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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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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爺,說了這麽一會了,先喝口水吧。”

“謝謝。”這是沈慕晨的聲音。

這就是虎子說的那個女子麽?今天她也跟著他們來了?

從菜園進來的小路不是直接對著門的,而是離門有一米多的距離。

到了盡頭,只要轉身走上兩三步就可以進屋,然而夏依依卻在盡頭處停了下來。

香兒也及時停下腳步,一聲不響地站在她身後。

那個動聽的聲音還在說話:“沈少爺,你餓嗎?我們家今天做了青團,我去給你拿。”

真是夠體貼的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花癡”,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向她家沈慕晨獻殷勤?

不想活了!

怒火中燒,夏依依用力咬了咬唇,正在擡腳,突然又聽沈慕晨說道:“那就謝謝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快,仿佛正合心意。

what?這家夥居然不拒絕?

青團?什麽東西?

他在家裏那麽挑剔的人,什麽時候隨便吃別人家的東西了?

別人?怕是不一般的人吧!

“我們走!”夏依依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

二百三十五另有新歡

農舍裏,沈慕晨從租戶十二三歲的女兒手裏接過青團,遞給虎子,“你在路上念叨著說四橋的青團好吃,給你。”

“謝謝大少爺。”虎子歡喜地接過去。

屋裏一團和氣,誰也不知道外面發生過什麽。

下午,沈慕晨回到家裏,香兒過來向他匯報道:“大少爺,夏小姐今天去了一趟城裏,回來說有點累就先躺下了,說是晚飯不用叫她吃。”

“依依去城裏了?”沈慕晨詫異地問道。

依依從來沒有一個人進過城。

她要進城為什麽不跟他說,他可以陪她一起去啊。

“夏小姐去城裏有什麽事嗎?為什麽不吃晚飯,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又問道。

回來的路上夏依依已經跟香兒對好了說詞,香兒神情自若地說道:“夏小姐想買幾本書,找了幾個書店都沒有找到,後來就回來了。”

她去買書?從前怎麽沒聽她說要買書?

“夏小姐要買的是什麽書你知道嗎?”

既然她想要,下次他去幫她找。

“夏小姐沒說,我也不知道。”香兒道。

似乎也問不出個什麽,沈慕晨擔心夏依依的身體,轉身就要往她房裏去,香兒上來攔住了他,“大少爺,夏小姐剛躺下,這會您還是別去打擾她了吧。”

“好吧。”沈慕晨猶豫了一下,朝夏依依的房間看去,望見那緊閉的房門,他便收回腳步進屋了。

本來家裏的人就不多,無故少了一個,吃飯自然又免不了被問起。

沈慕晨剛跟父母解釋夏依依“進城買書”的事,二姨太挑起柳眉,陰陽怪氣地說道:“喲,夏小姐還一個人進城去了?不知是去走親訪友呢,還是喝茶看戲呢?”

誰都知道夏依依在城裏除了大老爺一家就只認識白家,她一個人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去大老爺家,這話裏的深意不言而喻。

“剛才已經說了,依依進城是去買書,不是什麽走訪朋友,喝茶看戲。”聽出二姨太話裏有話,沈慕晨放下碗筷有些不悅地說道。

“這誰知道,咱們又沒跟著……”

“依依去城裏做什麽還用向你交代嗎?”

二姨太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沈老爺冷淡地打斷了。

夏依依是他滿意的兒媳婦,他絲毫不懷疑她的人品。

“話不能這麽說,”大太太也跟著放下碗,“依依既然是咱們家的兒媳婦,這去哪裏做什麽理應讓我們知曉。這次是我大意了,她說要進城買點東西我一時忘了阻止。下次還是盡量別讓她一個人出門,現在世道不太平,那夥流竄的土匪指不定哪天又回來了,多註意點總沒有錯。”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那兩父子也都沒有提出異議。

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沈慕晨再次端起碗。

沒想到,大太太突然話鋒一轉,“不是我說,依依有時也確實太不註意了,前段時間慕晨不在家,她還在院子裏跟白少爺下棋哩……”

“娘,初夏和依依本來就是朋友,他們一起下棋不是很正常麽?需要註意什麽?”沈慕晨對著手裏那碗再也沒有食欲的飯蹙了蹙眉,語氣中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依依要是對初夏有意還用留在沈家,留在他這個一無是處的病人身邊嗎?

他知道初夏對依依的心思,但他更了解初夏的品性。

“說得是呢!”被訓斥了的二姨太又接過去,“他們既然是朋友,誰知道夏小姐進城有沒有順便去會會白少爺,和他喝喝茶,看看戲什麽的……”

“不可理喻!”沈慕晨忍無可忍,放下碗筷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吃飯都堵不住你們的嘴!”身後傳來父親惱怒的聲音。

這是在責備大太太和二姨太。

回到院子,沈慕晨把香兒叫到跟前,問道:“夏小姐還沒有醒嗎?”

“還沒有,之前頭疼,才睡著沒一會。”香兒道。

“頭疼?”沈慕晨一下提高音量:“怎麽不請大夫來看看?”

生病了光躺著怎麽行?該請大夫還是得請大夫啊。

擔心之際,他忽然又想起了夏依依的身份。

她不是常人,不會有事的。

再次看了看夏依依緊閉的房門,沈慕晨吩咐道:“叫廚房把飯菜熱著,等夏小姐醒來端給她吃。”

……

夏依依不是頭疼,是心疼,疼得淚如雨下,疼得無法抑制。

沒有點燈的側屋裏,她將頭深深地埋在枕頭上,嗚咽聲被掩埋,淚水被吸收,只能從她抖動的背部看出她在哭。

原以為多給沈慕晨一些時間,他一定會明白她的真心,重新接受她。

可結果呢?她苦苦等來的竟是親耳聽見他“另有新歡”的消息。

他徹底厭棄她了,要不然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她也不能再自欺欺人地等下去了,她要離開這裏,離開他……

想到離開沈慕晨,貼著臉的枕頭上又是一陣溫熱。這個枕頭已經不知吸收了多少她的淚水,變得又濕又熱,像一塊從蒸汽箱裏拿出來的濕海綿。

緊緊抱著這個濕枕頭,夏依依的嗚咽聲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了嘶啞的幹嚎……

也不知哭了多久,夏依依筋疲力盡地昏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昏昏沈沈地打開房門時,院子裏已是皓月當空。

如水的月夜令人心情平靜。夏依依走到院子裏,在石桌邊默默地坐了下來。

周圍的一切都是這樣熟悉、親切。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院子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不知不覺間早已如樹的年輪一樣刻進了她的記憶裏。她在這個時代所有的記憶也都與這裏息息相關,這裏對她來說就是整個世界。

還有這個院子裏的人,他也早已如血液般滲透進她的骨髓裏了。

可是,她馬上就要離開了,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

這個念頭一起,才停了幾個小時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這股熱流快速滑過她早已被淚水浸漬過的臉龐,帶來一陣刺痛,猶如在傷口上擦酒精或者撒鹽的感覺。

夏依依正兀自垂淚,正屋裏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這個時候……沈慕晨!

一定是他,也只可能是他。

不,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就算走,她也要走得有骨氣,有尊嚴!

就在屋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夏依依瞬間彈起,拔腳奔向了自己的屋子。

二百三十六下定了決心

柔和的月光下,那個熟悉的身影如狡兔般逃離,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她為什麽要跑?

為什麽要躲著他?

舉著燭臺,沈慕晨楞在了門口。

原本他是想去看看夏依依,可看到的卻是她絕然離去的背影。

還有必要去嗎?

沈慕晨的內心產生了動搖。他將燭臺隨手放在廊下,信步走進了院子裏,腦子裏思考著這段時間他和夏依依之間的問題。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們之間悄然豎起了一道屏障,他已經越來越弄不清她的所思所想了,甚至連想找她說話都不知該怎麽開口。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那丫頭為他付出了那麽多,他到頭來還懷疑她,調查她,她一定是覺得被辜負了吧?

確實辜負了她的一片真心。都怪他心智不堅定,就算她是“妖”又如何,她何曾輕易傷害過無辜的人,他不該懷疑她的。

他也不該放不下作為男子的自尊心。從她來到這個院子就一直對他百般照顧,長期以來都沒有覺得不妥,為什麽知道她是“妖”之後便開始介懷?究竟是他們之間這份難得的感情重要,還是毫無用處的自尊心重要?

她肯定對他的搖擺不定失望透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回避他,從不跟他在同一個屋子到現在不跟他在同一個院子,接下來她是不是還要逃離沈家,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想到這裏,沈慕晨的背上驟然冒出了一層冷汗。

怔了怔,他果斷轉身,朝夏依依的屋子走去。

他不能失去她!他要去向她敞開心扉,告訴她,無論她是什麽“妖”,只要能保證不傷人害人,他願意一如既往地待她。

哪怕她擁有可怖的真實面目,他也想和她相守到老,一輩子不離不棄!

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夏依依的門口,沈慕晨擡起手臂正要敲下去,突然聽到裏面傳出了低低的啜泣聲。

依依在哭?他的手臂停在了空中,順勢將耳朵湊近了門縫。

啜泣的聲音更清晰了,一陣接一陣,還夾雜著低沈的嗚咽,聽起來是那樣傷心難過,簡直令人心碎。

依依是因為他而難過?剛才匆忙逃跑是不想讓他發現她在哭嗎?

是啊,她是一個習慣以堅強樂觀示人的人,從前哭也都是一個人躲起來。

她不想讓人看到他便不看吧。

聽著那一聲聲的啜泣,沈慕晨默默收回了手,轉身靠在一旁的墻壁上。

夜空繁星璀璨,他仰望其中最亮的那顆,暗自說道:“依依,不要從我的身邊逃跑,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明天他哪也不去,一定要在家裏和她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

……

沈慕晨下定了決心,夏依依做好了準備,遺憾的是,第二天他們連話都沒能說上。因為,這段時間連日奔波勞累,沈慕晨突然病倒了。

“大少爺病了?”正在收拾自己房間的夏依依聽到這個消息大驚失色,當即扔下掃帚就往他屋裏跑。

黃梨木大床上,沈慕晨蒼白的面龐如吃了毒蘋果的白雪王子一樣沈靜。

他病了?怎麽又病了?

她還沒想好是早上跟他說離開的事,還是晚上說,他怎麽就病了?

站在床邊,夏依依手腳冰涼,心如鉛塊不斷下墜。

“大少爺應該只是太累了,我們都勸過他歇幾天,可他非說這事要早點落實下來才行。”見她呆若木雞,虎子在一旁小聲說道:“依依,林管家已經派人請大夫去了,你先別急。”

聞言,夏依依將僵直的身子轉向他,“大少爺說的事情都落實了嗎?你們今天是不是還準備去莊子上?”

既然這是他的心願,就讓她來幫他完成。

“莊子上那些租戶全都說好了,大少爺原本說今天要進城看看,我也不知道他想看什麽。”虎子道。

進城?

他可真是不辭辛勞啊!

明知自己身體不好,這麽拼是不想要命了麽?

都有了新歡,怎麽還不知道愛惜自己?

還有,那“新歡”是做什麽吃的?只會問渴不渴、餓不餓嗎?

新歡。夏依依的心裏湧起一陣酸楚,“你出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她坐到了沈慕晨的床沿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就讓她最後一次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來照顧他,等他病好了,她再離開他,離開這個地方。

這雙手曾緊緊握著她的手,撫過她的發絲、她的臉龐……如今她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觸碰到它了。雙手捧著沈慕晨的手,夏依依昨晚哭腫的眼睛又泛紅,泛起了淚光。

她舍不得放開它,更舍不得離開他。

“沈慕晨,我不是‘妖魔鬼怪’,我真的不是‘妖魔鬼怪’,你不要嫌棄我好不好?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好不好?”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夏依依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哽咽地說道。

她不想離開他。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夏依依連忙擦去淚水,放開沈慕晨的手站起身來。

大太太帶著丫頭走了進來,邊走邊說道:“慕晨這孩子就是不聽勸,老大一家是怎樣對我們的,他不計前嫌也就算了,竟然還不顧自身安危去幫他們。這幫忙也得量力而行啊,怎麽為了他們生生把自己給累病了!”

夏依依搬了凳子放在床邊,大太太卻自顧自地站著,柳眉緊蹙,語氣中充滿了對兒子心疼。

“太太,大少爺已經累病了,您還是多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緊,家裏的事還得您操心呢!”燕子在她身邊乖巧地勸道。

這話和她想說的差不多。還不及開口的夏依依默默看了燕子一眼,繼續沈默地站著。

“可不是,”大太太嘆了口氣,“迎娶四姨太的日子不到兩個月了,眼下正忙得緊,慕晨……”

說到這裏,她煩惱地按起了自己的太陽穴。

夏依依開口道:“太太,大少爺只是過於勞累,想必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這邊我會盡力照顧的,您不必太過擔心。”

“嗯。”大太太緩緩放下手,睨了她一眼,“別光勸我,你自己也得放寬心才是。慕晨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咱們也算什麽情況都經歷過,你怎麽還哭成這樣?”

哭?對方指的是她的眼睛。夏依依會意過來,尷尬地低下頭,道:“我只是一時著急……”

“夏小姐和大少爺的感情要好,這也是正常的。”燕子又趁機討好地說道。

“這倒是。難得他們琴瑟和諧,正好給嫁進咱們家的四姨太作個榜樣。”大太太露出了絲欣慰的笑容道。

給四姨太作榜樣?夏依依微微一怔。

她還準備離開沈家呢!

差點忘了,馬上就是沈老爺大喜的日子了,她這個時候離開會給他們造成不好的影響吧?

沈老爺待自己不薄,要不等他成完親再說?

二百三十七暫時留下

沈慕晨昏睡了兩天,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竟然不是夏依依,而是丫頭香兒。

“依依去哪裏了?”他脫口而出。

“大少爺您醒了?”香兒喜出望外,“白少爺來了,夏小姐在書房招呼他。”

白初夏是和妹妹,以及鄭康一起來的,看過沈慕晨後,怕房裏人太多影響到病人休息,夏依依便將他們帶去了書房。

香兒一時激動,只說了常來的白初夏而沒有說其他人。

沈慕晨濃長的睫毛抖了抖,輕輕閉上了眼睛。

“大少爺,要我去叫夏小姐過來嗎?”香兒問道。

依依得空了一定會來看他。沈慕晨閉著眼睛道:“不必了。”

聽說西山的楓葉紅了,白初夏原本是來邀請他們一起去看楓葉的,沒想到沈慕晨竟然病了。

陪著白初夏他們在書房坐了一會,夏依依又被大太太叫去前院商量沈老爺的婚禮事宜。

沈慕晨躺在床上左等右等不見她回來,不禁有些納悶:他臥室在病,依依應該沒有閑情和初夏下棋吧?初夏也是時常過來的,他們又會有什麽事情需要如此長時間詳談?

時間慢慢過去,沈慕晨的心情也越來越煩躁。

終於,他忍不住沖床頭喚道:“香兒。”

“在。”香兒連忙回應,說話間便走到他面前,問道:“請問大少爺有什麽吩咐?”

他想見依依,有很多話想對她說。話到嘴邊,沈慕晨又改了口,淡淡地說道:“你扶我起來吧,順便把那本書拿給我。”

依依和初夏應該有要事相商,要不然他們不會不顧他。

他不該打擾他們。

前院。

夏依依不知是第幾次偷瞄大太太房裏精致的座鐘了。

她實在搞不懂,沈老爺成親跟她有什麽關系。從賓客名單到筵席菜肴,大太太和二姨太已經事無巨細地說了快兩個小時了,而她從頭到尾光聽不說話,她們竟也不嫌她多餘。

可能是覺得她要回地契有功,現在大太太有個什麽事都喜歡叫上她一起商量。說是商量,其實也就是讓她在旁邊聽著,美名其曰“從現在開始學著當家”。

夏依依心裏明白,大太太是想教她當家,同時也是想耍耍自己作為婆婆的威風。

因此,她哪怕再心不甘情不願,臉上也必須表現得卑謙恭敬。

誰讓人家是她“婆婆”呢!

先不說她根本不會成為沈家的兒媳婦,關鍵是,沈慕晨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她哪有心情聽她們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太太,二姨太,說了這麽半天了,你們要不要先歇會,喝口茶?”夏依依見縫插針地打斷道。

二姨太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還沒讓你做個什麽呢,就想著喝茶躲懶了?”

“我……”

她哪裏是想躲懶,只不過是想趁機回去看看沈慕晨。

二姨太一天到晚想揪她的小辮子,實話實說只怕對方還有話說。

夏依依有口難言,不禁語塞。

大太太似乎想到了什麽,“慕晨不知道怎麽樣了,你去看看他吧。”

這話是對夏依依說的。

夏依依迫不及待地起身,“那我先去看大少爺了。”

……

匆匆回到院子,香兒正端著茶盤走出來。

“大少爺醒了嗎?”夏依依連忙問道。

“醒了,醒了。”香兒撅著嘴朝茶盤上努了努,“剛喝了燕窩。”

醒了?

怎麽沒讓人去叫她?

“大少爺……有問起我嗎?”夏依依有些底氣不足地問。

“剛醒來問了的,我問要不要叫您過來,大少爺說不用了。”香兒道。

沈慕晨說不用叫她?

他還是不想見到她麽?

夏依依的腳步停在了原地,心裏開始猶豫要不要進去。

初冬的陽光薄薄的,照在身上毫無溫度。

夏依依轉身坐在廊下,目光空洞地望向遠處的天空。

她雖然沒有和沈慕晨成親,但作為沈家默認的大少奶奶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如果現在離開沈家,隔壁鄰居,以及到時來喝沈老爺喜酒的人肯定會有閑言閑語,勢必會給沈家帶來不好的影響。

可是,沈家迎娶柳千絮的日子定在冬月二十六,離現在還有將近兩個月。這麽長的時間,沈慕晨能忍受得了她這個“妖魔鬼怪”在他面前出現嗎?

到底該怎麽辦?

“夏小姐,您怎麽不進去啊?”香兒從後院回來看到夏依依坐在廊下發呆,不免有些詫異地問道。

夏依依緩緩起身,“我這就進去。”

當一天和尚念一天經。只要她在這個家一天,就得扮演好這個夏小姐的角色。

臥房裏,沈慕晨剛放下書,正煩躁地捏著自己的眉心。

夏依依輕手輕腳地走進去,離他的床還有兩三米的時候才問道:“大少爺你醒了?”

盡管她已經很努力了,可不管是表情還是語氣,聽起來都十分不自然。

聞言,沈慕晨迅速放下手,朝她看來。奇怪的是,原本滿腔想對她說的話在這一刻突然全部散開,成了雜亂無章的一團。

他理了半天沒理出個頭緒來,無奈之下只得幹巴巴地說道:“又讓你擔心了。”

又讓她擔心了。

原本他是想開誠布公地向她表白心意,沒想到自己這不爭氣的身子又出了問題。

“太太也很擔心你。”以為沈慕晨在跟她客套,夏依依也說起了客套話。

太太……沈慕晨微微蹙眉:這丫頭為什麽要強調母親擔心他?她的話聽起來像在說母親對他的關心比她更甚,她到底想強調什麽?

沈慕晨看著錦緞被面陷入了困惑中。

夏依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和沈慕晨相處這麽久以來,她頭一次感覺到如此別扭,卻又想不到解決的辦法,只好像丫頭一樣默默地站在一旁。

一時間,房間的氛圍陷入了令人壓抑的沈默。

良久,沈慕晨終於開口,表情嚴肅地說道:“依依,關於你的身份,我……”

她的身份?

他想挑明她的秘密,想趕她走?

夏依依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不等他說完立刻打斷道:“大少爺,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查過我,什麽都知道了。我不會一直呆在沈家的,等老爺的喜事成了之後我就離開,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她不需要他下逐客令,她會走的,自覺地消失。

報了沈老爺善等她的恩情就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在他面前出現,惹他嫌棄。

“你要走?”沈慕晨大驚失色,“你想去哪裏?”

二百三十八為什麽要走

“還沒有想好。反正世界這麽大,總有我容身的地方。”夏依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不管去哪,總比整天被自己喜歡的人嫌棄好吧。

“你為什麽要走?”沈慕晨的語氣提高了幾分,目光也變得犀利。

他正想向她敞開心扉,想好好呵護和她之間這份珍貴的感情,她竟然告訴他要走了?!

她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要離開他?

當初他那樣推開她,趕走她,她都沒有說過要走的話,為什麽現在突然告訴他要走?

腦袋仿佛炸開了,一萬只蜜蜂正從裏面爭先恐後地往外飛,巨大的嗡鳴聲令人崩潰。

沈慕晨痛苦地用雙手按住兩邊太陽穴,同時閉上了眼睛。

見狀,夏依依情不自禁地上前兩步,擔心地問道:“大少爺,你頭疼嗎?”

“你為什麽要走?”沈慕晨沒有理會她的關心,再次問道。

為什麽?這不是他的意思麽?

為什麽要來問她?

夏依依怔了怔,又勉強揚起嘴角,“我和你們不一樣,本來就不應該奢望過正常人的生活。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時……世界,我也該到處去走走,去看看。”

既然都要走了,又何必撕破臉讓彼此難堪。

即使離開,她也要走得有尊嚴。

依依果然並非我們常人!盡管之前已經猜到了,可現在聽見夏依依親口承認,沈慕晨的心裏還是猛地震動了一下。

他定定地望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大少爺,謝謝你和沈家上下對我的照顧,給你們添麻煩了。”夏依依由衷地說道。

他曾經也是真心喜歡過她的,是因為知道了她的身份無法接受才移情別戀。

因此,她不恨他,相反還感激他。感激他曾帶給她快樂、幸福的感覺;感激他一直以來的關心和呵護;感激他令她喜歡上這個時空,喜歡上在這裏的生活……

本來這話準備走的時候才說,現在既然說開了,索性就說了吧。

或許等沈老爺成了親之後她會悄悄離開,到時可能沒有告別的機會。

“你已經決定了嗎?”沈慕晨聲音低沈地問道。

這是如果她決定了,他也沒有意見的意思嗎?如黃蓮汁流過心間,夏依依緊抿雙唇,用力地點頭。

是的,她決定了。

她決定按照他的“意思”,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她決定要離開他了。沈慕晨的胸口像被巨石堵住,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話說到一半,他不得不停下來,用力地深吸了幾口氣,繼續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照你所說的去做吧。”

就算她是沈家的丫頭,她也有離開的自由。何況她並不是凡人,他又怎麽能留得住她?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原本就很難生活在一起。而他,不過是個茍延殘喘者,根本沒有能力為她做任何事,既然如此,不成為她的絆腳石就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希望沒有了他這個包袱,她能過得更輕松自在,更幸福。

胸口那股鐵銹之氣又在翻湧,沈慕晨緊緊攥住放在被子下的雙手,極力保持鎮定地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吐血的樣子。

“嗯。”夏依依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眼底的淚水也沖出眼眶,如決堤般湧了出來。

在她挑明心事的時候這些淚水就開始匯集,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忍得很辛苦,很辛苦。

還好,他不想再“忍受”她,她也終於不用再忍受這些淚水了。

走出房門,夏依依立刻拔腿狂奔,邊跑邊哭,淚水灑了一地。

房間裏,沈慕晨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劇烈咳嗽起來,不到一會兒,手帕便被鮮血浸透,他也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床上。

……

“香兒不說慕晨醒過來了嘛?都醒了怎麽又咳血暈倒了?”大太太守在沈慕晨的床邊面色鐵青地問道。

是他趕她走的,自己不過是搶在他前面說了出來而已,這不算刺激到他吧?

莫非沈慕晨對她還有一絲留戀?

他倒是個重情意的人,就不知道對她這個“妖魔鬼怪”是否也如此了。

沈慕晨昏迷不醒,夏依依不得而知。

大太太見自己的話沒有回應,想了想,又道:“依依,這幾天你什麽也不要做了,一心照顧慕晨吧,我看香兒這丫頭還是不穩妥。”

再穩妥的丫頭也比不上和慕晨心心相印的人。

依依照顧慕晨才是最令人放心的。

“好。”夏依依點頭答應。

滿打滿算她在沈家也呆不了兩個月了。

盡管沈慕晨對她已經“毫無感情”,可她對他的心絲毫未變,現在和他相處的每分每秒都將會成為她餘生珍貴的回憶,或許她要靠著這些回憶在這個陌生的時空生活下去。

只要他不嫌棄她,不趕她,她願意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

……

窗外的陽光由明到暗,屋裏的燭蕊由短到長,夏依依一直靜靜地坐在沈慕晨身邊,默默凝望他。

這張俊秀的臉龐,這烏黑整齊的眉、纖長濃密的睫毛、他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他的吻、他的氣息……他一切的一切都已深深地刻進了她心裏。

即使今後離他千山萬水,千年萬年,她也不會忘記。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在月光下如王子般朝她走來,將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將她緊緊擁進懷裏,深情熱吻;她永遠不會忘記他為了她而動手打人,為了她用自己單薄的身子擋住土匪;她永遠不會忘記他明明什麽都調查清楚了,還幫她隱瞞身份……

不曾想,原來他為她做過這麽多。

只可惜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他們終歸曲終人散了。

“沈慕晨,你一定要幸福啊!”夏依依伸手撫住了沈慕晨溫潤儒雅的臉龐,指尖摩挲他光潔的皮膚,就像他曾經對她做的那樣。

即使分開,她也希望他能和“新歡”生活得幸福美滿,共同創造屬於他們的奇跡。

“一定要長命百歲,兒孫繞膝!”指腹滑過他總帶著三分笑意的唇角,她喃喃說道。

只要他幸福,她也會感到高興。

哪怕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她。

“一定要幸福!”

淚水滑過她的臉龐,滴落在沈慕晨露在外面的手背上。

“依依,依依……”床上的人發出了夢囈般的呼喚。

二百三十九適應沒有她

“我在,我在。”夏依依連聲應道。

“不要走,依依,不要走……”沈慕晨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嘴裏含糊地說著,接著他的手開始在床上抓了起來,像要抓住什麽。

夏依依趕緊握住他的手,並回應道:“我不走,我就在這裏。”

她會一直在這裏守著,直到他醒來,直到他不想看見她為止。

“我不走,我不走,我會在這裏陪著你……”夏依依不停地保證。

她的聲音似乎有令他安定的作用,沈慕晨緊緊抓住她的手,終於不再發出含糊不清的呼喚,不久便像再次陷入了昏睡中。

他都有了“新歡”,為什麽還在昏迷中喊她的名字?

看著緊握她手的修長手指,夏依依感到十分不解。

不多時,虎子送熱水進來。

夏依依趁機叫住他,問道:“前幾天你說的那個跟著你們的女孩子,她和大少爺的關系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

“什麽進展到哪一步啊?那女的就是一天到晚跟著我們,大少爺連話都很少跟她說,後來還直接把她趕走了。”虎子瞪著黑溜溜的眼珠,嗔怒道:“還說呢,那天你問我第二天去哪裏,我還以為你會去看我們,結果等了一天也沒等到。還好我沒提前把這事告訴大少爺,要不然他肯定很失望。”

他本來是想告訴大少爺的,後來決定給他個驚喜。

現在想想,還好當時沒有說!

沈慕晨把那女的趕走了?她明明聽到他們很親熱啊,那又是怎麽回事?夏依依不禁蹙眉,“你說大少爺把那女的趕走了,什麽時候趕的?”

“第二天啊,一早上那女的又來了,大少爺見了便直接把她叫到一邊說了幾句,然後那女的就哭哭啼啼地跑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虎子道。

時間明顯對不上,夏依依繼續不甘心地問道:“只有那一個女的跟著你們嗎,是不是還有別的?”

她明明親耳聽到沈慕晨和一個女孩子說話的聲音,他的聲音她絕對不可能聽錯。

“別的?”虎子歪了歪腦袋,“沒有了吧,那女的是租戶隊長的女兒,所以才借著陪她爹的名義天天跟著我們。我們一天一個地方,別的女的應該不可能知道啊。”

到底是怎麽回事?看了一眼床上沈靜如水的沈慕晨,夏依依索性把話挑明了,“那天給大少爺青團的是誰?”

“給青……那天你去了?”虎子烏黑的眼珠幾乎要掉出來,“你什麽時候去的,我怎麽沒有看到你?”

“你管我什麽時候去的。給我說清楚,那天給大少爺青團的到底是誰?”夏依依迫不及待地問道。

她當時氣得把幾瓶罐頭都扔了,現在想起還氣不打一處來。

“那個啊?”虎子一頭霧水地看著夏依依,“那個是那家農戶的女兒,當時大少爺要了青團是為了給我吃。”

“人家才十二三歲呢。”他想了想,又補充道。

“什……什麽?”

才十二三歲?!

夏依依立刻仔細回想起來,不說不覺得,現在想來那個聲音好像還真帶著幾分稚嫩。

原來不是沈慕晨的新歡?

這麽說來……沈慕晨根本就沒有新歡!

天哪,她那天哭得死去活來白哭了?

“哦……依依,你那天該不會去偷偷監視我們,然後聽到大少爺跟那個丫頭說話,就誤會他們了吧?”虎子恍然大悟,“你真的去了?我就覺得你肯定會去。你都到了怎麽不進去看……”

“看什麽看!這件事不許告訴大少爺,聽到了嗎?要不然我殺你滅口!”夏依依惡狠狠地“警告”。

這麽丟臉的事可千萬不能讓沈慕晨知道。

“知道啦,我哪次沒照你的吩咐做。”虎子做了個鬼臉跑了。

真是豬腦袋啊,明知沈慕晨不是一個花心的人,她當時怎麽就頭腦發熱地以為他有了新歡呢?夏依依將視線轉向沈慕晨,頓時覺得這張俊臉又親切了幾分。

激動過後,她漸漸冷靜下來:就算沈慕晨沒有新歡,可他還是“趕她走”了啊。

看來,他始終接受不了她的身份。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他只是個普通人,而她又沒有正面跟他說過自己的經歷,被他當成妖魔鬼怪也很正常。

哎!該跟他好好說清楚的啊,靈魂出竅最多只能算個“鬼”,起碼能證明自己並不是妖怪。說不定,明白了她的身份,他會重新考慮,會重新接受她也有可能。

尼瑪!夏依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她下午跟沈慕晨說的那叫個什麽啊,那樣說只會更加誤導他以為自己是“妖魔鬼怪”。

不行不行,等他醒了一定要好好跟他說清楚!

可是……她都那麽堅決地說了自己要離開這裏,而且沈慕晨也同意了,要是再去跟他說這些,豈不是會讓他以為自己改變主意,又想留下來了?

他都“明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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