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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關系，要是她沒有這麽荒謬的遭遇就好了，哪怕是以這種主仆的身份，哪怕是這樣他坐著她站著也行，只要能和他多待會，她不介意自己苦點累點或者下賤點。
沒錯，她是花癡夏依依，喜歡花美男的夏依依！
夏依依又多磨蹭了半分鐘，沈慕晨再一次擡起頭來，這一次臉上的表情是不解。
“你可以走了。”他提醒道。
你就這麽著急趕人家走麽？我再給你讀千江有水千江月好不好？我們再聊聊放棄與得到的問題行不行？夏依依眼睛眨了眨，幽幽吐出一個字：“哦。”
走出沈慕晨的房間，再走出院子，背後都沒有那兩道目光了。沈慕晨不會再糾結誰是夏依依，過幾天也會慢慢忘記千江有水千江月的事情。想到這些夏依依感到憂傷。
虎子跟著她來到剛才的桂花樹下，好奇地問道：“瘋丫頭，少爺到底找你問什麽啊？”
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片片光斑，夏依依伸手接住其中一片，輕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瘋丫頭的手可真小啊，她的人也很小。17歲的夏依依裝進了13歲的身體裏。
哎，她總算知道穿小鞋的滋味了！
十一糕點摻藥
沈家二少爺沈慕正今年10歲，從小嬌生慣養，刁蠻任性，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混蛋。他不僅在學堂惹是生非，在家裏也調皮搗蛋，經常欺負下人們，特別是膽小怕事的杏兒和傻乎乎的瘋丫頭。
沾瘋丫頭的光，夏依依也被那個小混蛋欺負了好幾次：他有時拿彈弓射她；有時故意趁她幹活的時候搗亂，害她出錯。更可氣的是，有一次虎子給了夏依依一塊糖，是沈慕晨房裏很精致的那種糖果。夏依依舍不得吃，拿在手上去前院的時候卻被沈慕正搶走了，不僅如此，他還硬說那塊糖是她偷的，狠狠踢了她兩腳。
夏依依一直想收拾這個混賬二少爺，只可惜她平時很少有機會接近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直到有一天周大娘便秘，大風給她買瀉藥回來，夏依依才想到了一條“妙計”。
沈慕晨經常給虎子一些糖果點心什麽的，虎子每次都會拿到後院和夏依依、杏兒一起分享。夏依依攢了兩塊不錯的糕點，又以自己便秘為由向周大娘要了瀉藥，然後把瀉藥摻進糕點裏。
二姨太的院子和沈慕晨的院子相對，中間隔著堂屋。夏依依故意趁沈慕正放學的時間拿著糕點在堂屋前面晃悠。
果然，和上次一樣，從學堂回來的沈慕正一看到夏依依手裏的糕點，二話不說便上來搶了去，“這是我爹從城裏元記買回來的點心，你怎麽會有？肯定是偷的！”
他說著就把點心塞進了自己的嘴裏，一雙瞇瞇眼還死死盯著夏依依。
夏依依一直覺得這貨是二姨太和隔壁老王生的。沈老爺溫文爾雅，沈慕晨清秀俊逸，而這個沈慕正不僅滿臉橫肉，一雙小眼睛整天都是兇神惡煞的，從頭到腳既看不出一絲沈家人的模樣，連他老娘的容貌也沒沾上半分。
看他吃得像餓死鬼投胎，夏依依裝出委屈得要哭的樣子，“我沒有偷，是早上去大少爺房裏送東西的時候他給我的。”
她邊說邊用衣袖去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衣袖後面藏著一副給白雪公主吃毒蘋果的老巫婆嘴臉：吃吧吃吧，吃得拉死你才好！
沈慕正滿臉贅肉的臉上鼓出一個大包，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爹買的點心是給我們家人吃的，你只是一個下人，不配吃這些東西！”
他三兩口便把糕點吞進了肚子裏，臟兮兮的手竟然直接往夏依依的衣服上擦。
日了狗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衣服上多出幾個臟手印，夏依依恨不得上去幾巴掌抽死他。
正在這時，一個冷厲的聲音響起，“沈慕正，你做什麽！”
這個聲音已經不陌生了，夏依依的身體瞬間僵住，過了一下才緩緩回過頭去：沈慕晨一臉嚴肅地站在自己的院子門口，那雙清冷的眼睛正望向這邊。
她剛才說的謊話他該沒有聽到吧！夏依依無意識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有些心慌。
沈慕正也楞在原地，半晌才開口道：“我、我沒做什麽，我剛從學堂回來……”
“再讓我看見你欺負人給我小心點！”沈慕晨冷聲喝斥道。
沈慕正沒敢再出聲，瞟了沈慕晨一眼便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迅速溜進他老娘的院子裏去了。
夏依依也想溜走，腳剛挪動，只聽沈慕晨冷冷地問：“你為什麽要說謊？”
他竟然聽到了？！以為對方說的是糕點的事，夏依依支支吾吾道：“我……怕他說點心是我偷的。”
“我說的不是這事！”沈慕晨的聲音變得冷厲，“那天在井臺邊跟我說話的人是你，我聽得出你的聲音！”
他的語氣無比肯定，帶著明顯的怒意。
他覺得自己被愚弄了，而且是被這麽一個小丫頭。不都說她是瘋瘋癲癲頭腦有問題的丫頭麽？她到底哪一點像頭腦有問題的樣子？
沈慕晨平時實在太少接觸下人了，除了芝蘭和虎子，他對其他人的了解都是來自飯桌上聽家裏人提起，或者虎子芝蘭他們談論。
本來捉弄他的弟弟夏依依已經覺得理虧，現在居然還被翻起舊賬，她瞬間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盯著自己的腳尖，夏依依臉紅到了脖子。
“回答我！”沈慕晨走了過來，“為什麽要說謊？”
他就那樣站在她面前，死死地盯著她，一雙狹長清亮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夏依依也感覺到了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她現在的身高還不到沈慕晨的肩膀，他像一堵墻橫亙在她面前，夕陽照在他身上，而她站在他的陰影裏。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沈默了，可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怎麽說。
“瘋丫頭，周大娘讓你去洗菜呢！”杏兒從後院跑出來叫道。
仿佛看到了救星，夏依依眼含熱淚地朝沈慕晨看去：我要幹活了，可以走了麽？
“大少爺。”看到沈慕晨，杏兒怯怯地叫了一聲，然後站到夏依依身邊，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不等夏依依回答，沈慕晨冷聲道：“去跟周大娘說，我有事要問瘋丫頭，讓她叫其他人幫忙。”
“哦。”杏兒向來膽小怕事，被大少爺這麽一吩咐，立馬丟下夏依依跑回後院了。
完了！完了！夏依依頓時手腳冰涼，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你是不打算回我嗎？”
沈慕晨又逼近了半步，她幾乎都能感覺到他冷酷嚴厲的氣息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夏依依還想用平日裝瘋賣傻那套蒙混過關，但此刻整張臉都是僵的，什麽蠢萌表情都作不出來。
他不會也用罰跪掌嘴什麽的來懲罰她吧？
“如果你不跟我說實話，我就告訴管家說剛才那兩塊點心是你從我房裏偷的！”沈慕晨威脅道。
竟然比他老娘還狠！沈家對付家賊的手段夏依依已經領教過了，上次雖然莫名其妙逃地過了一劫，可這次對方若有心為難，她又怎麽會有好果子吃？
如此陰狠的話從花美男沈慕晨嘴裏說出來確實嚇了夏依依一跳，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下瞪得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女人才越漂亮越不可信嗎，男人也這樣？
十二麻煩找上門
“點心是虎子給我的，我沒偷！”她大聲分辯道。
“我說你偷了，就是偷了！”沈慕晨勾了勾唇，露出一絲狡黠而又陰冷的笑。
尼瑪，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她只是個打雜的小丫頭，人家是大少爺！
怎麽感覺這貨跟小說裏的腹黑總裁差不多啊？！
夏依依的腦海裏瞬間飄過一萬只草泥馬。
“好吧，那天是我在井臺邊跟你說話。”她垂頭喪氣道。
“那你為什麽不承認？”這是存心想要捉弄他？沈慕晨有點惱怒。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夏依依聰明的小腦瓜飛速運轉，心裏主意一定，臉上的表情也跟著來了，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道：“他們都說我是瘋丫頭，整天欺負我，你也看到了小少爺是怎麽對我的了。那天我是想尋死，可我是沈家花錢買來的，要是被人知道了，林管家肯定會把我關起來。”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他想懷疑也找不到破綻。只是，這個小丫頭真的像她說的這樣嗎？
沈慕晨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夏依依，只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淚光，一張小臉那樣真誠無辜，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憫。
成敗在此一舉！夏依依決定用她話劇小天後的演技來征服對方，“大少爺，我以後再也不會尋死了，求求你不要告訴林管家行嗎？”
她情真意切地望著沈慕晨，哀求的目光幾乎要透過他的眼睛射穿他的心。
21世紀就是好啊，有話劇這種藝術！以她夏依依幾年的舞臺經驗和表演天賦，在民國這個地方想糊弄個把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夏依依無辜的表情下面是想要仰天長笑的得意：一山還有一山高，你狠，我也不差！
沈慕晨清冷的目光終究還是軟了下來，柔聲道：“你的本名叫夏依依？”
他是一個民國書香門弟深居簡出的大少爺，哪裏見過21世紀如夏依依這般足智多謀聰明狡詐的小丫頭。他看到的只是個13歲的柔弱小丫頭，實際上她跟他一樣大，眼光見識還比他先進了近百年。
這就算不是自行車和汽車的分別，也是自行車和摩托的分別啊！
夏依依頭疼：她是叫夏依依，可這並不是瘋丫頭的名字，關鍵是她根本不知道瘋丫頭叫什麽。
反正瘋丫頭都被她哥哥嫂子賣了，以後她家裏人應該也不會找過來。這裏的人整天瘋丫頭長瘋丫頭短的，不說不知道，就是知道她的名字時間久了也會忘記。
“嗯。”夏依依溫順地點頭。
這丫頭到底哪裏像瘋瘋癲癲的？沈慕晨還是有些疑惑，隨即又看了看夏依依，冷聲道：“你可是自己說了以後不會尋死的啊，要是再被我看到，我一定讓人把你關黑屋餓個三天三夜！”
小孩子都怕黑，小的時候他母親也這樣嚇唬過他。沈慕晨把這招用在了夏依依身上。
夏依依再次點頭，表情無比誠懇。
她已經回不去了，也不想去賭什麽不確定的再穿越，怎麽會去尋死呢？
況且，這裏還有一個讓她如此心動的花美男啊！夏依依狡黠的目光再次滑過沈慕晨清秀的臉龐，這張俊臉她怎麽都看不夠。
……
夏依依的一番努力沒有白費：二姨太的院子和廚房後院僅一墻之隔，整個晚上那邊屋裏的燈火都沒有熄過，琴兒也一直陪在那裏沒有回來。
聽到他們院子裏不斷傳來進進出出的聲音，還有二姨娘急切的訓斥和責罵，夏依依不禁緊張起來，她很擔心自己會不會藥下得太重，真把沈慕正那個小混蛋給拉死了。
然而，沈慕正沒有拉死，她的麻煩卻很快找上門來：
天還沒亮，琴兒沖進夏依依住的房間，一把把她從床上揪了起來，“瘋丫頭，你到底給小少爺吃了什麽？”
她一手扯著夏依依的被子，另一只手抓著她胸前的衣服，眼睛瞪得像要把她吃掉。
在二姨太的逼問下，沈慕正交代了搶瘋丫頭點心的事，所以，他們找她算賬來了。
夏依依嚇得大腦空白了兩秒，隨即便清醒過來，“我沒有給他吃什麽呀。”
在“敵人”面前她的警惕達到了最高值，睡了一個晚上頭腦也十分清醒，因此，夏依依適時配上了茫然無措的表情。
琴兒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她的手死死抓著夏依依的衣領不放，拖著她就往前面去。
夏依依知道大事不好，但事情已經做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她悄悄下定了決心：打死也不承認在糕點裏下了藥。
一走進二姨太的院子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偏房裏，沈慕正拉得渾身癱軟，像攤爛泥一樣躺在床上。二姨太守在床邊，一臉愁容加怒火，看到夏依依上來就先給了她一巴掌。
“你到底給正兒吃了什麽？”她怒氣沖沖地吼道。
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對這一巴掌夏依依並不感到意外，盡管很疼，打得她眼冒金星。
“不是我給他的，是小少爺搶了我的點心。”她弱弱地回道。
她們既然找上她，給點心的事肯定是賴不了了。二姨太沒有找大夫來，說明情況並不嚴重。只要自己不說，沒人知道糕點裏下了瀉藥。夏依依無比堅信。
“是不是那點心壞了？”琴兒看著二姨太問。
二姨太看了她一眼，回頭狠狠瞪著夏依依，“點心是哪來的？”
她倒不認為這個瘋丫頭敢下藥害她的兒子，對方既沒有這個頭腦也沒有這個膽量。
“是……是大少爺給虎子，虎子分給我和杏兒吃的。”夏依依不敢隱瞞。
她心想：這點心藏了有幾天了，要是她們再問，她就說點心可能放壞了。
也不知道他們這個年代懂不懂食品安全，保質期什麽的。
其實二姨太也猜到了：打雜的下人丫頭能有什麽好東西，沈慕正能看得上的除了幾房太太那裏就只有沈慕晨那了。大太太房裏有李姐和春桃，有好東西也輪不到瘋丫頭他們；三姨太是個冷面無情的人，除了她的丫頭和老爺，她連話都不屑於跟其他人說，更不可能給下人們點心吃；倒是沈慕晨，他身體不好，平時吃藥比吃飯還多，哪裏有心情吃點心？
說不定還真是那些點心放壞了才給下人們的！二姨太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但自己的兒子拉得腸子都要斷了，她怎麽能輕易放過這個瘋丫頭？
十三犯了個錯
“去門口跪著，我不叫不許起來！”她命令道。
還好這個禍闖得還不是太大！夏依依松了口氣，乖乖去院子門口跪著了。
天很快就亮了，下人們都聚到了堂屋門口，等著林管家訓話。夏依依頭沒梳臉沒洗，小臉上還留著二姨太的指痕，杏兒和虎子一看到她就上來問原因，夏依依隱瞞了下藥的事，簡單地跟他們說了一下事情經過。
林管家訓完話後，下人們便各自散去。虎子進去對面的院子沒多久，沈慕晨就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他一身素白長衫站在晨曦裏，晨風吹動他的衣擺，整個人顯得俊逸而儒雅，帶著一股勃勃的生機。
“他們打你了？”他語氣淡然地問。
又被他看到了自己狼狽的一面！夏依依覺得沮喪。也不管沈慕晨說的“他們”是不是指二姨太和琴兒，她默默點了點頭。
“起來吧。”沈慕晨輕聲道。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篤定。
夏依依不敢相信地擡眼看他，這是二姨太讓她跪的啊，他說起來她就能起來嗎？兩個都是主子，她到底該聽誰的？
“我叫你起來！”沈慕晨提高音量重覆。
他漆黑的劍眉微微蹙了起來，一張俊臉似乎也被清涼的晨風吹冷了。
“喲，大少爺，二姨太說了，沒有她的允許瘋丫頭不能起來。”琴兒從二姨太的院子裏出來，似笑非笑道，“您是不知道，這瘋丫頭竟然給小少爺吃壞了的點心，害他拉了一整夜稀！”
“點心是沈慕正自己搶去的，我親眼所見！”沈慕晨看也不看她，只是冷聲道。
沈慕正是他的弟弟，但他整天刁蠻任性胡作非為，他早就看不慣了。他不喜歡這個弟弟，連帶著也不喜歡他的母親，認為是她把自己的兒子縱容成這樣的。
琴兒討了個沒趣，瞪了夏依依一眼便回屋了。
夏依依左右為難：她對二姨太是心存畏懼的，沈慕晨雖然在幫她，可她不確定這家夥有沒有能力和二姨太抗衡。而且，就算他有能力，她也不知道他能幫她多久。這一次仗著他撐腰沖撞了二姨太，那下一次呢？萬一下次他不幫她出頭了，二姨太變本加厲怎麽辦？
夏依依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但在這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方她必須權衡利弊。
“你很喜歡跪嗎？”沈慕晨一聽虎子說起這件事就決定幫她了，現在自己的一片好意被人當成了驢肝肺，他沒好氣道：“那你跪個夠好了！”
說完他便轉身，準備回自己的院子。
夏依依連忙開口道：“謝謝你！”
不管怎麽說沈慕晨都是在幫她，接不接受是自己的事，她應該謝謝他。
沈慕晨怔了怔，卻沒有回頭，徑直走進了自己的院子。
他生氣了嗎？是不是應該聽他的話啊？夏依依有些拿不定主意，也有些不安。她不希望沈慕晨生氣，更不希望他因為自己而生氣。
沈慕正今天去不了學堂了，專門接送他上下學的男丁來了又去。男丁經過花園的時候遇到了正從大太太房間出來的沈老爺，後者叫住他問了幾句便也朝後院走來。
看到跪在地上的夏依依，沈老爺問道：“一大早的你怎麽跪在這裏？”
沈老爺雖然年過40，卻保養得極好，身材修長，面容俊朗，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儒雅的文人氣息。
看到他，夏依依總覺得像看到了中年版的沈慕晨，因此對他格外有好感。
夏依依正要開口，二姨太突然披頭散發地從院子裏沖出來，拉住沈老爺的衣袖梨花帶雨道：“老爺，你總算來了！正兒昨晚鬧肚子鬧了一整夜，我生怕出什麽事，讓琴兒去找你竟然被大太太給攔了，我們娘倆等了你一夜啊！”
熬了一夜，二姨太的臉色憔悴極了，一大早又沒有梳洗打扮，往日那股秀麗清雅之氣蕩然無存。
“有這事？”沈老爺眉頭一緊，“正兒現在怎麽樣了？”
“正兒……”
二姨太正準備回話，大太太房裏的春桃給沈老爺送懷表來了。春桃把懷表雙手遞給沈老爺，俏臉轉向二姨太不緊不慢地說道：“昨晚琴兒去叫門的時候老爺和太太早已睡下了，太太說老爺白天公務繁忙晚上不能打擾，讓琴兒去找林管家給小少爺請大夫。琴兒沒去麽？”
春桃生得盤正條順，一件天藍褂子配青色長褲，烏黑油亮的長辮子用紅繩綁著垂至胸前，素面朝天卻把身邊穿真絲牡丹睡袍的二姨太生生把給比了下去。
誰會為了拉肚子三更半夜去請大夫？二姨太差琴兒去大太太那叫門不過是為了把沈老爺叫過來。現在被她幾句話一說，二姨太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正兒那會鬧著要老爺，我也是沒辦法。”
“生病了就得請大夫啊，叫老爺作什麽……”
“行了！我先進去看看正兒。”你一句她一句的吵得沈老爺心煩意亂，他不悅地打斷道。
對方終究只是個丫頭。二姨太得意地瞟了春桃一眼，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挽著沈老爺的胳膊進院子去了。
春桃倒也不惱，冷笑了一下，回頭問夏依依，“她讓你跪的？”
“嗯。”夏依依點點頭。剛才這兩個人的較量她聽得清清楚楚，作為一個丫頭，春桃竟敢公然和二姨太叫板，這不禁讓她對她另眼相看。
“春桃姐，你不怕麽？”夏依依指了指身後的院子問。
“我為什麽要怕她？我是大太太房裏的人，就算做錯了事自有大太太發落，她管不著！”春桃理直氣壯道，接著摸了摸夏依依的頭，“這院子裏的不是什麽好人，你自己多擔心些。”
說得太對了，她也覺得這院子裏的不是什麽好人！望著春桃婀娜的背影，夏依依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所謂打狗看主人，春桃這麽有底氣是因為有大太太這個靠山。她夏依依是不是也得給自己找個靠山？
芝蘭正在打掃對面的院子，夏依依遠遠地望著她，註意力卻並不在她的身上。不知道為什麽，沈慕晨蹙眉的樣子在她腦海揮之不去，她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個錯，這個錯比給沈慕正下藥要嚴重得多。
十四你個衰樣
沈家廚房後院有一道門，可以直接通往外面，一般有大宗采買的時候才會打開。一天上午，管家打開了這道後門，說是莊子上送東西過來了，叫男丁去外面搬東西，也叫周大娘帶人去拿菜。
這是夏依依第一次踏出沈家的院子，除了好奇，還有點興奮。站在後門看去，只見外面是一條青石小巷，小巷很窄，僅可以容一輛馬車通過。巷子對面住著幾戶人家，從房屋的大小和裝飾來看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
莊子上送的是糧食和當季的瓜果蔬菜，還有一些野生的魚和野雞野兔什麽。男丁們幫著扛米，夏依依則和杏兒幫著拿菜搬瓜。搬到第二趟的時候，一個少年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當眾對夏依依大叫道：“瘋丫頭，你上次把白初夏的胳膊咬破了！”
這個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股巴不得人盡皆知的挑釁，幹活的人一下全都被吸引：
“白初夏不是白家大少爺嗎？瘋丫頭怎麽敢咬他？”
“瘋丫頭什麽時候還會咬人了？”
“白家沒有來找麻煩吧？”
“……”
這段時間夏依依一直在努力適應自己的身份，並想辦法對付欺負過她的人，早把白初夏給忘了。現在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她立刻認出了對方是上次在小河邊和白初夏一起把她扛回沈家的少年。
你妹，她沒去找他們，他倒找上門來了！夏依依當下心頭火起，恨不得把手裏的西瓜直接砸到他腦袋上。知道瘋丫頭性格軟弱，眾目睽睽之下夏依依也不好表現得太過，瞟了那少年兩眼，便裝作沒聽到繼續幹活了。
“瘋丫頭不僅咬了白初夏，還打了他一個耳光！”少年見自己的話引起了註意，又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喊。
即使夏依依已經抱著西瓜進了屋，這句話仍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不能為了這個討厭鬼而露出馬腳，但她也絕不會就這樣放過他！
放好西瓜出來，夏依依又瞟了對方幾眼，依然不動聲色。
上次事情太突然，她來不及弄清這兩個少年的身份。這一次，她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大概15、6歲的樣子，穿著很普通，從他跟沈家的熟絡程度來看，應該是後面這條巷子裏哪戶人家的孩子。
白家是沈家的客人，白少爺也是少爺，這話要是讓老爺太太知道了，瘋丫頭少不了又要挨罰。周大娘眼疾手快，舉起一個茄子就朝少年打去，“鄭康，你胡說什麽？瘋丫頭幾時打白家大少爺了？”
今早剛從地裏摘下來的新鮮大茄子，一個足有一斤多，周大娘嘴裏連笑帶罵，手上也是用了點力的。
鄭康被打得抱頭鼠竄，邊跑還邊叫：“怎麽沒有？不信你自己問問瘋丫頭，我親眼看見的！”
一個在前面跑，另一個在後面追，大家都像看鬧劇一樣盯著這兩個人，也沒人再去管夏依依了。
周大娘都在為自己出頭，夏依依不能再無動於衷。看到送來的東西裏有一袋黃豆，她急中生智，一下放倒黃豆，又扯開了系著口袋的繩子，然後及時拉住正在追趕鄭康的周大娘。
“哎呀，黃豆撒了！”夏依依挽著周大娘的胳膊裝出無比著急的樣子，聲音卻故意壓得很低。
“哎喲！”
青石小巷呈微微傾斜的坡度，因為年代久遠，早就被人踩得無比光滑了，一顆顆圓潤飽滿的黃豆滾落得滿地都是，鄭康只顧逃竄，根本沒有留意腳下，一不小心摔了個四腳朝天，惹得看熱鬧的人捧腹大笑。
“誰幹的？”他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屁股大喊道。
還能有誰，你姐姐我唄！夏依依假裝著急撒落一地的黃豆，故意走過去站在鄭康面前，高聲道：“怎麽辦啊，黃豆都撒了呀！”
她就是要看看他這副衰樣！
夏依依的表情既無辜又焦急，連看熱鬧的人都不忍心袖手旁觀，個個幫著撿起黃豆來。
“你的黃豆撒了算什麽，我的屁股都摔成兩半了！”鄭康惱怒道，接著又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你是故意的吧？”
他知道瘋丫頭腦子有問題，但他也記得她上次是怎麽對付白初夏的。鄭康那雙鬼機靈的眼睛牢牢盯著夏依依，仿佛要把她的腦袋看穿。
“你小子才故意的呢！”周大娘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喝斥：“瘋丫頭要有這麽多心眼還會讓你們欺負？”
瘋丫頭無父無母腦子又不好，小小年紀便被哥嫂賣進沈家，在沈家還總受別人欺負。作為一個母親，周大娘打從心裏同情她，也總想盡力去護著她。
聽到了吧？她可是弱雞瘋丫頭啊！夏依依暗笑。她也並不理會鄭康，而是專心收拾自己惹下的爛攤子。
鄭康吃了個暗虧，想發火又找不到對象，瞅了夏依依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他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嘴裏嘟囔道：“下次白初夏過來我得告訴他。”
哼！夏依依睨了他一眼，在心裏冷笑：就這麽點出息啊？長得人高馬大的，對付個小丫頭還要找幫手？白初夏要敢過來，連他一起收拾！
“呀，這是怎麽了？”一個嬌柔婉轉的女聲響起。
眾人擡頭看去，正是柳家小姐柳千絮。柳家原本也是富戶，但她那死鬼老爹前兩年染上了抽大煙，不僅把自己給抽死了，還把祖產都敗光了，如今剩下柳千絮和她老娘孤兒寡婦清貧度日。
和三姨太的妖艷不同，柳千絮是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溫順模樣，她身材纖細高挑，仿佛風中楊柳。一張小巧的瓜子臉，柳葉眉丹鳳眼，眉目間盡是顧盼生姿的風情。
這算得上是夏依依在這裏看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她一時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女孩子不僅長得好看，穿的衣服也和他們這些下人不同。她上身穿著藕色絲質襖褂，下面是水粉裙子，一雙腳小小的，繡鞋上還綴著珠片。這一身行頭倒是不錯，只可惜太舊，不管是上衣還是裙子鞋子，看起來都穿了有些年頭了，衣服洗得發白褪色了不說，好像還有點小。
“柳小姐，你走親戚回來了？”一邊的鄭康腆著臉討好地問道。
柳千絮揚了揚唇角，淺淺一笑：“是啊，昨兒就回來了。”
原來是個大小姐啊！夏依依看了又看：這小姐有點寒酸啊！
“難怪有段日子沒看見柳小姐了，這是去哪走親戚回來的？”周大娘捧著滿滿一把黃豆起身問道。
“去我榆城的姑媽家了。”柳千絮對周大娘客氣地笑，笑容裏有幾分尷尬。
“我一個表親要嫁女兒了，有些繡活想找人做，回頭我讓她把花樣子拿給你娘看看。”周大娘說道。
“誒。”柳千絮的笑意更甚，表情也更自然了一些，脆生生地回道：“謝謝周大娘！”
十五後院巧遇
隔了兩三日，柳千絮果然來找周大娘了，是趁著下午院裏午休人少的時候。夏依依平時不太喜歡睡午覺，正好坐在周大娘身邊看她補衣服。
柳千絮輕車熟路徑直來了後院，看到夏依依笑了笑，這笑容短暫到夏依依還來不及回應她就已經轉移了目光。
“周大娘。”柳千絮望著周大娘親熱地叫道。
“來，這邊坐。”周大娘停下手裏的活，起身端來了一個小板凳，放在自己身邊笑容和煦地招呼她。
“周大娘，我來幫你吧。”柳千絮提起襖裙裙擺，斯斯文文地坐下，看到周大娘正在縫補的衣物伸手就要接過去。
“不用不用，我這會也閑著呢。”周大娘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一天到晚做這些針線活，看也該看厭煩了，難得偷個閑，坐這歇會。”
“繡活的事啊，我問過了，說花樣子這兩天就好，到時會讓人送過來。”周大娘又說道。
柳千絮淡淡一笑，“不急的。我剛好沒什麽事，過來看看你，花樣子什麽時候送過來都行。”
她腰桿挺得筆直，雙手疊放在膝蓋上，清秀的臉龐始終帶著一抹笑意，有幾分文雅，也有幾分刻意的親和。
周大娘手裏的線正巧用完了，剛把線頭從針孔裏扯出來準備遞給夏依依，柳千絮眼疾手快地接了過去，笑道：“我幫你。”
這活平時都是夏依依做的。
看著柳千絮嫻熟地穿針引線，夏依依心裏有些不自在，本來沒想理會對方的，這下也忍不住悄悄留意起她來：柳千絮今天穿的是一套淡綠色的襖裙，也洗得發白發舊了，但很幹凈。她的頭發像春桃的一樣烏黑油亮，梳成了兩條辮子垂直胸前，額前留著扇形的劉海，襯托得眉目楚楚，一張小臉十分溫柔可人。
“柳小姐，聽你娘說準備給你定人家，上次去你姑媽家是不是對頭去了？”鄉下鄰裏之間沒什麽秘密，周大娘隨口問道。
柳千絮的臉微微一紅，她不慌不忙地把針線打好結遞給周大娘，又瞟了夏依依一眼，這才低聲說道：“哪裏是去對頭啊，我娘腰疼的毛病犯了，讓我去借錢看病哩。”
對頭是相親麽？夏依依假裝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心裏暗自思忖：聽周大娘說芝蘭年初剛定親，柳千絮看起來才15、6歲呢，這個時代的人結婚可真早啊！
“哎！”周大娘輕聲嘆息，一雙慈祥的眼睛憐憫地望著柳千絮道：“你那爹啊，真是死了都沒讓你們娘倆省心！你也到了定人家的時候了，到時找個老實本份的人好好過日子，也好讓你娘跟著享點福。”
柳千絮聞言微微垂下了頭，臉上浮現一抹胭脂色。
“可惜了！”又是一聲嘆息，周大娘的目光望向了沈慕晨的院子，“我們大少爺就是身體不好，要不然跟你倒是挺般配的呢！”
聽到這話，夏依依低著的頭猛然擡起來：周大娘怎麽能亂點鴛鴦譜呢！柳千絮哪裏跟沈慕晨配了？她才配不上我家沈慕晨呢！
這一系列的反應幾乎是本能的，她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劇烈的情緒變化。
柳千絮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長長的睫毛抖了抖，輕聲道：“我哪裏能配得上大少爺。”
就是！夏依依在心裏拼命點頭。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大娘的話給夏依依帶來了揮之不去的陰影：之前她覺得哪怕沈慕晨是鏡花水月，她也願意守著他，遠遠地看著他；而現在，她突然意識到，她的鏡花水月隨時都有可能被別人領走，到時她可能連仰望的機會都沒有。
夏依依再也坐不住了，她決定做點什麽。
沈慕晨依然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夏依依想接近他也無從下手。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沈慕晨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周文清。
聽說周文清曾經是沈慕晨的學長，後來沈慕晨因為身體原因便一直輟學在家，而周文清目前已是一名教書先生。周家家世一般，這點從周文清的衣著上就可以看出來。盡管如此，周文清舉手投足間卻給人一種斯文儒雅的感覺，這是他和沈慕晨最大的共同點。
夏依依問過虎子，據說周文清每次來的時候沈慕晨都很高興，兩個人經常下棋下好幾小時。
夏依依完全不會下棋，為了沈慕晨她很想學，但身邊的周大娘她們也沒有一個精通此道的，為此她苦惱了很久。
一天下午，周文清從沈慕晨的院子裏出來，夏依依鼓起勇氣上前問道：“周先生，你可以教我下棋嗎？”
周文清楞了一下，指著身後笑道：“你們大少爺是高手，為何不讓他教你？”
她一個打雜的丫頭跑去跟大少爺學下棋？這和公然勾搭大少爺有區別麽？夏依依露出天然無公害的笑容，“我怕自己太笨被大少爺罵，周先生你看起來脾氣挺好的，應該不會罵人。”
“是嗎？”周文清樂了，“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他的笑容和煦得像二月的春風。
夏依依知道有戲，拉著他的衣袖就往後院去，“相由心生，你長得這麽好看人肯定也好。”
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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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她是花癡夏依依，喜歡花美男的夏依依！
夏依依又多磨蹭了半分鐘，沈慕晨再一次擡起頭來，這一次臉上的表情是不解。
“你可以走了。”他提醒道。
你就這麽著急趕人家走麽？我再給你讀千江有水千江月好不好？我們再聊聊放棄與得到的問題行不行？夏依依眼睛眨了眨，幽幽吐出一個字：“哦。”
走出沈慕晨的房間，再走出院子，背後都沒有那兩道目光了。沈慕晨不會再糾結誰是夏依依，過幾天也會慢慢忘記千江有水千江月的事情。想到這些夏依依感到憂傷。
虎子跟著她來到剛才的桂花樹下，好奇地問道：“瘋丫頭，少爺到底找你問什麽啊？”
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片片光斑，夏依依伸手接住其中一片，輕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瘋丫頭的手可真小啊，她的人也很小。17歲的夏依依裝進了13歲的身體裏。
哎，她總算知道穿小鞋的滋味了！
十一糕點摻藥
沈家二少爺沈慕正今年10歲，從小嬌生慣養，刁蠻任性，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混蛋。他不僅在學堂惹是生非，在家裏也調皮搗蛋，經常欺負下人們，特別是膽小怕事的杏兒和傻乎乎的瘋丫頭。
沾瘋丫頭的光，夏依依也被那個小混蛋欺負了好幾次：他有時拿彈弓射她；有時故意趁她幹活的時候搗亂，害她出錯。更可氣的是，有一次虎子給了夏依依一塊糖，是沈慕晨房裏很精致的那種糖果。夏依依舍不得吃，拿在手上去前院的時候卻被沈慕正搶走了，不僅如此，他還硬說那塊糖是她偷的，狠狠踢了她兩腳。
夏依依一直想收拾這個混賬二少爺，只可惜她平時很少有機會接近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直到有一天周大娘便秘，大風給她買瀉藥回來，夏依依才想到了一條“妙計”。
沈慕晨經常給虎子一些糖果點心什麽的，虎子每次都會拿到後院和夏依依、杏兒一起分享。夏依依攢了兩塊不錯的糕點，又以自己便秘為由向周大娘要了瀉藥，然後把瀉藥摻進糕點裏。
二姨太的院子和沈慕晨的院子相對，中間隔著堂屋。夏依依故意趁沈慕正放學的時間拿著糕點在堂屋前面晃悠。
果然，和上次一樣，從學堂回來的沈慕正一看到夏依依手裏的糕點，二話不說便上來搶了去，“這是我爹從城裏元記買回來的點心，你怎麽會有？肯定是偷的！”
他說著就把點心塞進了自己的嘴裏，一雙瞇瞇眼還死死盯著夏依依。
夏依依一直覺得這貨是二姨太和隔壁老王生的。沈老爺溫文爾雅，沈慕晨清秀俊逸，而這個沈慕正不僅滿臉橫肉，一雙小眼睛整天都是兇神惡煞的，從頭到腳既看不出一絲沈家人的模樣，連他老娘的容貌也沒沾上半分。
看他吃得像餓死鬼投胎，夏依依裝出委屈得要哭的樣子，“我沒有偷，是早上去大少爺房裏送東西的時候他給我的。”
她邊說邊用衣袖去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衣袖後面藏著一副給白雪公主吃毒蘋果的老巫婆嘴臉：吃吧吃吧，吃得拉死你才好！
沈慕正滿臉贅肉的臉上鼓出一個大包，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爹買的點心是給我們家人吃的，你只是一個下人，不配吃這些東西！”
他三兩口便把糕點吞進了肚子裏，臟兮兮的手竟然直接往夏依依的衣服上擦。
日了狗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衣服上多出幾個臟手印，夏依依恨不得上去幾巴掌抽死他。
正在這時，一個冷厲的聲音響起，“沈慕正，你做什麽！”
這個聲音已經不陌生了，夏依依的身體瞬間僵住，過了一下才緩緩回過頭去：沈慕晨一臉嚴肅地站在自己的院子門口，那雙清冷的眼睛正望向這邊。
她剛才說的謊話他該沒有聽到吧！夏依依無意識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有些心慌。
沈慕正也楞在原地，半晌才開口道：“我、我沒做什麽，我剛從學堂回來……”
“再讓我看見你欺負人給我小心點！”沈慕晨冷聲喝斥道。
沈慕正沒敢再出聲，瞟了沈慕晨一眼便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迅速溜進他老娘的院子裏去了。
夏依依也想溜走，腳剛挪動，只聽沈慕晨冷冷地問：“你為什麽要說謊？”
他竟然聽到了？！以為對方說的是糕點的事，夏依依支支吾吾道：“我……怕他說點心是我偷的。”
“我說的不是這事！”沈慕晨的聲音變得冷厲，“那天在井臺邊跟我說話的人是你，我聽得出你的聲音！”
他的語氣無比肯定，帶著明顯的怒意。
他覺得自己被愚弄了，而且是被這麽一個小丫頭。不都說她是瘋瘋癲癲頭腦有問題的丫頭麽？她到底哪一點像頭腦有問題的樣子？
沈慕晨平時實在太少接觸下人了，除了芝蘭和虎子，他對其他人的了解都是來自飯桌上聽家裏人提起，或者虎子芝蘭他們談論。
本來捉弄他的弟弟夏依依已經覺得理虧，現在居然還被翻起舊賬，她瞬間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盯著自己的腳尖，夏依依臉紅到了脖子。
“回答我！”沈慕晨走了過來，“為什麽要說謊？”
他就那樣站在她面前，死死地盯著她，一雙狹長清亮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夏依依也感覺到了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她現在的身高還不到沈慕晨的肩膀，他像一堵墻橫亙在她面前，夕陽照在他身上，而她站在他的陰影裏。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沈默了，可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怎麽說。
“瘋丫頭，周大娘讓你去洗菜呢！”杏兒從後院跑出來叫道。
仿佛看到了救星，夏依依眼含熱淚地朝沈慕晨看去：我要幹活了，可以走了麽？
“大少爺。”看到沈慕晨，杏兒怯怯地叫了一聲，然後站到夏依依身邊，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不等夏依依回答，沈慕晨冷聲道：“去跟周大娘說，我有事要問瘋丫頭，讓她叫其他人幫忙。”
“哦。”杏兒向來膽小怕事，被大少爺這麽一吩咐，立馬丟下夏依依跑回後院了。
完了！完了！夏依依頓時手腳冰涼，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你是不打算回我嗎？”
沈慕晨又逼近了半步，她幾乎都能感覺到他冷酷嚴厲的氣息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夏依依還想用平日裝瘋賣傻那套蒙混過關，但此刻整張臉都是僵的，什麽蠢萌表情都作不出來。
他不會也用罰跪掌嘴什麽的來懲罰她吧？
“如果你不跟我說實話，我就告訴管家說剛才那兩塊點心是你從我房裏偷的！”沈慕晨威脅道。
竟然比他老娘還狠！沈家對付家賊的手段夏依依已經領教過了，上次雖然莫名其妙逃地過了一劫，可這次對方若有心為難，她又怎麽會有好果子吃？
如此陰狠的話從花美男沈慕晨嘴裏說出來確實嚇了夏依依一跳，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下瞪得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女人才越漂亮越不可信嗎，男人也這樣？
十二麻煩找上門
“點心是虎子給我的，我沒偷！”她大聲分辯道。
“我說你偷了，就是偷了！”沈慕晨勾了勾唇，露出一絲狡黠而又陰冷的笑。
尼瑪，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她只是個打雜的小丫頭，人家是大少爺！
怎麽感覺這貨跟小說裏的腹黑總裁差不多啊？！
夏依依的腦海裏瞬間飄過一萬只草泥馬。
“好吧，那天是我在井臺邊跟你說話。”她垂頭喪氣道。
“那你為什麽不承認？”這是存心想要捉弄他？沈慕晨有點惱怒。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夏依依聰明的小腦瓜飛速運轉，心裏主意一定，臉上的表情也跟著來了，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道：“他們都說我是瘋丫頭，整天欺負我，你也看到了小少爺是怎麽對我的了。那天我是想尋死，可我是沈家花錢買來的，要是被人知道了，林管家肯定會把我關起來。”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他想懷疑也找不到破綻。只是，這個小丫頭真的像她說的這樣嗎？
沈慕晨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夏依依，只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淚光，一張小臉那樣真誠無辜，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憫。
成敗在此一舉！夏依依決定用她話劇小天後的演技來征服對方，“大少爺，我以後再也不會尋死了，求求你不要告訴林管家行嗎？”
她情真意切地望著沈慕晨，哀求的目光幾乎要透過他的眼睛射穿他的心。
21世紀就是好啊，有話劇這種藝術！以她夏依依幾年的舞臺經驗和表演天賦，在民國這個地方想糊弄個把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夏依依無辜的表情下面是想要仰天長笑的得意：一山還有一山高，你狠，我也不差！
沈慕晨清冷的目光終究還是軟了下來，柔聲道：“你的本名叫夏依依？”
他是一個民國書香門弟深居簡出的大少爺，哪裏見過21世紀如夏依依這般足智多謀聰明狡詐的小丫頭。他看到的只是個13歲的柔弱小丫頭，實際上她跟他一樣大，眼光見識還比他先進了近百年。
這就算不是自行車和汽車的分別，也是自行車和摩托的分別啊！
夏依依頭疼：她是叫夏依依，可這並不是瘋丫頭的名字，關鍵是她根本不知道瘋丫頭叫什麽。
反正瘋丫頭都被她哥哥嫂子賣了，以後她家裏人應該也不會找過來。這裏的人整天瘋丫頭長瘋丫頭短的，不說不知道，就是知道她的名字時間久了也會忘記。
“嗯。”夏依依溫順地點頭。
這丫頭到底哪裏像瘋瘋癲癲的？沈慕晨還是有些疑惑，隨即又看了看夏依依，冷聲道：“你可是自己說了以後不會尋死的啊，要是再被我看到，我一定讓人把你關黑屋餓個三天三夜！”
小孩子都怕黑，小的時候他母親也這樣嚇唬過他。沈慕晨把這招用在了夏依依身上。
夏依依再次點頭，表情無比誠懇。
她已經回不去了，也不想去賭什麽不確定的再穿越，怎麽會去尋死呢？
況且，這裏還有一個讓她如此心動的花美男啊！夏依依狡黠的目光再次滑過沈慕晨清秀的臉龐，這張俊臉她怎麽都看不夠。
……
夏依依的一番努力沒有白費：二姨太的院子和廚房後院僅一墻之隔，整個晚上那邊屋裏的燈火都沒有熄過，琴兒也一直陪在那裏沒有回來。
聽到他們院子裏不斷傳來進進出出的聲音，還有二姨娘急切的訓斥和責罵，夏依依不禁緊張起來，她很擔心自己會不會藥下得太重，真把沈慕正那個小混蛋給拉死了。
然而，沈慕正沒有拉死，她的麻煩卻很快找上門來：
天還沒亮，琴兒沖進夏依依住的房間，一把把她從床上揪了起來，“瘋丫頭，你到底給小少爺吃了什麽？”
她一手扯著夏依依的被子，另一只手抓著她胸前的衣服，眼睛瞪得像要把她吃掉。
在二姨太的逼問下，沈慕正交代了搶瘋丫頭點心的事，所以，他們找她算賬來了。
夏依依嚇得大腦空白了兩秒，隨即便清醒過來，“我沒有給他吃什麽呀。”
在“敵人”面前她的警惕達到了最高值，睡了一個晚上頭腦也十分清醒，因此，夏依依適時配上了茫然無措的表情。
琴兒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她的手死死抓著夏依依的衣領不放，拖著她就往前面去。
夏依依知道大事不好，但事情已經做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她悄悄下定了決心：打死也不承認在糕點裏下了藥。
一走進二姨太的院子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偏房裏，沈慕正拉得渾身癱軟，像攤爛泥一樣躺在床上。二姨太守在床邊，一臉愁容加怒火，看到夏依依上來就先給了她一巴掌。
“你到底給正兒吃了什麽？”她怒氣沖沖地吼道。
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對這一巴掌夏依依並不感到意外，盡管很疼，打得她眼冒金星。
“不是我給他的，是小少爺搶了我的點心。”她弱弱地回道。
她們既然找上她，給點心的事肯定是賴不了了。二姨太沒有找大夫來，說明情況並不嚴重。只要自己不說，沒人知道糕點裏下了瀉藥。夏依依無比堅信。
“是不是那點心壞了？”琴兒看著二姨太問。
二姨太看了她一眼，回頭狠狠瞪著夏依依，“點心是哪來的？”
她倒不認為這個瘋丫頭敢下藥害她的兒子，對方既沒有這個頭腦也沒有這個膽量。
“是……是大少爺給虎子，虎子分給我和杏兒吃的。”夏依依不敢隱瞞。
她心想：這點心藏了有幾天了，要是她們再問，她就說點心可能放壞了。
也不知道他們這個年代懂不懂食品安全，保質期什麽的。
其實二姨太也猜到了：打雜的下人丫頭能有什麽好東西，沈慕正能看得上的除了幾房太太那裏就只有沈慕晨那了。大太太房裏有李姐和春桃，有好東西也輪不到瘋丫頭他們；三姨太是個冷面無情的人，除了她的丫頭和老爺，她連話都不屑於跟其他人說，更不可能給下人們點心吃；倒是沈慕晨，他身體不好，平時吃藥比吃飯還多，哪裏有心情吃點心？
說不定還真是那些點心放壞了才給下人們的！二姨太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但自己的兒子拉得腸子都要斷了，她怎麽能輕易放過這個瘋丫頭？
十三犯了個錯
“去門口跪著，我不叫不許起來！”她命令道。
還好這個禍闖得還不是太大！夏依依松了口氣，乖乖去院子門口跪著了。
天很快就亮了，下人們都聚到了堂屋門口，等著林管家訓話。夏依依頭沒梳臉沒洗，小臉上還留著二姨太的指痕，杏兒和虎子一看到她就上來問原因，夏依依隱瞞了下藥的事，簡單地跟他們說了一下事情經過。
林管家訓完話後，下人們便各自散去。虎子進去對面的院子沒多久，沈慕晨就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他一身素白長衫站在晨曦裏，晨風吹動他的衣擺，整個人顯得俊逸而儒雅，帶著一股勃勃的生機。
“他們打你了？”他語氣淡然地問。
又被他看到了自己狼狽的一面！夏依依覺得沮喪。也不管沈慕晨說的“他們”是不是指二姨太和琴兒，她默默點了點頭。
“起來吧。”沈慕晨輕聲道。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篤定。
夏依依不敢相信地擡眼看他，這是二姨太讓她跪的啊，他說起來她就能起來嗎？兩個都是主子，她到底該聽誰的？
“我叫你起來！”沈慕晨提高音量重覆。
他漆黑的劍眉微微蹙了起來，一張俊臉似乎也被清涼的晨風吹冷了。
“喲，大少爺，二姨太說了，沒有她的允許瘋丫頭不能起來。”琴兒從二姨太的院子裏出來，似笑非笑道，“您是不知道，這瘋丫頭竟然給小少爺吃壞了的點心，害他拉了一整夜稀！”
“點心是沈慕正自己搶去的，我親眼所見！”沈慕晨看也不看她，只是冷聲道。
沈慕正是他的弟弟，但他整天刁蠻任性胡作非為，他早就看不慣了。他不喜歡這個弟弟，連帶著也不喜歡他的母親，認為是她把自己的兒子縱容成這樣的。
琴兒討了個沒趣，瞪了夏依依一眼便回屋了。
夏依依左右為難：她對二姨太是心存畏懼的，沈慕晨雖然在幫她，可她不確定這家夥有沒有能力和二姨太抗衡。而且，就算他有能力，她也不知道他能幫她多久。這一次仗著他撐腰沖撞了二姨太，那下一次呢？萬一下次他不幫她出頭了，二姨太變本加厲怎麽辦？
夏依依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但在這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方她必須權衡利弊。
“你很喜歡跪嗎？”沈慕晨一聽虎子說起這件事就決定幫她了，現在自己的一片好意被人當成了驢肝肺，他沒好氣道：“那你跪個夠好了！”
說完他便轉身，準備回自己的院子。
夏依依連忙開口道：“謝謝你！”
不管怎麽說沈慕晨都是在幫她，接不接受是自己的事，她應該謝謝他。
沈慕晨怔了怔，卻沒有回頭，徑直走進了自己的院子。
他生氣了嗎？是不是應該聽他的話啊？夏依依有些拿不定主意，也有些不安。她不希望沈慕晨生氣，更不希望他因為自己而生氣。
沈慕正今天去不了學堂了，專門接送他上下學的男丁來了又去。男丁經過花園的時候遇到了正從大太太房間出來的沈老爺，後者叫住他問了幾句便也朝後院走來。
看到跪在地上的夏依依，沈老爺問道：“一大早的你怎麽跪在這裏？”
沈老爺雖然年過40，卻保養得極好，身材修長，面容俊朗，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儒雅的文人氣息。
看到他，夏依依總覺得像看到了中年版的沈慕晨，因此對他格外有好感。
夏依依正要開口，二姨太突然披頭散發地從院子裏沖出來，拉住沈老爺的衣袖梨花帶雨道：“老爺，你總算來了！正兒昨晚鬧肚子鬧了一整夜，我生怕出什麽事，讓琴兒去找你竟然被大太太給攔了，我們娘倆等了你一夜啊！”
熬了一夜，二姨太的臉色憔悴極了，一大早又沒有梳洗打扮，往日那股秀麗清雅之氣蕩然無存。
“有這事？”沈老爺眉頭一緊，“正兒現在怎麽樣了？”
“正兒……”
二姨太正準備回話，大太太房裏的春桃給沈老爺送懷表來了。春桃把懷表雙手遞給沈老爺，俏臉轉向二姨太不緊不慢地說道：“昨晚琴兒去叫門的時候老爺和太太早已睡下了，太太說老爺白天公務繁忙晚上不能打擾，讓琴兒去找林管家給小少爺請大夫。琴兒沒去麽？”
春桃生得盤正條順，一件天藍褂子配青色長褲，烏黑油亮的長辮子用紅繩綁著垂至胸前，素面朝天卻把身邊穿真絲牡丹睡袍的二姨太生生把給比了下去。
誰會為了拉肚子三更半夜去請大夫？二姨太差琴兒去大太太那叫門不過是為了把沈老爺叫過來。現在被她幾句話一說，二姨太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正兒那會鬧著要老爺，我也是沒辦法。”
“生病了就得請大夫啊，叫老爺作什麽……”
“行了！我先進去看看正兒。”你一句她一句的吵得沈老爺心煩意亂，他不悅地打斷道。
對方終究只是個丫頭。二姨太得意地瞟了春桃一眼，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挽著沈老爺的胳膊進院子去了。
春桃倒也不惱，冷笑了一下，回頭問夏依依，“她讓你跪的？”
“嗯。”夏依依點點頭。剛才這兩個人的較量她聽得清清楚楚，作為一個丫頭，春桃竟敢公然和二姨太叫板，這不禁讓她對她另眼相看。
“春桃姐，你不怕麽？”夏依依指了指身後的院子問。
“我為什麽要怕她？我是大太太房裏的人，就算做錯了事自有大太太發落，她管不著！”春桃理直氣壯道，接著摸了摸夏依依的頭，“這院子裏的不是什麽好人，你自己多擔心些。”
說得太對了，她也覺得這院子裏的不是什麽好人！望著春桃婀娜的背影，夏依依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所謂打狗看主人，春桃這麽有底氣是因為有大太太這個靠山。她夏依依是不是也得給自己找個靠山？
芝蘭正在打掃對面的院子，夏依依遠遠地望著她，註意力卻並不在她的身上。不知道為什麽，沈慕晨蹙眉的樣子在她腦海揮之不去，她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個錯，這個錯比給沈慕正下藥要嚴重得多。
十四你個衰樣
沈家廚房後院有一道門，可以直接通往外面，一般有大宗采買的時候才會打開。一天上午，管家打開了這道後門，說是莊子上送東西過來了，叫男丁去外面搬東西，也叫周大娘帶人去拿菜。
這是夏依依第一次踏出沈家的院子，除了好奇，還有點興奮。站在後門看去，只見外面是一條青石小巷，小巷很窄，僅可以容一輛馬車通過。巷子對面住著幾戶人家，從房屋的大小和裝飾來看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
莊子上送的是糧食和當季的瓜果蔬菜，還有一些野生的魚和野雞野兔什麽。男丁們幫著扛米，夏依依則和杏兒幫著拿菜搬瓜。搬到第二趟的時候，一個少年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當眾對夏依依大叫道：“瘋丫頭，你上次把白初夏的胳膊咬破了！”
這個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股巴不得人盡皆知的挑釁，幹活的人一下全都被吸引：
“白初夏不是白家大少爺嗎？瘋丫頭怎麽敢咬他？”
“瘋丫頭什麽時候還會咬人了？”
“白家沒有來找麻煩吧？”
“……”
這段時間夏依依一直在努力適應自己的身份，並想辦法對付欺負過她的人，早把白初夏給忘了。現在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她立刻認出了對方是上次在小河邊和白初夏一起把她扛回沈家的少年。
你妹，她沒去找他們，他倒找上門來了！夏依依當下心頭火起，恨不得把手裏的西瓜直接砸到他腦袋上。知道瘋丫頭性格軟弱，眾目睽睽之下夏依依也不好表現得太過，瞟了那少年兩眼，便裝作沒聽到繼續幹活了。
“瘋丫頭不僅咬了白初夏，還打了他一個耳光！”少年見自己的話引起了註意，又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喊。
即使夏依依已經抱著西瓜進了屋，這句話仍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不能為了這個討厭鬼而露出馬腳，但她也絕不會就這樣放過他！
放好西瓜出來，夏依依又瞟了對方幾眼，依然不動聲色。
上次事情太突然，她來不及弄清這兩個少年的身份。這一次，她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大概15、6歲的樣子，穿著很普通，從他跟沈家的熟絡程度來看，應該是後面這條巷子裏哪戶人家的孩子。
白家是沈家的客人，白少爺也是少爺，這話要是讓老爺太太知道了，瘋丫頭少不了又要挨罰。周大娘眼疾手快，舉起一個茄子就朝少年打去，“鄭康，你胡說什麽？瘋丫頭幾時打白家大少爺了？”
今早剛從地裏摘下來的新鮮大茄子，一個足有一斤多，周大娘嘴裏連笑帶罵，手上也是用了點力的。
鄭康被打得抱頭鼠竄，邊跑還邊叫：“怎麽沒有？不信你自己問問瘋丫頭，我親眼看見的！”
一個在前面跑，另一個在後面追，大家都像看鬧劇一樣盯著這兩個人，也沒人再去管夏依依了。
周大娘都在為自己出頭，夏依依不能再無動於衷。看到送來的東西裏有一袋黃豆，她急中生智，一下放倒黃豆，又扯開了系著口袋的繩子，然後及時拉住正在追趕鄭康的周大娘。
“哎呀，黃豆撒了！”夏依依挽著周大娘的胳膊裝出無比著急的樣子，聲音卻故意壓得很低。
“哎喲！”
青石小巷呈微微傾斜的坡度，因為年代久遠，早就被人踩得無比光滑了，一顆顆圓潤飽滿的黃豆滾落得滿地都是，鄭康只顧逃竄，根本沒有留意腳下，一不小心摔了個四腳朝天，惹得看熱鬧的人捧腹大笑。
“誰幹的？”他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屁股大喊道。
還能有誰，你姐姐我唄！夏依依假裝著急撒落一地的黃豆，故意走過去站在鄭康面前，高聲道：“怎麽辦啊，黃豆都撒了呀！”
她就是要看看他這副衰樣！
夏依依的表情既無辜又焦急，連看熱鬧的人都不忍心袖手旁觀，個個幫著撿起黃豆來。
“你的黃豆撒了算什麽，我的屁股都摔成兩半了！”鄭康惱怒道，接著又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你是故意的吧？”
他知道瘋丫頭腦子有問題，但他也記得她上次是怎麽對付白初夏的。鄭康那雙鬼機靈的眼睛牢牢盯著夏依依，仿佛要把她的腦袋看穿。
“你小子才故意的呢！”周大娘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喝斥：“瘋丫頭要有這麽多心眼還會讓你們欺負？”
瘋丫頭無父無母腦子又不好，小小年紀便被哥嫂賣進沈家，在沈家還總受別人欺負。作為一個母親，周大娘打從心裏同情她，也總想盡力去護著她。
聽到了吧？她可是弱雞瘋丫頭啊！夏依依暗笑。她也並不理會鄭康，而是專心收拾自己惹下的爛攤子。
鄭康吃了個暗虧，想發火又找不到對象，瞅了夏依依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他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嘴裏嘟囔道：“下次白初夏過來我得告訴他。”
哼！夏依依睨了他一眼，在心裏冷笑：就這麽點出息啊？長得人高馬大的，對付個小丫頭還要找幫手？白初夏要敢過來，連他一起收拾！
“呀，這是怎麽了？”一個嬌柔婉轉的女聲響起。
眾人擡頭看去，正是柳家小姐柳千絮。柳家原本也是富戶，但她那死鬼老爹前兩年染上了抽大煙，不僅把自己給抽死了，還把祖產都敗光了，如今剩下柳千絮和她老娘孤兒寡婦清貧度日。
和三姨太的妖艷不同，柳千絮是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溫順模樣，她身材纖細高挑，仿佛風中楊柳。一張小巧的瓜子臉，柳葉眉丹鳳眼，眉目間盡是顧盼生姿的風情。
這算得上是夏依依在這裏看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她一時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女孩子不僅長得好看，穿的衣服也和他們這些下人不同。她上身穿著藕色絲質襖褂，下面是水粉裙子，一雙腳小小的，繡鞋上還綴著珠片。這一身行頭倒是不錯，只可惜太舊，不管是上衣還是裙子鞋子，看起來都穿了有些年頭了，衣服洗得發白褪色了不說，好像還有點小。
“柳小姐，你走親戚回來了？”一邊的鄭康腆著臉討好地問道。
柳千絮揚了揚唇角，淺淺一笑：“是啊，昨兒就回來了。”
原來是個大小姐啊！夏依依看了又看：這小姐有點寒酸啊！
“難怪有段日子沒看見柳小姐了，這是去哪走親戚回來的？”周大娘捧著滿滿一把黃豆起身問道。
“去我榆城的姑媽家了。”柳千絮對周大娘客氣地笑，笑容裏有幾分尷尬。
“我一個表親要嫁女兒了，有些繡活想找人做，回頭我讓她把花樣子拿給你娘看看。”周大娘說道。
“誒。”柳千絮的笑意更甚，表情也更自然了一些，脆生生地回道：“謝謝周大娘！”
十五後院巧遇
隔了兩三日，柳千絮果然來找周大娘了，是趁著下午院裏午休人少的時候。夏依依平時不太喜歡睡午覺，正好坐在周大娘身邊看她補衣服。
柳千絮輕車熟路徑直來了後院，看到夏依依笑了笑，這笑容短暫到夏依依還來不及回應她就已經轉移了目光。
“周大娘。”柳千絮望著周大娘親熱地叫道。
“來，這邊坐。”周大娘停下手裏的活，起身端來了一個小板凳，放在自己身邊笑容和煦地招呼她。
“周大娘，我來幫你吧。”柳千絮提起襖裙裙擺，斯斯文文地坐下，看到周大娘正在縫補的衣物伸手就要接過去。
“不用不用，我這會也閑著呢。”周大娘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一天到晚做這些針線活，看也該看厭煩了，難得偷個閑，坐這歇會。”
“繡活的事啊，我問過了，說花樣子這兩天就好，到時會讓人送過來。”周大娘又說道。
柳千絮淡淡一笑，“不急的。我剛好沒什麽事，過來看看你，花樣子什麽時候送過來都行。”
她腰桿挺得筆直，雙手疊放在膝蓋上，清秀的臉龐始終帶著一抹笑意，有幾分文雅，也有幾分刻意的親和。
周大娘手裏的線正巧用完了，剛把線頭從針孔裏扯出來準備遞給夏依依，柳千絮眼疾手快地接了過去，笑道：“我幫你。”
這活平時都是夏依依做的。
看著柳千絮嫻熟地穿針引線，夏依依心裏有些不自在，本來沒想理會對方的，這下也忍不住悄悄留意起她來：柳千絮今天穿的是一套淡綠色的襖裙，也洗得發白發舊了，但很幹凈。她的頭發像春桃的一樣烏黑油亮，梳成了兩條辮子垂直胸前，額前留著扇形的劉海，襯托得眉目楚楚，一張小臉十分溫柔可人。
“柳小姐，聽你娘說準備給你定人家，上次去你姑媽家是不是對頭去了？”鄉下鄰裏之間沒什麽秘密，周大娘隨口問道。
柳千絮的臉微微一紅，她不慌不忙地把針線打好結遞給周大娘，又瞟了夏依依一眼，這才低聲說道：“哪裏是去對頭啊，我娘腰疼的毛病犯了，讓我去借錢看病哩。”
對頭是相親麽？夏依依假裝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心裏暗自思忖：聽周大娘說芝蘭年初剛定親，柳千絮看起來才15、6歲呢，這個時代的人結婚可真早啊！
“哎！”周大娘輕聲嘆息，一雙慈祥的眼睛憐憫地望著柳千絮道：“你那爹啊，真是死了都沒讓你們娘倆省心！你也到了定人家的時候了，到時找個老實本份的人好好過日子，也好讓你娘跟著享點福。”
柳千絮聞言微微垂下了頭，臉上浮現一抹胭脂色。
“可惜了！”又是一聲嘆息，周大娘的目光望向了沈慕晨的院子，“我們大少爺就是身體不好，要不然跟你倒是挺般配的呢！”
聽到這話，夏依依低著的頭猛然擡起來：周大娘怎麽能亂點鴛鴦譜呢！柳千絮哪裏跟沈慕晨配了？她才配不上我家沈慕晨呢！
這一系列的反應幾乎是本能的，她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劇烈的情緒變化。
柳千絮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長長的睫毛抖了抖，輕聲道：“我哪裏能配得上大少爺。”
就是！夏依依在心裏拼命點頭。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大娘的話給夏依依帶來了揮之不去的陰影：之前她覺得哪怕沈慕晨是鏡花水月，她也願意守著他，遠遠地看著他；而現在，她突然意識到，她的鏡花水月隨時都有可能被別人領走，到時她可能連仰望的機會都沒有。
夏依依再也坐不住了，她決定做點什麽。
沈慕晨依然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夏依依想接近他也無從下手。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沈慕晨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周文清。
聽說周文清曾經是沈慕晨的學長，後來沈慕晨因為身體原因便一直輟學在家，而周文清目前已是一名教書先生。周家家世一般，這點從周文清的衣著上就可以看出來。盡管如此，周文清舉手投足間卻給人一種斯文儒雅的感覺，這是他和沈慕晨最大的共同點。
夏依依問過虎子，據說周文清每次來的時候沈慕晨都很高興，兩個人經常下棋下好幾小時。
夏依依完全不會下棋，為了沈慕晨她很想學，但身邊的周大娘她們也沒有一個精通此道的，為此她苦惱了很久。
一天下午，周文清從沈慕晨的院子裏出來，夏依依鼓起勇氣上前問道：“周先生，你可以教我下棋嗎？”
周文清楞了一下，指著身後笑道：“你們大少爺是高手，為何不讓他教你？”
她一個打雜的丫頭跑去跟大少爺學下棋？這和公然勾搭大少爺有區別麽？夏依依露出天然無公害的笑容，“我怕自己太笨被大少爺罵，周先生你看起來脾氣挺好的，應該不會罵人。”
“是嗎？”周文清樂了，“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他的笑容和煦得像二月的春風。
夏依依知道有戲，拉著他的衣袖就往後院去，“相由心生，你長得這麽好看人肯定也好。”
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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