了我嬸嬸。”沈慕蕊不知什麽時候擠到了她身邊，用充滿嘲諷的聲音說道。
夏依依微微一笑，“是啊，沒想到呢。”
沒想到柳千絮會成為沈家四姨太，沒想到沈慕蕊會嫁給老縣長，更沒想到她和沈慕晨會變成路人。
再沒想到也都成了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其實讓我意外的還有你和我三哥，以前是我不懂事，還以為你和白初夏……”沈慕蕊露出一絲尷尬，看了看夏依依，突然話鋒一轉，笑道：“三嫂，你和我三哥什麽時候成親？”
成親？
她和沈慕晨永遠不會有這天。
沈老爺的婚禮結束了，她也該走了。
“這事應該去問你三哥。”夏依依故作輕松地回道。
沈慕晨或許會成親，但跟她無關。
……
送走最後一批賓客，夏依依筋疲力盡，準備回房休息。
誰知，大太太叫住了她，笑咪咪地說道：“今天辛苦了一天，我看你也沒好好吃飯，正好我屋裏備了點飯菜，吃一點再回去休息吧。”
“謝謝太太的好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本來想婉拒，想到這是她留在沈家的最後一天，夏依依改口答應了。
隨大太太一起去她的屋裏，只見客廳裏的八仙桌上確實備了豐盛的菜肴，還擺著一個精致的酒壺。
桌邊空空如也，夏依依忍不住問道：“只有我們嗎？二姨太不一起來吃點？”
“二姨太精力不濟睡下了，不用管她。”大太太語氣和煦地說道。
睡下了？她剛剛還看到二姨太從前院回去。
可能大太太還是不喜歡二姨太。
夏依依不好多問，順從地坐在了桌邊。
這時，燕子笑盈盈地給她倒了滿滿一杯酒，說道：“太太說夏小依連日操勞，喝點酒好睡覺。”
既然沒有拒絕邀請，夏依依自然也不會拒絕這杯酒。她舉起酒杯道：“謝謝太太！這杯酒我敬您，謝謝您和老爺還有大少爺對我的包容和照顧。”
好聚好散，這就當是她向沈家告別。
“這孩子真會說話。”大太太不明其中深意，高興地笑著，同時也對一旁的燕子使了個眼色。
燕子會意，轉身從別處拿來了一壺酒倒在大太太的杯裏，說道：“太太不能喝一般的酒，得喝大夫專門配的藥酒。”
在大太太的勸說下，夏依依一連喝了好幾杯，直到滿面通紅才被燕子送回後院。
二百四十六合歡酒
夏依依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體內像有一股熱浪在奔湧，所到之處點燃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渾身上下都似烈火在炙烤。熱，極度的熱，熱得口幹舌燥，熱得難以忍受。
眼前出現一張異常熟悉的面孔，他在溫潤地笑著，那笑如三月春風，如一潭清泉……
沒錯，是沈慕晨，只有他能解她的“熱”，只有他能解她的“渴”。
“沈慕晨。”夏依依輕聲呢喃。
她想他，現在！此刻！
扶著她的那只手不知什麽時候松開了，耳邊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大少爺在哪裏？”
“書房。夏小姐這是怎麽了……”
在書房，沈慕晨在書房。
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夏依依憑著模糊的意識朝書房踉踉蹌蹌地走去。
書房裏，被周文清激起了鬥志，白初夏沒有和父親一起回去，而是留在沈慕晨的屋裏繼續和他討論著。兩個人從現代談到古代，從戰爭講到歷史。
談到歷史上的某個問題，沈慕晨想起自己有一本關於這方面的書，連忙起身去書架上找。
正在這時，意亂情迷的夏依依闖了進來。
只見她一張小臉艷若桃李，雙眸媚眼如絲，眉目間說不盡的嫵媚風情。
“夏……”
白初夏驚訝地起身迎過去，夏依依的名字還沒有喊出口，一個香軟溫暖的身子便撲進了他懷裏。與此同時，兩只纖細的手臂勾上了他的頸，那張如火般滾燙的臉龐開始在他頸部、臉上來回蹭著。
夏依依……白初夏頓時呆若木雞，全身的血脈也開始急速僨張，臉一下就紅到了脖子。
“啪！”剛從書架上抽出的書從沈慕晨手裏滑落，重重地掉在了地上。如遭當頭棒喝，他整個人目瞪口呆地楞在了原地。
“沈慕晨，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沈慕晨……”夏依依一邊在白初夏身上不停蹭著，一邊含糊不清地念道。
她叫的是沈慕晨？！
沈慕晨和白初夏幾乎同時回過神來。
她在叫他！
“依依！”沈慕晨一聲高呼，迅速朝她奔來。
面紅耳赤的白初夏也及時將夏依依推離自己的身體。
“沈慕晨……”隔著一臂遠的距離，夏依依雙眼迷離地望著白初夏，黛眉微微蹙起，似在努力辨認他的樣子。
“我在這。”飛奔而來的沈慕晨雙手毫不猶豫地取代了白初夏，將夏依依直接從他懷裏接了過去。
這面孔、這聲音，還有這氣息……一切的一切，終於和心底深處的人對上了。
“沈慕晨！”夏依依滿意地勾了勾唇，緊緊摟住沈慕晨的脖子，將滾燙的臉和火熱的唇一起貼了上去……
面對她如此熱情的舉動，沈慕晨也瞬間滿面通紅。
他一邊盡力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一邊無比震驚地問道：“依依，你怎麽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模樣。
即使從前他們親密接觸時，她也不曾表現得如此熱情似火。
聞到她身上的酒氣，他又問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沈慕晨，我想你！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
她不是妖怪，不要嫌棄她，不要趕她走！
全身似著了火的夏依依早已失去了理智，迷離的雙眸泛著水光，嘴裏答非所問，身體仍在不管不顧地竭力撲向那潭“清泉”。
白初夏已經恢覆了鎮定，轉身替她回答道：“她是喝了酒，但不是一般的酒。”
這種東西他聽人提過，沒想到會有人用在夏依依身上。
他們究竟想對她做什麽？
他一臉血色還沒有退去，雙眉卻緊緊地蹙了起來，雙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沈慕晨本就體弱，哪裏能抵擋得住夏依依的猛烈攻勢，他用盡全力地朝門口大聲喊道：“虎子，快去叫人請大夫……”
話還沒說完，夏依依又如藤蔓一樣纏上了他，雙唇也像吮吸甘露一般吻了上來……
“依依……嗯……”
“來不及了！”眼看沈慕晨毫無招架之力，白初夏已以掌代拳，果斷地朝他懷裏劈了下去。
終於，夏依依一聲悶哼，軟軟地倒在了沈慕晨的懷裏。
這一番折騰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夏依依倒下的那一刻沈慕晨也險些跟著一起倒下去，幸虧白初夏及時伸出援手扶住了他。
勉強穩住了身子，沈慕晨抱著夏依依滿頭大汗，氣喘如牛。
虎子聞訊趕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慕晨義憤填膺地朝他吼道：“是誰把依依送回來的？去問問他們給她吃了什麽！”
今天是父親納妾的日子，怎麽會有人對依依動手腳？
究竟是誰幹的，又有何居心？
難怪燕子剛才一直在外面纏著他東拉西扯，原來是有目的的！虎子一個激靈，轉身便朝外飛奔而去。
白初夏仍用自己強壯的胳膊支撐著沈慕晨，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抖，他忍不住提議道：“慕晨哥，我先幫你把夏依依抱回房間吧？”
他擔心自己一放手，他們兩個會一起倒下去。
“不用，我自己來。”沈慕晨定了定神，又深吸一口氣，奮力將夏依依打橫抱起，艱難地往她的房間走去。
見他面色煞白，腳步不穩，白初夏不得不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保護他們。
總算將夏依依平安地送回了房間，跌坐在她的床沿上大喘了一陣粗氣後，沈慕晨又和白初夏一起回到正屋。
正好，虎子也將還沒來得及溜回前院的燕子揪了回來。
“咳咳……”沈慕晨強打精神靠在書桌上，咳嗽了好幾聲後，筋疲力盡地沖燕子問道：“說，剛才你們給夏小姐吃了什麽？”
“沒、沒有吃什麽啊。”太太交代過不能讓大少爺知道，燕子只好極力隱瞞。
“還不說實話！”白初夏一聲怒喝，幾步走到她面前怒目而視，“你們大少爺脾氣好，我的脾氣可不好，你要再不說實話，當心我一掌劈了你！”
他才不管這裏是沈家還是白家，要是有人敢對夏依依圖謀不軌，他白初夏說到做到！
他目光如炬，面露猙獰。燕子頓時嚇得雙腿發軟，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合歡酒……不關我的事，是太太讓、讓夏小姐喝的……”
合歡酒？太太？
白初夏的表情瞬間僵了。
怔了片刻，他下意識地看向沈慕晨。
只見，沈慕晨原本蒼白的臉龐變得發青，視線投向了地上。
是母親，她想促成他和依依的夫妻之實。
母親怎麽能如此糊塗！
心口血氣翻湧，沈慕晨咬緊牙關，生生忍住了那股想要咳嗽的沖動。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門口響起大太太裝腔作勢的聲音。
可能是看到燕子這麽半天沒有回去，她察覺到出了問題。
二百四十七讓你失望了
書房裏，燕子一臉驚恐，瑟瑟發抖地癱坐在地上；白初夏濃眉緊蹙，眼底似隱隱有火苗在跳動；沈慕晨則面色鐵青，薄唇抿得緊緊的；就連虎子也一聲不吭，橫眉冷對。
看到這情景，大太太頓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白老爺早走了，沒想到白初夏還留在這裏。
一定是他壞了自己的計劃！
“初夏，你還沒回去？”她冷冷地問道。
幸好他沒有回去，要不然夏依依今天還能保得住清白嗎？白初夏十指用力地握緊又放開，冷笑道：“是啊，我還沒有回去，讓嬸子失望了吧？”
慕晨哥再冷靜理智，也是個男人，面對那樣的夏依依，他怎麽可能抵擋得住？
要不是他，沈家的計劃肯定就成了。
哼，讓他們失望了！
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大太太的臉色一下難看到了極點。她不悅地反問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娘，您怎麽能如此糊塗！”沈慕晨終於忍不住開口，看著母親，無比痛苦地說道。
依依已經決定離開了，他怎麽能毀了她的清白！
猜到燕子可能出賣了自己，大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嘴裏仍死不認賬，“我不過是留依依吃了點酒菜……”
“嬸子，您這酒菜吃得夏依依差點得了‘失心瘋’！”白初夏怒道。
“你胡說什麽！”大太太又惱怒地瞪他，“初夏，你今天是來做客的，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壞了她的計劃竟然還敢理直氣壯地責備她！
要不是看在他救過慕晨的份上，她現在就命人把他趕出去了。
“娘，初夏沒有說錯。”沈慕晨捏了捏眉心，痛心疾首地說道：“我不肯和依依成親就是不想耽誤她，您怎麽能想出這種手段……實在是糊塗啊！”
“你竟然幫著外人來說我！”大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我是為了你，為了咱們沈家！”
“那夏依依呢，她就不用考慮了嗎？”白初夏憤憤不平地問道。
“初夏，”沈慕晨用請求的目光看向他，“今天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你先回去吧，之前提到的問題我們改日再聊。現在我有些話想和我娘說。”
初夏脾氣耿直，母親又在氣頭上，若再不把他們分開只會吵起來。
“好。”白初夏說著拿上自己的大衣頭也不回地走了。
來到大門口，他腳步稍微遲疑，看了一眼夏依依側屋的方向。
沈慕晨揮散了虎子和燕子，書房裏只剩他們母子倆。
“娘，爹現在已經納了新妾，您又何必再來打我和依依的主意？我之前就說得很清楚了，在沒有平安度過20歲之前我是不會成親的，就算今天初夏不在這裏，我也不會毀了依依的清白。”沈慕晨平靜地說道。
他想說出夏依依馬上要離開沈家的事，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說了。盡管不想成為對方的阻礙，但他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抱著這種僥幸：或許夏依依能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
他希望她留下來。
白初夏的斥責，兒子的勸說，終於大太太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分了。
她低頭沈默了片刻，幽幽地說道：“慕晨，娘是有私心的。先不說你爹年紀大了，就是四姨太真的能為沈家傳宗接代，難道有你為沈家添子添孫好嗎？你是我的兒子，我當然希望沈家的香火由你來傳承。
“再說，你的身子時好時壞，又有預言在前，這個坎能不能過……
“若是你能早些為沈家生下一兒半女，哪怕哪天你真的不在了，對我們做父母的也是一個念想、寄托啊！你能體諒娘的一片苦心嗎？”
四姨太年輕漂亮，要再為沈家生下男丁，慕晨走了，沈家還有自己說話的份嗎？
大太太邊說邊抹眼淚，說完已是雙眼通紅，聲音哽咽。
這番發自肺腑的話讓沈慕晨也為之動容，他一心只想毫無牽扯地走，卻沒有想過自己走後父母該如何面對殘生。
他走到母親跟前，輕輕擁住她抽泣的身子，慚愧地說道：“娘，是孩兒不孝，空受您和父親照顧這麽多年！若我命不該絕，我一定聽您的話，為沈家開枝散葉，報答您和父親的養育之恩；若是註定如此，您和父親就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父母的恩情已經欠下了，他不能再虧欠依依。
“慕晨……”大太太靠在兒子懷裏哭了，哭得泣不成聲。
沈慕晨一言不發，默默地擁著她，拍著她……
……
薄紗般的月色靜靜籠罩著院落，為寒夜增添了一分聊勝於無的暖意。
送走母親之後，沈慕晨在院子裏站了一會，然後轉身走進了夏依依的屋裏。
屋裏沒有點燈，淡淡的月光從門口和窗戶照進來，勉強能看清眼前的情景。
她不是妖。心裏想著夏依依說過的話，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靜靜地看著她。
沈睡了幾個小時，夏依依臉上的紅暈已經退去，表情十分恬靜。
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說假話。可若她不是妖，在她身上發生的那些事又該怎麽解釋？
依依，她究竟擁有怎樣神秘的身份？為何她從不肯正面回應他，明知他在調查，她卻仍保持模棱兩可的態度，甚至以離開沈家來逃避現實。
她到底在隱瞞什麽？
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說假話，也不可能做出違心的舉動。
她還是喜歡他的。
像從前一樣。
沈慕晨狹長的眸子不自覺地彎出了一抹弧度，原本就上揚的唇角揚得更高了。凝視沈睡中的夏依依，他緩緩伸出修長的手指，可遲疑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他怕驚醒她。
“依依，別走。”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不管她有什麽樣的身份，只要她願意陪在他身邊，他再也不問，不查了。
別走。這是他心底最真實的呼聲，卻也是他“自私”的想法，他不能把這個想法流露出來，影響她的決定。
若她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去處，他應該支持她，祝福她，而不是阻撓她前行。
“去吧，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必管我。”他又低聲說道。
他已經虧欠她太多了，不能再成為她的絆腳石。
這時，睡夢中的夏依依翻了個身，嘴裏含糊地念著他的名字：“沈慕晨，沈慕晨……”
“我在。”沈慕晨輕聲應著，並小心地幫她將伸出被子外的手放回去。
依依，你也放不下我嗎？不要走了好不好？他在心裏問道。
二百四十八先留下
第二天，夏依依醒來時，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竟然坐在她床邊。
“早。”對方看著她，笑容和煦地說道。
沈慕晨？！
她不是在做夢吧？夏依依使勁揉了揉眼睛，又下意識地打量周圍的環境，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睡在沈慕晨的房間後，她困惑地問道：“大少爺，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昨晚沒關門嗎？
昨晚……昨晚她是不是喝醉了，好像頭暈發熱，然後……然後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喝斷片了？
天哪！她沒有酒後失態，做出什麽丟臉的事吧？
夏依依的臉上瞬間飛起了火燒雲，雙手本能地去拽被子。可是，由於動作過於急促，牽扯到昨晚被白初夏劈了一掌的頸部，劇烈的疼痛令她突然發出一聲“哎喲”。
脖子怎麽會這麽疼？夏依依蹙起眉頭，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痛對嗎？”沈慕晨問道，他濃長的睫毛抖了抖，“過一兩天就好了，我拿了藥酒來，可能有緩解疼痛的作用。”
昨晚的事他已經和母親說過了，誰也不許再提。
他自己自然也不會提起。
“我昨天……是不是做了什麽？”夏依依忐忑地問道。
又不是沒喝過酒，昨天怎麽還喝斷片了？
不對啊，昨天不是跟大太太一起喝的嘛，跟那個老太婆也能嗨成這樣？
“你昨天喝了點酒，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沈慕晨說完低頭輕咳了一聲，借機避開夏依依疑惑的目光。
“哦，原本是這樣啊！”夏依依稍稍放下心來。
估計那一跤直接摔暈過去了吧。
還好沒鬧出什麽笑話。
“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沈慕晨又問道。
盡管還有些頭暈，夏依依卻笑著搖頭，“沒有。”
“那就好。”沈慕晨說著站起身來，“新姨娘應該去前院請安了，我們也該過去了。”
剛才燕子已經來過一趟了，怕夏依依還沒有睡醒，他便沒讓人來叫她。
正要轉身出去讓她換衣服，他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下腳步說道：“要是沒有更好的去處，就先留下吧。反正……反正都要過年了。”
他舍不得她走，更不希望她大過年的一個人四處飄泊。
當然，若她有好的去處，他絕不阻止。
說完他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要過年了？夏依依有點反應不過來，捂著脖子楞了老半天，突然笑了。
沈慕晨讓她留下！
他終於挽留她了！
他說先留下……雖然態度有些勉強，但始終是在挽留她。
“那就先留下咯！”夏依依笑彎了雙眼，露出一口白牙。
下一秒，她一把掀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脖子痛得她齜牙咧嘴，可心情卻如百花怒放。
……
哼著小曲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走出房間的時候，沈慕晨正在院子裏等她。
“走吧。”夏依依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愉快地說道。
通過前段時間的努力，她已經成功地改變了他的決定。現在她要再接再厲，將“先留下”變成“留下”。
面對她如此親昵的舉動，沈慕晨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昨晚的那一幕。
若不是白初夏在，他根本沒有信心保證自己一定能抵抗得住她的熱情。
這丫頭還是喜歡他的。和從前一樣。
心頭如春風拂過，沈慕晨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帶著自己喜歡的人昂首闊步地上前去。
穿過抄手游廊，一直到大太太的門前，夏依依才羞澀地抽回自己的手。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屋，只見二姨太和四姨太柳千絮都已經到了，沈老爺也容光煥發地坐在上席。
“爹，娘，二姨娘，四姨娘，早。”
“老爺，太太，二姨太，四姨太，早。”
沈慕晨問候完，夏依依也跟著問候。
“對你們來說是早了點。”二姨太柳眉高挑，冷嘲熱諷道。
“年輕人難免瞌睡多一些。”大太太及時打圓場，說著又朝夏依依蹙了蹙眉，“依依，你跟慕晨雖說還沒有成親，這稱呼也可以改改，跟慕晨一起叫爹娘不是更順口一些嘛。”
“沒錯，我早就等著依依叫我一聲爹了。”沈老爺笑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天的聲音格外洪亮爽朗。
依依……她會留下嗎，還願意做沈家的兒媳婦嗎？沈慕晨眸光暗了暗，表情覆雜地睨視夏依依。
眾目睽睽之下，夏依依十分乖巧地笑道：“是。”
叫沈老爺一聲爹她倒無所謂。至於大太太，她才不想叫這個老太婆作娘呢！
哎，人家既然明確提出來，她也只能看在沈慕晨的面子上忍了。
老爸，老媽，對不起啦！
對自己父母的愧疚很快被對新嫁娘的好奇所取代。夏依依悄悄擡眸看去：今天的柳千絮已是一副婦人打扮，原先黑長的辮子盤了起來，臉上的妝容也更加成熟嫵媚，特別是那一身華麗的衣裙和光彩奪目的首飾，將她襯托成了一位真真的貴婦。
這派頭一點也不輸大太太呢！
一個有正室的身份，一個有年輕漂亮的容貌，這兩個人要鬥起來就有好戲看咯！
夏依依打量的目光沒有逃過柳千絮的眼睛，只不過，她假裝沒有察覺，落落大方地擡了擡下巴，說道：“大少爺，依依，這是我給你們的見面禮。”
她是新娘子，卻也是他們的長輩，進門理應準備見面禮。
是呢，不止大太太成了她的“娘”，這下連柳千絮也成了她“娘”。
真夠諷刺的！
夏依依在腹誹中擠出得體的笑容，和沈慕晨一起走到柳千絮面前。
香兒上前將四姨太一早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了他們。
“多謝四姨娘。”
“謝謝四姨……娘。”
道完謝，兩個人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不一會兒，丫頭們送來了早飯，因為有新姨太進門，這一天各房的早飯都被統一安排在了大太太的屋裏。
這餐特殊的早飯是酒釀湯圓，取長長久久，圓圓滿滿之意。
沈家的眾人在聊著家常，夏依依百無聊奈地看丫頭們忙活。
無意中，她竟然看到香兒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有一塊青紫色。
香兒皮膚白皙，這塊瘀青看起來格外顯眼。
這個位置顯然不是摔到，或者碰到的，難道……大腦裏電光一閃，夏依依驚訝地將視線上移，正好遇到了香兒慌忙逃避的目光。
她發現了自己在看她？
可為什麽要躲呢？
之前香兒在沈慕晨的院子裏和她相處得還不錯，她也自認為沒有虧待過她，為什麽……
夏依依正在納悶，手臂突然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她轉過頭去，沈慕晨笑容和煦地提醒道：“過去用早飯吧。”
二百四十九把香兒要回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虎子早已將到處打理得整整齊齊了。
香兒調去了四姨太那，這些事原本應該她來做的。夏依依有些過意不去，剛好看到虎子從屋裏出來，她便隨口打趣道：“虎子，你可越來越能幹了，過兩年周大娘給你說媳婦，我一定負責幫你好好宣傳。”
“你自己都還沒嫁呢，就來笑我。”虎子放下掃帚和鏟子，有些羞赧地還擊道。
本來是想開開玩笑，沒想到這句無心的話一下說得夏依依啞口無言了：沈慕晨只說讓她先留下，她說的好像自己會在這裏呆一輩子似的。
雖然這是自己的目標，可也不能這樣口無遮攔啊。
想到沈慕晨可能聽進了心裏，夏依依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沈慕晨確實聽進心裏去了，正因為如此，他才面色微紅，緊抿薄唇，拼命地壓抑著心裏那股想要笑出來的沖動。
“嗯嗯。”他以拳掩唇假咳一聲，故作鎮定地說道：“我先去書房了。”
這丫頭決定留下來了？！
她果然還是舍不下他的！
離開夏依依的視線，沈慕晨長出一口氣，笑意也瞬間從心底溢出，映滿了整張臉。
……
香兒調走了，院子裏的事夏依依少不得要自己動手。
下午她去廚房取果盤，剛到門口便聽裏面有人在小聲議論著什麽，其中似乎還提到了她。
夏依依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站在門邊側耳傾聽起來。
“我覺得夏小姐人還挺好的，香兒也說她待人和善，你說這四姨太跟她到底有什麽過節啊，怎麽就這麽恨她？”這是秀秀的聲音。
搞什麽？柳千絮嫁進來才三天，這些丫頭怎麽就議論起她們之間的過節來了？
她們之間有過節嗎？
除了拌過一次嘴，好像也沒有發生過什麽大的沖突或者爭執吧？
這些小丫頭嚼什麽舌根呢！
夏依依有些不悅，正要進去質問，突然聽到一聲嘆息，接著燕子說道：“誰知道呢！這下可苦了香兒了，就因為她曾經服侍過夏小姐，四姨太對她不是打就是罵的。你說前天才掐了她，今天又讓她罰跪，這樣下去這日子還怎麽過……”
what？香兒的手真的是被柳千絮掐青的？！
還是因為她？
她是殺了柳千絮的全家，還是放火燒了她家房子？她用得著這樣遷怒於一個無辜的小丫頭嘛！
這麽恨她怎麽不直接沖著她來，折磨一個丫頭算什麽本事！
全身的血液直往頭頂湧來，夏依依把袖子一抹，轉身便往回走。
她要去找柳千絮好好理論理論！
剛出小巷，虎子迎面走來，詫異地問道：“依依，你拿的果盤呢？大少爺還在屋裏等著呢。”
前幾天聽白初夏說城裏剛來了一批熱帶水果，引得家家戶戶競相哄搶，沈慕晨特意命人去買了一些回來給夏依依和家人嘗鮮。水果剛剛送到，有好幾樣，他們正準備裝好盤給各房送去。
夏依依自告奮勇地去廚房拿果盤，誰知這一去竟然沒影了。
暈，居然忘了自己是幹什麽去的了！夏依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我這就去拿。”
不等她回頭，虎子一把拉住她，頗有些無奈地說道：“還是我去吧。”
就這樣去找柳千絮是不是太沖動了？
畢竟香兒已經是她的丫頭了，她愛怎麽打怎麽罰都是她的事，自己憑什麽去管？
再說，柳千絮如今可是正經的四姨太，自己算什麽，論輩分還得喊她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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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沈慕晨輕輕揚了揚唇角，笑容似有似無。
他其實很懷念被她挽住的感覺，那時他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小嬌妻。
天色已近黃昏，街上刮起了陣陣北風。
是要降溫了。
“上車吧。”他說道。
……
沈家納妾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家裏的事情越發多了，見沈慕晨的身體已經康覆，夏依依又被大太太拉著操持起家務來。
現在不用牽掛沈慕晨，夏依依也學得比較用心，各種事情很快就做得得心應手，還難得地得到了大太太的表揚。
或許是為了感激這邊的鼎力相助，大房家的兩位太太也都主動過來幫忙，盡管是長嫂，可那股熱情投入的幹勁一點都不輸主人，簡直是把這邊的事當成了自家的事情在做。
原本大太太心裏還有些疙疙瘩瘩，看到她們這副屈尊降貴、伏低作小的姿態，她心裏的不快也都消失了，妯娌間相處得十分愉快。
氣氛一融洽，大家說起話來也就更加無拘無束。
一天，陳氏讚賞地望著正在忙碌地夏依依，對大太太笑道：“還是你們慧眼識珠啊，這丫頭確實是塊當家的料，要我說就該讓慕晨早點和她成親，免得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
兩個人同住一個院子，這丫頭的穿戴打扮又分明是沈家少奶奶的規格，到現在卻既無名又無實，這叫個什麽事？
“誰不是這麽說呢！”大太太無奈地嘆氣：“慕晨那犟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不願意誰能逼得了？”
“這事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這邊人丁本來就薄弱，再不抓緊怎麽行？”陳氏四下看了看，一副實心實意為大太太著想的語氣小聲說道：“新姨太都要進門了，你還不給自己找個倚靠？”
一句話說到大太太的心坎上了，她覆雜的目光也轉向夏依依，嘴裏喃喃道：“是該抓緊了。”
二百四十五沈老爺成親
幾個月的張羅，終於迎來了沈家納妾的大喜事。
前一天沈家大院便到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到了正期，天還沒亮，大太太便派人來叫醒夏依依，先是帶著她給每個下人分配事務，然後又各處檢查準備工作。
一切就緒後，大太太叮囑道：“今天你要以沈家大少奶奶的身份幫著招呼客人，不能在親戚朋友面前失了禮。穿戴我都幫你準備好了，正好新買回來的丫頭會梳頭，一會讓她幫你把頭發也好好梳一梳。”
“不、不必了吧？”夏依依惺松的睡眼一下睜得老大。
過了今天她就要走了，還想著這種人多的場合盡量不要露面，省得害沈家淪為大家的笑話。
“什麽不必了？你和慕晨現在這樣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要再含含糊糊的豈不讓人笑話？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按我說的做！”大太太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哎，她倒不怕被人笑話，到時沈家成為笑話可不能怪她啊！
只要還在沈家一天，夏依依就一天是大太太的兒媳婦，毫無爭辯的權利。
在心裏計劃最後一天當夏小姐的她無奈地被丫頭帶了下去。
大太太準備的衣服華麗又喜慶，一應首飾也奢華典雅，再配上端莊的發型，夏依依簡直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這還差不多。”自己也從頭到腳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大太太看著她點點頭，面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喧天的鑼鼓聲中，沈家的族人、親戚，以及沈老爺的同事好友們陸陸續續地從四面八方趕來，長長的馬車長龍一直排到了通往城裏的大路上。
“恭喜、恭喜……”
“歡迎，歡迎……”
“這是慕晨媳婦，這是你表叔……”
“這是……”
在和大太太一起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過程中，夏依依不斷地被介紹給來人，也不斷地認識沈家的親戚朋友，面對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笑得臉都要僵了。
沈慕嫻來了，李凝香、白初夏也來了，連久不見面的沈慕蕊和周文清夫婦都來了……人潮湧動中，夏依依根本沒有時間和自己認識的人寒喧，甚至還來不及接受大家驚艷的目光便又開始接待下一波客人了。
沈慕晨的書房裏也擠滿了人，青年男女們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自得其樂。
在主人的介紹下，白初夏和周文清一見如故。
當話題由日常見聞轉到目前的時勢政局後，女客們漸漸變得興趣索然，而男子們則越談越起勁。特別是正直青年白初夏和知識分子周文清，兩個人在很多方面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喜慶的爆竹響起，院子外傳來了新娘子進門的歡鬧，女客們一哄而散，紛紛跑去看熱鬧，男子們卻仍熱火朝天地聊著，仿佛外面的世界與他們無關。
一整天沒有看見沈慕晨，結束了接待工作又在喜堂幫忙的夏依依特意用目光仔細搜尋了一遍，依然不見他的身影。
“拜堂咯！”
一聲高呼將夏依依的視線吸引到了一對新人的身上。只見沈老爺一身喜服，胸前的大紅花將他儒雅的面龐襯得滿面紅光，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而站在他身邊嬌小玲瓏的柳千絮則頂著大紅蓋頭，完全看不見那張俏臉和她臉上的表情。
蒙著蓋頭也好，省得看見白初夏傷心。
不對，當新娘子是女人一輩子最漂亮的一天，她應該很期待被自己喜歡的人看見吧？
胡思亂想中，夏依依無意間看到了柳千絮拽著紅絲帕的手，那纖細的手指每一根都攥得指節分明，隱隱透出青色的血管。
她還是心有不甘啊！
拜堂儀式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柳千絮也隨著喧禮聲一次次下拜，終於在最後一聲“禮成”中被送進了新房。
喜堂裏的人們又如潮水般湧向了她的院子……
柳千絮成了沈家四姨太，她馬上就要由沈家的大少奶奶變成路人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
夏依依像一個旁觀者，站在角落看著人潮散去。
“真沒想到，柳千絮竟成了我嬸嬸。”沈慕蕊不知什麽時候擠到了她身邊，用充滿嘲諷的聲音說道。
夏依依微微一笑，“是啊，沒想到呢。”
沒想到柳千絮會成為沈家四姨太，沒想到沈慕蕊會嫁給老縣長，更沒想到她和沈慕晨會變成路人。
再沒想到也都成了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其實讓我意外的還有你和我三哥，以前是我不懂事，還以為你和白初夏……”沈慕蕊露出一絲尷尬，看了看夏依依，突然話鋒一轉，笑道：“三嫂，你和我三哥什麽時候成親？”
成親？
她和沈慕晨永遠不會有這天。
沈老爺的婚禮結束了，她也該走了。
“這事應該去問你三哥。”夏依依故作輕松地回道。
沈慕晨或許會成親，但跟她無關。
……
送走最後一批賓客，夏依依筋疲力盡，準備回房休息。
誰知，大太太叫住了她，笑咪咪地說道：“今天辛苦了一天，我看你也沒好好吃飯，正好我屋裏備了點飯菜，吃一點再回去休息吧。”
“謝謝太太的好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本來想婉拒，想到這是她留在沈家的最後一天，夏依依改口答應了。
隨大太太一起去她的屋裏，只見客廳裏的八仙桌上確實備了豐盛的菜肴，還擺著一個精致的酒壺。
桌邊空空如也，夏依依忍不住問道：“只有我們嗎？二姨太不一起來吃點？”
“二姨太精力不濟睡下了，不用管她。”大太太語氣和煦地說道。
睡下了？她剛剛還看到二姨太從前院回去。
可能大太太還是不喜歡二姨太。
夏依依不好多問，順從地坐在了桌邊。
這時，燕子笑盈盈地給她倒了滿滿一杯酒，說道：“太太說夏小依連日操勞，喝點酒好睡覺。”
既然沒有拒絕邀請，夏依依自然也不會拒絕這杯酒。她舉起酒杯道：“謝謝太太！這杯酒我敬您，謝謝您和老爺還有大少爺對我的包容和照顧。”
好聚好散，這就當是她向沈家告別。
“這孩子真會說話。”大太太不明其中深意，高興地笑著，同時也對一旁的燕子使了個眼色。
燕子會意，轉身從別處拿來了一壺酒倒在大太太的杯裏，說道：“太太不能喝一般的酒，得喝大夫專門配的藥酒。”
在大太太的勸說下，夏依依一連喝了好幾杯，直到滿面通紅才被燕子送回後院。
二百四十六合歡酒
夏依依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體內像有一股熱浪在奔湧，所到之處點燃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渾身上下都似烈火在炙烤。熱，極度的熱，熱得口幹舌燥，熱得難以忍受。
眼前出現一張異常熟悉的面孔，他在溫潤地笑著，那笑如三月春風，如一潭清泉……
沒錯，是沈慕晨，只有他能解她的“熱”，只有他能解她的“渴”。
“沈慕晨。”夏依依輕聲呢喃。
她想他，現在！此刻！
扶著她的那只手不知什麽時候松開了，耳邊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大少爺在哪裏？”
“書房。夏小姐這是怎麽了……”
在書房，沈慕晨在書房。
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夏依依憑著模糊的意識朝書房踉踉蹌蹌地走去。
書房裏，被周文清激起了鬥志，白初夏沒有和父親一起回去，而是留在沈慕晨的屋裏繼續和他討論著。兩個人從現代談到古代，從戰爭講到歷史。
談到歷史上的某個問題，沈慕晨想起自己有一本關於這方面的書，連忙起身去書架上找。
正在這時，意亂情迷的夏依依闖了進來。
只見她一張小臉艷若桃李，雙眸媚眼如絲，眉目間說不盡的嫵媚風情。
“夏……”
白初夏驚訝地起身迎過去，夏依依的名字還沒有喊出口，一個香軟溫暖的身子便撲進了他懷裏。與此同時，兩只纖細的手臂勾上了他的頸，那張如火般滾燙的臉龐開始在他頸部、臉上來回蹭著。
夏依依……白初夏頓時呆若木雞，全身的血脈也開始急速僨張，臉一下就紅到了脖子。
“啪！”剛從書架上抽出的書從沈慕晨手裏滑落，重重地掉在了地上。如遭當頭棒喝，他整個人目瞪口呆地楞在了原地。
“沈慕晨，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沈慕晨……”夏依依一邊在白初夏身上不停蹭著，一邊含糊不清地念道。
她叫的是沈慕晨？！
沈慕晨和白初夏幾乎同時回過神來。
她在叫他！
“依依！”沈慕晨一聲高呼，迅速朝她奔來。
面紅耳赤的白初夏也及時將夏依依推離自己的身體。
“沈慕晨……”隔著一臂遠的距離，夏依依雙眼迷離地望著白初夏，黛眉微微蹙起，似在努力辨認他的樣子。
“我在這。”飛奔而來的沈慕晨雙手毫不猶豫地取代了白初夏，將夏依依直接從他懷裏接了過去。
這面孔、這聲音，還有這氣息……一切的一切，終於和心底深處的人對上了。
“沈慕晨！”夏依依滿意地勾了勾唇，緊緊摟住沈慕晨的脖子，將滾燙的臉和火熱的唇一起貼了上去……
面對她如此熱情的舉動，沈慕晨也瞬間滿面通紅。
他一邊盡力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一邊無比震驚地問道：“依依，你怎麽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模樣。
即使從前他們親密接觸時，她也不曾表現得如此熱情似火。
聞到她身上的酒氣，他又問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沈慕晨，我想你！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
她不是妖怪，不要嫌棄她，不要趕她走！
全身似著了火的夏依依早已失去了理智，迷離的雙眸泛著水光，嘴裏答非所問，身體仍在不管不顧地竭力撲向那潭“清泉”。
白初夏已經恢覆了鎮定，轉身替她回答道：“她是喝了酒，但不是一般的酒。”
這種東西他聽人提過，沒想到會有人用在夏依依身上。
他們究竟想對她做什麽？
他一臉血色還沒有退去，雙眉卻緊緊地蹙了起來，雙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沈慕晨本就體弱，哪裏能抵擋得住夏依依的猛烈攻勢，他用盡全力地朝門口大聲喊道：“虎子，快去叫人請大夫……”
話還沒說完，夏依依又如藤蔓一樣纏上了他，雙唇也像吮吸甘露一般吻了上來……
“依依……嗯……”
“來不及了！”眼看沈慕晨毫無招架之力，白初夏已以掌代拳，果斷地朝他懷裏劈了下去。
終於，夏依依一聲悶哼，軟軟地倒在了沈慕晨的懷裏。
這一番折騰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夏依依倒下的那一刻沈慕晨也險些跟著一起倒下去，幸虧白初夏及時伸出援手扶住了他。
勉強穩住了身子，沈慕晨抱著夏依依滿頭大汗，氣喘如牛。
虎子聞訊趕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慕晨義憤填膺地朝他吼道：“是誰把依依送回來的？去問問他們給她吃了什麽！”
今天是父親納妾的日子，怎麽會有人對依依動手腳？
究竟是誰幹的，又有何居心？
難怪燕子剛才一直在外面纏著他東拉西扯，原來是有目的的！虎子一個激靈，轉身便朝外飛奔而去。
白初夏仍用自己強壯的胳膊支撐著沈慕晨，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抖，他忍不住提議道：“慕晨哥，我先幫你把夏依依抱回房間吧？”
他擔心自己一放手，他們兩個會一起倒下去。
“不用，我自己來。”沈慕晨定了定神，又深吸一口氣，奮力將夏依依打橫抱起，艱難地往她的房間走去。
見他面色煞白，腳步不穩，白初夏不得不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保護他們。
總算將夏依依平安地送回了房間，跌坐在她的床沿上大喘了一陣粗氣後，沈慕晨又和白初夏一起回到正屋。
正好，虎子也將還沒來得及溜回前院的燕子揪了回來。
“咳咳……”沈慕晨強打精神靠在書桌上，咳嗽了好幾聲後，筋疲力盡地沖燕子問道：“說，剛才你們給夏小姐吃了什麽？”
“沒、沒有吃什麽啊。”太太交代過不能讓大少爺知道，燕子只好極力隱瞞。
“還不說實話！”白初夏一聲怒喝，幾步走到她面前怒目而視，“你們大少爺脾氣好，我的脾氣可不好，你要再不說實話，當心我一掌劈了你！”
他才不管這裏是沈家還是白家，要是有人敢對夏依依圖謀不軌，他白初夏說到做到！
他目光如炬，面露猙獰。燕子頓時嚇得雙腿發軟，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合歡酒……不關我的事，是太太讓、讓夏小姐喝的……”
合歡酒？太太？
白初夏的表情瞬間僵了。
怔了片刻，他下意識地看向沈慕晨。
只見，沈慕晨原本蒼白的臉龐變得發青，視線投向了地上。
是母親，她想促成他和依依的夫妻之實。
母親怎麽能如此糊塗！
心口血氣翻湧，沈慕晨咬緊牙關，生生忍住了那股想要咳嗽的沖動。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門口響起大太太裝腔作勢的聲音。
可能是看到燕子這麽半天沒有回去，她察覺到出了問題。
二百四十七讓你失望了
書房裏，燕子一臉驚恐，瑟瑟發抖地癱坐在地上；白初夏濃眉緊蹙，眼底似隱隱有火苗在跳動；沈慕晨則面色鐵青，薄唇抿得緊緊的；就連虎子也一聲不吭，橫眉冷對。
看到這情景，大太太頓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白老爺早走了，沒想到白初夏還留在這裏。
一定是他壞了自己的計劃！
“初夏，你還沒回去？”她冷冷地問道。
幸好他沒有回去，要不然夏依依今天還能保得住清白嗎？白初夏十指用力地握緊又放開，冷笑道：“是啊，我還沒有回去，讓嬸子失望了吧？”
慕晨哥再冷靜理智，也是個男人，面對那樣的夏依依，他怎麽可能抵擋得住？
要不是他，沈家的計劃肯定就成了。
哼，讓他們失望了！
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大太太的臉色一下難看到了極點。她不悅地反問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娘，您怎麽能如此糊塗！”沈慕晨終於忍不住開口，看著母親，無比痛苦地說道。
依依已經決定離開了，他怎麽能毀了她的清白！
猜到燕子可能出賣了自己，大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嘴裏仍死不認賬，“我不過是留依依吃了點酒菜……”
“嬸子，您這酒菜吃得夏依依差點得了‘失心瘋’！”白初夏怒道。
“你胡說什麽！”大太太又惱怒地瞪他，“初夏，你今天是來做客的，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壞了她的計劃竟然還敢理直氣壯地責備她！
要不是看在他救過慕晨的份上，她現在就命人把他趕出去了。
“娘，初夏沒有說錯。”沈慕晨捏了捏眉心，痛心疾首地說道：“我不肯和依依成親就是不想耽誤她，您怎麽能想出這種手段……實在是糊塗啊！”
“你竟然幫著外人來說我！”大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我是為了你，為了咱們沈家！”
“那夏依依呢，她就不用考慮了嗎？”白初夏憤憤不平地問道。
“初夏，”沈慕晨用請求的目光看向他，“今天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你先回去吧，之前提到的問題我們改日再聊。現在我有些話想和我娘說。”
初夏脾氣耿直，母親又在氣頭上，若再不把他們分開只會吵起來。
“好。”白初夏說著拿上自己的大衣頭也不回地走了。
來到大門口，他腳步稍微遲疑，看了一眼夏依依側屋的方向。
沈慕晨揮散了虎子和燕子，書房裏只剩他們母子倆。
“娘，爹現在已經納了新妾，您又何必再來打我和依依的主意？我之前就說得很清楚了，在沒有平安度過20歲之前我是不會成親的，就算今天初夏不在這裏，我也不會毀了依依的清白。”沈慕晨平靜地說道。
他想說出夏依依馬上要離開沈家的事，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說了。盡管不想成為對方的阻礙，但他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抱著這種僥幸：或許夏依依能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
他希望她留下來。
白初夏的斥責，兒子的勸說，終於大太太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分了。
她低頭沈默了片刻，幽幽地說道：“慕晨，娘是有私心的。先不說你爹年紀大了，就是四姨太真的能為沈家傳宗接代，難道有你為沈家添子添孫好嗎？你是我的兒子，我當然希望沈家的香火由你來傳承。
“再說，你的身子時好時壞，又有預言在前，這個坎能不能過……
“若是你能早些為沈家生下一兒半女，哪怕哪天你真的不在了，對我們做父母的也是一個念想、寄托啊！你能體諒娘的一片苦心嗎？”
四姨太年輕漂亮，要再為沈家生下男丁，慕晨走了，沈家還有自己說話的份嗎？
大太太邊說邊抹眼淚，說完已是雙眼通紅，聲音哽咽。
這番發自肺腑的話讓沈慕晨也為之動容，他一心只想毫無牽扯地走，卻沒有想過自己走後父母該如何面對殘生。
他走到母親跟前，輕輕擁住她抽泣的身子，慚愧地說道：“娘，是孩兒不孝，空受您和父親照顧這麽多年！若我命不該絕，我一定聽您的話，為沈家開枝散葉，報答您和父親的養育之恩；若是註定如此，您和父親就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父母的恩情已經欠下了，他不能再虧欠依依。
“慕晨……”大太太靠在兒子懷裏哭了，哭得泣不成聲。
沈慕晨一言不發，默默地擁著她，拍著她……
……
薄紗般的月色靜靜籠罩著院落，為寒夜增添了一分聊勝於無的暖意。
送走母親之後，沈慕晨在院子裏站了一會，然後轉身走進了夏依依的屋裏。
屋裏沒有點燈，淡淡的月光從門口和窗戶照進來，勉強能看清眼前的情景。
她不是妖。心裏想著夏依依說過的話，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靜靜地看著她。
沈睡了幾個小時，夏依依臉上的紅暈已經退去，表情十分恬靜。
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說假話。可若她不是妖，在她身上發生的那些事又該怎麽解釋？
依依，她究竟擁有怎樣神秘的身份？為何她從不肯正面回應他，明知他在調查，她卻仍保持模棱兩可的態度，甚至以離開沈家來逃避現實。
她到底在隱瞞什麽？
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說假話，也不可能做出違心的舉動。
她還是喜歡他的。
像從前一樣。
沈慕晨狹長的眸子不自覺地彎出了一抹弧度，原本就上揚的唇角揚得更高了。凝視沈睡中的夏依依，他緩緩伸出修長的手指，可遲疑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他怕驚醒她。
“依依，別走。”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不管她有什麽樣的身份，只要她願意陪在他身邊，他再也不問，不查了。
別走。這是他心底最真實的呼聲，卻也是他“自私”的想法，他不能把這個想法流露出來，影響她的決定。
若她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去處，他應該支持她，祝福她，而不是阻撓她前行。
“去吧，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必管我。”他又低聲說道。
他已經虧欠她太多了，不能再成為她的絆腳石。
這時，睡夢中的夏依依翻了個身，嘴裏含糊地念著他的名字：“沈慕晨，沈慕晨……”
“我在。”沈慕晨輕聲應著，並小心地幫她將伸出被子外的手放回去。
依依，你也放不下我嗎？不要走了好不好？他在心裏問道。
二百四十八先留下
第二天，夏依依醒來時，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竟然坐在她床邊。
“早。”對方看著她，笑容和煦地說道。
沈慕晨？！
她不是在做夢吧？夏依依使勁揉了揉眼睛，又下意識地打量周圍的環境，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睡在沈慕晨的房間後，她困惑地問道：“大少爺，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昨晚沒關門嗎？
昨晚……昨晚她是不是喝醉了，好像頭暈發熱，然後……然後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喝斷片了？
天哪！她沒有酒後失態，做出什麽丟臉的事吧？
夏依依的臉上瞬間飛起了火燒雲，雙手本能地去拽被子。可是，由於動作過於急促，牽扯到昨晚被白初夏劈了一掌的頸部，劇烈的疼痛令她突然發出一聲“哎喲”。
脖子怎麽會這麽疼？夏依依蹙起眉頭，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痛對嗎？”沈慕晨問道，他濃長的睫毛抖了抖，“過一兩天就好了，我拿了藥酒來，可能有緩解疼痛的作用。”
昨晚的事他已經和母親說過了，誰也不許再提。
他自己自然也不會提起。
“我昨天……是不是做了什麽？”夏依依忐忑地問道。
又不是沒喝過酒，昨天怎麽還喝斷片了？
不對啊，昨天不是跟大太太一起喝的嘛，跟那個老太婆也能嗨成這樣？
“你昨天喝了點酒，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沈慕晨說完低頭輕咳了一聲，借機避開夏依依疑惑的目光。
“哦，原本是這樣啊！”夏依依稍稍放下心來。
估計那一跤直接摔暈過去了吧。
還好沒鬧出什麽笑話。
“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沈慕晨又問道。
盡管還有些頭暈，夏依依卻笑著搖頭，“沒有。”
“那就好。”沈慕晨說著站起身來，“新姨娘應該去前院請安了，我們也該過去了。”
剛才燕子已經來過一趟了，怕夏依依還沒有睡醒，他便沒讓人來叫她。
正要轉身出去讓她換衣服，他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下腳步說道：“要是沒有更好的去處，就先留下吧。反正……反正都要過年了。”
他舍不得她走，更不希望她大過年的一個人四處飄泊。
當然，若她有好的去處，他絕不阻止。
說完他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要過年了？夏依依有點反應不過來，捂著脖子楞了老半天，突然笑了。
沈慕晨讓她留下！
他終於挽留她了！
他說先留下……雖然態度有些勉強，但始終是在挽留她。
“那就先留下咯！”夏依依笑彎了雙眼，露出一口白牙。
下一秒，她一把掀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脖子痛得她齜牙咧嘴，可心情卻如百花怒放。
……
哼著小曲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走出房間的時候，沈慕晨正在院子裏等她。
“走吧。”夏依依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愉快地說道。
通過前段時間的努力，她已經成功地改變了他的決定。現在她要再接再厲，將“先留下”變成“留下”。
面對她如此親昵的舉動，沈慕晨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昨晚的那一幕。
若不是白初夏在，他根本沒有信心保證自己一定能抵抗得住她的熱情。
這丫頭還是喜歡他的。和從前一樣。
心頭如春風拂過，沈慕晨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帶著自己喜歡的人昂首闊步地上前去。
穿過抄手游廊，一直到大太太的門前，夏依依才羞澀地抽回自己的手。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屋，只見二姨太和四姨太柳千絮都已經到了，沈老爺也容光煥發地坐在上席。
“爹，娘，二姨娘，四姨娘，早。”
“老爺，太太，二姨太，四姨太，早。”
沈慕晨問候完，夏依依也跟著問候。
“對你們來說是早了點。”二姨太柳眉高挑，冷嘲熱諷道。
“年輕人難免瞌睡多一些。”大太太及時打圓場，說著又朝夏依依蹙了蹙眉，“依依，你跟慕晨雖說還沒有成親，這稱呼也可以改改，跟慕晨一起叫爹娘不是更順口一些嘛。”
“沒錯，我早就等著依依叫我一聲爹了。”沈老爺笑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天的聲音格外洪亮爽朗。
依依……她會留下嗎，還願意做沈家的兒媳婦嗎？沈慕晨眸光暗了暗，表情覆雜地睨視夏依依。
眾目睽睽之下，夏依依十分乖巧地笑道：“是。”
叫沈老爺一聲爹她倒無所謂。至於大太太，她才不想叫這個老太婆作娘呢！
哎，人家既然明確提出來，她也只能看在沈慕晨的面子上忍了。
老爸，老媽，對不起啦！
對自己父母的愧疚很快被對新嫁娘的好奇所取代。夏依依悄悄擡眸看去：今天的柳千絮已是一副婦人打扮，原先黑長的辮子盤了起來，臉上的妝容也更加成熟嫵媚，特別是那一身華麗的衣裙和光彩奪目的首飾，將她襯托成了一位真真的貴婦。
這派頭一點也不輸大太太呢！
一個有正室的身份，一個有年輕漂亮的容貌，這兩個人要鬥起來就有好戲看咯！
夏依依打量的目光沒有逃過柳千絮的眼睛，只不過，她假裝沒有察覺，落落大方地擡了擡下巴，說道：“大少爺，依依，這是我給你們的見面禮。”
她是新娘子，卻也是他們的長輩，進門理應準備見面禮。
是呢，不止大太太成了她的“娘”，這下連柳千絮也成了她“娘”。
真夠諷刺的！
夏依依在腹誹中擠出得體的笑容，和沈慕晨一起走到柳千絮面前。
香兒上前將四姨太一早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了他們。
“多謝四姨娘。”
“謝謝四姨……娘。”
道完謝，兩個人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不一會兒，丫頭們送來了早飯，因為有新姨太進門，這一天各房的早飯都被統一安排在了大太太的屋裏。
這餐特殊的早飯是酒釀湯圓，取長長久久，圓圓滿滿之意。
沈家的眾人在聊著家常，夏依依百無聊奈地看丫頭們忙活。
無意中，她竟然看到香兒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有一塊青紫色。
香兒皮膚白皙，這塊瘀青看起來格外顯眼。
這個位置顯然不是摔到，或者碰到的，難道……大腦裏電光一閃，夏依依驚訝地將視線上移，正好遇到了香兒慌忙逃避的目光。
她發現了自己在看她？
可為什麽要躲呢？
之前香兒在沈慕晨的院子裏和她相處得還不錯，她也自認為沒有虧待過她，為什麽……
夏依依正在納悶，手臂突然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她轉過頭去，沈慕晨笑容和煦地提醒道：“過去用早飯吧。”
二百四十九把香兒要回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虎子早已將到處打理得整整齊齊了。
香兒調去了四姨太那，這些事原本應該她來做的。夏依依有些過意不去，剛好看到虎子從屋裏出來，她便隨口打趣道：“虎子，你可越來越能幹了，過兩年周大娘給你說媳婦，我一定負責幫你好好宣傳。”
“你自己都還沒嫁呢，就來笑我。”虎子放下掃帚和鏟子，有些羞赧地還擊道。
本來是想開開玩笑，沒想到這句無心的話一下說得夏依依啞口無言了：沈慕晨只說讓她先留下，她說的好像自己會在這裏呆一輩子似的。
雖然這是自己的目標，可也不能這樣口無遮攔啊。
想到沈慕晨可能聽進了心裏，夏依依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沈慕晨確實聽進心裏去了，正因為如此，他才面色微紅，緊抿薄唇，拼命地壓抑著心裏那股想要笑出來的沖動。
“嗯嗯。”他以拳掩唇假咳一聲，故作鎮定地說道：“我先去書房了。”
這丫頭決定留下來了？！
她果然還是舍不下他的！
離開夏依依的視線，沈慕晨長出一口氣，笑意也瞬間從心底溢出，映滿了整張臉。
……
香兒調走了，院子裏的事夏依依少不得要自己動手。
下午她去廚房取果盤，剛到門口便聽裏面有人在小聲議論著什麽，其中似乎還提到了她。
夏依依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站在門邊側耳傾聽起來。
“我覺得夏小姐人還挺好的，香兒也說她待人和善，你說這四姨太跟她到底有什麽過節啊，怎麽就這麽恨她？”這是秀秀的聲音。
搞什麽？柳千絮嫁進來才三天，這些丫頭怎麽就議論起她們之間的過節來了？
她們之間有過節嗎？
除了拌過一次嘴，好像也沒有發生過什麽大的沖突或者爭執吧？
這些小丫頭嚼什麽舌根呢！
夏依依有些不悅，正要進去質問，突然聽到一聲嘆息，接著燕子說道：“誰知道呢！這下可苦了香兒了，就因為她曾經服侍過夏小姐，四姨太對她不是打就是罵的。你說前天才掐了她，今天又讓她罰跪，這樣下去這日子還怎麽過……”
what？香兒的手真的是被柳千絮掐青的？！
還是因為她？
她是殺了柳千絮的全家，還是放火燒了她家房子？她用得著這樣遷怒於一個無辜的小丫頭嘛！
這麽恨她怎麽不直接沖著她來，折磨一個丫頭算什麽本事！
全身的血液直往頭頂湧來，夏依依把袖子一抹，轉身便往回走。
她要去找柳千絮好好理論理論！
剛出小巷，虎子迎面走來，詫異地問道：“依依，你拿的果盤呢？大少爺還在屋裏等著呢。”
前幾天聽白初夏說城裏剛來了一批熱帶水果，引得家家戶戶競相哄搶，沈慕晨特意命人去買了一些回來給夏依依和家人嘗鮮。水果剛剛送到，有好幾樣，他們正準備裝好盤給各房送去。
夏依依自告奮勇地去廚房拿果盤，誰知這一去竟然沒影了。
暈，居然忘了自己是幹什麽去的了！夏依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我這就去拿。”
不等她回頭，虎子一把拉住她，頗有些無奈地說道：“還是我去吧。”
就這樣去找柳千絮是不是太沖動了？
畢竟香兒已經是她的丫頭了，她愛怎麽打怎麽罰都是她的事，自己憑什麽去管？
再說，柳千絮如今可是正經的四姨太，自己算什麽，論輩分還得喊她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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