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23)
關燈
小
中
大
，若是大少爺三天之內能醒過來，或許情況還會好轉……”
“那你給他開藥啊，喝了藥才能醒，才能好不是嗎？”大太太將拽著帕子的手緊緊捂在自己胸口，眼巴巴地望著大夫，美目中泛起盈盈淚光。
“藥我會開的，至於能不能喝下去……”李大夫搖了搖頭，不再往下說。
大少爺活不過20歲的傳言難道成真了嗎？春桃和李姐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低下頭去。
沈老爺不知何時停上了踱步，負手站在窗邊默默地看著外面；大太太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下來，她卻像石化般地呆坐著。
房間忽然出現了一片死寂。
……
夏依依和虎子忙活了好半天，才將一罐子藥材和水熬成一碗濃稠漆黑的藥汁，端到沈慕晨的床邊。
李姐見狀連忙把昏迷中的沈慕晨扶起來，然後自己坐在床邊當他的靠墊。
大太太抹了抹眼淚，接過夏依依手裏的藥湯，親自舀起一勺送到兒子嘴邊。
“大少爺，喝藥了。”明知沈慕晨在昏迷，李姐仍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藥湯勉強灌進了沈慕晨的嘴裏，可調羹還沒移開便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大太太眼圈一紅，淚珠又抑制不住地滑落。
第二勺、第三勺還是同樣的效果。
終於，調羹掉進瓷碗裏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大太太似灰心了，一手捧著藥湯，一手用帕子捂著自己的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沈慕晨每次一生病大太太就這樣，哭有用的話還要大夫幹嘛？
夏依依在一旁看得幹著急，忍不住建議道：“要不讓大少爺稍微躺下去一些，這樣藥就能順著喉嚨流進去了。”
大少爺不是咽不下去，而是牙關都打不開了……李姐表情覆雜地看了夏依依一眼，然後輕輕垂下頭去。
“瘋丫頭，你出去吧，這裏不用你了。”大太太將藥碗遞給夏依依，顫抖的手令藥湯表面震起了漣漪。
“可是大少爺還沒喝藥呢！”病了不喝藥怎麽行？夏依依接過了藥碗，卻站在床邊不肯走。
李姐小心翼翼地放下沈慕晨，又給他掖好了被子，轉身道：“瘋丫頭，太太讓你出去你就出去吧，別問那麽多了。”
“可是大少爺還沒有喝藥呢，不喝藥他的身體怎麽能好得了？”夏依依不甘心地重覆道。
這是怎麽了，回回沈慕晨生病不都是喝藥喝好的嘛，現在怎麽還不喝藥了？
這回情況有什麽不同嗎，難道不用喝藥就能好？
夏依依捧著藥碗，疑惑的目光從李姐臉上緩緩移到大太太臉上，隱隱察覺到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太太，大少爺的病情不喝藥能行嗎？”夏依依看著大太太，無比嚴肅地問道。
“瘋丫頭！”這丫頭怎麽這麽犟呢！李姐喝斥一聲，伸手就要去拉夏依依，想把她拉出房間。
夏依依及時躲開，還沒再開口，大太太突然大放悲聲：“慕晨，我的兒啊，你不能就這麽走了！你要走了讓娘怎麽辦啊……”
走了？什麽意思，沈慕晨要死了嗎？
不讓喝藥是因為沈慕晨沒救了，要死了？！
“砰！”的一聲，夏依依手裏的藥碗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
大太太悲痛欲絕的哭聲響徹整個房間，夏依依的大腦一片空白，腦袋茫然地搖著，嘴裏不停喃喃自語。
“瘋丫頭，太太已經急成這樣了，你就別在這裏添亂了！”李姐收拾好地上的藥碗，回頭不悅地將夏依依往門外推去。
不會的！沈慕晨不會死的！
他們一定是搞錯了！
搞錯了！肯定是搞錯了！
夏依依被推了出來，呆呆地站在門口，望著被李姐關得嚴絲合縫的臥室大門。
剛才就守在門口的虎子此刻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一邊悄悄抹眼淚，一邊忐忑地看著她。
“瘋丫頭，你沒事吧？”虎子拉了拉夏依依的衣袖，小聲問道。
夏依依沒有回應，依然望著那扇門，臉上甚至看不出悲傷，只有茫然。
一片茫然。
沈慕晨要死了？他要死了？
他怎麽能死？他還那麽年輕，還有自己遠大的理想和抱負，還關心著新中國的未來……
他不能死！
夜色漸漸湧進屋子，一點點吞沒有限的光和熱，留下一片寒冷與黑暗。
一百四十一給他餵藥
藥是按每天一副開的，下午的藥被夏依依打翻了。
晚上，夏依依將下午熬過的藥渣加了些水，又熬出了半碗湯汁。
大太太傷心過度幾欲暈厥，春桃將她扶回前院休息去了，李姐也被沈老爺指派了事情在忙活。夏依依支開原本守在沈慕晨房裏的虎子，自己端著藥湯走到了他的床邊。
“大少爺，你別聽他們瞎說，生病了就得喝藥，喝了藥身體才能好！”夏依依在床邊的繡凳上坐下，看著沈慕晨昏睡的臉輕聲說道。
她舀起一勺藥，自己先抿了一點試試溫度，然後才送到沈慕晨嘴邊。
“大少爺，你要乖乖喝藥。”沈慕晨毫無反應，夏依依用勺子輕輕壓下他的下唇，將藥湯送進嘴裏，“大少爺，喝藥了，不許耍小孩子脾氣！”
還是沒有反應，那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閉得緊緊的，調羹根本無法抵達舌頭。
夏依依把藥碗放到一邊，用手去掰他的下頜骨。
折騰老半天，嘴是勉強張開了，可藥灌進嘴裏還是在嘴裏，手一放就往外流，一點也不見下去。
“沈慕晨，你能不能配合一點了？”夏依依著急上火，把調羹往碗裏一扔，雙手叉腰站在床邊數落起沈慕晨來，“你說你啊，這麽大個人了，生病還不好好喝藥。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為你擔心嘛，你不知道你老爹老娘都急病了？”
跟一個昏迷的人理論不亞於對牛彈琴，夏依依訓了幾句便沒了脾氣。
想了想，她索性把心一沈，捧起藥碗自己猛吸了一口，然後掰著沈慕晨的下頜，嘴對嘴給他灌了起來。
盡管嘴一移開那一口藥湯還是從他的嘴角往外流，但沈慕晨的喉嚨似乎動了一下，作了個很輕的吞咽的動作。
他喝了？！
夏依依喜出望外，又捧起碗吸了一大口……
李大夫說沈慕晨不中用了，可作為父親，沈老爺並不甘心就這麽放棄。他一邊忍著悲痛著手準備兒子的後事，一邊又去向人打聽其他的大夫，原本還指望大太太幫忙照應，沒想到大太太自己也倒下了。
一整天，沈老爺忙得焦頭爛額，直到夜裏才抽出時間來看沈慕晨。
昏暗的燈火照在走廊上，空氣中有淡淡的藥香在彌漫。沈老爺一路快步奔向兒子的臥室，誰知，剛走到門口，雙腳就像生了根似的停在了原地。
這丫頭在做什麽？！
黃梨木雕花大床邊，夏依依正捧著沈慕晨的腦袋，和他嘴對嘴。
“還有最後一口，喝完你的病就能好了。”一心只想把藥給沈慕晨灌下去，夏依依根本沒有留意到身後。給他擦了擦嘴，她端過藥碗將碗底剩下的最後一口藥湯倒進自己嘴裏，又低頭給他灌去。
“好啦！大少爺，你要盡快好起來啊，這樣才不枉我們同甘共苦。”
一碗藥流掉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夏依依和沈慕晨一個人喝了一半。
嘴裏苦澀，夏依依想倒杯水給自己和沈慕晨漱漱口，一轉身，卻發現門口站著個人影。
“老、老爺，您怎麽來了？”看清是沈老爺，夏依依結結巴巴地問道。
沈老爺已經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之前震驚的心情也已漸漸平靜，他走進臥室問道:“你在給大少爺餵藥？”
我去！這老頭在這看了多久了？
尼瑪，這兩父子怎麽一個樣，都走路沒有聲音的？
夏依依羞得滿面通紅，低著頭左手掐右手道：“大少爺……大少爺他喝不下去，所以……所以我只好給他灌。”
“真是難為你了！”沈老爺看著她，欣慰而又感激地說道。
“我是大少爺的丫頭，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夏依依道。
這老頭杵在這裏，她還怎麽給沈慕晨灌水啊？
自己滿嘴苦味，夏依依覺得沈慕晨肯定也不好過。
“有你這樣的丫頭在他身邊，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沈老爺走到床邊，凝視了自己的兒子幾秒，轉身道：“瘋丫頭，太太也病倒了，大少爺這邊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老爺，我一定盡心盡力照顧好大少爺。還望您和太太放寬心，我相信大少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沈慕晨之前又不是沒有病過，這次除了喝不下藥，夏依依覺得並沒有什麽兩樣，她不相信他會挺不過去。
再喝不下也讓她灌了一些下去，不管怎麽說，這些藥總會起作用的吧！
……
夏依依的樂觀精神只持續了兩天。到第三天的時候，再怎麽灌，沈慕晨都喝不下藥了，不僅如此，他下頜也比之前更緊，掰都掰不開，而且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進氣多出氣少，只是挨日子了。”附近沈家的族人來探視過沈慕晨，走進院子的時候悄悄說道。
怎麽會這樣？前兩天的藥都白喝了麽？
她都有反應了，沈慕晨為什麽沒有反應呢？
屋裏人來人往，大太太勉強打起精神守在兒子的床邊。夏依依不想聽那些探視者長呼短嘆，自己躲了出來，坐在廊下吹冷風。
變天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應該馬上就要來了。呼嘯的北風吹過屋檐，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夾雜著某人的哀啕。
去年的這個時候，沈慕晨把她從風雪裏背回來病倒了；今年他無緣無故又在這個時候倒下了。
她討厭這個時節，討厭過年！
一道炫麗的身影走進了院子，待那團移動的“彩雲”來到夏依依身邊，她才看清來的人是李凝香。
沒錯，去年她也是這個時候來的！
夏依依緊鎖的眉頭稍微松了松，起身道：“表小姐，你來了？”
“我聽說表哥生病了？”李凝香小臉通紅，一雙美目寫滿焦急。
“嗯，病了有三天了。”夏依依點點頭，心裏湧起一股酸澀。
春桃昨晚告訴她，李大夫說沈慕晨三天之內能醒過來或許還能好轉，要是醒不了……
李凝香拉開厚厚的門簾，剛要進去，轉頭又問道：“大夫怎麽說的？”
“大夫……”那股酸澀在胸腔不斷發酵，堵得夏依依喉嚨發緊，她哽了哽，道：“表小姐還是去問太太吧。”
那句話太殘忍，想起就已讓她心如刀割，根本沒有勇氣說出來。
門簾挑起又放下，李凝香的身影轉眼消失了。
夏依依轉過身，仰起頭，迎面對著北風，將那要落下的眼珠風幹在眼眶裏。
一百四十二找人沖喜
夜幕又一次降臨。
燈火昏暗的屋子裏，一群人守在沈慕晨的床邊：大太太像是水做的，眼淚流了三天還在不停地流著；李凝香也陪在一旁，不斷抹著眼淚；春桃和李姐站在大太太身後，兩個人都表情沈重、沈默不語。
世界上有太多事情無法感同身受，就像夏依依無法體會到大太太有多傷心，也沒有人能察覺到夏依依有多難過，因為她的眼淚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流。
此刻，夏依依默默地站在臥室門口，遠遠望著床上的沈慕晨。
第四天了，大夫換了好幾撥，每個人看過都是搖頭離去。沈老爺無奈之下將遠在隔壁城裏的秦姑爺都請了過來，對方仔細看過後，也只是輕聲細語地安慰，對病情沒有提一個字。
沈老爺再不甘心，也只能認命了。他命人加緊趕制沈慕晨的棺木，並吩咐林管家隨時做好料理後事的準備。
要是沈慕晨醒不了，她也不活了。夏依依也在心裏做好了自己的準備。
反正她這條命是撿來的，如果沒有了沈慕晨，與其在這個毫無希望的時空茍延殘喘，還不如放手一博，要是能和沈慕晨一起穿越到別的時空去最好，穿越不了，一條丫頭命死了也沒什麽可惜。
在這個時空生活了一年半，艱辛有之，快樂也有之，唯一的遺憾是沈慕晨到現在都沒有接受她。
如果兩個人一起穿越到別處，他會不會不認識她，或者不理她了？
夏依依憂傷的目光再一次穿越昏暗、人群，落在沈慕晨蒼白俊美的臉龐。她希望能清楚地記住這張臉，記住他的樣子，不管將來在哪個時空也一定要找到他。
“太太，實在不行咱們就按太奶奶說的試試吧？”李姐輕聲問道。
太奶奶是沈家族人裏年紀最大的老人，也是上一任族長的妻子，昨天特意過來看過沈慕晨。
夏依依不知道太奶奶說了什麽，但聽起來似乎是一個能救沈慕晨的辦法，她不禁將頭轉向床邊的人，並認真豎起了耳朵。
李凝香怔了怔，然後將目光投到了地下，臉色開始微微發紅。
“馬上就要過年了，這一時半會上去哪找合適的人？”大太太擡起紅腫的雙眼問道。
“雖說要過年，但窮人家到了那個地步該賣女兒不還得賣嘛。”李姐試探性地瞄了下大太太，“若是太太想走這條路，我明天就去集上轉轉，看有沒有合適的。”
賣女兒？
她們要買丫頭？這個時候買丫頭回來做什麽呢？
李姐的目光中分明藏著某種隱晦的東西，夏依依感到疑惑。
“只怕老爺不會同意，我以前就跟他提過，那時還被他訓斥了一通。”大太太拽緊帕子，神色有些猶疑道。
那次她提出這個方法的時候不僅老爺反對，事後慕晨得知也極力責備她。
雖然現在慕晨人事不醒，可萬一真成了，他醒過來會不會怪她？
“太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都到這份上了，老爺斷然不會再反對！”李姐的試探變成了鼓勵，目光中甚至隱隱泛出了熱切的光。
春桃擡眸睨了她一眼，看不出是驚訝還是排斥。
大太太又抹了抹淚，哽咽道：“此事慕晨若是知道肯定是一百個反對，我還是先跟老爺商量一下吧。”
“姑媽，李姐說的對，都到這個份上了，表哥就是知道也不會反對的，畢竟我們都是為了他好。”李凝香終於擡起頭來，那張俏臉已是滿面通紅，聲音也格外低沈。
李凝香也知道她們說的事？
大太太說沈慕晨會一百個反對，他好像很少強烈地反對什麽啊，到底是什麽事呢？
夏依依的疑惑越來越深，恨不得能向她們問個清楚。可她只是個小小的丫頭，沒有資格過問這件事。
……
“沖喜？”聽完李姐和大太太的話，沈老爺凝重地皺起了眉頭。
盡管他和自己的兒子平時交流得並不多，可他知道：慕晨不想誤人終生，去年曾提起為他訂一門親事都被他一口回絕，他又怎麽會接受買丫頭回來為他沖喜的事？
“老爺，大夫也說了，大少爺要能在三天內醒來情況或許會有好轉，可這都第四天。就是一個身體無礙的人，也經不起四五天不吃不喝啊，再不采取辦法，大少爺恐怕……”
大少爺現在就只剩一口氣吊著了，就算這口氣一直不斷，再過兩天他不餓死也要渴死了。
李姐話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言而喻。
大太太嘆了口氣，哭求道：“老爺，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時間不等人，還望你早做決定才是啊！”
一聲長長的抽泣，她繼續說道：“就算沖喜救不回慕晨，只要哪個丫頭進了咱們沈家的門，我以後一定拿她當親閨女看待。”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一定能救回慕晨！
不僅能救回來，只要過了這關，說不定慕晨以後就能災難全無，或許還能為沈家開枝散葉，振興家門！
“老爺，您也不必顧慮太多，不管是誰家的丫頭，能嫁進咱們沈家都是她的福氣。一個人一個命，那丫頭要真是福大命大，沖喜肯定能救回大少爺，她自然也就是咱們沈家的大少奶奶。再不濟……太太也說了，再不濟咱們沈家也不會虧待她。這樣的好事一般人想都想不到呢！”李姐及時勸道。
這話說得在理。能否救回慕晨還要看兩個人的造化，要真不行，以後他們可以給那丫頭另尋一戶好人家，倒也不算虧待。
沈老爺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緊蹙的眉頭也松了一些，“就按你們說的辦吧。不管是哪家的丫頭，事先和對方說好，雙方自願，絕不能勉強。”
“老爺請放心，我一定辦好！”李姐長松一口氣，無比幹脆地應道。
總算有希望了！
大太太也難得地舒展愁眉，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姑媽。”一直坐在邊上沒有出聲的李凝香突然開口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楞，紛紛轉頭看向她。
李凝香滿面通紅，喚完姑媽便深深地低下頭去，半晌才在大家註視的目光中再次開口道：“我願意為表哥沖喜！”
一百四十三她為表哥沖喜
“凝香，你在說什麽？”大太太杏眸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舅侄女。
“姑父、姑媽，我願意為表哥沖喜！”李凝香再次說道。
沈慕晨曾差點和她指腹為婚，不管是不是受這件事情影響，她從小就對這個表哥情有獨鐘，早就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讓那句戲言一語成讖。
即使他現在性命堪憂，即使沖喜真的無濟於事，她也不會後悔做這個決定。
出於羞澀，李凝香的聲音輕若蚊蠅，可臉上的表情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同一句話說了兩遍，再不明白的人也聽明白了。
大太太目瞪口呆；沈老爺亦仿若石化。
只有李姐反應最快，片刻後便高興地拍手道：“哎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世上還有比表小姐更合適的人麽，他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剛好表小姐又在這個關頭過來了，這分明就是上天的安排啊！說不定大少爺這場病也不是真病，而是老天在促成這門親事！”
李姐仿佛洞悉了什麽了不得的天機，一口氣說完這些還覺得不盡興，又由衷地感嘆道：“真真是一樁奇緣，以後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哩！”
被她這麽一說，沈老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大太太則似恍然大悟般明朗起來。
“沒錯！說不定還真是這麽回事！當初我和舅老爺就商量將他們指腹為婚，肯定是他們的緣分到了，老天在提醒！”在心頭盤桓了四天的擔憂和悲傷仿佛在這一刻一掃而空，大太太滿面紅光，無比激動地說道。
“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見太太讚同自己的看法，李姐更加興奮了，邊說邊響亮地拍著巴掌。
之前還擔心姑媽會反對的李凝香此刻也將揪著的心慢慢放下，那張嬌羞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甜蜜的笑容。
若是一般人家的丫頭，花點錢也就了事了，可這是舅老爺家唯一的女兒，舅老爺會同意她嫁給自己生命垂危的兒子嗎？
沈老爺不像李姐和大太太那樣激動，在一旁冷靜地考慮起了這件事的可行性。
“凝香，你對慕晨的一片心意我既感動也感激，但這畢竟是一件大事，還須先征得你父母的同意才好啊！”他鄭重提醒道。
聞言，其他人又是一怔：光顧著高興，竟忘了舅老爺那邊了。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即使爹娘不同意，我也是要嫁給慕晨哥的！”李凝香十分堅決地說道。
這兩年家裏已經在提她的親事了，她也曾假裝不經意地問起過和表哥指腹為婚的事，但父母都認為沈慕晨常年纏綿於病榻，不是個長壽的人，讓她死了這條心。
嫌棄沈慕晨體弱父母都不讓她嫁給他，要知道他病危更加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
不管他們答不答應，反正她就是要嫁給他，誰也阻止不了！
大太太漸漸冷靜下來，思慮道：“凝香，自古子女的婚姻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約，為你表哥沖喜雖然刻不容緩，但沈家和李家都是正正經經講禮數的人家，這事不僅不能馬虎，還得是光明正大，皆大歡喜。這樣吧，明天我帶上聘禮和你一起回去向你父母說明。”
“那我現在就去和林管家著手準備聘禮，保管明天弄得風風光光地送到舅老爺家去！”李姐摩拳擦掌道。
“去吧，辛苦你們了。”沈老爺點點頭。
舅老爺答不答應是他們的事，沈家該盡的禮數還是得盡。
“萬一……萬一我爹娘不同意呢？”李凝香弱弱地問道。
沈家的人沒有試過，不了解情況，可她是清楚父母的態度的。萬一他們不答應，難道沈家就要改換他人，不娶她進門了麽？
沈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她並不稀罕，她稀罕的是表哥，是沈慕晨這個人！
大太太拉過李凝香的手，輕聲軟語道：“我會好生跟你爹商量，他應該會答應的。萬一他們真的不答應……”
不答應就麻煩了。
李凝香一早就是大太太最心儀的兒媳婦人選，之前考慮到沈慕晨的身子情況，不想耽誤她，便沒有提起這事。現在既然提起來了，還明白了她對沈慕晨的一片真心，放著這麽好一門親事不結，去另選他人，她心裏怎麽能接受得了？
“這事勉強不得，不管你父母同不同意，你都要尊重他們的決定。”沈老爺叮囑道。
兩家畢竟是親戚，總不能因為兒女的親事鬧個天翻地覆。
再說了，既然一切都看造化，萬一不行也只能說明這兩個孩子沒緣分，或者是慕晨沒有福氣。
抱了最大的希望，也作好了最壞的打算，沈老爺思前想後的時候其實心裏出現過一個身影：瘋丫頭。
若是舅老爺不同意，與其去外面買丫頭，不如問問瘋丫頭願不願意。在他看來，除了李凝香，瘋丫頭是最適合這件事的人選：模樣周正，又聰明機靈，現在大概還能算會寫，這樣的丫頭不要說沖喜，就是將來當沈家正經的大少奶奶也還過得去。
……
夜深人靜。
春桃已經靠在床尾的護欄上睡著了，夏依依坐在沈慕晨身邊，以手托腮靜靜地凝視他。
一動不動地躺了四天，沈慕晨的俊臉看著看著瘦了，兩頰隱隱陷了下去，顴骨也已清晰可見。
看到他蒼白幹枯的嘴唇，夏依依捧起一旁的熱茶，用棉花一點點將那兩片薄嘴沾濕，然後又換上糖水往他嘴裏稍微餵了點。
已經四天了啊，沈家都在搭靈棚了，他難道就準備這樣走了嗎？
他說過的，當丫頭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才要督促她學習，以便她日後能更好地生活下去。他明明知道，她的毛筆字還差得遠，算盤也打得不太熟練，他怎麽能放心就這樣扔下她走了呢？
什麽一技之長，什麽更好的生活，要是他不在了，她絕對不會獨活！可是，他們還沒有約好在其他時空見面的信號，甚至沒有來得及說最後一句話，這就樣走了叫她怎麽辦……
一顆顆滾燙的淚珠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夏依依的腮邊出現了兩條淚痕，像小溪，源源不斷地流著……
一百四十四誰更合適
天還沒有大亮，夏依依的肩膀被人拍了幾下，她又一次在沈慕晨的床邊醒來，擡頭一看，原來是穿戴整齊，精神抖擻的李凝香。
“瘋丫頭，連著熬了四五天，真是辛苦你了！”李凝香看著雙眼紅腫的夏依依，微笑道：“快回去睡吧，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這邊可能要到中午才能準備好聘禮出發去她家，這段時間她可以在這裏陪著表哥。
從來起就整天哭哭啼啼的李凝香竟然在笑！夏依依簡直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伸手揉了揉眼睛，問道：“幾點了？今天怎麽是表小姐你一個人來的啊？”
“剛過5點，姑媽還沒有起來。”李凝香簡潔地回道。
才5點？
“表小姐，你起得好早啊！”夏依依脫去身上披著的大棉襖，準備起身活動一下麻木的四肢。
她一起身，李凝香便順勢在她剛才的凳子上坐了下去，隨口說道：“今天我要回去一趟，所以先過來看看表哥。”
希望姑媽能說服父母吧，這樣等她再來的時候就是另一種身份，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表哥身邊了！
沈慕晨蒼白消瘦的臉龐讓人看得心疼，李凝香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可她知道現在做出這種舉動不合時宜，便忍住了，眼底的心疼卻是毫不掩飾。
“表小姐你回去了還來嗎？”夏依依一邊在屋裏活動手腳，一邊問道。
“來的。”李凝香依然盯著沈慕晨道。
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她都會來，必須來！
“哦。”夏依依也沒有放在心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口喝下，然後又在床尾的另一張凳子上坐下了。
又是一天了，沈慕晨今天會醒來嗎？
李凝香盯著沈慕晨，夏依依也盯著沈慕晨，兩個人各想各的心事，房間一下又恢覆了安靜。
片刻後，李凝香回過神來，奇怪地轉頭問道：“你怎麽不回去休息？”
“我晚上已經睡過了，不用再休息。”夏依依道。
從沈慕晨病倒，她就沒有回自己的房裏睡過，每晚趴在他的床邊睡上幾個小時，白天一樣正常幹活。
這種生活似乎也習慣了。
李凝香美目彎了彎，感激道：“瘋丫頭，辛苦你了！我代表哥謝謝你，等他好了，我讓他給你打賞。”
沈慕晨從來不跟她提什麽打賞，也不會用小恩小惠來攏絡她，他只會時時護著她，並站在她的立場，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不要說她對他的感情，就憑這份情誼，他們之間還用得著談打賞麽？開玩笑！
夏依依不想拂了她的一片好意，表情生硬道：“這是我內份的事，不用打賞。”
總覺得今天李凝香好像有點不對勁。按理說時間多過一天，沈慕晨好轉的機會就更小一些，可為什麽她今天竟像一掃前兩天的悲切，心情十分輕松似的？
難道發生了什麽好事？
還是他們想到了能救沈慕晨的辦法？
對了，昨天不是說要試試太奶奶說的嗎，他們一定是想到了辦法！
“表小姐，你們是不是想到了什麽能救大少爺的辦法？昨天聽你們說太奶奶說的，那是什麽？”夏依依急切地問道。
“這……”李凝香面上一紅，將臉轉了過去，低頭道：“你先別問，最遲明天就能知道了。”
表哥的情況已經經不起拖了，姑媽他們做了兩手準備：若是她的父母不同意，沈家會買丫頭回來，最遲明後天也是一定要沖喜的。
當然，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她都會為表哥沖喜，而不是讓沈家買別的丫頭回來！
李凝香面色緋紅地絞著手裏的帕子，全然沒有察覺到夏依依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到底是什麽辦法？表小姐，你就告訴我吧，我也盼著大少爺能早點好起來，天天跟著著急呢！”夏依依真誠地看著她，懇求道。
“是……是沖喜。”李凝香小聲說道。
“沖喜？”那是什麽？夏依依不解地問道。
李凝香將頭埋得更低了，聲若蚊蠅道：“就是給表哥成親。”
成親？這個時候給沈慕晨成親？！
夏依依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這是老爺太太的主意嗎？”
竟然給人事不醒的沈慕晨成親，他們知道他想娶誰嗎？
“是誰和大少爺成親？”夏依依嘴唇顫抖地問道。
“還、還不知道。”李凝香的頭都埋到胸前了，那俏臉亦紅得似血。
是她？夏依依瞬間明白過來：是這個表小姐！
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隨便拉個人就嫁給沈慕晨，他要是醒過來，以後怎麽面對這個莫名其妙娶回來的妻子，怎麽面對今後的生活？
萬一，萬一沖喜沒用，他們有沒有想過，李凝香進門就變成了寡婦，她該怎麽面對自己今後的人生？
太荒謬了！
這個操蛋的世界！
夏依依全身的血液一起湧向頭頂，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只覺得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哪裏，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
清晨的森林裏，夏依依迷失在一片濃霧中，既辨不清方向，也找不到出路。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沈慕晨！
“大少爺！大少爺……”夏依依喜出望外，沖他呼喚道。
對方竟然不理她，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著。
眼看沈慕晨的身影即將被濃霧吞沒，夏依依急得加大了音量，大喊道：“大少爺，你別走……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你帶我一起走啊……”
她的聲音響徹整個森林，也響徹整個房間，傳到了屋外。
沈家下人的房間外，大夫提著藥箱向沈老爺回稟道：“這丫頭是疲勞過度再加上憂思成疾才導致昏迷的，只要好生休息便無大礙。”
“我知道了，有勞大夫。”沈老爺和大夫一起離去，才轉身又回頭看了一眼，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這丫頭竟也對慕晨懷著這份心思！”
其實他早該料到的：侍候過慕晨的丫頭何止這一個，他何曾見到過他教其他丫頭讀書識字？這丫頭亦是如此，慕晨一次次生病她都廢寢忘食地守在床前，甚至不顧身份、安危地為他餵藥。這豈是一般主仆間的相處？
只怕這兩個孩子早就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了！
可惜慕晨……
且慢！沖喜的事，是否瘋丫頭比李凝香更適合？
一百四十五白家探望沈慕晨
沈老爺回到前院，見大太太和李凝香都已收拾妥當，準備出發了，那個關於誰更適合的問題在他心裏翻騰了兩下，接著便咽了下去。
沈家的馬車才走遠，白家的轎車停在了門口。從車裏下來了白家的三口人：白老爺夫婦和兒子白初夏。
白太太以前鮮少來沈莊，這次聽說沈慕晨病重，也執意要跟著過來探望。嘴裏只說是探望病人，至於另一個目的，當然是來看讓她兒子成天心心念念往這裏跑的丫頭。
進門後，父母還在和沈老爺寒喧，白初夏便迫不及待地撇下他們，自己徑直去了後院。
沈慕晨的臥室裏依然和前兩天一樣聚滿了沈家來幫忙和探病的親戚朋友，到處都是人。
白初夏穿過人群，勉強擠到床前，看到沈慕晨的那一剎心裏像被什麽堵住了，沈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靜靜躺在床上的沈慕晨兩頰深陷，面上毫無血色，那微弱的呼吸幾不可察，儼然是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模樣。
怎麽會這樣？
這還是他認識的溫文爾雅，言笑宴宴的沈慕晨嗎？
才一兩個月沒見，他竟然變成了這樣！
白初夏呆立當場，楞了好一會才漸漸回過神來，一眼瞧著虎子，連忙拉著他問道：“你們大少爺怎麽會變成這樣？夏依依呢，她在哪，為什麽沒看見她？”
那丫頭對沈慕晨忠心耿耿，這種時候不可能不守在他的身邊。可他剛才從進門一路都在搜尋她的身影，直到現在也沒有看到她。
“我們大少爺病了。瘋丫頭也病了，她在後院休息。”虎子愁眉苦臉道。
“夏依依也病了？她怎麽病的，嚴不嚴重？”白初夏急切地問道。
“大夫說瘋丫頭是累的，她都好幾天沒有睡了……”
好幾天沒睡了？她不要命了嗎？
這丫頭，就算著急也不能這樣啊！
“誒，白少爺！你去哪啊？”
不等虎子把話說完，白初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他眼前。
除了照看沈慕晨，沈家還在準備為他沖喜的酒宴。今天後院也聚滿了幫廚和來玩的人。
白初夏跑到後院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夏依依住在哪裏，剛想找人問，再一看周圍全是些婦人，個個都在盯著他看。
他這樣跑去一個未出嫁的丫頭房裏算什麽？被這麽多人看著，沒事也會傳成有事的吧？
一瞬間，白初夏察覺到了自己的冒失，不禁楞在了那裏。
柳千絮突然從人群裏朝他走了過來，笑著道：“白少爺，你是來看望大少爺的吧？怎麽不去他的院子跑到廚房來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來後院，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那你給他開藥啊，喝了藥才能醒，才能好不是嗎？”大太太將拽著帕子的手緊緊捂在自己胸口，眼巴巴地望著大夫，美目中泛起盈盈淚光。
“藥我會開的，至於能不能喝下去……”李大夫搖了搖頭，不再往下說。
大少爺活不過20歲的傳言難道成真了嗎？春桃和李姐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低下頭去。
沈老爺不知何時停上了踱步，負手站在窗邊默默地看著外面；大太太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下來，她卻像石化般地呆坐著。
房間忽然出現了一片死寂。
……
夏依依和虎子忙活了好半天，才將一罐子藥材和水熬成一碗濃稠漆黑的藥汁，端到沈慕晨的床邊。
李姐見狀連忙把昏迷中的沈慕晨扶起來，然後自己坐在床邊當他的靠墊。
大太太抹了抹眼淚，接過夏依依手裏的藥湯，親自舀起一勺送到兒子嘴邊。
“大少爺，喝藥了。”明知沈慕晨在昏迷，李姐仍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藥湯勉強灌進了沈慕晨的嘴裏，可調羹還沒移開便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大太太眼圈一紅，淚珠又抑制不住地滑落。
第二勺、第三勺還是同樣的效果。
終於，調羹掉進瓷碗裏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大太太似灰心了，一手捧著藥湯，一手用帕子捂著自己的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沈慕晨每次一生病大太太就這樣，哭有用的話還要大夫幹嘛？
夏依依在一旁看得幹著急，忍不住建議道：“要不讓大少爺稍微躺下去一些，這樣藥就能順著喉嚨流進去了。”
大少爺不是咽不下去，而是牙關都打不開了……李姐表情覆雜地看了夏依依一眼，然後輕輕垂下頭去。
“瘋丫頭，你出去吧，這裏不用你了。”大太太將藥碗遞給夏依依，顫抖的手令藥湯表面震起了漣漪。
“可是大少爺還沒喝藥呢！”病了不喝藥怎麽行？夏依依接過了藥碗，卻站在床邊不肯走。
李姐小心翼翼地放下沈慕晨，又給他掖好了被子，轉身道：“瘋丫頭，太太讓你出去你就出去吧，別問那麽多了。”
“可是大少爺還沒有喝藥呢，不喝藥他的身體怎麽能好得了？”夏依依不甘心地重覆道。
這是怎麽了，回回沈慕晨生病不都是喝藥喝好的嘛，現在怎麽還不喝藥了？
這回情況有什麽不同嗎，難道不用喝藥就能好？
夏依依捧著藥碗，疑惑的目光從李姐臉上緩緩移到大太太臉上，隱隱察覺到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太太，大少爺的病情不喝藥能行嗎？”夏依依看著大太太，無比嚴肅地問道。
“瘋丫頭！”這丫頭怎麽這麽犟呢！李姐喝斥一聲，伸手就要去拉夏依依，想把她拉出房間。
夏依依及時躲開，還沒再開口，大太太突然大放悲聲：“慕晨，我的兒啊，你不能就這麽走了！你要走了讓娘怎麽辦啊……”
走了？什麽意思，沈慕晨要死了嗎？
不讓喝藥是因為沈慕晨沒救了，要死了？！
“砰！”的一聲，夏依依手裏的藥碗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
大太太悲痛欲絕的哭聲響徹整個房間，夏依依的大腦一片空白，腦袋茫然地搖著，嘴裏不停喃喃自語。
“瘋丫頭，太太已經急成這樣了，你就別在這裏添亂了！”李姐收拾好地上的藥碗，回頭不悅地將夏依依往門外推去。
不會的！沈慕晨不會死的！
他們一定是搞錯了！
搞錯了！肯定是搞錯了！
夏依依被推了出來，呆呆地站在門口，望著被李姐關得嚴絲合縫的臥室大門。
剛才就守在門口的虎子此刻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一邊悄悄抹眼淚，一邊忐忑地看著她。
“瘋丫頭，你沒事吧？”虎子拉了拉夏依依的衣袖，小聲問道。
夏依依沒有回應，依然望著那扇門，臉上甚至看不出悲傷，只有茫然。
一片茫然。
沈慕晨要死了？他要死了？
他怎麽能死？他還那麽年輕，還有自己遠大的理想和抱負，還關心著新中國的未來……
他不能死！
夜色漸漸湧進屋子，一點點吞沒有限的光和熱，留下一片寒冷與黑暗。
一百四十一給他餵藥
藥是按每天一副開的，下午的藥被夏依依打翻了。
晚上，夏依依將下午熬過的藥渣加了些水，又熬出了半碗湯汁。
大太太傷心過度幾欲暈厥，春桃將她扶回前院休息去了，李姐也被沈老爺指派了事情在忙活。夏依依支開原本守在沈慕晨房裏的虎子，自己端著藥湯走到了他的床邊。
“大少爺，你別聽他們瞎說，生病了就得喝藥，喝了藥身體才能好！”夏依依在床邊的繡凳上坐下，看著沈慕晨昏睡的臉輕聲說道。
她舀起一勺藥，自己先抿了一點試試溫度，然後才送到沈慕晨嘴邊。
“大少爺，你要乖乖喝藥。”沈慕晨毫無反應，夏依依用勺子輕輕壓下他的下唇，將藥湯送進嘴裏，“大少爺，喝藥了，不許耍小孩子脾氣！”
還是沒有反應，那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閉得緊緊的，調羹根本無法抵達舌頭。
夏依依把藥碗放到一邊，用手去掰他的下頜骨。
折騰老半天，嘴是勉強張開了，可藥灌進嘴裏還是在嘴裏，手一放就往外流，一點也不見下去。
“沈慕晨，你能不能配合一點了？”夏依依著急上火，把調羹往碗裏一扔，雙手叉腰站在床邊數落起沈慕晨來，“你說你啊，這麽大個人了，生病還不好好喝藥。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為你擔心嘛，你不知道你老爹老娘都急病了？”
跟一個昏迷的人理論不亞於對牛彈琴，夏依依訓了幾句便沒了脾氣。
想了想，她索性把心一沈，捧起藥碗自己猛吸了一口，然後掰著沈慕晨的下頜，嘴對嘴給他灌了起來。
盡管嘴一移開那一口藥湯還是從他的嘴角往外流，但沈慕晨的喉嚨似乎動了一下，作了個很輕的吞咽的動作。
他喝了？！
夏依依喜出望外，又捧起碗吸了一大口……
李大夫說沈慕晨不中用了，可作為父親，沈老爺並不甘心就這麽放棄。他一邊忍著悲痛著手準備兒子的後事，一邊又去向人打聽其他的大夫，原本還指望大太太幫忙照應，沒想到大太太自己也倒下了。
一整天，沈老爺忙得焦頭爛額，直到夜裏才抽出時間來看沈慕晨。
昏暗的燈火照在走廊上，空氣中有淡淡的藥香在彌漫。沈老爺一路快步奔向兒子的臥室，誰知，剛走到門口，雙腳就像生了根似的停在了原地。
這丫頭在做什麽？！
黃梨木雕花大床邊，夏依依正捧著沈慕晨的腦袋，和他嘴對嘴。
“還有最後一口，喝完你的病就能好了。”一心只想把藥給沈慕晨灌下去，夏依依根本沒有留意到身後。給他擦了擦嘴，她端過藥碗將碗底剩下的最後一口藥湯倒進自己嘴裏，又低頭給他灌去。
“好啦！大少爺，你要盡快好起來啊，這樣才不枉我們同甘共苦。”
一碗藥流掉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夏依依和沈慕晨一個人喝了一半。
嘴裏苦澀，夏依依想倒杯水給自己和沈慕晨漱漱口，一轉身，卻發現門口站著個人影。
“老、老爺，您怎麽來了？”看清是沈老爺，夏依依結結巴巴地問道。
沈老爺已經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之前震驚的心情也已漸漸平靜，他走進臥室問道:“你在給大少爺餵藥？”
我去！這老頭在這看了多久了？
尼瑪，這兩父子怎麽一個樣，都走路沒有聲音的？
夏依依羞得滿面通紅，低著頭左手掐右手道：“大少爺……大少爺他喝不下去，所以……所以我只好給他灌。”
“真是難為你了！”沈老爺看著她，欣慰而又感激地說道。
“我是大少爺的丫頭，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夏依依道。
這老頭杵在這裏，她還怎麽給沈慕晨灌水啊？
自己滿嘴苦味，夏依依覺得沈慕晨肯定也不好過。
“有你這樣的丫頭在他身邊，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沈老爺走到床邊，凝視了自己的兒子幾秒，轉身道：“瘋丫頭，太太也病倒了，大少爺這邊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老爺，我一定盡心盡力照顧好大少爺。還望您和太太放寬心，我相信大少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沈慕晨之前又不是沒有病過，這次除了喝不下藥，夏依依覺得並沒有什麽兩樣，她不相信他會挺不過去。
再喝不下也讓她灌了一些下去，不管怎麽說，這些藥總會起作用的吧！
……
夏依依的樂觀精神只持續了兩天。到第三天的時候，再怎麽灌，沈慕晨都喝不下藥了，不僅如此，他下頜也比之前更緊，掰都掰不開，而且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進氣多出氣少，只是挨日子了。”附近沈家的族人來探視過沈慕晨，走進院子的時候悄悄說道。
怎麽會這樣？前兩天的藥都白喝了麽？
她都有反應了，沈慕晨為什麽沒有反應呢？
屋裏人來人往，大太太勉強打起精神守在兒子的床邊。夏依依不想聽那些探視者長呼短嘆，自己躲了出來，坐在廊下吹冷風。
變天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應該馬上就要來了。呼嘯的北風吹過屋檐，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夾雜著某人的哀啕。
去年的這個時候，沈慕晨把她從風雪裏背回來病倒了；今年他無緣無故又在這個時候倒下了。
她討厭這個時節，討厭過年！
一道炫麗的身影走進了院子，待那團移動的“彩雲”來到夏依依身邊，她才看清來的人是李凝香。
沒錯，去年她也是這個時候來的！
夏依依緊鎖的眉頭稍微松了松，起身道：“表小姐，你來了？”
“我聽說表哥生病了？”李凝香小臉通紅，一雙美目寫滿焦急。
“嗯，病了有三天了。”夏依依點點頭，心裏湧起一股酸澀。
春桃昨晚告訴她，李大夫說沈慕晨三天之內能醒過來或許還能好轉，要是醒不了……
李凝香拉開厚厚的門簾，剛要進去，轉頭又問道：“大夫怎麽說的？”
“大夫……”那股酸澀在胸腔不斷發酵，堵得夏依依喉嚨發緊，她哽了哽，道：“表小姐還是去問太太吧。”
那句話太殘忍，想起就已讓她心如刀割，根本沒有勇氣說出來。
門簾挑起又放下，李凝香的身影轉眼消失了。
夏依依轉過身，仰起頭，迎面對著北風，將那要落下的眼珠風幹在眼眶裏。
一百四十二找人沖喜
夜幕又一次降臨。
燈火昏暗的屋子裏，一群人守在沈慕晨的床邊：大太太像是水做的，眼淚流了三天還在不停地流著；李凝香也陪在一旁，不斷抹著眼淚；春桃和李姐站在大太太身後，兩個人都表情沈重、沈默不語。
世界上有太多事情無法感同身受，就像夏依依無法體會到大太太有多傷心，也沒有人能察覺到夏依依有多難過，因為她的眼淚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流。
此刻，夏依依默默地站在臥室門口，遠遠望著床上的沈慕晨。
第四天了，大夫換了好幾撥，每個人看過都是搖頭離去。沈老爺無奈之下將遠在隔壁城裏的秦姑爺都請了過來，對方仔細看過後，也只是輕聲細語地安慰，對病情沒有提一個字。
沈老爺再不甘心，也只能認命了。他命人加緊趕制沈慕晨的棺木，並吩咐林管家隨時做好料理後事的準備。
要是沈慕晨醒不了，她也不活了。夏依依也在心裏做好了自己的準備。
反正她這條命是撿來的，如果沒有了沈慕晨，與其在這個毫無希望的時空茍延殘喘，還不如放手一博，要是能和沈慕晨一起穿越到別的時空去最好，穿越不了，一條丫頭命死了也沒什麽可惜。
在這個時空生活了一年半，艱辛有之，快樂也有之，唯一的遺憾是沈慕晨到現在都沒有接受她。
如果兩個人一起穿越到別處，他會不會不認識她，或者不理她了？
夏依依憂傷的目光再一次穿越昏暗、人群，落在沈慕晨蒼白俊美的臉龐。她希望能清楚地記住這張臉，記住他的樣子，不管將來在哪個時空也一定要找到他。
“太太，實在不行咱們就按太奶奶說的試試吧？”李姐輕聲問道。
太奶奶是沈家族人裏年紀最大的老人，也是上一任族長的妻子，昨天特意過來看過沈慕晨。
夏依依不知道太奶奶說了什麽，但聽起來似乎是一個能救沈慕晨的辦法，她不禁將頭轉向床邊的人，並認真豎起了耳朵。
李凝香怔了怔，然後將目光投到了地下，臉色開始微微發紅。
“馬上就要過年了，這一時半會上去哪找合適的人？”大太太擡起紅腫的雙眼問道。
“雖說要過年，但窮人家到了那個地步該賣女兒不還得賣嘛。”李姐試探性地瞄了下大太太，“若是太太想走這條路，我明天就去集上轉轉，看有沒有合適的。”
賣女兒？
她們要買丫頭？這個時候買丫頭回來做什麽呢？
李姐的目光中分明藏著某種隱晦的東西，夏依依感到疑惑。
“只怕老爺不會同意，我以前就跟他提過，那時還被他訓斥了一通。”大太太拽緊帕子，神色有些猶疑道。
那次她提出這個方法的時候不僅老爺反對，事後慕晨得知也極力責備她。
雖然現在慕晨人事不醒，可萬一真成了，他醒過來會不會怪她？
“太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都到這份上了，老爺斷然不會再反對！”李姐的試探變成了鼓勵，目光中甚至隱隱泛出了熱切的光。
春桃擡眸睨了她一眼，看不出是驚訝還是排斥。
大太太又抹了抹淚，哽咽道：“此事慕晨若是知道肯定是一百個反對，我還是先跟老爺商量一下吧。”
“姑媽，李姐說的對，都到這個份上了，表哥就是知道也不會反對的，畢竟我們都是為了他好。”李凝香終於擡起頭來，那張俏臉已是滿面通紅，聲音也格外低沈。
李凝香也知道她們說的事？
大太太說沈慕晨會一百個反對，他好像很少強烈地反對什麽啊，到底是什麽事呢？
夏依依的疑惑越來越深，恨不得能向她們問個清楚。可她只是個小小的丫頭，沒有資格過問這件事。
……
“沖喜？”聽完李姐和大太太的話，沈老爺凝重地皺起了眉頭。
盡管他和自己的兒子平時交流得並不多，可他知道：慕晨不想誤人終生，去年曾提起為他訂一門親事都被他一口回絕，他又怎麽會接受買丫頭回來為他沖喜的事？
“老爺，大夫也說了，大少爺要能在三天內醒來情況或許會有好轉，可這都第四天。就是一個身體無礙的人，也經不起四五天不吃不喝啊，再不采取辦法，大少爺恐怕……”
大少爺現在就只剩一口氣吊著了，就算這口氣一直不斷，再過兩天他不餓死也要渴死了。
李姐話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言而喻。
大太太嘆了口氣，哭求道：“老爺，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時間不等人，還望你早做決定才是啊！”
一聲長長的抽泣，她繼續說道：“就算沖喜救不回慕晨，只要哪個丫頭進了咱們沈家的門，我以後一定拿她當親閨女看待。”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一定能救回慕晨！
不僅能救回來，只要過了這關，說不定慕晨以後就能災難全無，或許還能為沈家開枝散葉，振興家門！
“老爺，您也不必顧慮太多，不管是誰家的丫頭，能嫁進咱們沈家都是她的福氣。一個人一個命，那丫頭要真是福大命大，沖喜肯定能救回大少爺，她自然也就是咱們沈家的大少奶奶。再不濟……太太也說了，再不濟咱們沈家也不會虧待她。這樣的好事一般人想都想不到呢！”李姐及時勸道。
這話說得在理。能否救回慕晨還要看兩個人的造化，要真不行，以後他們可以給那丫頭另尋一戶好人家，倒也不算虧待。
沈老爺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緊蹙的眉頭也松了一些，“就按你們說的辦吧。不管是哪家的丫頭，事先和對方說好，雙方自願，絕不能勉強。”
“老爺請放心，我一定辦好！”李姐長松一口氣，無比幹脆地應道。
總算有希望了！
大太太也難得地舒展愁眉，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姑媽。”一直坐在邊上沒有出聲的李凝香突然開口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楞，紛紛轉頭看向她。
李凝香滿面通紅，喚完姑媽便深深地低下頭去，半晌才在大家註視的目光中再次開口道：“我願意為表哥沖喜！”
一百四十三她為表哥沖喜
“凝香，你在說什麽？”大太太杏眸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舅侄女。
“姑父、姑媽，我願意為表哥沖喜！”李凝香再次說道。
沈慕晨曾差點和她指腹為婚，不管是不是受這件事情影響，她從小就對這個表哥情有獨鐘，早就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讓那句戲言一語成讖。
即使他現在性命堪憂，即使沖喜真的無濟於事，她也不會後悔做這個決定。
出於羞澀，李凝香的聲音輕若蚊蠅，可臉上的表情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同一句話說了兩遍，再不明白的人也聽明白了。
大太太目瞪口呆；沈老爺亦仿若石化。
只有李姐反應最快，片刻後便高興地拍手道：“哎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世上還有比表小姐更合適的人麽，他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剛好表小姐又在這個關頭過來了，這分明就是上天的安排啊！說不定大少爺這場病也不是真病，而是老天在促成這門親事！”
李姐仿佛洞悉了什麽了不得的天機，一口氣說完這些還覺得不盡興，又由衷地感嘆道：“真真是一樁奇緣，以後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哩！”
被她這麽一說，沈老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大太太則似恍然大悟般明朗起來。
“沒錯！說不定還真是這麽回事！當初我和舅老爺就商量將他們指腹為婚，肯定是他們的緣分到了，老天在提醒！”在心頭盤桓了四天的擔憂和悲傷仿佛在這一刻一掃而空，大太太滿面紅光，無比激動地說道。
“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見太太讚同自己的看法，李姐更加興奮了，邊說邊響亮地拍著巴掌。
之前還擔心姑媽會反對的李凝香此刻也將揪著的心慢慢放下，那張嬌羞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甜蜜的笑容。
若是一般人家的丫頭，花點錢也就了事了，可這是舅老爺家唯一的女兒，舅老爺會同意她嫁給自己生命垂危的兒子嗎？
沈老爺不像李姐和大太太那樣激動，在一旁冷靜地考慮起了這件事的可行性。
“凝香，你對慕晨的一片心意我既感動也感激，但這畢竟是一件大事，還須先征得你父母的同意才好啊！”他鄭重提醒道。
聞言，其他人又是一怔：光顧著高興，竟忘了舅老爺那邊了。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即使爹娘不同意，我也是要嫁給慕晨哥的！”李凝香十分堅決地說道。
這兩年家裏已經在提她的親事了，她也曾假裝不經意地問起過和表哥指腹為婚的事，但父母都認為沈慕晨常年纏綿於病榻，不是個長壽的人，讓她死了這條心。
嫌棄沈慕晨體弱父母都不讓她嫁給他，要知道他病危更加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
不管他們答不答應，反正她就是要嫁給他，誰也阻止不了！
大太太漸漸冷靜下來，思慮道：“凝香，自古子女的婚姻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約，為你表哥沖喜雖然刻不容緩，但沈家和李家都是正正經經講禮數的人家，這事不僅不能馬虎，還得是光明正大，皆大歡喜。這樣吧，明天我帶上聘禮和你一起回去向你父母說明。”
“那我現在就去和林管家著手準備聘禮，保管明天弄得風風光光地送到舅老爺家去！”李姐摩拳擦掌道。
“去吧，辛苦你們了。”沈老爺點點頭。
舅老爺答不答應是他們的事，沈家該盡的禮數還是得盡。
“萬一……萬一我爹娘不同意呢？”李凝香弱弱地問道。
沈家的人沒有試過，不了解情況，可她是清楚父母的態度的。萬一他們不答應，難道沈家就要改換他人，不娶她進門了麽？
沈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她並不稀罕，她稀罕的是表哥，是沈慕晨這個人！
大太太拉過李凝香的手，輕聲軟語道：“我會好生跟你爹商量，他應該會答應的。萬一他們真的不答應……”
不答應就麻煩了。
李凝香一早就是大太太最心儀的兒媳婦人選，之前考慮到沈慕晨的身子情況，不想耽誤她，便沒有提起這事。現在既然提起來了，還明白了她對沈慕晨的一片真心，放著這麽好一門親事不結，去另選他人，她心裏怎麽能接受得了？
“這事勉強不得，不管你父母同不同意，你都要尊重他們的決定。”沈老爺叮囑道。
兩家畢竟是親戚，總不能因為兒女的親事鬧個天翻地覆。
再說了，既然一切都看造化，萬一不行也只能說明這兩個孩子沒緣分，或者是慕晨沒有福氣。
抱了最大的希望，也作好了最壞的打算，沈老爺思前想後的時候其實心裏出現過一個身影：瘋丫頭。
若是舅老爺不同意，與其去外面買丫頭，不如問問瘋丫頭願不願意。在他看來，除了李凝香，瘋丫頭是最適合這件事的人選：模樣周正，又聰明機靈，現在大概還能算會寫，這樣的丫頭不要說沖喜，就是將來當沈家正經的大少奶奶也還過得去。
……
夜深人靜。
春桃已經靠在床尾的護欄上睡著了，夏依依坐在沈慕晨身邊，以手托腮靜靜地凝視他。
一動不動地躺了四天，沈慕晨的俊臉看著看著瘦了，兩頰隱隱陷了下去，顴骨也已清晰可見。
看到他蒼白幹枯的嘴唇，夏依依捧起一旁的熱茶，用棉花一點點將那兩片薄嘴沾濕，然後又換上糖水往他嘴裏稍微餵了點。
已經四天了啊，沈家都在搭靈棚了，他難道就準備這樣走了嗎？
他說過的，當丫頭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才要督促她學習，以便她日後能更好地生活下去。他明明知道，她的毛筆字還差得遠，算盤也打得不太熟練，他怎麽能放心就這樣扔下她走了呢？
什麽一技之長，什麽更好的生活，要是他不在了，她絕對不會獨活！可是，他們還沒有約好在其他時空見面的信號，甚至沒有來得及說最後一句話，這就樣走了叫她怎麽辦……
一顆顆滾燙的淚珠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夏依依的腮邊出現了兩條淚痕，像小溪，源源不斷地流著……
一百四十四誰更合適
天還沒有大亮，夏依依的肩膀被人拍了幾下，她又一次在沈慕晨的床邊醒來，擡頭一看，原來是穿戴整齊，精神抖擻的李凝香。
“瘋丫頭，連著熬了四五天，真是辛苦你了！”李凝香看著雙眼紅腫的夏依依，微笑道：“快回去睡吧，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這邊可能要到中午才能準備好聘禮出發去她家，這段時間她可以在這裏陪著表哥。
從來起就整天哭哭啼啼的李凝香竟然在笑！夏依依簡直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伸手揉了揉眼睛，問道：“幾點了？今天怎麽是表小姐你一個人來的啊？”
“剛過5點，姑媽還沒有起來。”李凝香簡潔地回道。
才5點？
“表小姐，你起得好早啊！”夏依依脫去身上披著的大棉襖，準備起身活動一下麻木的四肢。
她一起身，李凝香便順勢在她剛才的凳子上坐了下去，隨口說道：“今天我要回去一趟，所以先過來看看表哥。”
希望姑媽能說服父母吧，這樣等她再來的時候就是另一種身份，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表哥身邊了！
沈慕晨蒼白消瘦的臉龐讓人看得心疼，李凝香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可她知道現在做出這種舉動不合時宜，便忍住了，眼底的心疼卻是毫不掩飾。
“表小姐你回去了還來嗎？”夏依依一邊在屋裏活動手腳，一邊問道。
“來的。”李凝香依然盯著沈慕晨道。
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她都會來，必須來！
“哦。”夏依依也沒有放在心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口喝下，然後又在床尾的另一張凳子上坐下了。
又是一天了，沈慕晨今天會醒來嗎？
李凝香盯著沈慕晨，夏依依也盯著沈慕晨，兩個人各想各的心事，房間一下又恢覆了安靜。
片刻後，李凝香回過神來，奇怪地轉頭問道：“你怎麽不回去休息？”
“我晚上已經睡過了，不用再休息。”夏依依道。
從沈慕晨病倒，她就沒有回自己的房裏睡過，每晚趴在他的床邊睡上幾個小時，白天一樣正常幹活。
這種生活似乎也習慣了。
李凝香美目彎了彎，感激道：“瘋丫頭，辛苦你了！我代表哥謝謝你，等他好了，我讓他給你打賞。”
沈慕晨從來不跟她提什麽打賞，也不會用小恩小惠來攏絡她，他只會時時護著她，並站在她的立場，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不要說她對他的感情，就憑這份情誼，他們之間還用得著談打賞麽？開玩笑！
夏依依不想拂了她的一片好意，表情生硬道：“這是我內份的事，不用打賞。”
總覺得今天李凝香好像有點不對勁。按理說時間多過一天，沈慕晨好轉的機會就更小一些，可為什麽她今天竟像一掃前兩天的悲切，心情十分輕松似的？
難道發生了什麽好事？
還是他們想到了能救沈慕晨的辦法？
對了，昨天不是說要試試太奶奶說的嗎，他們一定是想到了辦法！
“表小姐，你們是不是想到了什麽能救大少爺的辦法？昨天聽你們說太奶奶說的，那是什麽？”夏依依急切地問道。
“這……”李凝香面上一紅，將臉轉了過去，低頭道：“你先別問，最遲明天就能知道了。”
表哥的情況已經經不起拖了，姑媽他們做了兩手準備：若是她的父母不同意，沈家會買丫頭回來，最遲明後天也是一定要沖喜的。
當然，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她都會為表哥沖喜，而不是讓沈家買別的丫頭回來！
李凝香面色緋紅地絞著手裏的帕子，全然沒有察覺到夏依依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到底是什麽辦法？表小姐，你就告訴我吧，我也盼著大少爺能早點好起來，天天跟著著急呢！”夏依依真誠地看著她，懇求道。
“是……是沖喜。”李凝香小聲說道。
“沖喜？”那是什麽？夏依依不解地問道。
李凝香將頭埋得更低了，聲若蚊蠅道：“就是給表哥成親。”
成親？這個時候給沈慕晨成親？！
夏依依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這是老爺太太的主意嗎？”
竟然給人事不醒的沈慕晨成親，他們知道他想娶誰嗎？
“是誰和大少爺成親？”夏依依嘴唇顫抖地問道。
“還、還不知道。”李凝香的頭都埋到胸前了，那俏臉亦紅得似血。
是她？夏依依瞬間明白過來：是這個表小姐！
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隨便拉個人就嫁給沈慕晨，他要是醒過來，以後怎麽面對這個莫名其妙娶回來的妻子，怎麽面對今後的生活？
萬一，萬一沖喜沒用，他們有沒有想過，李凝香進門就變成了寡婦，她該怎麽面對自己今後的人生？
太荒謬了！
這個操蛋的世界！
夏依依全身的血液一起湧向頭頂，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只覺得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哪裏，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
清晨的森林裏，夏依依迷失在一片濃霧中，既辨不清方向，也找不到出路。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沈慕晨！
“大少爺！大少爺……”夏依依喜出望外，沖他呼喚道。
對方竟然不理她，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著。
眼看沈慕晨的身影即將被濃霧吞沒，夏依依急得加大了音量，大喊道：“大少爺，你別走……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你帶我一起走啊……”
她的聲音響徹整個森林，也響徹整個房間，傳到了屋外。
沈家下人的房間外，大夫提著藥箱向沈老爺回稟道：“這丫頭是疲勞過度再加上憂思成疾才導致昏迷的，只要好生休息便無大礙。”
“我知道了，有勞大夫。”沈老爺和大夫一起離去，才轉身又回頭看了一眼，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這丫頭竟也對慕晨懷著這份心思！”
其實他早該料到的：侍候過慕晨的丫頭何止這一個，他何曾見到過他教其他丫頭讀書識字？這丫頭亦是如此，慕晨一次次生病她都廢寢忘食地守在床前，甚至不顧身份、安危地為他餵藥。這豈是一般主仆間的相處？
只怕這兩個孩子早就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了！
可惜慕晨……
且慢！沖喜的事，是否瘋丫頭比李凝香更適合？
一百四十五白家探望沈慕晨
沈老爺回到前院，見大太太和李凝香都已收拾妥當，準備出發了，那個關於誰更適合的問題在他心裏翻騰了兩下，接著便咽了下去。
沈家的馬車才走遠，白家的轎車停在了門口。從車裏下來了白家的三口人：白老爺夫婦和兒子白初夏。
白太太以前鮮少來沈莊，這次聽說沈慕晨病重，也執意要跟著過來探望。嘴裏只說是探望病人，至於另一個目的，當然是來看讓她兒子成天心心念念往這裏跑的丫頭。
進門後，父母還在和沈老爺寒喧，白初夏便迫不及待地撇下他們，自己徑直去了後院。
沈慕晨的臥室裏依然和前兩天一樣聚滿了沈家來幫忙和探病的親戚朋友，到處都是人。
白初夏穿過人群，勉強擠到床前，看到沈慕晨的那一剎心裏像被什麽堵住了，沈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靜靜躺在床上的沈慕晨兩頰深陷，面上毫無血色，那微弱的呼吸幾不可察，儼然是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模樣。
怎麽會這樣？
這還是他認識的溫文爾雅，言笑宴宴的沈慕晨嗎？
才一兩個月沒見，他竟然變成了這樣！
白初夏呆立當場，楞了好一會才漸漸回過神來，一眼瞧著虎子，連忙拉著他問道：“你們大少爺怎麽會變成這樣？夏依依呢，她在哪，為什麽沒看見她？”
那丫頭對沈慕晨忠心耿耿，這種時候不可能不守在他的身邊。可他剛才從進門一路都在搜尋她的身影，直到現在也沒有看到她。
“我們大少爺病了。瘋丫頭也病了，她在後院休息。”虎子愁眉苦臉道。
“夏依依也病了？她怎麽病的，嚴不嚴重？”白初夏急切地問道。
“大夫說瘋丫頭是累的，她都好幾天沒有睡了……”
好幾天沒睡了？她不要命了嗎？
這丫頭，就算著急也不能這樣啊！
“誒，白少爺！你去哪啊？”
不等虎子把話說完，白初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他眼前。
除了照看沈慕晨，沈家還在準備為他沖喜的酒宴。今天後院也聚滿了幫廚和來玩的人。
白初夏跑到後院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夏依依住在哪裏，剛想找人問，再一看周圍全是些婦人，個個都在盯著他看。
他這樣跑去一個未出嫁的丫頭房裏算什麽？被這麽多人看著，沒事也會傳成有事的吧？
一瞬間，白初夏察覺到了自己的冒失，不禁楞在了那裏。
柳千絮突然從人群裏朝他走了過來，笑著道：“白少爺，你是來看望大少爺的吧？怎麽不去他的院子跑到廚房來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來後院，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