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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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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完了之後又說道:“大少爺你能醒過來就是對老爺太太最大的安慰,所以,還是先安心養好自己的身子吧,免得再讓他們為你操心。”

“我知道。”沈慕晨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波瀾,臉卻漸漸沈了下去,交疊在腹部的雙手也悄然握成了拳。

二百二十解決之法

她又一次提前“預知”了這次的事!

沈慕晨想起了他暈倒那天夏依依提醒大太太的話,林管家匯報給他的信息也一並出現在腦海:受他的囑咐,林管家按瘋丫頭賣身契上的地址找過去,結果那裏根本沒有姓夏的人家,打聽她“兄嫂”的情況也一無所獲,連集市上的人都說沒見過,也沒聽過,就像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地址是假的,所謂的兄嫂也是假的。

她卻如此巧合地進了沈家。

夏依依根本不明此刻沈慕晨心裏所想,看著他陰沈的臉,再次問道:“大少爺,你就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有什麽要對她說的?沈慕晨輕輕擡起頭來,唇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笑,“若我說我想知道你的身世秘密,你會告訴我嗎?”

她如此費盡心機掩藏的信息,會輕易告訴他嗎?

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既不犀利也不溫柔,淡漠得如同深秋的月光,透著一股寒涼。

如同被人點了穴,夏依依瞬間怔住了,僵直的目光和微張的嘴唇顯示出她內心的震驚。

在這麽個夜裏,這種情況下,他要問的竟然是她的身份秘密!

林管家暗指的真的是她,他這兩次的昏迷就是被她的身份所困擾?

怎麽會這樣?他察覺到了什麽,怎麽會無緣無故地提起這件事?

能告訴他嗎?她的身份……

不,不可以!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夏依依緩緩低下頭去,“大少爺,你答應過我不問的。”

“是,我是答應過你,所以你不說我也不會勉強你。”沈慕晨抿了抿唇,“回去吧,讓我自己靜一靜。”

她果然不願告訴他,即使他們已經兩心相許。

“大少爺,我的身份……我的身份,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因為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作好心理準備。”夏依依聲音低低地說道。

她是來自近一百年後的夏依依,不是他們這個時空的瘋丫頭。

不僅是怕沈慕晨接受不了,她也怕自己無法面對去掉了“瘋丫頭”這層偽裝後的生活。

“作好心理準備?”沈慕晨玩味般地重覆這句話。

看來她的身份背後果然藏著巨大的秘密,大到她怕他接受不了。

若她只是常人,他又有什麽接受不了的?

除非她真的是……

“好,我等著你告訴我的那一天。”沈慕晨點點頭,又看向她,“大伯家想要侵吞我們家產的事你似乎早有預料,既然如此,你可有什麽解決之法?”

她一次又一次地逢兇化吉,必定擁有神奇的本事,既然如此,想必也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事到如今,沈慕晨基本認定了自己的猜測,已經不拿夏依依當常人看待了。

“啊?”夏依依錯愕地擡眸,“我?”

這麽大的事,他怎麽會問她?

她又不是諸葛亮,怎麽會未蔔先知?大老爺他們想要侵吞這邊財產的事不過是她瞎猜的,碰巧讓她猜對了而已。

難道沈慕晨發現了瘋丫頭的真實情況?可就算她比瘋丫頭聰明很多,也不至於像諸葛亮一樣擁有運籌帷幄的才能啊。

“我……還沒有想到什麽辦法。”夏依依茫然地說道,生怕沈慕晨對此憂心,她連忙又說道:“我會回去好好想想的。”

不管沈家把她當丫頭還是當夏小姐,為了沈慕晨,她也會盡自己的一份力。

“嗯,那你回去吧。”沈慕晨淡淡地說道。

看來,除了她的身世秘密,他還真是沒什麽可對她說的了。

這樣的沈慕晨讓夏依依感覺陌生,她有些難過又有些無奈地看了他幾眼,起身道:“大少爺好好休息。”

走出屋子,夏依依一個人坐在了院子裏。

月輝如水,萬籟寂靜。

她將手肘撐在石桌上,雙手捧住了自己的腦袋。

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奪回地契,要是這個大麻煩解決了,沈慕晨的心情肯定會輕松起來,等他的身體恢覆得差不多了,到時再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他自己的離奇經歷吧。

可是,這麽離奇的事,他會相信嗎?

會不會把她當成妖怪?

頭疼。

夏依依抓起了自己紮著辮子的頭發。

“地契又該怎麽奪回來啊?”她喃喃自語道。

按21世紀的法律,告狀是要一層層往上告的,這個時代應該也要先經過縣裏這一層才能繼續往省裏告吧?

萬一縣長有意刁難或者故意拖延,這個案子拖上個三年五載的怎麽辦?地契在大老爺手裏,他們完全可以拿著地契向租戶們收租,到時這邊就斷了生活來源了。

什麽破時代嘛,本來就沒有互聯網登記信息,居然還不及時更新地契上面所有者的名字,這下明明是自己的東西也沒辦法證明是自己的了。

沈老爺也真是的,都說親兄弟明算賬,當時把地契借給大老爺他們的時候怎麽連張借條也不寫,現在連個證據都沒有……

借條?

如果有了借條事情就好辦了!

那邊可以顛倒黑白,這邊難道就不能無中生有麽?

沒錯,弄個借條出來!

夏依依一拍大腿,當即從石凳上彈了起來。

可是,不到一分鐘,她又無力地坐了回去。

正因為這個時代司法不健全,人們對自己簽字印章才格外謹慎,字據上面不僅要簽名蓋章,還要按手印。

印章簽名都可以造假,可這指紋怎麽弄啊?

大老爺肯定不會隨隨便便在哪裏按指印,要是把他綁了強迫按下也不行,到時上了官府肯定會被反咬一口。除非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心甘情願地按下還差不多。

不知情,還要心甘情願。這很難辦啊!

夏依依又雙手托起了腦袋,開始對著一處發愁。

不知從哪裏飛來了一只螢火蟲,在她面前飛來飛去晃了好幾圈。

看著這只螢火蟲,她不經意地想起了在山上等白初夏他們營救沈慕晨的情景。那個樹林裏螢火蟲很多,到處像星星一樣發著光,看起來壯觀極了。

可惜當時沈慕晨在土匪手裏,她整顆心都懸著,根本沒心情欣賞美景。

土匪……

要是大老爺被“土匪”綁了……

有了!

一條妙計出現在夏依依的心頭,她的腦子整個亮堂起來,連臉上都發起光來。

二百二十一還有必要嗎

清早,夏依依將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神采奕奕地去到沈慕晨的房裏。

沈慕晨正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盡管昨晚就醒過來了,可此刻他的臉色卻十分疲憊,仿佛是這樣坐了一夜。

這家夥,就算為家裏的事發愁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才醒過來呢,這樣熬下去再病倒了怎麽辦?

還好,她已經想到了辦法,很快就能幫他解決難題了!

“大少爺早上好!”

夏依依露出愉快的笑臉,想用自己的積極情緒來感染他。然而,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僵化,然後迅速退了下去,因為沈慕晨依然是一副淡漠的神情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而她,也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絲昔日的溫情。

好吧,等這件事過去她就第一時間告訴他自己的身份秘密,她受不了被他當成陌生人。夏依依黯然,收拾好心情,默默去打洗臉水侍候沈慕晨洗漱。

“大少爺,我想到辦法了。”看著盆裏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她輕聲說道。

“是嗎?”沈慕晨總算有了一些精神,手還沒來得及擦幹,便擡起清亮的雙眸,無比期待地看向她。

“嗯。”夏依依點點頭,認真地說道:“但這件事還需要請白少爺幫忙。”

“你說,究竟要怎麽做?只要辦法可行,我立刻便去跟初夏說。”不知是剛洗過臉,還是因為這件事的刺激,沈慕晨蒼白的臉龐竟也出現了勃勃生機。

現在夏依依倒是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了,心情剎時變得輕松起來。

她一口氣將自己反覆斟酌了一夜的想法和盤托出,然後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大少爺,你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嗎?”

計劃分幾個步驟,不算覆雜卻也是環環相扣,沈慕晨不禁在心裏推演起來。

“偷梁換柱那一關恐怕不好辦吧?”推演到用欠條覆住借據蒙混過關這步,他問道。

“這個不難,只要在昏暗一些的燭火下進行就可以了,而且人一旦受到了驚嚇,警惕心也會大大降低的。”夏依依信心十足地說道。

這一點她毫不擔心,反倒是擔心讓嶺南城赫赫有名的豪門世家去扮演土匪的角色,幹綁票的勾當,那邊會不會答應。

“嗯,相比起無憑無據地對簿公堂,這倒是個好辦法。”沈慕晨讚同地點頭。

縣長是大房家的女婿,他並不認為打官司是個好主意。

昨晚他也想過造份假借據出來,正是苦於沒有辦法弄到大伯的簽名和指印,沒想到,這個問題竟讓夏依依給解決了。

方法是有些冒險,卻勝在有效、可行。

“我仔細想過了,只要白家的人不暴露,就算失敗了也沒有太大的影響。”見沈慕晨肯定,夏依依更加開心了,聲音都不自覺地高了幾分。

既想出了如此周詳的計劃,還考慮到了最壞的結果。如此縝密的心思,若她不是妖,他也只得自愧不如了。

沈慕晨不禁看向夏依依,那張他無比熟悉的臉龐上洋溢著自信滿滿的笑,那雙充滿笑意的清澈眼瞳裏映著他的影子。

這是他所認識的夏依依,從她出現在他身邊開始,她就一直是這樣一副天真開朗的模樣。

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個人,他怎麽也無法相信她會是妖。

“那就這麽辦吧。”沈慕晨的目光深了深,吩咐道:“這事先不要告訴老爺太太,你去幫我把林管家叫來。”

大伯他們可以幹出泯滅良心的事,父母卻不一定能接受綁架大伯的行徑。

既然他醒了,這副擔子就由他來擔吧。

“誒!”夏依依愉快地應道,說著便迅速端上臉盆快步走了出去。

看著她如鳥兒一樣快活的身影,沈慕晨又陷入了糾結:

就算依依是妖又如何?

她何曾害過沈家,害過他?

相反,她總在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

不論是曾經的三姨太張氏也好,還是二姨太也罷,她對付她們都是出於不得已的原因,而她們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各人咎由自取,怨不得她。

既然如此……他還有必要一再追問她費盡心思隱藏起來的秘密嗎?

……

林管家一離開,沈慕晨又讓夏依依把自己的父母請了過來。

一聽他提起地契的事,大太太二話不說便先責備起來:“依依,這事我們昨天都瞞著慕晨,你怎麽又告訴他了?”

“是我逼著她說的。”沈慕晨及時替夏依依解圍。

“慕晨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做的事你能攔得住嗎?”沈老爺也說道。

沈老爺原本打算今天去告官,聽完兒子的話感到大惑不解,問道:“地契在你大伯手裏,如果不告官怎麽能拿得回來,萬一他們拿著咱們的地契去莊子上找租戶怎麽辦?”

有地契在手,大房他們不僅可以去莊子上收租,還可以變賣田地,一旦田地賣出去,這邊就是告到省城也沒有用了。

“爹,不是不告官,是暫時不告。依依已經想到了更好的辦法,咱們只要拭目以待就行了。”沈慕晨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說道。

“依依想到的辦法?”大太太大感意外,懷疑地看向夏依依,“是什麽好辦法,先說來我們聽聽。”

一個小丫頭,能想到什麽好辦法?

面對大太太的質疑,夏依依第一反應是征詢沈慕晨的意見,因為他事先叮囑過讓她保密。

誰知,她還沒投去詢問的目光,沈慕晨便已開口說道:“娘,您就別問了,等事情成了我再向你們解釋。”

“慕晨,這麽大的事可不能兒戲啊……”

“只要他們倆有把握,咱們有什麽不放心的。”沈老爺打斷大太太的話,轉頭看著夏依依和沈慕晨,鼓勵道:“只要你們想好了,就放手去做吧,不要有什麽顧忌。”

他自己就在政府部門任職,怎會不知道政府的黑暗和腐敗。

告官本身就是無奈之舉,現在局勢又對他們如此不利,若能有更好的辦法,何不嘗試一下?

慕晨沈穩冷靜,依依聰明機智。他相信他們連手一定可以解救沈家於危難。

沈老爺如此給力,夏依依既感動又感激,情不自禁地大聲說道:“謝謝老爺!”

二百二十二大老爺被“綁架”

這邊和大房家的矛盾暫時還沒有傳出去,白家對此也毫不知情。

這麽大的事,原本沈慕晨是想親自去向白老爺請求的,沒想到,第二天白初夏剛好過來了。

聽了他們的計劃,白初夏先是義憤填膺地譴責了一通大老爺他們的卑鄙行徑,接著將自己的胸脯一拍,爽快地說道:“這麽點事交給我就行了,不用驚動我爹,也省得你們來回跑。”

“可能需要好幾個人,不經過你爹,你自己能調遣得了嗎?”夏依依有些不放心地問。

“這有什麽難的,放心吧,我保管幫你們辦得漂漂亮亮的。”白初夏露出他那一口白牙和淺淺的酒窩道。

……

這天傍晚,親眼看著夥計關好店鋪,大老爺坐上了自家的馬車,準備回家。

不料,車行至一處僻靜處,突然不知從哪竄出幾個蒙面大漢,將他們團團圍住了。

大漢中為首的對眾人喝道:“就是這個姓沈的,上次把咱們的窩給端了,害兄弟們四處逃竄,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用。今天可算逮住了,給我把他連人帶車一起帶回去,我得好好替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這一聲令下,幾個大漢紛紛跳上車來,拿的拿刀,拿的拿槍,一雙雙露在黑布外的眼睛兇神惡煞地瞪著大老爺,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土、土匪……”車夫嚇得尿了褲子,癱在位置上無法動彈。

坐在車裏的大老爺兩條腿也軟成了面條,哆哆嗦嗦地求饒:“好漢饒命啊……誤會,你們一定是誤會了……上次害你們的是姓沈不假,卻是我的弟弟沈思齊,你們當時綁的是他的兒子,不關我的事啊……還望各位好漢不要殃及無辜,放、放我一條生路吧……”

“抓錯人了?”為首的露出一絲疑惑,想了想,大手一揮,“反正都是姓沈的,先給我綁回去再說!”

“饒命!好漢饒命啊……”大老爺還要告饒,一個土匪直接將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令他將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接著,車夫也被扔進了車廂,有人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麻繩和黑布,將他和大老爺綁了個結實,各自的眼睛也都蒙了起來。

馬車開始飛馳。

也不知跑了多久,總算停了下來,大老爺被人拖下馬車,又帶著走了好一段路。

當他眼睛上的黑布終於被取下時,看到的卻是一個山洞,昏暗的燭火僅能照亮方寸之間,他連自己生在何方都無法判斷。

很快,七八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圍了上來,將原本就十分昏暗的光線擋得嚴嚴實實,大老爺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猶如墜入了萬丈深淵。

壯漢中的其中一個對為首的大聲說道:“大哥,反正他和之前端咱們老窩的是兩兄弟,索性殺了他為兄弟們報仇!”

“殺了他!殺了他……”其他人紛紛附和,一個個洪亮的聲音響徹山洞。

完了!

這就是報應麽?

他們企圖侵吞老二家的財產,沒想到自己卻被土匪錯認為是老二,給抓上了山。

他這條老命今天要冤枉交待在這裏了?

大老爺面如死灰,渾身抖得像篩糠,跪在地上連連作揖:“好漢,饒命,饒命啊……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請各位高擡貴手,放了我這個無辜之人吧……只要能放我一條生路,我沈某必當重謝……”

“重謝?”為首的似乎來了興趣,朝眾人使了個眼色,山洞裏瞬間安靜下來。

“怎麽個重謝法?”他環抱雙臂,兩眼微瞇,似饒有興趣地問道。

作為生意人,大老爺頓時看到了希望,趁熱打鐵道:“只要能放我回去,我願意將綿薄家財悉數奉送給各位好漢!”

“既是綿薄家財,想必也不多,我們那麽多兄弟慘死,豈是一點錢能打發的!”一個聲音說道。

“嗯。”為首的點點頭,很是讚同的樣子。

土匪就是土匪,胸無點墨。大老爺心中叫苦不疊,連忙又道:“各位想必不知,我沈某雖已敗落,名下尚有兩間茶莊,湊上個兩三千……不,不,不,五千!我願給兄弟們五千塊作為辛苦費。”

“五千?”

眾人開始面面相覷,為首的也陷入了沈默。

“大哥,不能輕易相信這老東西的話!要是放了他,他不給咱們送錢怎麽辦?”

“對,聽說生意人最狡猾,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要是放了他,再想捉住就難了!”

“……”

“土匪”們似乎上次被繳怕了,誰也沒有提出過去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那套。大老爺當然也不會提出,“土匪”怕放了他拿不到錢,同樣,他也怕“土匪”拿了錢不放人。

激憤聲一聲高過一聲,眼看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就要泡湯了,大老爺一下癱坐在自己的腿上。

這時,角落裏一個人說道:“我看不如這樣:讓這位沈老爺給咱們寫張欠條,他要是不履行承諾,改天咱們將欠條轉賣給他人,讓對方上他家討債去。”

“好,好,好,”希望再一次降臨,大老爺猛地跪直,點頭如搗蒜,“我願意給各位寫欠條!”

只要能放了他,什麽都好說。

“那好,就這樣辦!”為首的讚同道。

不多時,一個人拿來了寫好的“欠條”,讓大老爺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名字,並按下手指印。

盡管膽戰心驚,大老爺還是就著昏暗的燭火快速看了一遍,那確實是一張五千塊的“欠條”。

他顫抖著手弄好一切,誰知,又有一個人說道:“大哥,五千塊是這老東西自己說的,咱們可不能輕信,說不準他家裏能拿出五萬塊也不一定。上次綁了他侄子一分錢沒拿到,倒賠了咱們那麽多兄弟,這筆賬應該討回來!”

“沒錯,那筆賬也應該算到他頭上,誰讓他們是一家的!”

“是啊,大哥,如今城裏還貼著咱們的捉捕通告,都是他們害的,好不容易開單,要做就做一單大的!”

“……”

“冤枉啊!實在是冤枉,我們兩兄弟早已分家多年……”

“管你冤枉不冤枉,五千塊太少了,還不夠死去兄弟們的安葬費!”為首沖手下喝道:“來人,重新寫一張五萬的來!”

五萬?!大老爺倒吸一口涼氣:真要兌現除非賣鋪子了。

不管怎麽說,保命要緊,出去之後認不認賬還可以另想辦法。

面對“土匪”們重新拿來的欠條,大老爺毫不猶豫地再次寫上自己的名字,並按下了手印。

二百二十三找上門來

休養了幾天,沈慕晨的精神慢慢恢覆了一些,在床上看了半天書之後,他突然想要下床走動。

外面下著小雨,帶著濕氣的風穿堂而過,令屋裏的空氣也變得清新涼爽。

呼吸著宜人的空氣,他緩步穿過走廊,從雕花窗欞望去,只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廊下,一手撐著下巴,似在欣賞雨中的翠竹。她的剪影線條柔和而優美,卻透出一股淡淡的憂傷,襯上這安靜的院落和雨霧天氣,愈發給人一種孤單落寞之感。

這幾天他仍糾結於她的身份,總在刻意疏遠她,她一定感到傷心了吧?

他也不想如此,可每當面對她無辜的臉龐,他總會忍不住想象這張臉背後究竟藏著一個怎樣的生靈。受這種心情的困擾,他根本無法做到假裝不知道這件事,還像從前一樣對她。

靜靜地在窗前站了一會,沈慕晨輕聲嘆息後走進了半個多月沒用過的書房。

書房裏整潔如昔,一切物品井然有序,仿佛這裏他早上或者昨天才來過。

目光掃過,無意間,他看到了書桌上寫著字的宣紙。

依依剛練過字?

沈慕晨走近書桌邊,桌上“所愛隔山海,山海俱可平”這幾個字還散發著幽幽墨香。

“所愛隔山海,山海俱可平。”他對著宣紙默念這幾個曾多次因夏依依而念過的字。

字如其人,透著一股子執著與倔強。

私語般的雨聲中,一個聲音在沈慕晨的心裏響起:她如此對你,你又是如何對她的?

頹然坐下,他怔怔地望著窗外發起呆來。

風依然濕潤清涼,吹動墻上掛著的字畫輕晃……

良久,沈慕晨毅然起身,快步朝大門走去。

剛到門口,白初夏爽朗愉快的聲音傳來:“夏依依,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次沒有完成?慕晨哥沒有少一根頭發吧,這借據當然也不會少一個字……瞧,按你說的用欠條粘在借據上的方法,我們幾乎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幹得漂亮吧?”

“還真是呢!我們大老爺一定嚇壞了吧?”夏依依高興地問道。

“聽說跪在地上連連作揖,我那些夥計差點沒笑出來。真遺憾,我沒有親眼看到他那副醜態……”

原來初夏冒死救他是受依依所托……

這一次他如此爽快地答應相助,想必也是因為她吧?

初夏為了依依舍生忘死,不惜一切。而他,又為她做過什麽?

她如此對你,你又是如何對她的?這句話再一次在他心底回蕩,沈慕晨準備踏出門檻的雙腳定在了原地,猶如生了根。

……

大老爺被放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向縣長借兵,並調集了家裏的家丁和夥計,隨時準備將上門討債的“土匪”一舉拿下。然而一連好幾天過去,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就在他倍感納悶之際,沈慕晨帶著夏依依來了。

大房家的茶莊裏,沈慕晨一身華服,精神抖擻,在來往的客人中負手而立,聲音洪亮地說道:“大伯,去年我們家借給您的地契已經逾期了,我奉父親之命前來收回,還請您行個方便。”

收回地契?

聞言,顧客們都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大老爺面色一沈,騰地從紅木椅上彈起,冷聲喝斥道:“我何時借過你們家的地契?明明是你爹自知後繼無人,依照祖訓把田產轉手給我的!”

距離弟弟和弟媳上門討要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其間他不止一次聽說沈慕晨生命垂危的消息,還以為那邊自知無力對抗,放棄了地契的爭奪。沒想到他們竟會找上門來。不,是找到鋪子裏來。

哼,看來是他這個病殃子侄子心有不甘,病一好就逞強來了。

無憑無據,就憑他空口白牙也想翻盤?

笑話!

“咦,沈家兩兄弟爭奪家產?”

“他們不是都分家很多年了嘛,怎麽現在又來爭奪家產了?”

“什麽叫後繼無人?沈老二家的公子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嘛?”

“就是啊,哪有把自己家的財產拱手送人的,沈二老爺傻了還差不多。”

“……”

圍觀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啪!”大老爺怒不可遏,一掌拍在面前的茶幾上,濃眉倒豎,訓斥道:“田產是沈家祖宗傳下來的,自然應當遵照祖訓,你爹已經轉手於我了,豈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沈家的祖訓是口口相傳的,就算是族人,不是直系子孫也無從得知其真正內容。因此,他想怎麽捏造就怎麽捏造,他人再懷疑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沈慕晨平和的目光掃了掃周圍,微微一笑,“大伯,即使你作為長輩也不能如此拿我開涮哪,去年您向我們家借地契的借據我都帶來了,您就別再開玩笑了。”

不等他示意,夏依依便將一張字據取出來,平攤在茶行的櫃臺上。

“咦,這不是欠條嘛?”有人對著那張字據問道。

“哦,拿錯了拿借了,這是大老爺向我們老爺借錢的欠條。”夏依依故作尷尬地說道,接著又拿出另一張字據,“這才是借據。”

原本她的主意是弄一張借據就行了,沈慕晨又加上了一張欠條,說雙管齊下效果會更好。

欠條?!

借據?!

怎麽會存在這兩樣東西?大老爺也無法鎮定了,他一下推開人群擠到了櫃臺邊。

所謂的欠條夏依依並沒有收回去,而是將借據也一並擺在了欠條旁邊。

片刻後,人群裏炸開了鍋:

“天哪,原來沈家老大不僅借了老二家的地契作抵押向銀行貸款,還向他們借了十萬塊大洋啊!”

“早就聽說這家茶行要關門了,看來是真的,都債臺高築了,還能撐幾天?”

“是沒錢還,所以才想賴賬的吧?”

“老板這麽個人品,這茶葉我不買了!”

“我也不買了,等這家茶行倒閉了再來!”

“……”

這些話字字如刀,聽得大老爺心頭滴血。辨認出字據上自己稍異於平常的字跡,他瞪大的雙眸瞬間變得通紅,像要噴出火來。

是他們?!

綁架他的是他們指使的人,根本不是什麽土匪!

難怪好幾天過去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敢情在這裏等著他!

“假的,這些都是假的!”

是他們騙他簽下的!

說著,大老爺憤怒地伸出雙手,想將兩張字據抓起揉碎。

白初夏突然從人群裏冒出來,搶先扣住了他的手,笑嘻嘻地說道:“沈大老爺,您這是做什麽?真的假的我們已經向官府報備驗證過了,您就是把這些證據撕了,官府那邊也是有留底的哦。”

“我大伯當然不會做這種事。”沈慕晨笑容和煦地上前,“大伯,玩笑開得差不多了吧?我今天是來拿回地契的,至於欠的這十萬塊錢……”

頓了頓,他故意湊到大老爺耳邊小聲說道:“我們也知道您處境艱難,只要把地契完璧歸趙,這筆錢就當給您養老送終了。”

二百二十四鬧別扭了

“十萬塊”給他養老送終?

這分明就是在詛咒他!

字據已經在官府備了底,如今他們又有白家撐腰,他就是搶回來也沒有用了。

原想侵占他們的財產,不曾想倒讓他們算計了一把。

大老爺一張老臉黑得像鍋底,身體也劇烈顫抖起來,其驚駭的程度絕不亞於那天被“土匪”綁走時的情景。

被夥計叫來的沈慕陽匆匆趕到,看到這一幕頓時傻了眼:爹不是說沒有寫下字據麽,怎麽憑空多了一張借據?還有這張十萬塊的欠條,這又是怎麽回事?

即使他震驚的目光能把那兩張紙盯穿也無法改變事實:那簽名確實是父親親筆所為,絕不是他人仿冒的。

“爹,這……爹!”

不等沈慕陽問起,大老爺兩眼一翻白,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夏依依趁機將兩張字據收起,放好。

沈慕晨看了看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大伯,又看向手忙腳亂的堂哥,冷冷地說道:“二哥,既然大伯有病在身,我就先不打擾了。還望你盡快派人把地契送還過來,免得驚動官府大家難看。”

說完,他拂了拂衣袖,揚長而去。

夏依依快步跟上,白初夏也跟了過去。

走出一段距離,白初夏拍著手掌高聲大笑道:“哈哈……過癮,實在太過癮了!彌補了那天沒有親眼看到你們大老爺被綁時的遺憾!”

“噓,你小聲一點。”夏依依對他作出禁聲的手勢。

“怕什麽,他們都亂作一團了,誰還有功夫來管咱們?”白初夏露出他那對酒窩,不以為然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依依指了指前面一聲不吭,背影落寞的沈慕晨。

她是怕他心裏不好過。

沈老爺他們竭盡所能地幫大老爺,可到頭來卻落得這麽個結果。雖然在那兩父子面前沈慕晨表現得十分冷漠,實際上比起氣憤他更多的是心痛,為有這樣忘恩負義的親人而心痛。

跟他相處了這麽久,這一點夏依依還是能看出來的。

“哦。”白初夏也明白過來,閉上嘴巴不出聲了。

三個人默默走著,很快就來到了沈家等在路邊的馬車旁。

白初夏一看急了,幾步沖過去攔在沈慕晨面前,大聲說道:“慕晨哥,你們難得進城一趟,多玩會再回去嘛!”

每次他們進城白少爺都是這麽一句話,像個自己貪玩還舍不得放小夥伴回家的孩子,夏依依忍不住想笑。

她將目光投向沈慕晨,正好他也回過頭來,看著她問道:“你有哪裏想去的嗎?”

“我……隨便,哪裏都可以。”夏依依微微笑道。

就像白少爺說的一樣,難得進城一趟,她當然也想多逛會,多玩會,可沈慕晨的心情明顯很低落,這個時候又怎麽能勉強他呢。

還是回家去,讓他呆在自己的世界裏。

只要他覺得自在,她怎樣都好。

“餵!”白初夏又沖到夏依依面前,用無比焦急的目光看著她,“夏依依,你不是最喜歡看戲,喜歡吃點心了嘛,都進城了怎麽還說隨便呢。我們去看戲啊,或者去得月樓喝茶,聽說他們又上新點心了,上個月若詩還跟我說來著。”

去喝茶也好,看戲也行,反正只要別這麽快回去就行了。

因為,在沈家,他總覺得她像有種歸屬性,是沈家的丫頭、沈慕晨的未婚妻。只有在外面,他才覺得她是她自己,而他,也可以和她自由平等地相處。

想到這裏,白初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今天夏依依身上那股屬於沈家和沈慕晨的氣息似乎不見了。難怪他今天還像從前一樣和她說笑,而徹底忘了她是沈慕晨的未婚妻的事。

這種感覺很奇妙,從他得知她是沈慕晨的未婚妻後,他便覺得他們琴瑟和諧,心意相通。

可今天,他們之間那種默契融洽的氣氛竟然不見了!

這是怎麽回事?白初夏驚訝地回頭,只見沈慕晨眼眸微垂,一動不動地站在車旁,似在想心事。再看向夏依依,她也定定地看著某處,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們鬧別扭了?

“餵,夏依依,你想好了沒有,是去看戲,還是去喝茶?”白初夏故意問道。

夏依依看了一眼沈慕晨,輕聲說道:“我想還是回去吧,改天有空再來。”

“那就改天再來吧。”沈慕晨也開口了,又看向白初夏,“初夏,多謝了!”

一次又一次地勞煩白初夏幫忙,光一句輕飄飄的謝謝根本無法表達他內心的感激與愧疚。

可惜,沈家有的白家都有,他們能做的白家也沒什麽做不到。他實在不知該怎麽還白家的人情。

“慕晨哥,你還跟我客氣啊。”聽說他們現在就回去,白初夏的表情明顯有些失望,語氣也顯得幹巴巴的。

沈慕晨由大風扶上了車,夏依依也立刻跟了上去。

白初夏站在路邊目送他們離開,心情十分覆雜。

按理說,沈慕晨和夏依依鬧別扭他應該高興才是,可看到夏依依不開心,他的心裏也不好受。

上次救了沈慕晨回來,師父也問過他,既然傾心夏依依,為何還要不顧一切去救沈慕晨。當時他莫名楞住了,他不止一次暗自期盼過沈慕晨活不過20歲的預言成真,有時甚至陰暗地期待這一天早些到來。可當夏依依請求他的時候,他心裏便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失望。

事後也想過,就算夏依依不求他,他也不會明知沈慕晨身處險境而袖手旁觀,但是,應該不會那樣奮不顧身吧。

究其根本,他希望夏依依開心快樂,為了這個目的,他願意做任何事。

馬車已經消失在人海和車流中了,白初夏卻還默默站在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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