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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殺人後孤獨地上了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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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雪息剛才撂筷子放狠話的姿態很完美,但半夜潛伏進廚房偷偷找飯吃的模樣很狼狽。

他做賊心虛似的,挨個鍋裏翻了一遍,空的。

然後打開冰箱,發現紅燒排骨和米飯都在冰箱裏,用保鮮膜蓋著。何韻神機妙算,留了張紙條,上書:“自己熱一下。”

“……”

關雪息心裏高歌“世上只有媽媽好”,更加確信自己剛才拉黑關靖平的行為無比正確。

三個小時前,興許是何韻通知關靖平不用來了,他竟然把電話打進了關雪息的手機裏,想勸他。

關雪息接了,然後不等關靖平開口,就劈頭蓋臉地罵:“你有事不敢當面找我,背地裏讓我奶欺負我媽算什麽本事?躲在女人後面使壞,我看不起你。”

“……”

關靖平被兒子罵得一楞,但第一反應不是教訓兒子,而是反問他:“你媽又說我壞話了?別聽她瞎扯!”

關雪息無語:“你的壞話還用我媽說?你自己好過嗎?我不想和你啰嗦這些有的沒的,總之,你別再來煩我,更別來煩我媽。那麽喜歡送兒子出國,就讓你的小老婆幫你再生一個,OK?”

說完,不等關靖平反駁,他就掛斷電話,把關靖平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關雪息神清氣爽,卻不好忽視心底那一點點幾乎微不可察的傷感。

小時候關靖平給他講三國和水滸故事,說最喜歡的人物是林沖。

林沖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有愛有恨。他經千裏流放,被高俅逼上絕路,火燒草料場之夜,迎著山神廟滿頭的風雪,終於忍無可忍,爆發反擊,殺人後孤獨地上了梁山。

這是主角的風采,令人心折。

可最後,梁山上的林沖卻成了一個幾乎面目模糊的配角,是一百單八將“之一”,面對仇人高俅的招安,為了大義,為了兄弟,也能夠有所妥協。

這或許是創作所限,也或許是大局所限。

水滸不是林沖一個人的故事,是很多人的故事。

現實又何嘗不是如此?每個人都是世界的配角,長大後,人到中年後,年老後,都難免變得面目模糊。

關靖平的臉是什麽樣,關雪息早就想不起來了。

但關靖平不是為了大義,也不是為了兄弟。他是為了什麽?關雪息想不明白。

權利?地位?金錢?美色?虛榮?

這些東西有那麽鋒利嗎?竟然兵不血刃,把當初那個為他講“林教頭風雪山神廟”的父親殺死了。

關雪息心想:我絕不會像他那樣。

深夜十二點,關雪息在廚房裏熱好了飯。他吃得有些潦草,想著早點吃完好休息,明天還要上學。

吃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明天是周六。

十六中的高二周六不上課,但對絕大多數學生來說,這一天也不是假期,補習班都排滿了,還不如在學校上自習呢。

關雪息是罕見的不上補習班的人之一,楊逸然也不上,他是體育生,周六去打體育比賽。

宋明利是要上的,雖然他在補習班也摸魚,不認真學習。

段綿也上。

段綿。

關雪息剛從家事的煩惱中脫離出來,就陷入了戀愛的憂慮。

如果說跟政教處主任談完話的時候,他仍有些猶豫,現在跟何韻女士再談完,他一點猶豫都沒有了。

——他絕對不能早戀。

必須把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都用在學習上,這才不枉自己剛才說了那麽多大話。

只是,該怎麽拒絕段綿才合適?

這著實是一道難題,不給對方造成傷害是不可能的。

關雪息盯著手機屏幕。

微信聊天記錄停在段綿那句“我眼巴巴地守著手機,等你消息”上,當時被陳跡打岔,他忘記回覆了。

現在不知道該怎麽回覆。

關雪息輾轉反側了半宿,最終還是決定,等周一見面再聊。

他為了不讓段綿多想,客氣地回了她幾句托詞,說自己家裏有事沒來得及看手機,又說周末兩天都忙,抽不出空陪她吃飯了。

段綿很好說話,回覆“沒關系”,還發了一張可愛貓貓的表情包。

……

關雪息的周末是在做題中度過的。

周日當天,關靖平親自登了一趟門,他來敲門的時候,關雪息攔住何韻,隔著門把他轟走了。

何韻嘴上說著“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禮貌”,心裏卻樂開了花,中午跟過節似的,給關雪息做了四菜一湯,把他撐得一整個下午都沒消化好。

終於到了周一,關雪息換上校服,拎起書包,乘19路公交車去上學。

上車之後,他不動聲色在車內尋視了一圈,沒見到陳跡。

雖然說,有可能是因為他們上學的時間不一樣,不在一輛車。但直覺告訴他,陳跡的家八成不住這邊。

“……”

那就更古怪了。

關雪息不想好奇,但很難不好奇。

周一有升旗儀式,關雪息是要登臺的,在國旗下講話。

早讀時間,宋明利忙著抄他的作業,他忙著寫演講稿,兩人一起低頭奮筆疾書,還能一心二用地閑聊。

宋明利說:“今天錢博他們恐怕要被公開處刑了。這才剛開學一周,老李頭正抓紀律呢,他就頂風作死,膽子夠大的。”

關雪息道:“扯,錢博能有幾個膽子?估計他是想憑人多勢眾嚇唬陳跡一下,沒想到陳跡這麽能打,他收不了場了。”

“你說這陳跡,”宋明利放下筆,“他一個打八個還能毫發無傷,是不是練過啊?”

“……”

毫發無傷?

關雪息想起那天晚上,陳跡身上的塵土和手背上的血,傳聞中的“毫發無傷”是誇張了,但他的確只有小傷,沒有大礙。

關雪息沒接這句話,宋明利自顧自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猜,他是在裏面練出來的。”

“裏面?”

“就是那個,那個裏面啊。”

宋明利比劃了一下,見關雪息還是沒反應過來,只好直說:“少管所,監獄。”

“……”

監獄,這兩個字真是觸耳驚心。

在十六七歲的少年們眼裏——不,大人們也一樣,在整個社會的眼裏,凡是進過監獄的人,都不是好人。

留有案底,不能考公務員,去私企找工作也受歧視。

這一生差不多毀了一半。

早在陳跡轉學來的第一天,關雪息就聽聞了他曾經是少年犯的故事。

但當時沒見過面,不太有實感。

現在他們雖然也不算很熟,但已經接觸過幾回了,再提到陳跡這些不同尋常的負面經歷,他發現有點難以想象,心情覆雜。

又想到一個關鍵問題:據說陳跡進去過兩年,是哪兩年?

那天陳跡提到初二的省聯考……

說明初二的時候他還在上學吧?

所以,是初三和高一之間的兩年麽?

宋明利完全沒有關雪息這種覆雜的心情,只把陳跡當“妖怪”,是他們閑暇時的談資。

他不知道關雪息已經從李德好那裏基本摸清事情的真實度了,還給關雪息講“證據”,說:“你別不信,這真不是謠言,七班的那個誰親口告訴我的,他和陳跡是初中校友。”

關雪息順著問:“他初幾出事的?”

“初二。”宋明利說,“初二下半年。”

“……”

省聯考就在初二下半年。

關雪息一時有些茫然,想不通省聯考和“陳跡殺人”能扯上什麽關系,但陳跡總不能是吃飽了撐的,隨口一提吧?

他惜字如金,不像是那麽愛扯淡的人。

但這個問題八成問不出答案。

陳跡看起來不想說。

——既不想說,又偏要提,他真是夠煩人的。

關雪息微微蹙眉,迅速寫完了今天的發言稿。

竟然被宋明利猜中了,今天李德好在升旗儀式上整了一個大活兒,他把錢博八兄弟和陳跡一起叫上臺前,打出整頓校風校紀的名義,讓他們當著全校師生的面,為上周五的打架事件公開做檢討,承認錯誤。

錢博是個小混混,“混混”面前之所以要加個“小”字,說明他幹不成大事,連打架也只敢打小架,不敢來大的。

按照他的原計劃,他們八個人把陳跡堵在暗巷裏,象征性揍兩拳,陳跡就應該趴下叫“哥”了,然後他這位哥親自進行一番訓話,最後以“你以後離白公主遠點”為收尾,事情圓滿結束。

但沒想到,第一拳就出了差錯。

他們根本打不到陳跡,連偷襲都打不到,反而是陳跡把他們所有人揍趴在地,還被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打小報告,捅到李德好那去了。

丟死人了。

九個人一字排開,在臺前挨個檢討。

錢博雙手捧著檢討書稿子,佝僂著背,頭低得快鉆進紙裏了。他的兄弟們也差不多。

只有陳跡站得很端正,全校註視的巨大壓力也沒能壓彎他的腰。

他仿佛事不關己,波瀾不驚地念完檢討書,在李德好的首肯下,第一個下了臺。

九月的太陽高照,操場上響起噪聲。

有人暗中討論陳跡,間或夾帶幾句“白琳琳”“關雪息”,所謂三人成虎,不知道怎麽傳著傳著,就傳成了他們三角戀。

關雪息不在意這些,他身上的緋聞太多了,要逐一解釋根本忙不過來。

午休的時候,他約段綿一起吃飯,準備先把這個當務之急給解決了。

他給段綿發微信:“下課等我,一起去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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